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判官日记-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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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距离不远处的徐腊被天一道人一剑刺中,体内的灵力渐渐消散,顾岩望着迅速衰弱下去的徐腊,他抱住徐腊,喊道:“徐腊,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回酆都。
徐腊望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手,他脸里带了一丝哀伤,然后看着顾岩的脸,轻轻喊了一声:“师傅。”
顾岩死死抱住他,似乎这样,就可以将他留得更久一些,他安慰徐腊:“你是酆都下一任的判官,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徐腊眼角流下泪来,他说道:“师傅,没用的。”
“你别说话,我们这就回酆都,冥君一定能救你!”巨大的恐慌涌上顾岩的心头,他抱起徐腊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的身体,嘴里不停的安慰着他。徐腊却自知此次再劫难逃,他眼里闪着泪,说道:“师傅,你别白费力气了,我知道我自己快死了。”
顾岩喝斥道:“休得胡说八道!”
徐腊举起自己的手,虚弱的对顾岩说道:“你看,我的手已经看不见,我怕是做不了‘生死死’的下一任司主了。”
顾岩瞪着他那双快要消失不见的手,整个人似乎快呆住了,而徐腊却忍住泪,又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想死,可是能代替师傅去死也很好,以后……以后师傅也会记得我的罢?”
“混账!”顾岩双眼通红的瞪着他,怒骂道:“你要是敢死,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徐腊摇着头说道:“我知道师傅会记得我的,师傅……师傅最善良了,比谁都善良,可惜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徐腊的身形已经慢慢变成一个幻影,他看着顾岩的脸,似乎想将他的眉眼印刻在自己最后的记忆里,顾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他含泪说道:“徐腊,你不要死,我没要你代替我死,你自己能擅作主张呢!”
徐腊抬起手,想要替他师傅擦去脸上的泪痕,谁知他的手却直接穿过了顾岩的脸,徐腊喘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可惜我跟师傅认识得太晚了,要是早两百年认识你就好了。”
顾岩用力抿住嘴唇,不让自己的呜咽声从喉咙里发出来,他抱住徐腊,说道:“并不晚,你只要好好活着,我们师徒的缘份深着呢。”
“师傅,来不及了。”徐腊断断续续的说着,又说道:“你……你要想救渔村的人,就赶快回到酆都,冥君会有办法的。”
这句话说完,徐腊深深的望了一眼顾岩,身体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腊——”
顾岩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前一刻他还抱着徐腊,但此时却甚么也没了,失去灵力的徐腊,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倾刻之中就这样消散于天地间,顾岩站了起来,他惊慌的环顾四周,嘴里大声喊道:“徐腊,你在哪里——”
没有谁会回应他,顾岩像是疯了似得,他不管不顾,朝着远处追了过去,一边跑着,嘴里还一边喊着徐腊的名字。
顾岩忘记自己跑了多久,在黑暗里,他不知疲倦,一路跌跌撞撞,长夜漫漫,好似永远也不会有黎明的一刻,他的脑海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徐腊,直到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岩怔怔的看着忽然出现的冥君,他张了张嘴,喊道:“陛下……”
他是阴间的王,还有甚么能瞒过他呢,冥君面无表情的望着失魂落魄的顾岩,沉声开口说道:“朕已知晓了!”
顾岩紧紧咬着牙,他说道:“徐腊是‘生死司’下任的司主,微臣不信他的魂魄会就这样消散,你是酆都的主宰,请救救他!”
冥君静静的望着顾岩,他说:“徐腊已经死了!”
顾岩像是被雷击了一般,他两眼发怔的望着冥君,没有任何反应。
冥君看着顾岩,他甚么话也没说,哪怕连一句责难都没有,沉寂了片刻,方才开口:“酆都下一任的判官,朕心中自有思量,倒是你,重生的期限将至,该跟朕回去了。”
听了冥君的这话,顾岩耳边嗡嗡作响,他的脑海里不停的闪现过许多画面,这段时日,他到底做了些甚么呢,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原有的轨道,而如今,他更是害死了徐腊。
“走罢!”冥君看了他一眼,转身先去。
顾岩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他呆呆的跟在冥君的身后,随着他一起踏入回酆都的路程。
回程的路上,顾岩与冥君一路默默不语,直到进入鬼门关,顾岩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他的耳边响起了一声似有似无的诵经声,这诵经声低沉缓慢,像是顾岩十分熟识的声音,但是当他举目四望时,除了昏沉的雾气以外,别的他甚么也没有看到。
冥君也停下脚步,他静静的望着顾岩,顾岩的眼珠动了几下,轻声说道:“陛下,你可曾听到诵经声?”
冥君双手负在身手,淡淡答道:“诵经声?不曾。”
顾岩垂下眼,他侧耳又听,那声音却是愈发清晰,却又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只是那诵经声让顾岩胸口无端发闷,好像把他心底所有悲伤的事情无限放大,等他回神之时,竟已是泪流满面。
冥君望着他,甚么话也没有说。
顾岩耳边听到的诵经声失去了原有的平和,并且渐渐变得杂乱无章,顾岩皱着眉头,嘴里大口喘着粗气,他被这声音扰得神智大乱,最后脸色惨白,双手捂住耳朵,但是那刺耳人声音丝毫没有减弱,反倒有愈强愈烈之势,似乎不管他逃到哪里,都逃脱不了这莫名奇妙的诵经声。
“走罢,朕送你去奈何桥!”冥君像是没有看到顾岩痛苦的神情,只是缓声催促着他。
顾岩脸上汗涔涔的,他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般,他张嘴喊道:“陛下……”
冥君转身看着顾岩,他脸上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顾岩瞪大双眼,他的耳边还能听到那阵诵经声,也就是在这时,他想起了自己未做完的事。
“陛下,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冥君对他没有做完的事丝毫不感兴趣,他说:“你忘了,你在酆都任职的时限已到。”
“微臣不敢忘记,但有一件事,微臣只能求冥君帮忙。”顾岩说道。
冥君静静的立在一旁,始终一语不发。
顾岩恳求道:“陛下,崔震山鬼迷心窍,妄想杀死重魁取走龙灵,一旦激怒重魁,后果不堪设想,微臣请陛下救救那些无辜的凡人,也……也救救崔震山。”
冥君看着顾岩,冷冷说道:“朕是酆都的君王,只管得了这酆都的鬼。”
顾岩神色悲戚,他说:“不该是这样的,世间万物,不论是鬼,还是人,抑或是蝼蚁,所有的性命都是可亲可贵的,现如今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大祸临头,却又无动于衷,微臣做不到。”
冥君没有作声,他直勾勾的看着顾岩的眼睛,直过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你以为自己所做的就一定都是对的吗?”
听了冥君的话,顾岩哑然,那冥君又道:“你今日不惜身犯律条,勾走了天一道人的魂魄,朕权当不知,甚至于你害得徐腊魂飞魄散,朕亦能原谅你,但你在酆都做了二百余年的判官,却始终没明白命运向来是由天注定的。”
冥君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淡,顾岩怔住了,那冥君伸手一挥,在顾岩的面前,赫然出现一个缓缓转动的巨大命盘。
☆、第61章
半空中凭空出现一轮乌黑色的命盘,那轮巨大的命盘在缓缓转动着,上面有无数个齿轮,一环紧扣一环,每走一步时,便会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微声音,顾岩盯着眼前的命盘,虽说他先前从未见过它,但他却知道,这便是主宰着世间万物的所在。
顾岩望着这命盘,不觉怔住了,这轮命盘自有日月之时,便存在于天地之间,它代表着时间与永恒,所有的东西在它的面前都显得渺小无比,它永远不曾有停歇的一日,尘世间万物灵长,命运皆附着于上,只是叫顾岩不解的是,这命盘乃是地府天机,轻易不可示于人前,冥君如今让他看这命盘,又有何用意?
顾岩迷茫的望着冥君,等着他开口解惑,冥君却是一言不发,他脸上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的望着命盘,看着那转动的齿轮。
“陛下!”眼见冥君不语,顾岩看着他,出声问道:“您要我看这命盘上的谁,是崔震山,还是我自己?”
冥君收回视线,他指着那命盘,说道:“我要你看的是它,你瞧见了吗,有人生来,有人老去,但无论万物如何变幻,它却从来也不会有改变的一日。”
顾岩哑然,命盘既然是五界的时间,自然也就掌管着万物的生老病死,若是它变化了,岂不说明时间就会停止?那万物也便要随之消逝了。
在冥君和顾岩身旁流过的是冥川,在黑夜里,冥川一如既往的往前奔流而去,它不会倒流,也不会断流,倒是跟这轮巨大的命盘彼此呼应着。冥君面川而立,他遥望着远处,足足过了半日,方才沉声说道:“顺着冥川往西而去是奈何桥,你饮下孟婆汤,自当诸事尽忘,也便犹如新生一般,而当你转身往回走,既可踏过黄泉路返回阳间去找崔震山,今时今日,无论你准备往哪边走,朕都不会阻拦你。”
顾岩以为自己听错了,冥君亲自前往人间将他带回酆都,本就为了让他投胎转世,怎会在这一瞬间转变主意。还不待顾岩说话,冥君再次开口,他说:“不过在你选择之前,你先细细的看看这轮命盘,而后再做决定。”
听了冥君这话,顾岩下意识的抬头往命盘看去,他不知冥君还要他看什么,难不成是他自己的命运?然而他还未曾投入到轮回里,又如何能在命盘上看到自己的命运?
乌沉沉的命盘不会因顾岩的注视就停下来,顾岩看着它,他似乎莫名陷入一种奇怪的时空,这种感觉他在过去也曾遇到过,只是他想了许久也想不起来,顾岩环顾四周,蓦然发现冥君不见了,冥川不见了,酆都不见了,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他自己,还有空中那轮巨大的命盘。
顾岩张皇喊道:“陛下,你在哪儿?”
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声音,顾岩记起来了,在两百年前,他因私放生母违反地府律条,被囚禁于冥外极极寒域之时,也是跟现在的情形一样,他孤身处于一个独立的时空里,那时空之中只有他,但他却又感觉像是有谁在暗中偷窥他似得,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这个偷窥者的眼中,他知道这个偷窥者没有任何恶意,但是无论他如何跟他讲话,都没有任何人会回应他,但这种被偷窥的感觉自始至终没有消失过,到最后,就连顾岩自己都陷入了一种错乱,好似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而已。
“陛下!”
顾岩举目四望,到处都要黑漆漆一片,只有空中的那轮命盘直晃晃的现入他的眼中,命盘转动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愈发清晰,顾岩看着它,他觉得这命盘似乎也正在看着自己,于是他张嘴说道:“你是谁,看着我做甚么?”
谁知命盘却开口了,那是一个孩童的声音,他稚嫩的声音反问道:“你又是谁,看着我做甚么?”
顾岩呆住了,随后又说:“我认识你!”
那孩童的声音也说道:“我也认识你!”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顾岩迷茫的问道。
这次命盘没有回问他,而是说道:“我不知道,我一直就在这里。”
“那冥君呢,他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了你!”命盘回答道。
顾岩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着急的问道:“那我该如何离开这里?”
命盘答道:“我不知道,我从来不曾离开过这里。”
顾岩恼了,他不知自己只是望着命盘,就会进入这样的一个时空里,而且传闻中掌管天地万物的命盘竟然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孩童,他有种自己被愚弄我感觉,于是怒道:“那你知道些甚么?”
这一次命盘没有回话,它进入一种沉默当中,而这却令顾岩越发恼怒,他说道:“你说话呀!”
空间里一丝回应也没有,正在他想再说话之时,空间咻然变化,顾岩望着自己的手,又看着身旁的冥君,他动了一下嘴唇,原本想要说些甚么,但最终闭上了嘴,当他抬头向着空中的命盘望去时,一切都是安静的,好像之前那个说话的孩童又是他的幻想。
“你看到了甚么?”冥君问道。
顾岩没有说话,他知道,就在刚才,他进入了自己的内心,那个说话的命盘,是生长在他心里的地方,只有他能看到,也只有他能与它对话。
冥君没有追问他看到了甚么,他清冷的声音再次说道:“无论你见到了谁,再抬头望上看罢,那上面有崔震山这几世的命格。”
不知为何,顾岩忽然感觉心中有些发慌,他不敢再看命盘,但好像有一种魔力,迫使它看着半空中的命盘,那轮黑色的命盘一格一格转动着,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顾岩用力瞪大眼睛,想从上面看清崔震山的命格,命盘转动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清晰无比,无数的面孔和名字从顾岩的眼前飞速掠过,顾岩想从里面扑捉到关于崔震山的讯息,但却都是枉然,不过短短功夫,顾岩的后背一片冷汗,最后,他的眼珠终于在一个名字上定格。
那自然便是他苦苦搜寻了许久的崔震山,然而在崔震山每一世的命运都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的身边却禁不住的颤抖起来。
被杀的皇子,卑微的蝼蚁,漂泊的道人……
“为……为何会这样?”顾岩难以致信,崔震山自酆都投胎转世之后,竟世世凄惨。
“当日他犯下失职之罪,又如何能免于被罚?”冥君看着他,缓缓开口说道:“他到底毁在了你的手上。”
顾岩脸上的血色褪尽,他两眼直勾勾的望着空中的命盘,张了张嘴,猛然跪倒在地,一口鲜血从口中呕出。
冥君望着大口大口吐血的顾岩,脸上的神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崔震山因谁失职被罚,这两百年来,地府里只有顾岩不知,他曾承诺崔震山,不将此事对顾岩提及,但在今日,他终究还是食言了。
跪在地上的顾岩捂着胸口,他抬起头望着空中的命盘,那里面的崔震山早已经消失,他的心口却忽然长了一株荒草,这荒草的根须,在倾刻之间深深的扎入他的心底,最后蔓延蔓延再蔓延……
“这是崔震山的第七世,重魁乃是上古神龙,若是他此次杀了重魁,势必遭受天谴!”冥君看着顾岩,又开口说道:“如他杀不了重魁,便只能永葬龙腹。”
空中的命盘已消失不见,顾岩欲哭无泪,原来,果真是他毁了崔震山,且是一毁再毁。
四周静寂无声,冥君望着失望的顾岩,问道:“你打算往哪里走呢?”
顾岩顿时泪如雨下。
他当日一步走错,害得崔震山七世不得善终,现如今,他再回头,又会给崔震山带来怎样的后果呢。
冥君遥遥望了一眼远处,冥川蒙上了一层灰白,荡漾的波浪发出微光,天快亮了,不管是顾岩还是崔震山,他们的时日都所剩无几。
“快选吧!”
顾岩站了起来,他望着冥君,说道:“我……我既不能看着崔震山遭受天谴,也无法见他葬于龙腹。”
冥君见他已选择返回凡间,便说:“你错过了转世投胎的时机,结局大概不会比他更好了。”
顾岩又哭又笑,现如今,所有的一切他都顾不得了,他说:“权当是我还给他的,我欠了他太多,又做下这么多错事,就算是抵上这一命,只怕也不够。”
冥君默默不语,而那顾岩,已转身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冥君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