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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蛇瘕-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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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宽到现在,也没一句话与蛇有关,司马佳看着地,像是在听又不像在听,石宽也不管他,眼睛看进篝火里,继续述说:“我十五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捕蛇人,他在乡亲们面前耍蛇,我好奇,离得最近,亲眼看到,有一条小蛇,从他背后的担子里溜了出来。我当时本可以大叫,提醒那个捕蛇人将它捉回去,可是我没有……我当时,第一次觉得,原来蛇也和人一样,不喜欢被关,即使是偷偷摸摸地,也要溜走,我觉得这很有趣。然后,你猜我做了什么?”
  司马佳没有回答,石宽并不在乎,捡起一支柴禾在手里玩着,继续说:“我胆子大,学着那捕蛇人抓蛇的样子,把蛇抓回家,养了起来。蛇不好养,每天得喂它活物,我喂的无非是老鼠什么的,但老鼠也并不好抓。那蛇好像看出了我的为难,竟然在我养它的缸子里乱窜,像是要出来的样子,我便把缸放倒,让它出来,它一出来,就跑得没影了,我以为他是逃了,没想到,没过多久,它又回来,嘴里还含着个老鼠。我这才知道,他是捕食去了。因为看这条蛇无害,我便不再关它,把它散养在家。那蛇日日出去捕食,捕食完了就回来,一天比一天看着大。后来,有一天,我和朋友在外面玩耍,玩得晚了,天黑才回去。远远地看我家,窗户那没亮光,我以为父母都早睡了,轻手轻脚地进门,却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石宽说到这里,手里的柴禾“砰”地被他捏断了,司马佳也蓦地抬起头来。
  “是那条蛇!”即使时至今日,石宽说起这件事时的双眼,依然燃着怒火,“它咬死了我的双亲!它的嘴边还带着血,竟然就这样爬到我的脚下,看起来还和我很亲热的样子!它根本就不知道,父母,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它是冷血的、残忍的生物……我一棍打死了那条蛇,离开了家,去找那位捕蛇人,只为了和他学本领。我这一生都会向蛇复仇!我要杀尽这种地狱的造物,不会让他们再害人!”
  石宽说完了,没有人说话,只剩山林里的风声和虫鸣,分外清晰。司马佳的头又垂了下去,石宽的亲身经历,让他不得不多想,不得不把自己与虺圆满相识以来的一幕一幕,那名蛇妖的一举一动,通通在心里过了一遍。那个不让他用婚衣袖子擦眼泪的虺圆满;醉得路都走不稳,还记得给他带吃的的虺圆满;背着他唱歌的虺圆满;用小小的云朵给他遮阳的虺圆满;说着“我就这点出息”的虺圆满……怎么,也不能想象他冷血、残忍的样子。
  入夜,司马佳蜷缩在地上,因想着太多的事情而难以入眠。胡道士和石宽交代了一下,如果蛇妖进了阵,该如何捉拿云云,司马佳听在耳朵里,更替虺圆满担心。他会来吗?
  石宽躺在地上发出了鼾声,胡道士盘着腿闭目养神,只有司马佳还大睁着眼,看着面前的黑夜。
  司马佳看到云朵的时候,已是快要天亮。借着微弱的亮光,司马佳看到一朵白色飘过来,在他眼前分成了三分,上面的两条向下弯,下面的一条向上弯,就像一个笑脸。
  司马佳即刻认出了那朵云,他喜得差点出声,赶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到这朵云,司马佳又忧又喜,喜的是虺圆满果然来救他了;忧的是,石宽和道士设下了天罗地网,虺圆满能否躲得过?
  司马佳伸出手,想触碰那片虺圆满的云,但是遇到了无形的墙壁。那朵云也很快变成了一只手的形状,对着司马佳的手掌,贴在那不可见的墙上,看起来,就好像两只手紧紧相贴一般。


☆、第二十回

  “什么人!”道士突然睁开了眼,好似觉察到了什么。云朵瞬间消失了,司马佳也赶快合上眼装睡。
  道士站起身来,摇醒了石宽:“蛇妖来了。”
  石宽一个翻身跳起来,接过道士递给他的一样东西。司马佳不装睡了,睁开眼仔细看那东西,是一根细长的铁棍,一端非常尖锐,看起来很是锋利。
  “你们不要伤害他!”司马佳急了,恳求道,“他没有害过人!你们不要伤害他!”
  石宽没有理会他,道士则是痛心地看着他,道:“等贫道回来,再给你驱一次毒吧。”
  两人消失在司马佳的视线里,司马佳急得想追上去,却怎么也走不出道士画下的那个圈。正着急,忽听到“嫂子,嫂子!”的唤声,回过头去,一个小巧的漂亮少妇落入眼中。
  “嫂子,圆满哥叫我救你出去,可你被妖道施法关起来了,怎么办呢?”白小真眨着灵动的大眼,说出的话却让司马佳不知怎么回答:你问我,我问谁!
  “嫂子嫂子!”虺圆满的堂弟和表妹也从树后面窜了出来,围着司马佳身周那堵看不见的墙束手无策。
  “你们别管我了!”司马佳知道道士和石宽不会伤害自己,此时更担心的反而是虺圆满,“快去帮虺圆满!道士设下了阵,恐怕要置他于死地!”
  “我们的法力太弱了,帮不上忙啊。”虺圆满的表妹道。
  “那就多叫点人来啊!”司马佳催促。
  “村里好多人害怕这道士和捕蛇人,不愿意来,”白小真道,“还有些人修为不够,根本进不了这片施了法的地方。”
  “你是说,就只有你们几个?”司马佳问,内心估量了一下这几个人,觉得没一个看上去像能打的。
  “老舅在帮哥哩,”虺圆满的堂弟,虺富贵开口了,“老舅很厉害的。”
  虺富贵话刚说完,司马佳就看到,那个给自己开过肚子的,虺圆满的老舅,提着把剑匆匆走来,一边喊道:“不行不行,妖道太厉害了!我们快撤吧!”
  “等等!”司马佳心说你们也投降得太快了吧,“虺圆满呢?”
  “啊!”老舅被司马佳提醒,才幡然想起,“对啊,圆满呢?”
  司马佳对这一家子已经没指望了。
  “不过圆满哥叫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先救出嫂子啊!”虺圆满的表妹道。
  “哎,这是什么东西?”虺圆满的老舅拍打着那圈看不见的墙,“看我把它弄开。”
  虺圆满的老舅后退几步,扬起手中的长剑,向着司马佳劈来,倒把司马佳吓得一躲。“锵”的一声,宝剑被弹了回去,老舅也被震得向后跌坐在地上。
  “蛇妖,纳命来!”胡道士拄着拐追来了,围着司马佳的四只蛇妖纷纷逃散。
  虺圆满的老舅躲到司马佳的身后——他刚刚见识过透明墙的厉害,企图以此作为阻挡。但胡道士是不怕这墙的,只见他连绕也不绕,直接扬起拐杖,从司马佳身旁直刺了过去。司马佳害怕,让了一下,便听见身后的老舅一声痛呼,回头一看,老舅变为一条大蛇,正飞速地逃离。道士不愿放过,举起拐杖,一步迈上准备给予致命一击,司马佳情急之下侧步要去抓那拐杖……本应受到无形墙壁的阻挡的司马佳,竟冲破了那层禁锢,抓住了胡道士的拐杖!但随即便感到手上有种火热的刺痛,像是握着几百把在火上烤过的刀子。司马佳吃痛收回了手,低头一看,手掌上出现了许多条血痕,鲜血也从伤口流出。
  司马佳哪里受过这么重的伤?看见这么多自己的血,当下便吓得想要大叫,没想到,道士叫得比他更大声,更像是得了失心疯的样子。
  “谁!”他大叫道,“谁破了贫道的阵法!啊啊啊啊啊!”
  道士喊着,突然跌到地上打滚,滚了几圈之后,忽地从身体上冒出一股青烟,等烟散去,道士这人已经不见了,司马佳只看到一只石獾,从烟雾里蹿出,跑进林子里。
  司马佳不知这前前后后都是怎么回事,还想等虺圆满的堂弟表妹出来问个究竟,谁知却听到了一句“子善?”
  在山林的晨风中听到这句,司马佳还以为是虺圆满,笑容当即便挂上了脸,转身跑过去,才跑两三步,便不得不收敛了笑容。
  “文……文博兄?”
  “子善,大清早的,你也在这里?”马智嘴边带着微笑,“我去镇上办事,路过这里,没想到那么巧。”
  “嗯,是很巧。”司马佳满心都只记挂着虺圆满怎样了,无心应付马智。
  “咦,子善,你的手怎么了?”马智注意到了司马佳流着血的手掌,关切地问道,一边就要来捉司马佳的手腕看个仔细。
  “哦,没什么!”司马佳怕露陷,赶快把手藏进了袖子里,“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手磕在了石头上而已。”
  “那要赶紧包扎一下啊!”马智道。
  “嗯,我知道,我这就下山,回村子去上药包扎。”司马佳的眼睛还在四处搜寻虺圆满的踪迹,不知道他与石宽斗得怎样了。
  “既然这样,我就不耽误你了,”马智尴尬地收回手,道,“子善快去吧。”
  “嗯,文博兄也快去镇上吧,别耽误了。”司马佳说着,以缓慢的步子开始朝山下走。
  马智冲着司马佳的后背拱了拱手,眼神里很是不解。
  走出了马智的视线后,司马佳马上停了脚,在周围绕着圈找虺圆满。
  “虺圆满!虺圆满!”司马佳一边跑一边唤着,心想这会儿他那些堂弟表妹哪去了?
  四下尽是清晨树林的普通动静,鸟鸣,树叶沙沙响,毫无人声,更无打斗之声。石宽也不见踪影。
  蓦然地,司马佳看到了什么。那是血,隐藏在草丛里,滴在泥土上的,血。血迹很大一片,但不见指向哪里。
  司马佳更慌了,只怕虺圆满有性命之虞。一着急,便也掉下泪来。心知哭也没用,但眼泪就是不争气。
  司马佳正站着抹泪,忽听到耳边有声音,好像是在唤他名字的声音。
  “子善……”声音很是虚弱疲劳。
  “虺圆满?”司马佳这下不会听错了,转个身朝那声音的方向寻去。
  “虺圆满!”司马佳看到那个人影了,坐在树下,正面对着自己。
  虺圆满知道他看到了,便也懒得再喊,也没力气再喊了。
  “虺圆满!”司马佳跑过去,到了他身前时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手臂却有力,马上紧紧地抱住虺圆满。虺圆满也赶快抱住他,还微微往上提了提,不让他的膝盖撞得太严重。
  此时的虺圆满,浑身上下都挂着彩,衣服破破烂烂的,就像穿着一堆破布条,伤口往外渗着血,就像把司马佳手掌上的伤,挂遍了全身一般。
  “你……你伤得是不是很重?”司马佳没敢抱太长时间,马上松了手来查看虺圆满伤势。虺圆满脸上也有伤口,表情也很疲惫,但看到司马佳,还是用了平日的那种笑容。
  “重倒是不重,”他说,“就是累得很。捕蛇人还好说,那老道太厉害。”
  “捕蛇人……”虺圆满提醒了司马佳,“石宽呢?他在哪?”
  “跑了,”虺圆满道,“我跟石宽正打着,他手里的兵器蓦地消失了!看样子是老道出了事,石宽一个人不敢久留,就跑了。”
  “那老道……在我面前化成了一缕青烟……然后,从烟里,跑出了个……”司马佳向他说着刚才发生的事。
  “石獾?”虺圆满抢先猜道。
  “你怎么知道?”司马佳大惊,“难道你看到了?”
  虺圆满笑出声来,答非所问地道:“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可不是你耍无赖的时候!”虺圆满埋怨。
  “那好吧,”虺圆满笑笑,“我回去就告诉你整个来龙去脉,现在你能亲亲我吗?”
  司马佳看他那副可怜的模样,心也软了,况且这事他俩私底下也不是没做过的,于是便左右看看,确定了四下无人,才将头凑过去,准备吻一吻虺圆满薄薄的嘴唇。
  就在这个时刻,虺圆满的堂弟、表妹和白小真,“哄”地一下都冒出来了。“圆满哥你在这儿啊!”“老舅受伤先回去了,哥啊你也受伤了,咱们先扶你回家吧……”“哎呀,咱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你看圆满哥都瞪我们了……”
  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真是帮忙帮不上,添乱的一把好手们。司马佳一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被他们看在眼里,就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虺圆满也是很想把他们都吊起来各抽一百鞭子,无奈现在体虚不胜,连站都很难站得起来,只得用“我服了你们了”的口气说道:“你们真是太会挑时候出现了……还不快扶我回去!”
  白小真和表妹一边一个,扶虺圆满站了起来,虺富贵背起虺圆满,就要朝山上走。
  “哪去哪去!”虺圆满叫停,“你往哪走啊!”
  “不是回家吗?”虺富贵问。
  “沅村!”虺圆满给了虺富贵的脑袋一下。
  虺富贵疼得含着泪,掉转头,背着虺圆满下山去。
  白小真和表妹反正也帮不上忙,早被虺圆满赶走了,司马佳带路,虺富贵跟着,把虺圆满背回沅村,一路上遇见几个村民,竟然和虺圆满还挺熟络的,热情地问“怎么啦?”虺圆满元气渐渐恢复,笑着摆手:“在山上跌了个大跟头!”
  进了家门,孙妈迎上来,惊叫“哎哟!这是怎么了!”
  司马佳叫她:“去请大夫。”
  “不用不用,”虺圆满阻止,“都是皮外伤,我弟弟身上有药,一会儿我敷了就行了!”
  司马佳也便依他。虺富贵将虺圆满放到床上,虺圆满坐在床上伸伸胳膊腿,说:“行了,把药留下,你走吧!”
  虺富贵不听他的,坚持给他把伤口清理了,敷上药,又给司马佳的手上也上了药之后,才走。司马佳还送了几步,问“就不留下吃饭吗?”表弟一席摇头一席走:“不麻烦了,在人的村子里,我还有点怕哩!”
  司马佳不敢走太远,送走了虺富贵,就回来看虺圆满。虺圆满此时终于躺下了,很是轻松的样子,看到司马佳回来,就伸手道:“把你的手给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你弟弟说不重,歇个两天就能写字了,”司马佳这么说,还是坐到了床边,把手递到他手里,“他说,那拐杖上的妖气没想伤我,不然我不会伤得这么轻。”
  虺圆满捧着司马佳的伤手,道:“那老道是个石獾精,我们妖物精怪,是不能伤人的,他定是不小心伤了你,所以赶快现原形跑了。如果不赶快回去入定修炼,他就要坠入魔道了。”
  “那道士现原形之前,还喊着说,有人破了他的阵法,”司马佳道,“是你吗?”
  虺圆满在枕头上摇摇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事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你的那位同学。”        
  



☆、第二十一回

  “文博兄?”今天在山上出现的司马佳的同学,只有马文博,听到虺圆满这么说,司马佳蓦地想到,“难道,他……他也不是人不成?”
  “不不不,没有没有,你别瞎猜!”虺圆满赶忙道,“有些人生来便有灵力,只是不加修行,这种人一旦修道,可以事半功倍的。你那同学就是那种人。”
  “据我所知,文博兄从未修道。”司马佳道。马智和他一样是潜心苦读只为考取功名的儒生,他如何不知道。
  “但是他的灵力很强,”虺圆满道,“老道布下的那个阵,寻常人是进不来的,连修为低的妖怪都进不来,可是他闯了进来,无意间破了老道的阵法。”
  “要是他不来……”司马佳不敢想。
  “那我这条小命就不知还在不在了。”很可怕的事,虺圆满说得却很轻松。
  “那你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司马佳好生后怕,“你明明知道那道士不敢伤我!还这么冒失地跑去送死?”
  “我也不是送死,”虺圆满苦笑道,“我找了帮手来的,只不过还不如没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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