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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幽灵日记-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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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母给了我足够的包容,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把一切看得太过简单,史政阳家里给他压力的不小,他从没跟家里人坦白过自己的性向,也从没让他们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我和他就像上世纪的地下革/命组织一样偷偷摸摸的生怕暴露,我们甚至没有住在一起。
  他年纪不小了,家里人着急给他介绍女朋友,甚至安排他去相亲,为此我们也吵过几回,只是到底他还是扛不住了。
  说来可笑,以前我总以为我这人软弱,即便将来我跟他过不下去了也一定是我先放弃退出,他一定会是最坚定的那个人,我怎么也想不到,当初说在一起的是他,最后说不要我的也是他。
  其实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我和他这样的,不会是第一桩,也不会是最后一桩,异性夫妻尚且离异,何况两个男人,只是他最后亲手把我推下了楼,却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他轻易地就把我从这个世界上抹杀了,多么讽刺。
  太荒谬了。
  我脑子里一团乱,我问张宜年,我说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硬生生地扒开别人的过去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
  我说可我不要这样啊,我宁愿糊涂地这样过下去,我宁愿当个傻逼,宁愿这样白痴到天荒地老宇宙灭亡地球爆炸!
  愤怒几乎吞噬了我的理智,我近乎崩溃地道:“是,你是被你男朋友捅死的,我也是被史政阳亲手推下了楼,你觉得我跟你一样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很可悲是不是,你看我这样傻乎乎很不爽是不是,所以你就化身正义使者,你就非得告诉我我怎么被人害死还不自知还傻不啦叽地爱着那挨千刀的王八蛋啊,你他妈谁啊,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我冲他们大吼:“我他妈就是个傻逼!我乐意我碍着你们谁了啊你们就非得当侦探当人民警察啊,啊?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我是被我爱的人害死的,我情愿我这么傻一辈子,多讽刺啊,简直是天下第一好笑的笑话,我口口声声说着我爱他,结果那王八蛋却把我弄死了,我还说我爱他,我想他,我是蠢到家了,可你张宜年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人都得跟你一样苦大仇深才甘心?你被人捅了你恨他你就得让别人跟你一样恨啊?可我他妈不想恨啊!”
  我现在就像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拽着个人就冲他发疯,张宜年一句话也没说,任由我骂了半天。
  我满脸都是泪水,眼前模糊,都看不清别人的脸了,我越骂越难过,几乎是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包括被史政阳推下楼的那时候的不甘和怨恨都哭出来了,我知道我现在就像个疯子,可眼泪一直流怎么也止不住,我感觉有个人抱住了我,那怀抱很温暖,让我有片刻的安心,继而又是铺天盖地的委屈。
  我把脸埋在他怀里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我说你们全都是王八蛋,我说我不想恨,恨一个人太累了,我用那么长时间去爱一个人,又用了几乎同等的时间去思念他,可你们却硬生生地逼我用接下来的日子去恨他,你们这样我连装糊涂都装不了,我不想恨的啊。
  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都天真到几乎愚蠢的地步,从前我天真的爱着史政阳,现在我仍然天真的奢望我什么也不记得,为什么一定要恨?我多希望我永远都只能记得我所有开心的回忆,那些过去的痛苦不记得了也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那些事那些人从未伤害过我,我依然是快乐的鬼。
  明明只要不记得,就可以不在乎了。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等我哭累了,抬头看看四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在卧室里了,张宜年和柯涵都不在,我趴在沈炼身上,他仍然很忧愁地看着我。
  我是个确确实实的笨蛋,可我不想要别人同情,那样会让我觉得我好像真的很可怜很可悲,让我不得不亲手剖开一切,面对那个可悲的我自己。
  这一切就像一场硬生生被踩碎的梦,我的梦那么的脆弱不堪一击,脆弱到难以接受。
  我抹了把眼泪,做鬼就是这点好,怎么哭眼睛也不会酸涩发疼,我对沈炼说:“我现在要一个人想一想,我不想见到你们任何人。”
  他没有说话。
  然后我去了顶楼天台,大白天的时候楼里的鬼都不会到天台上去,虽然我们并不惧怕阳光,但估计是因为他们觉得做鬼就要有做鬼的样子,清晨或者黄昏的时候也就罢了,可以看看日出或者日落,但是这种大太阳的时候他们都是不会出来的。
  顶楼很安静,只有风的声音。
  秋日的天空依旧是一大片清透的蓝色,像我梦里那块悬在苍穹之下的巨大玻璃,太阳也一点都不晃眼,只是阳光洒在我的身上,一点儿温暖也感觉不到,以前还会觉得有点暖和,现在也许是心寒了,总觉得阳光照在我身上也是阴冷的。
  我躺在地上,枕着我一只胳膊,看着那片蓝色的天,那上面一片云也没有。
  顶楼以前有人挑了沙土上来,又扎了一些支架种东西,从前楼里还有人的时候他们会在这上面种点丝瓜或者葡萄,还有人种了罗汉果,后来他们都搬走了,顶楼的植物再没人照看,丝瓜早就枯死了,罗汉果的枯藤挂在支架上显得颓败不堪,只有葡萄藤还坚强的活着,只是也快撑不下去了,干枯的藤上挂着几片孤零零的叶子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我闭上眼,脑子里却还想着那一天的情形,我想我从此以后是再也不会忘了这一天了吧。
  2007年8月26号,我死在这一天,我的爱情也死在这一天。
  那天是星期日,我本来想和史政阳好好谈谈的,他说要和我分手我没信,也不是第一次闹着要分了,他来了之后喝了点酒,他酒量很好,那天也只是喝了一点点,可是好像就借着那点酒劲他就上火了似的,那天我们吵得很厉害,他说他不要我了,我的火气也上来了,我说不要拉到,我也不稀罕,以后各走各路又不是谁没了谁就不成了。
  他那时候的表情变得近乎狰狞,他对我吼,说孟存思你他妈有种,我觉得莫名其妙,他自己说要分我又哪里得罪他了,分就分,又不是没了他我就活不下去了。
  我再怎么喜欢他舍不得他,我也有的是时间去慢慢忘了他,然后喜欢上别人。
  我跟他吵得口干舌燥,转身想去倒水喝,却被他从背后伸手勒住我的脖子,一路把我拖到阳台上,把我按在栅栏上说孟存思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我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心里满是不可置信与愤怒,我和他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对我温柔相待,即便从前吵过架也没到动手的地步,可他现在却把我按在栅栏上问我怎么不去死,他下了死手,我挣扎了半天也没睁开。
  我慌了,我说史政阳你他妈发什么疯,可他手上使劲,我怎么也挣不开,然后他覆在我耳朵上温柔地说:“你去死吧。”
  他说这话的口气就和从前对我说“我爱你”一样,温柔的让人心惊。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的爱人会这么对我,我拼命挣扎,我害怕极了,栅栏不高,还不到我腰的位置,我的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悬在外面,前所未有的恐惧蔓延至全身。
  我哭着求他不要这样,我说政阳我求你别这样对我,我害怕,可他没有听。
  那时候我还说了什么?我吓得浑身发抖,我说:“史政阳,你不能这么对我啊,你别这样对我,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别这样对我……你根本不爱我……求你别这样……”
  那时候我看见的天空已经被眼泪阻隔了,只是我还记得那会儿是夏天,夏天的天空不像现在这样这么蓝,虽然也是大晴天,可那时候的蓝里面是带了一点灰的。
  我就看着这样的天空绝望地哭着对他说,你不能这么对我,求你别这样对我,我害怕。
  可我最终还是被他掐着脖子推出去,我怎么也抓不住他,最后他松开了手,我从五楼摔下去,带着所有的不甘,绝望,还有怨恨,倒在血泊里。

  Chapter。35 日记》》

  天空很漂亮,仍是那种水汪汪的蓝色,像块蓝色的透明玻璃。
  虽然我知道哪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就像大海,海水明明没有颜色,海看起来却也是蓝的。
  我觉得很累,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我活着的二十五个年头和我死后的四个年头加起来也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么累,以前我总以为做鬼是不会哭的,我死了之后才知道,做了鬼,一样要伤心,伤心了,也一样要哭。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之前我一直希望想起来的,是我曾经拼命想要忘记的东西,我被我爱的人亲手推下楼,我才二十五岁,我还有很多未来,却就那样活生生地断送在史政阳手里,多么讽刺。
  以前我也会想,这个世界上这么多意外,每天都会有人死,以前读书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前一天晚上还在跟他妈妈通电话要他妈给他寄生活费,第二天中午接到个电话就匆匆忙忙出了学校,后来哭着回来告诉我们他妈妈出车祸死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从医院一路哭着回了学校。
  世事无常,所以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了呢,那轮到我的时候我会是怎么个死法呢?
  可能是在上班的路上不慎让车给撞了,也可能出去爬山的时候失足摔死,或者哪天去医院做一年一度的例行身体检查的时候医生一脸肃穆地告诉我:“孟先生,您最好通知家人。”然后得一个绝症,长一个晚期的恶性的瘤子。
  甚至可能哪天加班加着加着就脑袋一歪趴在键盘上直接猝死了,我的生命就此终结,而我的亲人朋友则为了我死去痛苦不堪终日以泪洗面。
  最大的几率是我活到了很久以后,也许是五十岁,六十岁,或者八十岁,一百岁就不要了,老而不死是为贼,我才不要让人讨厌,总之我寿终正寝。
  只是我从没想过我会以这样一种可笑的近乎荒谬的方式死去。
  然后我知道了,这世上没了我一个人其实并不会怎么样,地球照转,照样日出日落,公司没了我会另招别人,朋友没了我会另外交别的朋友,我的父母兄弟可能会为此痛苦一段日子,可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会治愈所有的伤口。
  要问我恨不恨,怎么可能不恨?可害死我的那个人,又确确实实是我爱的人,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那时候就像疯了一样,我那样求他可他一点儿也听不进去,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哪怕我不是孟存思,哪怕我不是他的爱人而只是一个跟他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他又怎么敢这么做?我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路边的小花小草,可以随意践踏。
  这四年来他后悔过吗?
  我在天台上躺了一整天,看着蓝色的天空一点一点变成黑色。
  白天还是黑夜对鬼来说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我一直在天台上躺着,直到天黑,又等到天亮,我看着那片天,心里满是绝望,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已经死了,何况已经过了四年,就算当年有留下什么证据,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早就消失了,我总不能打110报警说我是受害者,并且指控当年是史政阳杀了我吧。
  我是已死之人,对很多事情,根本无能为力。
  想想真是无奈之极。
  秋天的日出一点看头也没有,日出要到山上或者海边去看,云海翻腾,朝阳徐徐升起,阳光会把云彩渲染的很漂亮。
  可是秋天的天空太干净了,只有一片空荡的蓝。
  我感觉眼角有泪水滑下来,慢慢落到头发里去,好像我总是哭,一个男人这么爱哭好像会显得太过软弱,太没出息,可是伤心起来的时候哪儿还会顾忌那么多有的没的,伤心了哭,开心了就笑。
  何况我是真的难过,若不这样哭一哭,好像那些事那些怨恨就要憋在肚子里,熬的肠穿肚烂,依旧还是疼的死去活来,倒不如这样什么也不用管,哭一哭,好像随着眼泪哭出来了,也就不那么疼了。
  我一个死人,这一生可悲至此,总不至于连哭的权利都没有吧。
  我捂住眼睛,用蹩脚的粤语唱一首歌。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沈炼走到我身旁也跟着躺下来,听我断断续续地唱完那首歌,然后他转头看着我,说:“我把你的日记给他看了。”
  然后他把一个东西放到我手心里,他说:“孟存思,有些事情总要面对。”
  我握紧手,那枚戒指硌得我手心生疼,我听见他说:“我会陪着你。”
  我又上了沈炼的身,只是这回是他自愿的,我总要去找史政阳谈谈,他不肯来,只好我亲自去,这么多年了,我总不能一直这样不上不下地吊在这儿,我总要离开这儿,去寻我的解脱。
  这一次没有沈琛开车送我去,我一个人辗转到了史政阳家门外面,按了半天门铃也不见人来开门,沈炼给了我一个地址,告诉我如果我去史政阳家里找不到人可以试着去这个地址找找。
  我只好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之后司机很是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我到了之后才发现是陵园。
  来陵园做什么呢?总不会是一阵子不见史政阳已经死了入了土,让我来扒他的坟解恨吧。
  很快我就知道来做什么了,这时候的陵园没多少人,一眼望去也就只能看见几个,其他全是齐刷刷的一排排墓碑,其中史政阳挺拔的身影很显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是沈炼的缘故,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反而觉得很平静,之前出门的时候我还想,等我见到他时会不会失控到扑上去咬他要他一命抵一命,可事实却是,我已经心如死灰,连恨都恨不起来了。
  我都已经死了,再怎么样也挽回不了,哪怕我杀了他又能如何,换不回已经死掉的我,换不回我失去的一切。
  更多的是一种悲凉,好像这些林立的各种各样的墓碑,有些粗糙简单,有些豪华,只是无一不透着一股悲凉的感觉,那就是死亡,人死如灯灭。
  看到我自己的坟的时候那种感觉很奇怪,那里头不过是一坛子骨灰,我却确确实实地站在这里,看着墓碑上镶着的我的照片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碑前有一束已经有些枯萎的花,我不知道是谁还这样惦记着我,总不会是史政阳,现在也不是清明冬至,又不是我的生日祭日,应该也不会是我的家里人。
  史政阳没发现我来了,他穿了一件黑风衣,整个人看起来瘦了点,他就那样在我坟前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块墓碑,我在离他一小段距离的地方看着他,过了很久我才听见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得很小声,可我还是听见了,他说:“别恨我。”
  我在那一瞬间觉得无比讽刺可笑,别恨你?史政阳,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说:“史政阳,你是来请求我原谅你吗?”
  我看到他浑身僵了一僵,然后他回头看着我,脸色很不好看,他很勉强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沈先生,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笑了笑,极尽温柔地告诉他:“我不是沈炼,我是孟存思。”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看着我的目光带着一丝惊恐,还有怀疑。
  我一步一步地走近他,我觉得真可笑啊,这就是我爱过的人,他那样对我,再见时却会是这样滑稽的场面,我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亲,我告诉他我回来了。
  他猛地把我推开,我对这个身体还不是很能控制,就一下子往后栽在了地上,差点撞到别人的墓碑,他惨白着脸色说:“沈先生,你别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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