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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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过去了，谁也没来找我，蓝蓝，Adam，丽丝，赵成，他们似乎都忘记了我的存在。其实这样多好，让该纠缠的人去纠缠，我们这些无辜者，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我沉不住气，我始终记得丽丝给我说的话，回博云苑去看看，会知道更多的真相。我犹豫的只是要不要带上小其司一起。
最后，我还是决定带上他。
心里有些微的恐惧，如果有谁要伤害我的孩子，那么必须得先从我的尸体上抱走他。
打开门，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抱着其司的手紧了一紧。这房子太久没有人住，又有过杀戮，简直是一丝人气也无。中国古代讲究“人气”和阴阳平衡，不是没有道理，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再健康的人也会得病的。
站在空荡的客厅里，我总觉得背后有飕飕凉意，胆战心惊。
浴室里总有水声，有人在洗澡的声音。我走近前去，推开门，却又什么也没有。连浴缸，也是干的。
走近前去，才看到浴缸的铀面其实早就掉了很多，仔细一看，斑驳的地方似乎是个人形。我猛地想到……惊得倒退一大步。
“你猜对了，就是在这里。”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我吓得几乎昏死过去。
回头，是Adam。他好好的，没有变样。
“就是在这个浴缸里，她把我……”Adam说不下去。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我快要被他吓得失去说话的能力。Adam的悲哀，是爱上不该爱的人，负了不该负的人。如果一个女人如此凶残，你千万不要叫她爱上你，或者，就千万不要负了她。
Adam看着我手里的小其司：“这宝贝长得真可爱。”
我下意识地抱紧其司：“Adam，你……”
“你放心，我才不会带走他，他是你的儿子，你和林楠的。放心，谁也抢不走。我说过，我让你生下他，是为了你，佳期，你是善良的女人，应该得到快乐，哪怕幸福不够完整，还是应该快乐。”
尽管Adam说话听来似乎总是有些不祥，但我大大地松一口气。看看小其司，他眼神专注地凝视着Adam，一点害怕也没有。这孩子，终是受了些影响吧？也好，这样他将来会很勇敢，我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客厅里有奇怪的响动。
我和Adam冲到客厅，丽丝站在客厅里，在撕那幅画，那副长发及腰的女子的油画。两个背影重叠在一起，我猛然醒悟：画中的女子，是丽丝！那根本就是丽丝的背影！
回头看到我，她笑：“佳期，你终于还是来了。找到什么没有？”
我摇头。Adam却开口：“找到了我。”
丽丝一愣，眼光转向Adam，他俩对视，一言不发。Adam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但他周围的空气却那么冷，他越生气，寒气越重。
“你还是恨我，Adam。”丽丝哀伤地小声说。
“不恨你，我应该恨谁？你杀了我，我连恨你也不能恨么？”
我怕Adam对丽丝出手，想阻止，可丽丝说的话却再次叫我惊讶得动也不能动。
“是的，我杀了你，你不爱我，我杀了你，可是我还给你了，我把我自己还给你，还不够么？你寂寞，孤独，我来陪你，我叫我的灵魂来陪你，你都不要！你这么残忍，你死之后，我无论走到哪里，你都跟着我，叫我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生活在恐惧中！我终于下了狠心，了断这一切，我用自己赔给你，你还是不要！你究竟要什么，才能爱我，才能看我一眼，才能对我好一点？你说，你说啊！……”
丽丝！丽丝她……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丽丝已经……
怪不得！怪不得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身形飘忽，容颜憔悴！那时候，我和她已经阴阳两隔！
丽丝转过头来看着我：“佳期，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在人世间的时候，就只有你对我好，我怎么舍得害你。是的，我已经死了，同样的方式，尸骨无存地死了。我以为这样就能叫Adam感动，两个孤魂野鬼，总能搭个伴，在一起，可是，他还是不睬我，甚至躲着我……这画上，‘谁道五丝能续命，却令今日死君家’，他当初随手写下的字，一语成谏，我和他，生生世世，逃不开怨恨了吧……”
面对丽丝的问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一可叹的是，这女孩太痴，爱情本是两情相约的事情，既然得不到，何不洒脱地放开手，好好地等待下一个。非要纠缠出一个结果，这结果，哪里是我们能左右的呢？得不到结果，就毁灭，这不是爱，这不过是变态的占有欲而已。
三个人，不，一个人，两个鬼僵持着。叫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我的手机响起，把我吓了一跳。
拿出来，看，是赵成。
“佳期，你在哪里？我想找你谈谈。”他出院了。
恩，这是好机会，我决定叫他来，面对这一切。面对了，事情才能解决。
“赵成，我在博云苑。你愿意过来吗？”
他迟疑了一秒钟，像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好，我来，你等着我。”
二十
等待的时间真是漫长。小其司在我怀里不安分地把小脑袋扭来扭去，突然，叫了一声：“爸爸……”
我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他才半岁，就开口叫“爸爸”？
他看着我，又叫：“爸爸。”
我开心得要疯掉了，暂时忘记即将面对的事情，马上掏出电话拨给阿楠：“亲爱的，你听，别出声，听！”
“爸爸！”小其司又叫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回荡在阴冷的房间里，像一束阳光，把我的喜悦照得通亮。丽丝和Adam看着他，也不禁忘记了对峙，齐齐微笑。
“天啊……”阿楠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亲爱的，是其司吗？他叫……他真的叫我？你们在哪儿？我来接你们！”
“我们在博云苑……”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不，阿楠你不要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不想他再踏进博云苑半步。
“你跑到那儿去做什么？等着我，我马上到！”他不容我多说便挂了电话。
“爸爸，爸爸，爸爸……”小其司还在叫，一边叫，一边挥动着小手，咯咯地笑。
阿楠速度真快，我怀疑他把汽车当成飞机开，所以才会这么快。进到博云苑，他眼睛甚至没来得及看我，直接就扑向我怀中的宝宝。
“宝贝，叫一个，快叫一个，爸爸抱！”
“爸爸，爸爸，爸爸……”小其司一声接一声，不断地叫。小手在他爸爸的脸上，摸来摸去。
阿楠开心得眼圈都红了，搂住其司，一句话也说不住，只会连声地答应：“哎，爸爸在这里，宝贝，爸爸在这里……”天可怜见，这父子情深图，谁看了也要落泪的。
孩子是天使，我相信，任他是谁，哪怕是死神来了，见到小其司这一刻的可爱，心里，也会是疼爱的，欢喜的。
只可惜，这欢喜，很快就变成悲剧。
有人敲门，我去开门，是赵成，还有蓝蓝。这个小糊涂蛋，他竟然把蓝蓝带来了！他难道不知道他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吗？
赵成看着我，他牵着蓝蓝，两个人十指相扣，紧紧地。
“佳期，我什么都知道了，是赵成告诉我的。对不起，亲爱的佳期，你为了我们，吃了这么多的苦……”蓝蓝哽咽。
我搂住她：“傻瓜，说什么呢，来，一切都会好的。”
莫名地，我生出几许勇气和信心。也许，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成走进来，阿楠才发现这房间里进来了那么多的人。他的注意力终于从怀中的小其司那儿转移，转移到房间里的人身上来。
Adam，丽丝，我，阿楠，蓝蓝，赵成，都到齐了，还有小其司。两个鬼，五个人。这些人，本来各不相干，可是命运，却把我们连到一起，今天，相聚一堂。
丽丝和Adam看到赵成和蓝蓝，房间里的寒气瞬间便加重了，我知道，他们的情绪波动，这寒气便浓烈许多，我都习惯，他们却不舒服，几个人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阿楠抱紧其司，怕冷到他的宝贝儿子，我们的宝贝儿子。
赵成径直走向Adam：“Adam，请听我说几句话。”我看得出他鼓了很大的勇气，而蓝蓝站在我旁边，微微颤抖，“从头到尾，我都感谢你，我从小没有人关心爱护，被人欺负是常事，是你，给了我几年的快乐和安稳生活。我的生活因你，得了很大改变——能继续念书，学会付出和爱。可是，请你原谅，当有一天，我发现，我会对漂亮，文静，或者是性感，活泼的女孩子动心，和你的关系，就变成了我羞于启齿的秘密。我爱过你，当然爱过，到现在想起你，我心里都会轻轻地痛，可是，我知道，那爱是感激，是爱戴，不是爱情……”
Adam愣愣地，听赵成说话，我想他们从来没有这样交流过，无论是Adam生前还是死后。
“当初不辞而别，我知道是我不对，离开你，我和各式各样的女子在一起，伤害过别人，也被别人伤害，有时候，也想过回到你身边，你把我照顾得那么好，我可以安心地，什么也不担心地过一辈子。可是，当我遇见蓝蓝，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认识赵成这么久，头一次听见他说那么多的话。直到现在，他们三个人之间所有的关系，总算是有了交代。
“我爱蓝蓝，从第一眼看见她，我心里就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就是她了。我知道，她也爱我，虽然她曾经犹豫过，拒绝过，但是现在，我们终于在一起。我们决定要结婚了。”
听到这里，所有的鬼和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们俩终于决定要结婚了吗？
我回头看蓝蓝，蓝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哭成了泪人。在我询问的眼神下，她拼命点头，生怕有谁不相信赵成的话。
赵成接着说下去：“所以，我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了蓝蓝，我请她陪我到这里来，我希望，你能了解，你能原谅我，放过我们，祝福我们。Adam，当初你没有错，丽丝没有错，我们谁也没有错，我们只是找错了爱的对象，酿成悲剧。现在，让我们结束这一切的悲剧好不好？……”
他停下说话，看着Adam，勇敢地，直视着Adam的眼睛。
一切声音消失，房间里每一个人都不说话了，时间仿佛停止，顿在赵成停下说话的那一刻。
Adam看着赵成，很久，又转回头去打量蓝蓝。蓝蓝尽管怕得发抖，可还是勇敢地接住Adam投过来的冷冷的目光。
二十一
“告诉我，你爱他吗？”Adam突然问蓝蓝。
“爱，当然。我愿意和他在一起，经历任何事情。”蓝蓝昂起头，看着赵成，深情，一字一顿地说。
Adam没有接着问下去。我忍不住想把蓝蓝拉到身后，我怕Adam发起怒来，伤害蓝蓝。
我终于理解赵成和蓝蓝在一起的辛苦，以前听Adam和丽丝的叙述，我有点不喜欢赵成，总觉得他不可靠，现在，我由衷佩服他的勇气。他们俩走到一起太不容易，我真的不想他们再有什么意外，能好好地，在一起，不好吗？
我是最喜欢大团圆结局的人。我希望大家都有大团圆结局。所以，我准备劝劝Adam。虽然他当初对我……有些不轨，不过其实一直都没有伤害过我，算是善待了我，还给了我一个健康漂亮，聪明透顶的宝贝。说起来，我似乎应该感谢他的。
还没等到我开口，Adam先说话了，他的语气里，万念俱灰：“算了吧……小成，我还是无法原谅你，我为了你，付出那么多，要我祝福，我做不到。不过，要是你对蓝蓝再不打招呼就失踪，我可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找到你，把你带走……”
我一愣，他的意思是……
赵成早已喜上眉梢：“谢谢你，Adam，你终于理解我！Adam，我……”万分激动中，他竟也哽咽了。
“你们都走吧，我想我也该走了……”Adam浑身的寒气陡然降低。他很伤心，我看得出来。可是我相信此刻他的心情是轻松的，仇恨，爱情都放下的一刻，最是轻松。
Adam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落寞地，孤单地。赵成拉起蓝蓝，我从阿楠手中接过小其司。是啊，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了。该离开的永远离开，该留下的永远留下，祝福死去的人，珍惜拥有的生活，我们，都该如此。
“哼……”我听见一声冷笑，“那我呢？你们永远都不考虑我的感受，从来没有人在乎过我，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
是丽丝！对了，还有丽丝，可怜的丽丝应该怎么办呢？刚才，她一直在旁边，却没有人记得她。
我转头回去看她。我看到，丽丝怨毒的眼神。她身上的寒气更重了。真的没有人，没有人爱她，这女孩最可怜，就连死了，灵魂也会被忽略。她因为爱，得不到，杀了Adam，在良心的谴责下，又自杀谢罪。是她制造这一切意外，可是，她也是最不应该卷入这场事件里的人。所有人里，她最无辜。
丽丝眼里的怨毒变成杀气。我亲眼看到，她缓缓抬起手，指向赵成：“我恨你，你最可恶，却得到幸福，我不要你幸福……”
“丽丝！不要！”我冲过去，想拉开赵成和蓝蓝，把他们拉离丽丝手指的方向。
“佳期！其司！……”
一切都晚了，一道白光自丽丝指尖射出，我晕过去，晕倒的瞬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我身后……
二十二
我睁开眼睛。白色的墙，白色的床，阳光照在墙上，反射到眼睛里。
我的眼睛被阳光刺痛，有泪涌出。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佳期，你昏迷了三天！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是蓝蓝熟悉的声音。我循声转过头，她和赵成守在床边。蓝蓝手里抱着一个啼哭的小孩，哭声都嘶哑了，是我的其司。
我支撑着坐起来，左手是一阵钻心的痛。
“你快躺下，你左手被伤了，不过还好不严重，其司很好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哭闹得厉害，你不要担心。”蓝蓝看来是彻底恢复了，说话比放炮还快。
“佳期，你真勇敢，你扑过来，帮赵成挡住了丽丝的袭击！你倒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傻了，我们马上送你来医院，丽丝也吓坏了，没有再阻拦我们……”
真好，真的是大团圆结局，大家都好。
可是，我的阿楠呢？怎么没有看见我的阿楠？
“蓝蓝，阿楠呢？”我打断她，开口说话。
蓝蓝不说话了。赵成更是低下头，连看我一眼也不敢。
“他在哪里？我要去看他！蓝蓝，你告诉我！”我的心猛地揪紧，不顾左手上的伤，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蓝蓝挡住我，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佳期……你听我说，你救赵成的时候，挡在赵成身前，阿楠害怕丽丝要伤你，直接扑过去，挡住了丽丝……他……”
这个傻瓜，这个大傻瓜，总是把我当笨蛋。结果，他自己，是最笨的笨蛋。
想着，我竟然笑了：“蓝蓝，你带我去看他。”
赵成抱着其司，蓝蓝搀扶着我。我们走出病房，往阿楠在的地方走去。
远远地，我看到“停尸间”三个字。
蓝蓝在旁边，哭得浑身颤抖。几乎扶不住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