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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长安幽明录·七情篇-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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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的,有天它偷吃了娘亲买回来的白糖糕,就死掉了。大猫死得很痛苦,一直叫一直叫,很痛苦地尖叫,把自己抓得血淋淋的……”
  江竹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满是恐惧。
  “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吃外头买来的东西。娘亲自己种菜,买来的米都会用小老鼠试一遍。可是后来……可是后来……”
  “可是后来,师父还是死在了那些人的手上。那些人买通了师父的堂兄,在师父的茶杯上抹了毒,师父晚上喝茶,当着小师弟和师娘的面七窍流血而死。我听到消息赶过去,师娘和小师弟也倒在地上昏迷着,醒来以后木头一样,他们俩被吓坏了……”沈北亭的声音终于掩不住愤恨,“那些恶人就像猫儿逗老鼠一般,将师父戏弄够了,便不留活路!”
  “北亭……”桑迟听得心里难受,舔了舔沈北亭的手指,难过地说。“猫儿也不是那么坏的……那些人比最坏的猫妖还要坏……”
  沈北亭摸摸他的头,低声说:“没有在说你。”
  桑迟蹭了蹭他的手心。
  清姑抓着自己的手,一张脸煞白煞白的,眼睛里水光闪闪,咬着嘴唇没说话。
  沈北亭道:“师父去了以后,那些人终于停手,师娘却更加不安,只疑心有人要害竹溪。她将竹溪关在家里,也不许竹溪出门,不许竹溪交朋友。不多久,也不知是谁传出谣言,说江家宅子下边埋着江家世代做官累积下来的黄金珠宝。江家宅子是永和帝钦赐的,是祖产,除非江家绝后,否则便能永世拥有。长安居不易,那些嫁出去的江家女儿都跑回来打竹溪的主意,恨不得竹溪早死。那时候竹溪还不到十岁,我虽考上了进士,却被派往偏远之地,不能守在身边。师娘日夜担心,时时刻刻守着竹溪,没两年也去了。我费尽千辛万苦,想将竹溪接去跟着我,竹溪却不愿意。”
  “你为什么不去跟着北亭?”谢洛城问道。
  “我不能。”江竹溪摇摇头,“爹爹去得突然,什么话都没留下,娘亲却叮嘱过我,宅子不能给别人。娘亲说江家虽然耿直敢言,四百年来不乏直言而死者,却甚少有牵连家人的情形,这都是有神灵庇护。娘亲说五十年前曾祖父曾因触犯圣上获罪,当时羽林军都到家门口了,却被一个发着光的仙子给拦了回去。江家宅子没有什么黄金珠宝,却有神灵,可以庇佑家宅安宁,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那些坏人的手中。”
  “还有这个说法。”谢洛城左右扫了一圈,含笑摇头道。“这宅子确实是灵气汇集之地,于修炼大有裨益,但要说什么神灵……神灵我是没发现,妖精倒是有一只。”
  “你、你是说清……”江竹溪简直要跳起来了,睁大了眼道。“这、这怎么可能?娘亲说那是神灵,清姑……清姑只是梅花精而已……”
  “可这宅子里只有一个清姑是有法力的,不是么?”谢洛城看着他笑道,“清姑现在也有四百岁了吧?五十年前……那该是三百多岁,此地灵气丰沛,她虽然只是一个小花精,变出形状吓吓凡人,勉力行之,也不是不能。”
  “可……可是……”小书生仍在摇头。“若她真是那一位仙子,为何那些人欺负我们的时候她不出现?爹爹死的时候,娘亲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出现……”
  谢洛城也不强迫他,只是站起来整了整衣衫,笑道:“好了,你不愿相信,那我回去问一问清姑吧。江公子在屋里好好呆着,莫要乱跑,这宅子如今没有清姑也没有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没人来救你了。”
  江竹溪张张嘴想叫住谢洛城,谢洛城却没留意他的眼神,只是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
  “是要买胡饼呢还是买白糖糕呢?唉……过了最忙的这段,就能吃栗子糕啦……还是去买胡饼吧……”
 
   
   
   
   
   惧…菩萨蛮…07 【07】
  夜雪初霁,明月当空,雪地映着皎洁的月光,天地之间一片澄澈,有如水晶雕的一般。白梅花在这澄清宇宙内幽幽清清地绽放满树,比水晶白三分,比月光冷三分。一缕清冷的香气漂浮于空中,若有似无,偏偏挥之不去,好似心里头的担心和忧愁。
  小书生放下手中的书卷,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身上也有这样一缕香气,很相似,又有点不同。她在家的时候,哪里都能闻到,所以以为和白梅花的味道一样。等她不在了,才忽然觉得有点不一样。可是哪里不一样呢?他也说不上来。大约……大约比白梅花暖一点?
  这是什么胡言乱语……江竹溪捶捶自己脑袋,又忍不住想:其实她的香气也有白梅花的清冷,就像她的人一样。
  “起床,吃饭。”
  “看书,快去看!不许偷懒!不许发呆!”
  “喝茶,动一动脖子!你想脖子断掉么?不是那样动的!”
  “熄灯!睡觉!”
  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恶狠狠、冷冰冰的,看起来很可怕。
  也、也不总是吧?比如说那天晚上斜倚熏炉……小书生的脸上忍不住一红。
  江竹溪,江竹溪,你问一问自己,你真的怕她么?难道你不是习惯怀疑别人所以习惯地无法相信她么?可若是真的你无法相信她,为什么能留她在家这么久?你连隔壁的胡饼都不敢吃,为什么愿意喝她煮的茶做的饭?你是不是一个人久了,怕透了孤寂,所以想要留一个人陪着自己?
  “唉……”小书生深深地叹了口气。
  “叩叩叩……”忽然敲门声响起。
  是谁?小书生一惊,这么晚了,早该宵禁了,怎么会有人拜访?难道是……江竹溪披衣提灯,一路疾奔到门前,心口砰砰地跳。“是……是谁?”
  “竹溪么?”中年妇人的声音传来,掩不住的苍老,刺耳的娇嗔。“是二姑呀,竹溪,快开门。”
  二姑?江竹溪皱眉。听声音是本人没错,可是这位一直对江家祖宅垂涎的势利人这么晚了,真的是好心前来么?
  “二姑见谅,不知二姑深夜前来有何要事?小侄、小侄……”
  “并无他事,不过担心你雪夜寒冷,给你送炭来了。”
  江竹溪眉头皱得更紧。“木炭沉重肮脏,二姑身体娇弱,如何能带来给小侄?”
  “这……二姑带了昆仑奴,是的!二姑带着昆仑奴,昆仑奴用牛车拉过来的!”
  江竹溪更疑惑了。“暮鼓早已过去,坊门已关,街上已然宵禁,二姑如何能进来?坊丁呢?武侯呢?金吾卫呢?”
  “这……这……二姑自有办法,乖侄儿只管开门便是。”
  江竹溪不知为何,手心、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二姑,您还是回去吧,被发现了不是好玩的!”
  “竹溪……”二姑还想说什么,却听“砰”的一声巨响,江竹溪胸口一痛,人已经同四散的木块一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咳咳……”江竹溪咳了几声,胸口闷痛。抬头,却见一道黑色的高大子影子在夜色中缓缓走来。
  “啰嗦这么许多作甚?”来人声音森森渗渗,诡异非常,听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人走过来,摇曳的火光里,一张苍白如鬼的脸上两只血红的眼睛,下边血红的唇里白闪闪的尖牙。是人是鬼?是妖是魔?
  “……”江竹溪在地上挣了挣,不断后退。“你……你是何人?大、大胆!不、不许过来,否则我叫人了!到时将金吾卫引来,要你……要你……”
  “你这凡人,倒是天真得厉害。”来人阴森森地笑了。“纵然千军万马,又能耐本真人如何?”
  江竹溪也知道是自己天真了。方才这人破门而入,声音如此巨大刺耳,竟然没有人发现,这人……不对,这东西……
  “这一位是终南山上的长风真人,”二姑在远处微笑,“我们花了好大力气才请来的,法力无边。竹溪啊,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听话。”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江竹溪抓着灯笼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咬咬嘴唇,江竹溪猛地将灯笼往那长风真人脸上一扔,从地上爬起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不忘扯着嗓子大叫:
  “救命啊——来人啊——有妖怪啊——”
  “啧,无知凡人!”长风真人微微一闪避开那灯笼,身形飘起,一掌拍出,一团红光自“啪”的一声将逃跑的小书生打飞在地。
  “唔……”江竹溪的脑袋撞在石头上,登时就破了皮,血流下来模糊了眼。他痛得缩成一团,耳朵里嗡嗡直响,眼泪都流下来了。
  长风真人漂浮于半空,冷冷地问:“那传说中的神灵呢?快快召唤她出来!”
  江竹溪艰难地摇头,脑中飞快地闪过千思万想。
  二姑不是想要宅子么?什么时候知道了神灵的事?是了,也是长辈们告诉过她。但是他们要找那神灵做什么?也要求神灵庇佑么?神灵岂会庇佑恶人!她不知道清姑的事吧?不,决不能叫他们知道清姑的事,倒是就算清姑不是那什么神灵,也要给他们害了的!幸亏清姑不在,昨晚的一场争吵,想来是冥冥中自有缘法。这江家宅子有神灵庇佑,不伤及家人之说,想来是真的。
  幸亏是真的。
  “神……神灵?”江竹溪仰头答道:“什……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哼,愚蠢的顽固!”长风真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条黑色的鞭子,“啪”的一声抽在地上。“快说,否则叫你吃鞭子!”
  “不知道的事情,怎么说都是谎话!”江竹溪缓过了最初的一阵痛,昂首道。“更何况我江氏子孙,岂能屈服于威武!”
  “有趣……”长风真人的嘴角露出一个叫人毛骨悚然的笑:“你不说我就没奈何了么?既是庇护你们江家的神灵,抽你几鞭子便该出来了。”
  江竹溪闻言一惊,拼尽了力气爬起来就跑,却没来得及跑出两步。只听“啪”的一声,背上火辣辣的一痛,像是要皮开肉绽一般,他大叫一声,摔倒在地,竟没有力气爬起来。
  “啪——”长丰真人又抽了一鞭子,厉声问道:“你们平日里在哪里供奉香火?那神灵么?吃了你家的供奉,竟不出来救人么?”
  江竹溪被那两鞭子抽得眼前发黑,抓抓地上的雪,艰难地抬头,却见自己跑到了后院,几步之远就是清姑的白梅花了。伤到原形,清姑也会受伤么?江竹溪咬咬嘴唇,挣扎着往屋里爬。
  不能叫他们注意到那株白梅花!
  “啪——”又是一鞭子抽在背上,二姑有些担心地问:“真人……这……打死了……”
  “死了就死了,要什么紧?”长风真人甩了甩鞭子,看看雪地上的鲜血,眼中几分兴奋。“不过就是个凡人而已。”
  连吃了三道鞭子,何况还不是凡间所有,江竹溪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不甘心地抓着地上的白雪。
  居然就这样死了,无声无息的,谁也不知道,什么都还没做。实在是……不甘心呐!
  便在这时,忽然一道清叱传来:“住手!”
  一场花雨纷纷,白色的花瓣缠绕住长鞭,柔软的花瓣变作锋利的冰晶,叮叮叮地与长鞭交击。清姑从院墙飞落,勉力半抱着江竹溪,又惊又痛:“公子?公子!”
  江竹溪动了动眼皮,忽然看到长鞭如黑色的袭来,有如毒蛇吐信,忙将嘴边的话换掉:“小心!”
  清姑忙回身一挡,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银光闪闪的长剑,架住了长风真人的鞭子。长风真人一笑,鞭子卷住剑身用力一扯,欲将她甩到一边。清姑却一抖手,长剑碎为白梅花瓣,叫鞭子卷了个空。她回头看了一眼江竹溪,登时红了眼眶,咬牙就冲了上去。白梅飞舞,又凝成了长剑,清姑一挽剑花,剑尖微颤,抖出一团银光,登时就与长风真人厮杀了起来。
  江竹溪仰面躺在雪地上,看清姑与那妖怪打成一团,银光与血光交织,从地上打到半空,又从半空打到地上。长风真人手中的鞭子有如毒蛇一般,灵活诡谲,好几次都差点打到清姑,幸亏清姑手中的长剑变化多端,又有白梅花瓣围绕周身护卫,她才平安无事。
  江竹溪松了口气,却忘了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竹溪,”江二姑不知何时到了江竹溪身边,手上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你不要怪二姑,二姑也是为你好。”
  “二姑,你……”江竹溪拼命挣扎着往后退,却因伤在身,躲也躲不掉。
  江二姑笑道:“二姑这就送你去与你爹娘团聚!莫要再霸占着这江氏财宝了!”话音未了,匕首已迅疾落下。
  “公子——”清姑大叫道,顾不得正在打斗之中,左手一挥,护身的白梅花瓣尽数飞离,一半护住了江竹溪,一半化作盾牌,砰的一声把江二姑撞飞。江二姑摔在院墙上,撞得晕了过去。
  清姑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却忘了自己仍在对战,身边又没了屏障。长风真人趁机一掌拍出,血光打在清姑肩上。清姑痛呼一声,身形一晃,喷出一口鲜血,登时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清姑!!”江竹溪痛叫了一声,要扑过去。
  “无妨!不要过来!”清姑抹抹嘴角的血,摇摇头大叫道。她拄着长剑站起,晃晃又站定,从怀里取出一只淡蓝色的纸鹤,口中念念有词。那纸鹤瞬间变大,一飘一摇地飞来飞去。清姑纤手一指,喝道:“送公子到京兆府去!”
  纸鹤飞到江竹溪面前,护着江竹溪的白梅花瓣将江竹溪抱上先和背上。江竹溪动弹不得,只急得流泪:“不要!清姑!”
  清姑却来不及看他一眼,提着剑又缠住了长风真人。“快走!快走!”
 
   
   
   
   
   惧…菩萨蛮…08 【08】
  清姑将江竹溪送走的瞬间又提剑缠了上来,剑风过处,漫天的白梅花瓣。白梅花瓣封住了退路,叫江竹溪安全地逃脱。
  长风真人被她舞来飞去的花瓣搅得心烦意乱,几次想冲上前将江竹溪拦下都被花瓣挡住,当下不由得凶性大发,龇牙大喝道:“好!就放他走!总之本真人此次的目的不过是吃了你这小神灵!”
  “凭你!”清姑冷笑。
  她虽然嘴硬,却因分了一半的花瓣护送江竹溪,又中了一掌受伤,行动大不如前。银光与花瓣飞舞之间,只能将长风真人困在地上,没办法击败他。长风真人如何能放过这点?一时间招式大开大合,黑色长鞭鞭影重重,血色光团到处乱飞。清姑东腾西挪,躲过了光团却没能躲过长鞭,“啪”的一下被打在先前受伤的肩上,肩膀登时血流如注,人也被抽飞在地上。
  清姑捂着肩倒在地上不住喘息,抓着长剑咬着牙看长风真人一步步走近,身体忍不住一阵颤抖。寥寥的白梅花瓣在她周围飞舞护卫,却叫长风真人一团血光烧了个干净。
  长风真人笑:道“你说你费尽性命救一个凡人,人家去只顾着自己逃命,你值得么?……啊!”
  “值得不值得,由不得你来断定。”清姑“当”的一声扔开剑,闭眼道。“休要多言,给个痛快吧。”
  长风真人点头道:“你倒是干脆,本真人就给一个痛快,一口……啊!”
  正在他得意之时,半空中不知掉下什么东西,一下子砸在他背上,只把他砸得倒在地上,几乎没摔断他的脖子。那砸在他身上的东西咳了一声,双腿尽折,只能滚到清姑面前将清姑护在身后,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许你动她!”
  清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公子,你……”
  “我不能抛下你!”江竹溪盯着长风真人,不敢回头,只是低声道。“我……我对你不好,你、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给人害得太多,怕了,不是真的……”
  “我知道。”清姑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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