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记-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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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放着热气腾腾的饺子,郎泽宁还能说什么?他只能接过筷子,夹起一个塞到嘴里,烫得眼泪差点流出来,还是直着脖子咽下去。要是在以前,徐春风肯定得满脸期盼地坐到郎泽宁身边,紧着追问;“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吧。”这次他只静静地看着,一直等郎泽宁都吃完了,才斟酌着开口,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榔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没等郎泽宁回答,立刻又急着补充,“我不是缠着问你,真的,你不告诉我也行。”偷偷看对方似乎没有不耐烦的样子,才继续说下去,“我就是……就是想说,你要遇到事心里不好受,别憋着,说出来能痛快点。要不,冲我撒气也行,我现在特没脸没皮,能禁得住。”他咧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过……不过你别不理我行吗?你不跟我说话,我心里没底,真没底。”
郎泽宁看到饺子,心软得跟水似的,一听他这话,这水彻底滩地上了,最后一句又差点让他乐出来。他闭上眼睛,默默叹息一声,说:“春风,对不起。”
徐春风眼睛“刷”一下亮了,像个被宣布无罪释放的嫌疑犯,立刻来了精神,脸上放光,哈哈一笑:“我说嘛,咱俩谁跟谁,闹个小意见也不是敌我矛盾,亲兄弟还有打架的时候哪。”用力一拍郎泽宁肩膀:“榔头你放心,我肯定不往心里去,你不用愧疚啊。”
愧疚你个毛啊!郎泽宁又好气又好笑,转头看徐春风又忙活铺床睡觉去了,嘴里哼着歌,看样子真是高兴不少。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也舒坦了,也不觉得憋屈了。算了吧,他自暴自弃地想,上吊也得喘口气,总得给人家一个适应的时间,不能昨天还在一起形影不离呢,今天就各奔东西了,太露痕迹。慢慢来吧,总会一刀两断的。
可都说要慢慢来了,还能一刀两断吗?
好不容易期末考试结束,不管考得怎么样,先疯狂一下再说。该泡妞的泡妞,该吹牛的吹牛,该喝酒的喝酒,人生突然间丰富多彩起来。
一直到公布成绩那天,徐春风表现得很淡定,他英语水平混个及格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不还是有郎泽宁,呃,他爹,做后盾嘛。
大家正等着公布成绩,突然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跑进来,怒气冲冲张牙舞爪,大喊大叫:“封玉树,你给我滚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封玉树皱着眉头:“请问你是……”他一句话没说完,那女孩子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甩手给他一个耳光:“封玉树你个混蛋,高晴被你毁啦,她怀孕了你倒跑得无影无踪,你个不负责任的畜生!”
就像一碗水倒进热油锅,噼里啪啦一顿乱响。外语系一个班二十个女生,哪个是省油的灯,立刻唧唧喳喳唧唧喳喳:“啊?怀孕啦?”“谁呀。”“你不认识?中文系43班的。”……那个为高晴出头的女孩子,也有点“二”,你说这事都想办法瞒,哪能满世界嚷嚷,高晴以后还怎么在学校待呀。
徐春风脑袋轰地一声,周围一切都听不见了,扑上去揪住封玉树的脖颈子一顿胖揍。封玉树气急败坏地叫唤:“你他妈发疯啊你!”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活像《动物世界》片头的两只大熊,拧胳膊拧腿毫无章法。而且姿势极为亲密,知道的是他俩打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打啵。
周围女生纷纷尖叫,四散逃开,远远观望,个个抚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其实眼睛里直放光。那个出头的女孩子早就呆住了,从事件发起人变成了地地道道的看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转身往楼下冲,口里叫嚷:“高晴高晴,俩男的为你打起来啦!”呃,看来她的确有点缺心眼。
桌椅板凳稀里咣当一顿乱响,郎泽宁手抚额,气得肝颤。你说吧,眼瞅着自己喜欢的人,为了别人和情敌大打出手,这是什么滋味?郎泽宁恨不能屋顶上射道闪电把自己劈死。不管了不管了,他愤愤地想,你就折腾吧,我不管了!
外语系和中文系只差一层楼,缺心眼女生那一嗓子,中文系全轰动了,都跑出来看热闹。高晴惊慌失措跑上楼来,对着两个仿佛发Q一样的雄性,泪流满面,非常狗血地哭喊:“别打了,我求求你们别打了……”
眼见事态发展越来越大,郎泽宁坐不住了,一把扯过高晴:“求你个头啊求,闭嘴!”上前冲入战团,抱住徐春风的腰,顺势给了封玉树一脚:“行了,都住手!”
封玉树被他一脚踹趴下,“哎呦哎呦”喊疼。徐春风还不依不饶:“封玉树,我他X今天打不死你!”
封玉树站起来还要叫嚣,许山岚出现了,他姗姗来迟地推开人群挤进教室,眼睛扫一圈,后知后觉地说:“打架吗?好玩,算我一个呗。”语气颇为兴奋,跃跃欲试。
封玉树挺怕许山岚,好像看到江湖大哥的小混混,一指徐春风,竭力为自己辩护:“他先动的手,他先打我。”
许山岚抿嘴一笑,挺腼腆地说:“谁先打的不重要,有人打就行,我不挑。”
封玉树看看徐春风和郎泽宁,再看看目光精亮的许山岚,算来算去这小子也不能放过自己去揍徐春风,只好审时度势地闭嘴。
关键时刻终极BOSS终于出现,辅导员勉力扒开人群:“你,你,还有你,都跟我走,其他人回班。”
中文系外语系的全散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场风波闹得很大,全校都知道了,不过处分很小,封玉树和徐春风系内批评,不进档案,原因不必多说。郎泽宁因为即使帮助拉架,还得到了辅导员的表扬。封玉树在底下一边摸着曾经被郎泽宁踹一脚的肚子一边咬牙切齿。这学期一结束,他退了寝,徐春风他们寝室只剩下三个人。
高晴没有受到处分,但得到的各种目光的关注非常多。过了几个月也不见她肚子大起来,也许是做了人流。奇怪的是,从此以后徐春风再也没主动提起高晴这个名字,仿佛那场初恋重来没有发生过。路上遇见了也想办法远远地绕开,实在绕不过去勉强露出个笑容算是打招呼。
郎泽宁一开始还怕徐春风是把悲伤幽怨埋在心底,一段时间里想尽一切办法调解,后来才发现,徐春风根本是想把高清忽视掉,或者说他已经忽视掉。
几个月前还要死要活没她不行的,结果竟然十分诡异。很久很久之后,郎泽宁才觉得自己明白了徐春风当时的心态。高晴满足了徐春风一切一切的幻想,美丽、高雅、大方、有文采,最重要的是,她在中文系。对徐春风来说,她真是女神,包含着他对美好事物的所有向往。可惜后来,高晴和封玉树当着徐春风的面钻进了布帘,最后她又怀孕了。心目中的女神被彻底亵渎、败坏,只剩一片残渣。与其说徐春风是因为失恋而痛苦,还不如说他是深深的失望,对高晴失望,对自己的幻想失望。男人其实可以很无情,当他们决定要断开的时候,是彻底的毫无留恋的断开,这和女孩子哭哭啼啼嘴上说着分手,其实心里还期望对方来求恳的感觉绝对不一样。
郎泽宁也是男人,他明白这种感受,只不过他不愿意用在徐春风身上而已。
徐春风的初恋,像场混乱而迷惘的旋风,刮一阵就过去了。
郎泽宁的初恋,却刚刚开始。
32 夏季奏鸣曲(1)
郎小攻最近有点闹心。
徐小受家里二哥又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他特地回家吃满月酒,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一张一张地给郎小攻显摆。
“特好。”他说,“特好。那眼睛,又大又亮。那嘴唇,跟花瓣似的。那小皮肤,又白又嫩。”边说还边摸摸郎小攻的脸,啧啧摇头,“你这老脸可比不了。”
郎小攻接过手机看了几张,是不错,很健康很活泼的样子。不过也就如此,夸两句让徐小受美一美,这事就算过去了。
过几天,郎小攻发现徐小受突然对孩子产生了兴趣,尤其是在同学会时表现极为明显。所谓的同学会,其实就是在某位同学结婚时大家借机会聚一聚。毕竟他们系男女生比例太失调,一群女的,偶尔冒出来俩老爷们,搞同学会也没啥意思啊。
这次步入婚姻殿堂的是安妮,号称他们系才女,毕业后考北京师范的研究生,目前在外企工作,已能独当一面。眼界奇高,三十了还没结婚,都说学历好工作好样貌好的女性不好找对象,太挑,高不成低不就的,很多同学都替她着急,帮忙张罗相亲。最终,安妮还是跟自己公司的一个高层谈婚论嫁。男的一表人才温柔体贴,羡煞一群人等。安妮是他们班最后一个嫁出去的女生,结婚那天所有同学都来了。
婚礼仪式弄得很独特,不过这种场景,对一对新人来说肯定具有重要意义,对其他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好在仪式时间并不长,二十分钟之后,上酒上菜,该吃吃该喝喝,大家七嘴八舌开始聊天。
都三十多岁了,大学毕业快十年,互相一看都有些唏嘘。一问近况,大部分同学依旧从事教师行业,两个考上公务员,三个在私企外企打拼,混到现在也很不错。不知是谁,把手机拿出来炫耀孩子的照片,于是乎大家找到了共同语言。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家庭更重要?我看看你的儿子,你瞧瞧我的女儿:他会说话啦,她刚上幼儿园,他小脾气特别倔,她小脑袋特聪明……BLABLABLA……连封玉树都把钱夹打开,抽出一张小小的照片:“我家丫头,生下来九斤,小名就叫九斤,怎么样,胖不?”
徐小受坐不住了,寻思着怎么也不能让封玉树那小子比下去啊。也别说,那小子媳妇长得跟母夜叉似的,女儿倒真漂亮,完全遗传父亲的优点。徐小受眼馋了,把自己手机摆出来:“九斤得瑟啥呀,我侄子,九斤二两,比你闺女胖。”
“是吗是吗?我看看。”女同学把脑袋凑过来瞧一眼,捂嘴笑,“哎呦别说,这胖小长得真好,哈哈,虎头虎脑的。”
“嘿嘿,嘿嘿。”徐小受得意地对着封玉树一仰头。要不说男人有时候跟小孩一样,好胜,这有可比性吗?封玉树嗤了一声,说:“那是你侄子,又不是你儿子,至于吗你。我这可是亲闺女,亲的。看,长得多像我。”
“就是啊春风,你啥时候结婚哪。”“对呀对呀,也生个儿子,气死封玉树,哈哈。”有不怕事大的,当众挑拨离间。大家都是同学,谁不知道谁呀,当年那点底,抖搂抖搂够讲个评书的。
提孩子行,别提结婚,那是徐小受死穴。他笑一笑,下意识瞄一眼坐在对面刻意保持距离的郎小攻,推脱说:“好饭不怕晚,我结不结婚你们着啥急呀,我是不愿意为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
“哎呦,没看出来呀,春风你还有这志向呐。”女人见不得男人这么嚣张,一句接一句地打趣他。徐小受只是傻笑,不吭声了。
郎小攻看着徐小受摸摸脑袋,又为难又尴尬的样子,忽然有些难受。他俩过得很好,快十年了,吵架的次数十个指头能数过来。而且那都在前两年,年轻气盛谁也不让谁。现在老夫老夫,日子淡若流水,那种感情早已沉淀下去,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什么三年之伤七年之痒,他们从未经历过,也许比很多夫妻过得还要幸福。
可再幸福,也不敢并肩参加同学的婚礼;再幸福,也没有孩子。
郎小攻对孩子当然无所谓,他是个纯GAY,这辈子都没指望了。不过徐小受以前可不是GAY啊,人家还有初恋呢,而且他发现,徐小受很喜欢孩子。
他俩决定趁着徐小受放寒假,去白清寨滑雪场玩一圈,徐小受从来没有滑过雪,很是兴奋,拉着郎小攻去商场买滑雪服。
路过儿童服装部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女孩,看样子顶多一岁半,刚会走路的样子。齐眉的刘海,嫩黄的羽绒服,小鸭子似的一扭一扭慢吞吞地走,别提多可爱了。她父母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
徐小受上去逗她:“小宝宝你怎么这么好看呐,几岁啦?”小女孩举起胖胖的小手,竖起一只手指头:“1。”
“哈哈。”徐小受开怀大笑,拉住郎小攻,“你看你看,宝宝多乖,太聪明了。”女娃娃的父母微笑。
小女孩跟徐小受貌似很投缘,被爸爸抱起来的时候,还对徐小受招了招手,意思是再见,走开很远还回头看他。
徐小受摸摸脸叹息一声:“还是我面善,连孩子都跟我好。”
郎小攻坐在办公桌后面,一份文件看了两个钟头,连页都没换过,脑海里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他不后悔跟徐小受在一起,而且他坚信徐小受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再美好的人生,也是有缺憾的。自己身边很多三十来岁的夫妻,年轻时一直嚷嚷丁克丁克,到最后仍然选择了要孩子,尽管明知道会很操心很累。
连瑞奇·马汀都养了一对双胞胎。
郎小攻仰头靠在老板椅上,想,问问春风吧,问问他。也许……领养一个?……
下班回家打开门,听见徐小受在书房里嘿嘿傻乐,这小子一定又看什么美小说呢。徐小受听到门响,跑出来:“你回来啦,饭都做好了,我端去。”郎小攻把新买的几本书插书柜里,无意中扫一眼电脑屏幕,四个明晃晃的大字一下子跃入眼帘:男男生子。还是加粗加红闪烁不停的。
我靠。他惊悚了,这都是什么啊这是。看来必须和徐小受好好谈谈,都要生子了都。
晚上,徐小受洗完澡,打着呵欠从浴室里出来,掀开被子要睡觉。郎小攻犹豫一阵,终于还是开口:“春风,你想领养个孩子吗?”
徐小受猛地一回身,惊诧地看着他:“你说啥?”
他难以置信的样子倒把郎小攻弄愣了,想了想说:“我看你挺喜欢小孩的。”
徐小受翻个白眼:“拉倒吧,咱俩还没活明白呢。养个小孩,管你叫妈还是管我叫妈呀。”说完躺下关灯。
郎小攻沉吟一阵,他仔细分析徐小受话里的意思,似乎对有个孩子并不排斥,只不过碍于世俗眼光。不过鲁豫有约节目不也采访过领养孩子的男同性恋吗?人家过得挺好。郎小攻推推徐小受,又开口了:“春风,如果你真喜欢小孩,其他事情都好解决,我觉得也很好。”
徐小受听他语气十分郑重其事,觉得既无奈又很纳闷。要说吧郎小攻平时性子很沉稳,但沉稳的人有个毛病,有什么事喜欢多想,往深里想,有时候明明看到的是条鱼,他能给你联想到航空母舰。然后很若无其事地问你那条鱼的事,你要就按一条鱼说,那完了,他会一步一步引导你,直到你也联想到航空母舰,然后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没有远见呢?一开始徐小受就很怀疑自己的眼光浅显,可日子一久他认为,郎小攻整个一吃饱了撑的。
而且不爱说话的人还有个毛病,小心眼。郎小攻绝对比咋咋呼呼的徐小受小心眼,遇到事情一定要弄明白,今天不和你谈清楚,明天还得谈。
徐小受直起身子,看向郎小攻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是喜欢小孩,不过仅限于摸两把逗一逗,千万别养,压力太大。”还深吸了一口气,补充一句,“我有你就够了。”说完,躺下,转过去,睡觉。
郎小攻坐在那里,看着徐小受在黑夜中熟悉的轮廓。嘴角慢慢勾了起来,觉得心里熨帖了,也躺下去。徐小受在这边默默叹息一声,真没办法,男媳妇也和女人一样,该哄的时候得哄,也得说点甜言蜜语好听的,要不他抽疯,我容易吗我。过一会觉着郎小攻总是翻身,问道:“怎么,睡不着?”
其实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