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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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童生大呼一声，推开青夜，粗壮的树干砸下来，横压在他的腰间。
嘴角顿时涌出鲜血，他趴在地上，探出手伸向青夜被推倒的方向，看到青夜躲过树干，他嘴角勾起，无力地闭上双眼。
“焰……焰你怎么了？”青夜毫无防备，被他一推，倒在地上，再转过身来，童生已经被树干压住，昏了过去。
化蛇出，洗尽淫邪。
青灵谷族人被全数惊醒，往青光之处聚拢。
青夜还未把童生从树干下救出，只见青光从南而来，一个人面豺身，似鸟似蛇的灵兽从天而降，抓住青夜，利爪刺入青夜的肩膀，鲜血一刹洇湿衣衫。
雨重风疾，不消半柱香，青灵湖水竟然漫上秋草，淹到树根。
化蛇摆尾，湖水骤然飞起，卷起如巨龙般的白浪，而白浪正中的漩涡里囚禁着一个刺目的血身——鲜血从青夜肩头流下，头发紧紧缠绕在脖子上，他正陷在巨浪中央，被无力地翻腾摆布。
当青灵族人赶到青光所在的青灵湖畔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淫邪之身是他们的夜主——青夜。
人群中发出惊呼，夹杂着女人断续的哭泣声。
类似的情景，二十四年前，同样发生在上任夜主身上。
女人们捂着脸，不忍看被白浪撕扯的夜主，男人们举着的火把也早被冷雨浇灭，在雨幕中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为什么？青灵谷到底触犯了什么？要世代夜主，如此恶命缠身？
青夜不知道自己在这巨浪正中待了多久，他感觉有千万只手扯着他的身体，想要把他撕成碎片，而且有似蛇尾的利鞭不停抽打着自己的身体，剧痛漫入四肢百骸，他即将逝去意识。
痛，一阵刺痛从下腹传来。他伸出手护住，似乎有什么在身体里跳动。
咚！咚！咚！
清晰有力。
白浪倏然息落，伴随着有力的咚咚声，青夜摔倒在浸满雨水的草地上。
下腹剧痛，他蜷起身体，护住肚子。
头顶传来一阵阵咒骂和哭泣，他微微抬眼，便看到自己早已被族人重重围住，几位长老和灵族各主正满眼沉痛地望着他，难以言语。
青夜看见舞露姐姐颤抖身体向他走来，她咬紧嘴唇，泫然欲泣，向青夜伸出手。
青夜顿时想到什么，艰难地爬过去，扯住她的衣襟，“快，快去救谷主…他在巨…巨树……”说完这句，他便昏死过去。
意识朦胧中，他感觉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发芽……
作者有话要说：
【化蛇】：《山海经·中山经》“阳山，其中多化蛇，其状如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形，其音如叱呼，见则其邑大水。”
15章 洗刑
青夜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在夜主石宅，依稀听得到屋外大雨淋漓，他艰难地抬起眼皮，舞露姐姐的身影模糊地映入眼帘，他张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疲软，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可怕的怪物，抓住自己，扔在巨浪中心，撕扯抽打，像是一种酷刑。
他艰难地动了动肩膀，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浑身蛰痛，怕是早已皮开肉绽。
舞露听到他的抽气声，转过头来，眼神惊喜中夹杂一丝疼痛。
“青夜，你醒了？”她走过来，坐在床边。
“舞……”青夜嘴唇翕动，还是难以发声。
舞露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开口。
“你受了洗刑。”舞露说着垂下眼，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青夜犯了淫邪之罪。”她望着青夜的眼睛，“你的母亲当年也是如此。她和昼主，也就是你的父亲，私定终身并且生下你。那一年，青灵谷连花都不会开，长老也找不到原因，直到鹿蜀示梦夜主降生，长老们才发现你母亲已经怀了你。”舞露站起身，背对着青夜，透过圆形石窗望向窗外的如注大雨。
“长老召唤了化蛇，她受了洗刑，被囚在巨浪中央，受千刀万剐。洗刑之痛，无人能抵，但是她当时已经怀了你，竟然挺了过来。”舞露转身，望着他，“你是怎样挺过来的？”
青夜轻微地摇了摇头，他没有说，也说不出来，濒死之时，他听到身体里发出强有力的心跳声，是那心跳声救了自己。
“不重要了，你还活着，已是万幸。”舞露坐在床边握住青夜布满红色血痕的手。
“谷……主……”青夜艰难地发声。
舞露顿时面露怒色，霍地起身，“他没事。”她语气冰冷。
“你都快死了，还顾着他？！”她有些愤怒。
青夜合上眼，长舒一口气。他没事。
“你到底要怎样？”舞露声音含着怒意，青夜疑惑地睁开眼望着她，“那个人是谷主对吗？”她咬了咬嘴唇，终于问出口。
青夜闭上双眼，没有回答。
他知道，这酷刑远没有结束。
“你不说吗？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被处死？就算……至少也要终生囚禁于南山石牢。”
青夜不答。
“你个傻子！”舞露捧住他的手，哭泣。
“你们分开不好吗？分开，受过这一次重刑，就够了。”她捂着脸乞求道。
青夜艰难地抬起手，搭上舞露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我再不会离开他。」
“可是你这样也会害死他的！”舞露大叫，“会害死谷主，他也要受千刀万剐。”
青夜睁大眼睛，嘴唇颤抖。
“咳咳……”他抬起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再次无力瘫倒在床上。
“你们都疯了！”他昏睡过去之前，听到舞露姐姐气恼的叹息。
他梦到母亲，站在花丛中对他笑，眉目温柔，呼唤，青夜青夜…
他向母亲伸出手，想奔过去，突然腹部刺痛，他捂住肚子蹲下来，疼得满头大汗。
但是刺痛过后，有一种温暖的力量从自己的身体往外发散。很温暖，让人舒适得几近忘情。
他感觉身上的伤口，以一种神奇的速度快速愈合。受过的千刀之痛，也在迅速退去。
他陷入梦中不想醒来。
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青夜急喘着醒来。
他被捆绑在祭坛的石柱上，面前是十位长老，以及所有的青灵族人。
喉咙干涩，他艰难地吞了吞，抬眼望着面前的火把，要来了吗？
“洗刑、洗刑，洗尽淫邪！”族人喊着口号。
但，却不是对着他。他猛地低头，发现御风正被全身捆缚，跪在他的下方。
怎么回事？
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御风，你可知罪？”大长老开口。
“御风知罪，愿受洗刑。”他低着头，语气坚定。
不、不是的。青夜在心里嘶吼，奈何发不出声音。他挣扎起来，但早已被牢牢缚住。
不过，他这一动才知道，身上的伤，真的在那场梦中，痊愈了八成。
“青夜你可知罪？”大长老望向他。
青夜抬起头望过去，百余人瞪大双眼，等着他的回答。
他猛烈地摇着头，不是的，为什么是御风？
“你竟然不知悔改？！”长老怒道，“御风已经主动认罪，愿受洗刑，且与你永世不见。免去你的终生囚禁。”
青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御风主动认罪？他是在替焰认罪吗？焰呢？
青夜不停地摇着头，急的要掉下泪来。
“召唤化蛇。”不等他解释，长老已经发话。
“不！”青夜大叫出声，却被一掌击晕，失去知觉。
耳边传来雨滴砸在石窠里的滴答声，寒气从身下侵入青夜的身体，他颤抖着醒来，眼前一片漆黑，他用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躺靠在石壁上，雨水的滴答声不断回响在耳边，应该是一个山洞。
南山石牢！
他一瞬间就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地。就算会放了自己，也不是现在。
他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伸出手四下摸索。
“唔……”耳边传来一声呻吟，他触到一个温热的身体，浑身湿透，不知是水还是……血？
“御风！”他大叫。
他能发出声音了！
“御风，是你吗？”他的眼睛开始适应黑暗，隐隐看得到靠在自己左侧的阴影。
他探出手扶起那人，手摸索上他的脸，细细描摹，是御风，是他！
他摸到他冷峻的轮廓，坚硬的发丝，还有……不断往外渗的鲜血。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青夜抱住他的身体，问道。
“不要哭……”御风的声音虚弱地传来，青夜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你个傻子！”青夜把头抵上他的额头，低声叹道。
“如果…我不承认，你会说出来是他吗？”御风抚上他的脸，问道。
青夜愣住，更多的泪汹涌而出。是的，他不会，他一个字也不会说，就这样让他们把自己关上一世不好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御风轻笑，“你舍不得他，可我又舍不得你。”
“御风…”青夜说不出话。
“不要愧疚。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起了妒心，招来化蛇，只是没想到，却是害了你。”
青夜呆住，他说是他召唤的化蛇，怪不得那么巧，那天晚上自己追童生的时候确实在半路看到过御风，当时心急，并没有言语。却不料，他一定是看到自己和童生要出谷而去，才……
“你恨我吗？”御风问。
青夜摇着头，突然又想到这里如此黑暗，他开口，“不，我不恨你。”
“我当时就后悔了。所以趁他还在昏迷，代他受刑，你原谅我好吗？”御风继续说。
“我不恨你，御风。”青夜吻了吻他的头顶。
“青灵谷少得了春主，却少不得谷主。”御风轻笑。
“不许胡说，你一定会没事的。”青夜急道。
“呵呵……”御风笑，“我感觉得到。你醒来之前我痛得快要死了，可我这会儿却有力气抚上你的脸。因为，我只剩这一口气了。”
青夜捉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拢在手心。
“御风，青夜此生负你。若有来世……”
“没有来世。”御风打断他。
「你的来世，岂不早已许于那人，那么来世不见。」
青夜咬紧嘴唇，苍白的唇上迸出血珠，这情，该怎么还？
“只求你答应我，不要再见他。我想你活。”
青夜缄默。
“这南山石牢，待不得，舞露姐姐曾告诉我，待在这里，不出三年必定被邪气所侵，中毒身亡，当年夜主就是如此，才只能留得一纸绝情书。所以，出去后，答应我与他永世不见。”御抓紧他的手腕，极其用力。
原来是这样，原来当年母亲是如此，才与父亲诀别的。
可对于父亲，生离、死别，哪一个又不是痛？
“青夜，我好冷，抱着我。”御风突然开始浑身颤抖，有什么正从他的体内慢慢流失。
青夜抱紧他，把他的揽在自己的胸口，温暖他。
山洞发出哐啷一声回响，一道白光刺入。
不远处的牢门被打开，逆光望去，青夜只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朝他走来。
“焰？”青夜看清他的脸。
童生在他面前站定，直直望着他，眼神毫无波澜。
“焰，是你吗？”
“你骗我。”他开口。
青夜懵了，这是何意？
“舞露已经告诉我了。”他目光骤冷，上前掐住他的脖子，“为什么骗我？”
青夜嘴唇蠕动两下，想要解释，御风握住他的手使力紧了紧。
青夜了然，闭上眼，“你杀了我吧。”
“你！”童生猛地放开他，“你宁愿死？”
“青夜求谷主成全，和御风一起死去。”
“你愿意和他同死？”童生咬牙切齿，指间使力，锁住青夜的喉咙。
青夜顿感呼吸困难。他疲惫地合上双眼，他似乎明白母亲的心情了。
「要你恨我，会比爱我好受一些吧？」
“我不会让你死的！”童生放开手。
“谷主觉得他死了，我会独活？”青夜挑衅。
果然看到童生眉峰挑动，眼睛里迸出愤怒的火花。
“若我去杀了所有人，你可愿与我一起？还有，我会救他！”他指着蜷在青夜怀中的御风。
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青夜愤怒地望向童生，只见他的眼里涌动着杀意，青夜心口急跳。
“青夜不愿，青夜只求一死。”他说道。
童生脸色露出伤心的神色，青夜不敢视他。
“你会后悔！你只能是我的！”童生狠狠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我最后悔的，是从没说过，爱你。」青夜看着石门被重新锁上，再看不到那个时刻牵在心头的人。为什么，心会这么痛，似要撕裂？
他的泪源源不断地从指缝中滑出，悔不悔？
又不知过了多久，青夜感觉御风的身体逐渐变冷，他解开两人的衣衫，让他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但是为何，还是这么冷？
“御风，御风……”青夜不停地呼唤，可回答他的只有石壁的回声。
哐啷！
铁锁落地的撞击声。
石门重新被打开，这次却没有亮白的光线，只有一丝银白的弱光。
是夜了。
月光之下，那人手持长剑，隐隐看得到剑锋正往下滴着血，月光勾勒出他修长劲朗的身姿，银色短发随风舞动，他的周身散发出彪悍却阴冷的气息！
他迈着铿锵的步子，朝青夜走过来，如同地狱阎罗。
16章 生离
剑尖划过地面，激起一层火花，童生拎着长剑，周身弥漫着浓重的杀意，浑身血气。他一步一步走向青夜，眼睛里是快意和贪婪。
“你做了什么？”青夜站起来抓住他的衣领。
童生举起长剑舔了舔剑锋上未凝的血迹，伸出指尖沾起一点划在青叶的脸颊，“真是美啊！”他笑。
青夜往后一退，太可怕了，这样的童生，让人毛骨悚然！
“你这么怕我？”童生皱起眉头。
青夜别过头躲开他的手。
他走上前来，拉拢青夜散开的衣衫，“你们还真是情深！”他轻笑，却听不出嫉妒。
青夜胆战心惊。
“不过他就快死了！”他勾起青夜的下巴，“你只能是我的。”他用拇指抚上青夜的下唇，充满色情地轻轻摩挲。
青夜猛地张开嘴咬住他的手指，皮肤被尖锐的牙齿刺破，血腥味蔓延在口中。
“你找死！”他掐紧青夜的脖子，逼迫他抬起头来望着自己。
青夜望进他的瞳孔，眼睛里是倔强和深深的失望，“你个恶魔！”
童生一把拉过他，箍在怀中，咬上他的唇。
“唔……”他浑身的血腥味让人作呕，青夜极力挣扎。
啪！
青夜用尽全力，推开童生，打了他一巴掌。他后退几步，远远望着面前这个可怕的人，从牙齿到指尖，都在不由自主地战栗。
哐啷一声，长剑落地。
童生突然跪倒在他面前，垂下头，捂住双眼，“不是，不是这样的！”他低喃道。
青夜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这般为何？
角落里传来御风挪动身体的声音，青夜忙跑过去，抱起御风，“御风，你怎么样了？”
御风颤抖着握住他的手，沉默不语。
身侧传来长剑划过地面的声音，童生站起来，用剑支着地面，立在他们身侧，递给青夜一粒丹丸，“给他服下。”
“什么？”青夜问。
“救过你命的大还丹。”童生深吸一口气，当初的三滴血，二长老炼制了三粒回魂丹，青夜当时只服了一粒。
青夜有些怀疑地望着他，并不接过。
童生挑眉，“放心，我不会害他。何况，他此时与死人何异？”
青夜眉头微蹙，接过丹药，塞进御风口中，可是御风已经毫无力气，连药也不能吞下。
他侧目瞟了一眼童生，取出丹药，含在嘴里咬碎，对准御风的嘴，用舌尖推了进去。
他压着御风的舌，把药推进他的喉咙。同时，清澈的泪珠也滑落在他的脸颊上。
童生望着眼前的一切，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吸气。
“我放你们走，永远都不要回来！”他说。
青夜还来不及诧异，已被他拎起，扔出石牢。
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