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鬼破坏纪事作者:吟类-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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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讨厌，离开这么久，总是有些唏嘘感慨的。
　　“这个居然还在。”夏念笑了笑，看向水池，以及站在那里的褚恒。
　　圆形水池大约有50平米，比夏念在古墓里看到的那一口大了一圈，但伫立其中的黑莲的确很相似。水池在整体布局中显得违和，时间的刻痕在周围大理石上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印记，诉说着历史的变迁与沧桑，唯有那朵墨玉般的黑莲依旧如记忆中古朴神秘。
　　黑莲是芦屋家的一种象征，往前追溯的话，记载中芦屋家最繁盛时期的家纹也是黑色莲花。夏念知道的留存下来的象征物有两样，一样是白底黑莲的面具，另一样就是这口喷泉。
　　雪渐渐下大，褚恒总是漠然肃杀的脸上流露出迷茫与哀伤，此刻，他身上隐隐的杀伐荡然无存。
　　夏念眯起眼，三个月前他还不敢断言，但现在，他确定了，芦屋家的黑莲和托口古墓里的几乎一模一样，而墓主，就站在他面前。粽子和芦屋家，究竟有什么关系？
　　“看来有特殊意义呢。”汤川唯若有所思，他走到夏念身边，问道，“想起什么了？”
　　“这里好像……”话说到一半，夏念感觉脑中突然有根神经猛地抽搐了一下，疼得他脑子一片空白。他抱头，手有些颤抖。身边的汤川唯赶紧扶住他，担忧地看着。但在夏念眼中，汤川唯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耳边传来遥远的咏叹，如歌如诉，每一个奇特的发音都带着扣动人心的力量，神圣而庄严……
　　是言，是咒。
　　泪水毫无知觉地涌出眼眶，让夏念的视线更加模糊成一片。
　　这里，这里……是有什么东西的。
　　夏念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那个他曾经无比讨厌的芦屋家主倒在地板上，失去了生命的气息，不止是他的外公，家里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年幼的自己不敢看他们的脸，他知道他们都死了，面具人如死神降临，死神，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生命。带着他奔逃的由里子阿姨，最后也倒下了，重物倒在陈旧的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令人心悸……
　　“不对，不是这个！”夏念痛苦地捂着头，潜意识里跳过了那之后的片段。
　　记忆深处零散的碎片疯狂搅动，一幕幕如幻灯片般晃过。
　　在那之前，更早之前……
　　被严苛的家主教导各种莫名其妙的术法与规矩，夜晚陪伴他的是梦中可怕的妖怪，旁人畏惧的眼神，私底下的议论，只有由里子阿姨会对他微笑……
　　还是不对！
　　寒冬，穿着丧服的自己站在喷泉边上，家主，也就是他血缘上的外公，手捧着一个盒子……
　　“夏。”汤川唯抱住夏念颤抖的身体，他不去打断夏念的思路，因为这种痛苦的过程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涯默默站在一边，褚恒这时也看了过来。
　　“离开那里！”一声怒喝传来，不久前将几人拒之门外的中年人站在廊檐下，他身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板着脸。
　　“哦，是芦屋茂明老师啊。”汤川唯看过照片，一眼认出了老人的身份，正是那位传言中老好人的现任芦屋家主。
　　中年人搀扶着芦屋茂明家主向庭院走来，“芦屋家没有你们要的东西，请你们快离开！”
　　夏念放下手，额头上沁出冷汗。汤川唯见状也放开了手。
　　“谢谢您没拆了这里。”夏念对老人勉力扯出一个笑容，但是因为头疼得厉害，笑得有点难看。
　　老人被搀扶着加快脚步，走近，再走近，然后有些惊疑地盯着夏念，“你是……”
　　作为与20年前的芦屋本家来往最密切的一支分家，芦屋茂明对本家很多人都算得上熟悉，包括前任家主，以及那位拥有神奇力量的芦屋千末……
　　“你是……”老人眼中的惊疑变为惊喜。
　　“您可能见过我。”夏念感觉头疼好了些。
　　芦屋茂明点头，浑浊的眼中有了泪水，“你和千末长得很像。”当年他接手本家的烂摊子时冒着极大的风险，因为凶手一直没抓到，仇恨很有可能会延续到芦屋家其他人身上。怀着对本家的感激，他举家搬来了这里，并且将一部分老宅和象征着芦屋家的黑莲保存了下来。
　　“你也是来拿那个的吗？”芦屋家主的语气随即又变了，“那样东西的确不在我这里。”
　　“什么东西？有谁来找过您？”汤川唯问道，他刚才就发觉不对劲。
　　芦屋家主的视线从汤川唯三人身上扫过，落在夏念脸上，“来过好几拨人，他们要你母亲手抄的「祈福之歌」。”
　　一道人影出现在神社翘起的檐角，夏念瞳孔收缩，将最靠近自己的汤川唯推开，枪声骤响，几乎同时，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身体划过，紧接着是第二声枪响……
　　有两个人！
　　夏念迅速拔出枪，这是汤川唯给的，防身用。两颗子弹都没打中，预料中的第三声枪响没有出现，对方似乎又躲了起来，这些忍者的暗杀手段就是这样让人讨厌，开一枪就躲起来，叫人提心吊胆，消磨掉所有耐心，最后说不定会被逼疯。
　　“进去！”夏念喊，自己朝神社侧面跑去，他看见有一个人往那边逃走，“涯，你留在这里。”他只来得及关照一句，人就跑进了拐角的阴影里。
　　“小心点！”汤川唯喊道。
　　神社侧面是一座小山坡，种满了樱花树，风吹过，红色的树叶凋落，伴随着细密的雪花纷纷扬扬，很漂亮，但也很适合躲藏。夏念一路往山上跑，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在他视野内闪过，速度很快。夏念毫不迟疑，举枪射击，子弹打在树上穿透而过，那人一闪又不见了。缺失的视野这时候就显得比较要命了，夏念晃了一圈，再没发现对方的一点点影子。
　　“失败啊！”夏念揉眉心，慢吞吞往回走。
　　回到神社后的庭院，却没看到一个人，夏念正疑惑，手机响了，是某坏人打来的。
　　“到主屋后面来。”
　　夏念沿着老宅继续往后走，拐个弯就看到了站在一起的汤川唯、涯、粽子，还有芦屋茂明家主和中年人，以及……地上躺着的一个人。看衣着，好像是神社里见过的其中一名参拜者。
　　“死了？”夏念问。
　　“嗯。”
　　这句是废话，脖子都断了一半，肯定是死彻底了。
　　夏念看向嫌疑犯褚粽子，那伤口是利器割的。
　　“不是粽子。”汤川唯摇头，“是那名清扫神社的老人，你不在，我没让涯去追。”
　　芦屋家主与中年人被这一系列的事吓到了，虽然强撑着，但那种惊恐是掩饰不住的。
　　“报警了吗？”
　　“报了。”
　　枪声那么响，附近肯定有人听到，说不定已经有人报警了。
　　涯检查了死者，从身上找到几把未使用的塑料枪和一些忍者用的千本。
　　“是20年前的人？”芦屋茂明问。
　　夏念点头，“我这次只是回来看看，抱歉又给您添麻烦了。不过您放心，他们的目标只是我。”这件事他说不清楚，只能这么解释。
　　“没关系。”接手这里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芦屋茂明家主担忧道，“你自己小心。”会延续20年，这不仅仅是家族仇怨这么简单啊。
　　夏念点头道谢，这位家主如传言中是个老好人，芦屋家的事，他本可以袖手旁观。
　　***
　　司机留下帮芦屋家善后，夏念开车往大阪驶去，然后回到东京。
　　一来一回，到东京分部时接近傍晚。
　　顶楼的中央控制室内，汤川唯正在整理芦屋家主那里听到的几个名字，索要「祈福之歌」的人名、家族、背后势力正一点一点被罗列出来。室内只有夏念和涯，包括粽子在内的其他人都被拦在外面。
　　“好了，这下有意思了！”汤川唯敲击键盘道，“你们猜我查到了什么人？”
　　“源氏还是平氏？”
　　“嗯？变聪明了啊？”汤川唯惊讶状。
　　“谢谢夸奖。”夏念走到汤川唯身后，自己看屏幕。这事真不难猜，夏念觉得芦屋家主不知道那名杀手的来路，杀手潜伏在芦屋家的神社肯定有目的，最容易想到的就是有所求，求什么？求「祈福之歌」？另一方面，假设被杀的忍者隶属藤原家，那么这个敢和藤原家叫板唱反调的势力，至少也是四大家族那一程度。这么一想，答案呼之欲出。
　　另外，别忘了森先生也怀疑整件事和四大家族有牵扯。
　　夏念把鼠标拉到最后，屏幕上，通过一系列的分析关联，最终出现的是，“源氏。”
　　“涯，把这些人记一下。”汤川唯指着不断打印出来的资料，纸张很快叠成厚厚一叠，“以夏的记性肯定记不住。”他补充了一句。
　　“喂！”夏念不满。
　　涯默默守着打印机，看着不断吐出的纸张，冷淡的小脸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夏念望天，默然，好吧，他还真记不住。
　　“现在的局面是，藤原家要杀你，源家要「祈福之歌」，那两家似乎对立。”汤川唯总结道，“夏，你知道他们要的东西在哪里。”他说的是肯定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九章　分歧

　　第八十九章分歧
　　“现在的局面是，藤原家要杀你，源家要「祈福之歌」，那两家似乎对立。”汤川唯总结道，“夏，你知道他们要的东西在哪里。”他说的是肯定句。
　　“可能吧。”夏念不否认，也不确认，“很多事我记不太清楚，他们说的「祈福之歌」，可能在水池下面，我老娘的遗物全在那下面。”夏念顿了顿，严肃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的记忆可能有问题。”
　　一个年幼的孩子应该对很多事情一知半解，印象模糊，但夏念发现自己的情况不是，他的记忆被划分成了许多碎片，有些很清晰，有些完全不记得，而这当中似乎有个分界线，分界线就是那个杀戮之夜。以前，每当他回忆在芦屋家的日子，心情就会变得很烦躁，甚至是暴躁，所以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今天，当他站在黑莲前时，他硬是想起了一些事，代价是脑袋至今隐隐作痛。
　　有个遥远的声音低声吟唱，要忘记，忘记自己，忘记这一切……
　　汤川唯把夏念的眼睛扳开看了看，没有变化，他皱眉思索了片刻，“要不要试试催眠呢？”如果记忆被改写，通过催眠可以恢复一部分。其实修改一个人的记忆，这也是催眠的一种手段，后勤部就很喜欢用这种方法。汤川唯拿不定主意，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夏念回忆时的痛苦。“唉，先让我想想源氏要「祈福之歌」做什么呢？”汤川唯喃喃自语，又忙乎起来，“「祈福之歌」，从平安时代流传下来，用于祭祀祈福……嗯？明治维新后只剩下残卷……”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汤川唯按下免提，谢胖子在和另一个人说话，声音有点杂乱，过了一会儿谢胖子的声音才清晰起来，“大神，来了个9区的执行者，拿着通行证说要见你。”
　　通行证这玩意是最近才有的，是汤川唯妥协的产物，拿着通行证可以直接进入研析部。
　　“带去会客室。”汤川唯说道。通行证他总共才发放了10张，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用上了。
　　“好的。”胖子挂断。
　　“9区的啊，我和你一起去。”夏念想见见9区的同事。
　　汤川唯关掉电脑屏幕上的窗口，站起来准备走，“你被停职了，还是别掺和进来。”
　　“呃，好吧……”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夏念想到自己的一堆麻烦事，顿时也没兴趣跟去了。
　　夏念旁观涯把一叠又一叠的A4纸码放整齐，不时还做些分类，少年早就恢复淡定，倒是夏念有些不淡定兼愧疚了。
　　“怎么会这么多？”
　　涯瞄了眼打印进度，“还有三分之一。”
　　夏念拿起一摞纸，匆匆扫了几眼，上面大部分是英文，只有涉及人名、地名会用日语标注。夏念很了解汤川唯，某人是完美主义者，给出的资料绝不允许出错，眼前这些，就刚才那点时间内可完不成。
　　“涯，你会用这些吗？”夏念指着一台台看起来就很高端的设备。
　　“要做什么？”涯抬头问。
　　“打开会客室的监控。”夏念道，他又突然好奇起来，这种时候9区的执行者来找汤川唯有什么事呢？
　　他们呆的地方可是主控室，拥有最高权限监控整幢大厦。
　　操作起来很繁琐，换成夏念会烦到砸机器，不过涯在这儿三天了，对他来说难度不大，少年对代导人的要求无理由执行。于是，几分钟后，他们在一间会客室里找到了汤川唯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嗯？”这名执行者夏念认识，代号鲶鱼，人如其名，异常滑溜。
　　扬声器内传出两人的谈话——
　　“我不会把研析部的人交给你，这句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不不，不是交给我，我只是个执行者，您也知道最近死的人身份都有些特殊，藤原氏要给个说法才行……”
　　“我不姓藤原。”
　　“这个……这样吧，您至少把今天中午那名忍者的尸体给我。”
　　“哦？凭什么？”
　　“我们怀疑藤原氏与「黑色荆棘」合作进行基因改造，他们的忍者与「黑色荆棘」的一支阴影刺客很像。”
　　“据我所知，藤原氏很多人，我不会阻拦你抓其他活体。”
　　……
　　汤川唯回到主控室，一眼就瞧见大屏幕上会客室的画面，“嗯，偷听啊！”汤川唯转头看夏念。
　　夏念的脸色很不好看，“为什么不把人交给9区？”他听得很明白，鲶鱼是来要人的，9区也在调查藤原氏的刺杀事件，而近在眼前的研析部就有一个知情的西园寺明修。
　　“我不会把研析部的人交给9区。”汤川唯坚决道。
　　“9区怎么了？9区不会随便杀人，但是那家伙想杀我。”
　　“他没那个能力。”
　　“呵，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夏念扯起嘴角，他真的有些生气了。某人这就是赤/裸/裸的偏袒，西园寺明修确实不能把他怎么样，但谋杀未遂不代表可以无罪释放。今天之前就算了，可既然9区在查，那为什么不彻底弄清楚？说到底，汤川唯对鲶鱼的态度和言辞有些刺激到夏念。
　　个人立场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就会产生偏颇。
　　“夏，我不会害你。”
　　夏念避让开汤川唯的手，深吸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我出去走走。”
　　自动门合上，汤川唯有些失神，“涯，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以西园寺明修在藤原家的地位，不可能知道太多内情，这点他很清楚，可是人落到9区或者总部，那就不可能回来了，对研析部来说是个损失。
　　“如果是我，我也不会交给总部。”涯低头翻阅，“我会杀了那个人。”少年话语冰冷，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汤川唯一怔，随即苦笑，研析部花费了他太多的心血，他放不下，习惯性会去保护。当然，什么事都有底线，如果某个人的存在跨越了他能容忍的底线，他也会选择涯的处理方式。
　　***
　　夏念在一扇落地窗前停下脚步，褚恒一个人站在那里，俯瞰下面的街景。
　　“粽子，看什么呢？”夏念也朝远处望去。
　　夜晚，繁华的新宿街头非常热闹，远远近近的大楼商店亮起了灯光，炫目得让人一不小心会迷失其中。
　　“……”
　　如意料中一样，没有听到回答，夏念侧头看了一眼，褚恒的眼瞳中倒映出那一片灯光，那是一个微缩的世界，繁华而璀璨，可惜并不属于他，夏念在这双深邃的眼眸中只看到迷茫。
　　“粽子，你也不记得了吗？”夏念轻声问道，明知不会有回答，他更像是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