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天劫作者:唐一寻-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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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妨，不用麻烦何伯伯了。”言澈笑笑，制止他的动作：“先生休息两天便好了。”
　　“言先生，”小杨冉眼巴巴的瞅着他：“你还是跟我回去，好不好？你一个人在这里，生病都没有人陪，很寂寞的。冉冉看到言先生的样子，觉得很难受。”
　　言澈失笑，目光有一瞬的空茫，本想摸摸小杨冉的脑袋，想想自己正在生病还是作罢：“冉冉不用担心，先生没事。”
　　自那人消失之后，他在府里等了三个月，没等来属于那人的一丝音讯。
　　那人早就作了离开的打算，他早已心中有数。只是没想到那人是真的决定彻底离开他的生命，连报个平安的口信，都吝于给予。
　　随后他便不顾冉冉与何管家的挽留，搬出了杨府，租了这间屋子。
　　远离市集，地方着实偏了些，不过总算倒也清净，而最重要的，便是租金便宜。
　　少爷已然不在，始终居于杨府寄人篱下徒劳等待也没了意义，何况杨府处处，好像都能看到那人的身影——
　　曾经有多美好温暖，现在就有多惧怕回忆。更遑论回忆总比经历更为美丽。
　　那些过往不能去看，也不能去想，否则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心里发慌，也着实有些难熬。
　　现下一个人居于此处，虽说孤单，反倒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替人写写字抄抄文章，额外再教些书，酬金不高，倒也能勉强维持生存。
　　除了小杨冉不时来看看他，平日也没什么人前来打扰，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少吃两顿也无关紧要，不用再对一个人时时上心三餐照料，一边小心翼翼的享受着仿佛偷来的幸福，一边又提心吊胆对方随时可能的离去，总归是图个悠闲。
　　反正那人……想必也是不会再回来了。
　　反正这辈子……想必也就这么下去了。
　　“可是……”小杨冉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在桌前的椅上坐下，趴到桌上以手撑着下巴，愁眉苦脸：“言先生，你说卿叔叔，什么时候才会来啊？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就可以天天陪着你了。”
　　言澈一滞，一时答不上话来。
　　“言先生，”小杨冉满眼期待的望着他：“言先生去把他带回来好不好？冉冉很想念卿叔叔和大狗……”
　　言澈僵了半晌，才低声道：“叔叔不见得愿意回来……”
　　那人有万年寿数，高高在上。若非是口中的天劫所致，恐怕此生和他连交集也无，现下劫数过了，又怎会愿意同一个平凡人类安定下来过日子？
　　之前的每一天，每一段经历，已是上天的格外眷顾，他哪里还能贪心的祈求更多，又哪里祈求的来。
　　“但……但是卿叔叔明明说过会回来看我们的啊，他可是言先生的心上人啊，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小杨冉闻言露出受伤的神情：“还有大狗……明明冉冉要陪它一辈子的，它、它也不要冉冉了吗？”
　　言澈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又不愿向个孩子言说那时卿寒的文字游戏，只下意识的按了按每每提及此事便隐隐作痛的胸口处。幸好小杨冉也没有说下去的欲望，房内两人一时陷入安静。
　　“这话从何说起？”一道熟悉清朗的声音在屋外远远响起，打破压抑的沉默，给僻静的小屋带来久违的活力：“君子一诺，重逾千金。”
　　小杨冉不解的眨了眨眼，言澈却一震，脸上不由自主浮起惊喜交加的期待神色，蓦然站起身来。
　　　
　　　　
　　　　☆、第　94　章

　　小院内立一男子，手摇折扇，眉目俊朗，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不是那久违的凤溟还能有谁？
　　见言澈出来他扇子一收，笑盈盈的打招呼：“美人儿，好久不见。”
　　“你……”突如其来的心神冲击令言澈几乎口吃：“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凤溟轻笑：“我族寻人，可无需像你们人类那般费事。”
　　言澈没再出声，只定定看向凤溟身后，又把目光移向小院门口——
　　空无一人。
　　满腔希望一下便灭了下去。
　　“喂喂，别这么失魂落魄的。”凤溟摇摇手，颇为受伤的望着他：“我虽比不得寒是一族之长，但也没到这么令人见之失望的地步吧？”
　　“言先生……”言澈尚未回答，一直躲在言澈身后的小杨冉已经好奇的拉了拉言澈的衣角，小声的问：“这个好好看的叔叔……是谁啊？”
　　凤溟爽快的笑出声，心情顿时好了几分，笑眯眯的弯下腰去，冲小杨冉做个鬼脸：“小家伙，想我了没？”
　　小杨冉怯怯的退了一步：“叔叔……叔叔认得冉冉？”
　　“啧啧，”凤溟故作失望的叹了口气：“先前也不知是谁，大狗大狗的喊个不停，怎到了这会儿，反倒是不认了？”
　　小杨冉嘴一下张的老大，惊疑不定的看了他半晌，又反复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的向言澈确认：“言先生……他……冉冉是在做梦？”
　　“他……”言澈这才回过神来，“他是凤溟叔叔，是……大狗没错。”
　　小孩子接受度本就高于成人，加上言澈的话小杨冉又自是深信不疑，拍着手惊喜的叫：“原来、原来凤溟叔叔是神仙！”
　　“不用称叔叔，叫凤溟便好了。”凤溟俯身捏一捏粉嫩的小脸蛋，对于神仙的称谓也照单全收：“冉冉乖，想大狗的时候同我说，我变成大狗陪你玩。”
　　“嗯！”小杨冉用力点头，喜滋滋的伸出小手，覆盖在凤溟的手上。
　　小心翼翼的模样，如同握住了绝世珍宝一般。
　　凤溟手微微一颤，吐了口气，又若无其事拉过他：“先进屋吧。”
　　许久不见倒也没觉得如何，今日一见，才发现自己还真有些想念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屋内简陋的陈设和条件让凤溟不着痕迹皱了皱眉，见言澈把唯一一张椅子搬到他身前也不客气，便大摇大摆坐下，又喝了口言澈递过来的水，抬眼打量着他，漫不经心的陈述眼见事实：“美人儿，你脸色很差。”
　　“言先生他生病了！”小杨冉抢着道：“凤溟，卿叔叔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言先生一个人住在这里，好孤单的！”
　　“哦？”凤溟挑了挑眉，看着他又摇摇头：“何苦。”
　　言澈被凤溟看的脸上着实挂不住，低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来？”
　　“总在族里也闷得慌啊，”凤溟伸了个懒腰，又亲昵刮了刮小杨冉的鼻子：“自然要出来四处走走。”
　　他素来心性跳脱，不愿束缚一处。族内事务稳定之后他旋即向卿寒告别，本想到别处看看，哪想到鬼使神差的又来了此地。
　　“他……”看着凤溟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还带了一丝嘲讽之意，言澈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问：“他现在如何了？”
　　“寒？你想知道他什么？”凤溟倒也没多说，大大方方全盘相告：
　　“他与卿默一战，卿默负伤逃走下落不明，他也未曾追赶。族长之位重归他手，事务很多需要他一一处理，幸好有老族长和轩胤祭司陪他左右，总体还算井井有条。他媳妇生了个姑娘，小丫头很黏他，他对那丫头也宠的不得了……”
　　言澈一字不落仔细听着记着，嘴角慢慢扬起，由衷的喜悦里，却带了丝苦涩的味道。
　　他现下过的很好，虽然完全与己无关。
　　那才是他本该有的生活，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确无需回来此地，回味最为落魄的那段过程。
　　“美人儿，我看你啊，还是看开点的好。即便住在这里自我折磨，他也不会知晓。”
　　凤溟嬉皮笑脸微敛，少有的一本正经：“寒跟我们不一样，他背负的东西比我们多，自也不能像我们一般随心所欲随意来去。”
　　所以卿寒留在族中，才是最好结局。无论出于哪个角度考虑，他也绝不会出手相助眼前这个实在无足轻重的平凡人类。
　　“凤溟，”言澈充耳不闻，突兀道：“我想看看他。”
　　凤溟一怔：“什么？”
　　言澈重复：“我想去看看他。”
　　语气坚定，掷地有声，显是已下了决定。
　　“你……”凤溟错愕了一会，急忙摆手推托：“不成不成，我帮不了你。我族族规，不得带外人进入本族。”
　　“请你替我照料小少爷。”
　　“……”凤溟又愣了半晌，首度发现自己竟然跟不上一个人类的思路：“你想做什么？我可提醒你，我族所在，只怕你连路都找不到，更何况外有结界，你根本无法入内。”
　　“我知道，”言澈直起身，眼神微黯，只淡淡道：“我只是想试一试，见他一面。”
　　“……”
　　“否则我这一辈子，大概就见不着他了。”
　　“……”
　　从未见过一向温文的言澈有这般坚决不容辩驳的表情，凤溟屡屡语塞，正想着如何相劝，反是一旁的小杨冉不明就里一个劲儿的拍手：
　　“言先生要去找卿叔叔啦，真好！冉冉一定陪着凤溟，在这里等言先生回来！”
　　连发言的权力都被剥夺的凤溟张了张嘴，瞪着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同个无尾熊一般的柔软小身体，见对方一脸天真灿烂的笑容又不忍推开，欲哭无泪——
　　他何时说过自己要长留此地？
　　言澈微微笑了笑，俯身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应：“先生以后不在，小少爷要乖乖的。”
　　“嗯！”小杨冉唯恐天下不乱的用力点头，“冉冉听凤溟的话！”
　　凤溟不作声，知晓自己阻拦无用，只头痛的揉了揉额角。
　　反正这个人类，想必也很难找到瓦西一族的确切所在，何况就算寻至，以凡人之力，也绝不可能进入结界。
　　受够了挫折眼见无望，人类大多贪生怕死，估计也就会自觉回来了吧？
　　眼下这个临时的担子，不得已，大不了自己就先硬着头皮扛下好了。
　　好在这小家伙也、也还算可爱。
　　凤溟想着，却见言澈松开小杨冉，向他正儿八经的躬身为礼：“凤溟，以后……小少爷就有劳你了。”
　　凤溟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却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一阵不妙预感，又赶紧晃晃头让自己消除这莫名其妙的错觉。
　　这人类也真是……告个别怎么如同交代后事一般？　　　　　　　　　　　　　　　　　　　　
　　　
　　　　
　　　　☆、第　95　章

　　瓦西族。
　　巨石所筑的宫殿巍峨庄严，卿寒心不在焉翻着卷宗，又仰头看看高大石柱，揉了揉额角。
　　如此宽敞的地方，为何仍觉得透不过气来？
　　负责收取信息的下人刚刚送来了最新的传讯，瓦西一族在外的族民们各自成长良好，但没有凤溟的一点消息。
　　那家伙，已经一走一个月杳无音信，临行时问他要去哪里也不肯透露，笑的神秘兮兮不怀好意，简直可恶至极！
　　仗着自己无官一身轻便玩起了失踪，下次待他回来，非得直接关进禁地不成。
　　卿寒愤愤想着，便见一名贴身护卫走进，恭敬行礼：“主上，族外有外人前来。”
　　卿寒心里一紧，腾的站起身来：“什么外人？”
　　护卫看着他的反应没回答，却露出些诧异的神色来——
　　族长卿寒，素来镇定自若波澜不惊，这次无非是外人到来，怎会反应如此激烈？
　　卿寒怔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敛了情绪漠然应：“发生何事？”
　　说着他都不由想嘲笑自己的反应过度。
　　怎会突然涌上那样的念头与期待？
　　就凭那个人类……弱不禁风的模样，哪里能一路找的来这里？
　　凤溟虽然性子是野了些，但向来知晓轻重恪守族规，断不会轻易带人前来。
　　何况就算真是那人类找了来……又能怎样呢？
　　“倒也并非外敌，”护卫定了定神，估摸着卿寒以为是有外敌来袭才会如此紧张，主动解释：
　　“据守卫说，来者的确只是两个普通人类，本不该大惊小怪。只是他们昨晚便来了此处，守卫本以为他们是迷路之人并未理会，可二人似乎有准确目的而来，今日仍位于结界之外徘徊不去似在寻找破界之法。其嗣大人已经前去查看，命我向主上通报一声。”
　　“知道了，”卿寒点点头：“我马上过去，你先退下。”
　　“是。”
　　护卫又行礼离开，卿寒定在原地良久，只觉得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
　　莫非真的……是那个人找来了？
　　离结界越来越近时卿寒几乎屏住呼吸，护卫长其嗣已经匆忙走来，向他行了一礼：“主上，那两人……”
　　卿寒猛的停了步子：“如何？”
　　“属下似乎听到两人谈话，那两人是来寻人，所寻之名正是……”
　　说着他抬眼看了看卿寒，面露为难之色，似乎觉得说了出来都是对卿寒名讳的亵渎。
　　堂堂瓦西的一族之长，哪里会和那种低等，狡猾，又虚伪的人类牵扯不清？
　　“跟我去看看。”其嗣眼里的不可置信与对人类的不屑一顾卿寒都看在眼里，也无从解释，只淡淡吩咐。
　　“是。”
　　隔着结界远远望去，两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令卿寒顿了脚步。
　　一个高大结实，正是那汉子阿邦，此刻他正指手画脚激动的很，声音顺着卿寒敏锐的听觉清晰传来：
　　“言兄弟！你莫不是弄错了？杨勇士，呃不对，是卿、卿勇士，怎会是、怎会是这瓦西族人？若真如此，我们在这等了这么久了，他、他为何也不来说一声？！”
　　卿寒皱了皱眉，凝神望向另外一个一言未发之人——
　　一身白衣，长发简单束起，露出平淡温润的面庞，一如初见。只是比印象里又瘦了些，脸色也着实不太好看。
　　这家伙，以前就只认得少爷少爷，自身安危全然不顾，这会儿少爷没了又这么对待自己，莫非还想给那杨子杰陪葬不成？
　　卿寒觉得一股气蹭的窜了上来，几乎有种把对方给狠狠拉过来教训一番的冲动。
　　“也许……”言澈低声开口：“是我们找错了地方。”
　　“怎么可能？！”阿邦扯着嗓子嚷嚷：“言兄弟你可不能不相信我！根据我族古籍记载，当年炎煦祭司便是在此处等来瓦西大神拒不相见的口信！绝不会有错！”
　　话一出口见言澈脸色苍白了几分，阿邦终于意识到自己心直口快，干笑着抓了抓头发：“呃那个，呸呸，不说丧气话！”
　　“其嗣，”卿寒闭了闭眼，再也看不下去：“你去问问他们，若无他事便将他们平安送回族内。若是只为寻我，便说……”
　　略一迟疑，他又沉沉道：“我不见。”
　　其嗣微讶，仍抱了抱拳道：“是。”
　　“什么？！不见？”听完其嗣的传话阿邦反应超乎寻常的激烈，就差没气的跳起来：“杨勇、不、卿勇士他怎能如此？！你让他出来跟我们说！他可知言兄弟为了找……”
　　“阿邦兄，”相比阿邦言澈倒是出奇的冷静，突兀出言制止他的激动，转头向其嗣行了一礼，只是声音还有一丝颤抖：“那就……有劳先生，送我们回族。”
　　其嗣打了个手势：“请。”
　　走了几步言澈回过身，抬眼向他这边看来，四目相对，那目光依然温柔，却带着说不上的怅惘无奈，让卿寒浑身一震，言澈却懵然不知，又仔细看了看那片显然无望强闯的石壁，轻轻叹了口气，亦不再强求，顺从的跟着其嗣离开。
　　目送几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卿寒直直立于原地许久，才慢慢走回宫殿。
　　这下以后，那愚蠢的人类大概便不会再来了吧？时间久了，想必也会慢慢把他遗忘了。
　　不是不愿相见，只是再行牵扯，除了徒增麻烦，又能有何用处。
　　既已注定殊途，如何强求同归？
　　　
　　　　
　　　　☆、第　9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