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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弃儿湖-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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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的病不会好的……”这个念头突然从我的大脑里微微地飘出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腐烂的榆木上。
  我伸出手,感觉雨滴冷冷地落入我的手心。
  灰白的墙壁上贴着退色的年画,暗淡的灯光下,母亲平静地躺着,她的眼睛不定形地眨着,她的唇角闪现着虚幻的幸福感!
  “妈妈,”我轻轻叫了一声,走过去,手中端着一杯红糖水。
  “呵呵!”母亲笑了两下,她接过我手中的糖水杯,喝了两小口,然后把杯子放在了床头的桌子上。
  “小辉,你学懂事点吧!别让常医生老来送药,他开着诊所,一个人忙得很呢!”
  我点了点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我正要出门去常医生家拿药时,母亲又叫住了我,她示意让我把自家鸡下的蛋给常医生送去。
  我犹豫了一会儿,照母亲的意思,从瓦罐内拿出二十个鸡蛋,放进一个鞋盒内,我接着又数了两遍,确定自己拿的是二十个鸡蛋,一个都不少,一个也不可能多。然后,我抱着鞋盒子,去了常医生家。
  天已经晴了,路上的一滩滩积水一下子被太阳全吸干净了。
  诊所内,常医生正在给一个病人测血压,椅子上,坐着一个等看病的抱着小孩子的女人。药架上,是一个个的小抽屉,每一个小抽屉上贴着小标签,写着药的名字。我想里面分类放着的一定是中草药。
  “吃中药还是比吃西药好!”常医生对病人说。
  “嗯,嗯!”病人很信任地接连点头。
  常医生转过身,注意到了我,他微微一笑,说:“哦,小辉你来了,你妈妈的病好些了吗?”
  “好些了,”我点了一下头,把怀里的鞋盒放到了靠近常医生的桌子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常医生,我妈妈让我把这些鸡蛋送给你。”
  “哦!——是鸡蛋啊!”常医生呵呵一笑说:“我还以为你送了我一双鞋呢?”
  我没有笑,看着这个红光满面的老头,想想三年前从湖里爬出来的那个脸色苍白的老头,他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有人说常医生死去了五十年,而后又复活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常医生复活之后,一下子变成了名人,成了传说中的神医。
  别人以为他一定有祖传的秘方,可以起死回生……而我,却不相信眼前的常医生是活人!或许,他活着的只是一个鬼魂……我又想起了小兰,落入弃儿湖的小兰……小兰一定还活着,小兰现在什么地方呢?她和这个常医生似乎有一种联系?
  “小辉,给你药。我已经给你妈妈包好了,正准备忙完之后送过去……”
  我伸手接过了药包,不想再听他说什么。
  “你妈说你会做饭,还会煎药,真是不错的一个好孩子啊!”
  这时,我体内的蟋蟀又开始了尖叫。
  常医生竖起了耳朵去听,当他觉察到这声音是从我身上传出来的时候,他又呵呵一笑说:“你这小子还真喜欢玩,把蟋蟀都装在口袋里了啊!快掏出来给我看看……”
  我突然产生了恐惧,疑惑地看着这个常医生。
  我不信任他,我突然怀疑我体内的那一只蟋蟀和常医生是一伙的,他们不是人类,他们是活着的冤魂!
  常医生伸过来他多毛的一只手,想亲热地套近乎——抚摸我的头。我一下子闪开了,提着药包,拔腿就跑。
  我体内的蟋蟀一直在叫,疯狂般地尖叫。
  路边的树桩上拴着一头毛驴。
  我前后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我。我弯下身,从地上捡起两个晒干了的驴屎蛋,匆忙放进裤子的口袋。
  这时,我听不到蟋蟀叫了。
  回到家时,我看到母亲已经能够下床,她吃力地扶着墙和房间里的家具,慢慢地移动着。
  “妈妈,让我扶着你!”
  我急忙放下药包,去搀扶母亲。
  “送我去茅房。”
  我搀扶着母亲走进了黑暗的茅房。
  “你先出去吧!过一会儿我叫你。”
  我转身退出了没有灯光的茅房,守在门口,等待着母亲的召唤。
  母亲解完手,想自己走回去,结果,摔倒在了地上。我听到母亲摔倒的响声时,已经冲进了茅房,从黑暗的地上抱起母亲,然后搀扶着她回到了床上。
  “呵呵,我这一病了,感觉自己像一个没有使用的老太婆!”
  “妈妈,常医生说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母亲用亲切的眼睛看着我,让我突然产生了羞愧。
  “妈妈,我去给你煎药。”
  我从母亲的房间里走出来,拿着一个药包走进了厨房。我把昨天使用过的砂锅清洗了两遍,感觉干净后,就从口袋里掏出驴屎蛋,捏成几瓣放进砂锅,然后从药包里取出一小部分中草药放进砂锅。我看了看,好像没有什么破绽?我拿起水瓢给砂锅加够水,划亮火些,点燃麦秸,然后加硬柴烧火。
  “妈妈,对不起,因为我需要你,我不希望你的病快好……我希望你不要改嫁,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我看着燃烧的火和烟,内心这样祈祷着:“妈妈不会死的,因为驴屎蛋没有毒!”
  我决定每天都给母亲煎药,只给她少量的药,加两个干驴屎蛋或一把干树叶,让她的病慢慢好。
  母亲真应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我给她做饭吃,给她洗衣服,然后做各种家务活,我就像一个小保姆。
  一个月过去了,母亲的病一直没有好彻底,她不能下床单独走路,只能拄着一根棍子慢慢移动两下。
  母亲和常医生的婚礼取消了,这让我很高兴。
  我把家中最值钱的电器——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从客厅抱到母亲的床头。母亲的大多时间,只好坐在被窝里看黑白电视节目了。
  她如果呼叫我,我会马上跑过去搀扶着她去茅房,也或给她倒茶水喝。
  母亲的胃口还好,什么都能吃,什么也都能喝。
  吃得多,喝得多!
  所以,去茅房的次数也多!
  而我,感觉和母亲的感情越走越近,我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8、第八章:小强和他的母亲

  第八章:小强和他的母亲
  一年之后,母亲的病还是老样子,她变胖了,身子有点臃肿,只能半瘫在床上。
  我感觉这样很好!
  “他妈的!——都说常医生是一位神医!连他妈的我的病都看不好还能是神医吗?”
  母亲不耐烦地在床上叫骂着,因为常医生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来看望母亲了。
  “妈,你该吃药了!”
  我把冒着热气的一碗汤药端到了母亲床头。
  母亲似乎对这汤药已经失去了信心,她疑惑地看着我,问:“小辉,你去常医生家取药时,常医生忙不忙?”
  我想了想,说:“忙,找他看病的人很多,白天晚上都有人排队!”
  “哦!怪不得他没有时间来看我!”母亲松了一口气说:“看来,常医生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啊!——小辉,你想不想拜他为师?如果你学会了他的医术……啊!我们家就可以赚到很多的钱!”
  我没有回答母亲,我回想起最后几次去常医生家取药时,他已经没有好脸色给我看了!
  我不能白拿他的药。我又从瓦罐里取出了鸡蛋,数了两遍,有三十六个,这是最近一个星期,我们家的鸡下的。
  我把三十六个鸡蛋,全放进一个盛过洗衣粉的纸箱里,然后抱着送给常医生。常医生继续把配好的中草药,一包一包地给我。
  他已经不再关心我母亲的情况。
  又过了几个月,我从邻居们口中知道,常医生和另一个带小孩的外地女人结婚了。
  我听了,又悲又喜。
  我没有马上转告母亲,在自家院子里徘徊了许久。
  我又抱着一小箱的鸡蛋去常医生家。这次,我想看看邻居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微笑着,从我手中接过鸡蛋箱。我睁大眼睛,认真地看了她几眼,她人长的很瘦,大约有四十岁,没有我的母亲长的漂亮!
  我很快又注意到了,常医生有了一个徒弟,而这个徒弟就是这个女人的孩子。
  “小强,你把药包拿给小辉!”常医生用命令的口气说。
  这个叫小强的男孩看上去和我年龄身高都差不多,他长的白白净净的,一双黑亮的眼睛,单眼皮,高鼻子……
  “给你,”小强把包着中草药的纸包递给了我。
  我再次认真地看了一眼小强,从他手中接过了纸包。
  “谢谢!”
  我已经转身走时,才想起说这一句。
  “这个男孩会快乐吗?”
  我问我自己。
  而我回答不了自己。
  看到小强的母亲,我开始有点可怜自己的母亲。
  我加快脚步回去。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认真地给母亲煎药,这次,我没有放干驴屎蛋,也没有放干树叶,我放够了一记药的分量,细心再细心地煎药……房间里飘满了中草药的气味。啊!药终于煎好了,我的额头渗出了许多汗水,我怕自己的汗水会滴到汤药锅里,匆忙用手擦了一把,之后,才感觉手上的黑灰沾上了我的脸。
  “妈,该喝药了!”我双手捧着一碗汤药,递到母亲面前,看着母亲懒懒地接过,我几乎是用承诺的口气说:“妈,你这次喝完药,病一定会全好!”
  母亲动了一下眉头,用嘴唇碰了一下药碗,感觉很烫,就随手放在床头的桌子上了。
  “妈,你知道吗?,常医生他前几天已经结婚了……”
  “什么——常医生他结婚了?和谁结婚了?和哪个女人结婚了?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女人长得比我还漂亮吗?”
  母亲一连串地问,她的脸因为紧张,过分地扭曲起来。
  “那个女人是外地人,她大约有四十岁,还带着一个叫小强的男孩!那个女人没有妈妈长的漂亮!”
  母亲好像真的失恋了,她的脸上一下子画满了悲伤的符号!她的嘴唇还在不停地扭曲不停地抖动,似乎想骂什么人,可是什么也没有骂出来。
  “妈,药已经凉了,快喝药吧!”
  “叭!”母亲恼怒地一扒,药碗从桌子上滚落下来,摔碎了,药汤撒的到处都是:“我不再喝他给我配的药!呜呜……人人都说他是一位神医!我看他妈的是一位老骗子!一个老不死的老骗子!他给我看病都看了一年多了,都没有给我看好!还他妈的敢称神医……”
  母亲突然像一个泼妇!还好,她不能下床走路,如果她能下床走路,她一定会去找那个常医生打一架!
  我看着母亲癫狂的样子,一下子傻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我体内的蟋蟀又开始了说话: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爱情!如果存在爱情,父亲和母亲就不会天天吵架;父亲才去世三个月,母亲就把父亲忘的干干净净,急着去改嫁!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爱情,常医生就会一直等你,等你病好之后娶你……而他,等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变心了!每一个人都是势利的,每一个人只对外表关注,对金钱和物质重视!可是,——妈妈你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从这以后,母亲再也不喝常医生给的药。我又去别家的诊所,向别的医生描述母亲的病因,然后买些西药给母亲吃。母亲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她的脾气越来越暴,她看见什么都不顺眼,把墙上贴的画全部给撕了下来。
  然后,母亲大小便开始失禁。虽然我每隔两天都要给她换一次床单,可是床单上还到处粘的是斑斑屎尿的痕迹。
  母亲时常披头散发,嘴唇咬的出血,眼睛空洞地看着一个角落,眼珠一动也不动,样子很吓人。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母亲变得越来越软弱,她顺从地听我安排她的生活。
  我轻轻坐在母亲床头,拿起梳子给母亲梳头。
  “妈妈,我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永远爱你!我都不会抛弃你!”
  我看见母亲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我的泪水也很快滑落而下。我紧紧地抱住母亲,放声哭泣,不停地哭,后来,哭累了,倒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这一晚,我没有做恶梦。而我却梦见了蓝天白云;我已经长大了,牵着一头黄牛,走向绿油油的麦田。


9、第九章:梦和初恋

  第九章:梦和初恋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父亲了,他几乎已经从我的记忆里完全删除掉。
  十六岁这一年,我辍学了。
  我再次梦到了父亲,他站在我们家的一棵老枣树下对我微笑。我当时心情很糟糕,因为我的两颗牙正在松动,用舌尖一舔,没有感到疼痛,却感觉到两颗牙齿同时歪到了一边,这时,有一颗更大一点的牙齿倒在了我的舌头上,它就像一棵锯倒的大树,让我感到一阵震惊。
  我惊慌起来,把两根手指伸进嘴里,碰了碰两颗还没有完全掉下来的门牙,然后,我用指尖扶起了舌头上那颗倒下的大牙,似乎还粘连着一顶点皮肉没有完全掉下来。我捏紧丧失生命力的大牙,用力一拔;却并不费力,也没有感觉一丝的疼痛,疑惑中看到自己的手中拿着的是一颗巨大的牙齿,牙龈上还沾带着红红的血和肉。
  我没有哭泣,也没有喊叫。
  我知道父亲就在我的身边,我不知该不该让他知道,——他的儿子也已经老的掉牙了!我最后拿着那颗牙齿给他看,好像只是为了回报他脸上突然出现的难得的微笑。父亲看着我,想说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淡淡地从我的梦中消失,而我也一下子从梦中回到现实的黑暗中。
  天还没有亮!
  我在黑暗中努力闭上眼睛,回味着梦中的父爱——他像一个父亲那样站在一棵老枣树下对我微笑。我用舌尖舔了一下牙齿,曾在梦中东倒西歪的牙齿没有一颗松动。
  我拉开了灯绳,看了看小闹钟,然后起床穿衣服,提着昨晚准备好的鸡蛋去赶集卖。
  每个月,逢初一和十五,有女娲娘娘庙会。小镇上的石头街就会有一天很热闹的集,来赶集的人或看热闹的人很多。
  石头街也只有逢初一和十五时,才会来一个驼背的老奶奶,摆一个小小的地摊,卖的全是成把成捆的香。这个卖香的老奶奶不是本地人,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我看着她驼的很厉害的背,心想:老奶奶下一个集市该不会再来了吧!而下一个集市里,我还能看到她。这个集市里也只有老奶奶一个人卖香。
  “来了,孩子!”老奶奶慈善地笑着,和我打过招呼。
  我只是点了点头,放下了鸡蛋篮子。
  我看到同村的两个女人也提着一竹篮子的鸡蛋走过来卖。很快,人越来越多,各种小商小贩聚满了街道。摊位不是固定的,谁先来,谁先占。
  小镇的上空堆积着云,是灰色的云,浮在最高的三层楼顶,人和牛羊一起在楼下行走。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下雨的意思,也没有要起风的意思。我期待着来一个大的客户,能够一下子买走我全部的鸡蛋。卖完鸡蛋,我想给母亲买一瓶雪花膏,因为她的脸上最近起了很多的干癣……
  “鸡蛋多少钱一个?”是一个老头的声音。
  我从一片思虑中惊醒,张开嘴正要回答,这时已经听到身边的卖蛋的女人说:“五分钱一个!”
  我看到这个提着菜篮子来买鸡蛋的老头正是常医生,他曾吃过我们家一年半的鸡蛋,而我也有一年半没有拿着鸡蛋去换他的中草药了。我红着脸,低下头,不希望他看到我正在卖鸡蛋。
  而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我,呵呵地一笑,想说什么……当他看到我故意转移开视线,不想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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