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望塔上的杀人-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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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到很大的麻烦。
他开始在地毯上找眼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他忽然想到应该先把窗户关上。整座大楼只有这个窗户开着,等于告诉别人那姑娘是从这里掉下去摔死的。
他挣扎着跪起来,摸索着关好窗户,插好插销,然后趴在地毯上继续找眼镜,又找了好一阵,还是找不到。
先看看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想到这里犬童站起来,隔着窗玻璃哆哆嗦嗦地往外看。从这个角度看不到紧靠窗户的路面,只能看见那块三角形的草坪。草坪被汽车碾过了,一定是司机看见有人从楼上掉下来,猛打方向盘离开马路上了草坪。
草坪里的树丛都被碾倒了。被碾倒的树丛旁边,隐约可以看到那个姑娘的上半身。
犬童不由得低低地叫了一声。这情景他一时无法理解,但转瞬之间又想明白了。他想:那姑娘一定是脚朝下掉下去的,树丛旁边的泥土松软,姑娘的下半身插进了泥土里。
姑娘的头耷拉着,从犬童这个位置,只能看见她的头发。非常不可思议的情景:在月光如水的市中心,四周高楼林立的空地里,一个女人的下半身插进泥土,低着头好像在祈祷。
姑娘纹丝不动。已经死了?或者只是昏迷了?如果只是昏迷了,对我犬童可是巨大的威胁。不行,得下楼去看看!想到这里,犬童心里感到一阵恐惧。
刚才从下面开过去的那辆汽车的司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把姑娘从泥土里拔出来送到医院里去?嫌麻烦跑了?有可能,如果是我也会跑掉的。过了这么长时间警察还没来,估计那个司机没有报警。
犬童慌慌张张地收拾起被他扯破的姑娘的上衣,塞进姑娘的挎包里,然后又开始捡散落在地毯上的扣子。他捡扣子的时候眼镜也找到了,重新戴上,周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了。
犬童拿起育子的日记本,打开保险柜塞进去。育子的连衣裙还在保险柜里。犬童站在保险柜前犹豫片刻,把姑娘的挎包也塞进去,然后锁好。
下楼之前首先要消灭痕迹,不能让人看出那姑娘到这间办公室里来过。犬童反复环视整个房间,看不出有人来过的样子,就从大办公室那边的门出去了。他把门锁好,剩下的事就是尽快回家了。
他踮着脚尖顺着楼梯下到一楼。一楼的警卫室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看门的老人睡得挺死。他走进厕所一看,窗户还开着,又爬上窗户往下一看,那几个饮料箱子还摞在窗下。左右看看,胡同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踩着饮料箱子,安全地下到地面,先轻轻把窗户关好,再把那几个饮料箱子放回原处,然后顺着大楼的墙根往大楼前面的草坪那边转。
那块被四周的高楼大厦围着的三角形草坪出现在眼前。由于是夜间,顶角处那个小喷泉已经停止喷水,周围死一般寂静。
站在这里,就像站在一个巨大箱子的底部。今天的月亮真好,大概是阴历十五号吧。月光照在建筑物的玻璃上再反射下来,更加明亮,周围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夜深人静,一丝风也没有。树梢,草叶,全都静止不动,人站在这里,犹如身处海底世界。草坪上,有一座怪里怪气的半身像。那姑娘的上半身露出松软的泥土直立在那里,好似一座雕像。
犬童本打算尽快回家的,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他想走过去确认一下那姑娘是不是死利索了,但又觉得害怕,不敢靠近。在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之下,犬童移动了脚步。他紧张得心脏都快爆炸了,太阳穴一带的血管剧烈地膨胀,疼得要命。
姑娘的上半身沐浴在月光下,像一个金属体反射着银色的光。她的头发蓬乱,身体右侧冲着犬童这边。犬童一边向姑娘靠近,一边向她的正面绕过去。
恍惚中,犬童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满月俯瞰大地,一览无余地照耀着这座城市,照耀着林立的高楼和高楼间的草坪,以及下半身插入草坪的姑娘和在草坪上缓缓移动的犬童。
犬童把视线收回来,看了一眼那个姑娘。咦?她的手臂怎么那么细?细得好像一根干柴。才这么一会儿工夫,胳膊上的肉就掉光了?犬童觉得奇怪,继续慢慢绕向姑娘的正面。
绕到正面一看,犬童吓得毛发倒竖。他觉得自己恐惧得大叫起来,其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许是他叫的声音太尖,反而听不到了。
犬童全身的筋骨似乎在一瞬间被抽掉,他像一堆烂泥瘫倒在地,眼里流出恐惧的泪水。
尽管被吓成这个样子,犬童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姑娘的脸。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了。他的视线好像被钉子钉在了姑娘的脸上。
那姑娘的脸上一点儿肉都没有,只剩下黑黢黢的皮肤包着骨头…完全是一具干尸!
她的嘴唇已经包不住牙齿,她的眼睛只不过是两个黑洞。姑娘的用那两个黑洞直愣愣地瞪着犬童。
这分明是一具木乃伊,哪里还看得出一丁点儿那姑娘的影子!不,还不如木乃伊!眼前这具干尸干巴巴的皮肤已经包不住骨头,好多地方骨头都露了出来。
只有头发是完整的,还保持着数分钟之前在常务理事办公室见到的样子。
犬童看见草坪上有一只高跟鞋。说不清为什么,犬童慢慢爬过去,伸手拿起高跟鞋,抱在怀里。
他想抱着高跟鞋站起来,可刚站起来又摔倒在草坪上,如此反复多次,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他的眼里依然淌着泪水,静静地反射着银色的月光。他一会儿抽抽嗒嗒地哭着,一会儿嘻嘻哈哈地笑着,摇摇晃晃地朝着草坪顶角的喷泉走过去。
这个时候的喷泉没有喷水,水池的水面像一面大镜子。犬童看见了映在水里的一轮明月,也看见了自己的脸。他的头发全白了。
犬童想:那姑娘死了。那绝对不是一个活人,绝对是一个死人。她自称小池育子。看来小池育子确实已经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死去,变成了木乃伊。她由于怨恨我,死后没有立地成佛。她的冤魂变化成二十年前在轻井泽时候的模样来找我算账了。我想把那个冤魂从窗户推下去摔死。但是,已经死了的人再死一次是不可能的。我把她从窗户推下来,她又恢复了木乃伊的本来面目。
“我有罪……育子……原谅我……我有罪……”
常务理事犬童慎太郎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的话。他疯了。
五
“犬童发疯以后一直在夜深人静的日比谷大街上转悠,天亮以后由于多年出勤的惯性,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把那只高跟鞋放在办公桌上,看着它嘿嘿地傻笑。商社的职员上班以后,发现他们的常务理事疯了。”那个叫吉敷的刑警最后说。
我听了这个奇特的事件,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您……您说的这些……是真的吗?”我好不容易才说话。
“这是昭和五十五年实际发生的一个事件。”吉敷回答说。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莫非……”我打算说说我的看法。
“您说。”
“莫非真的是小池育子失踪以后,在没有人烟的深山里自杀身亡,她的冤魂由于怨恨犬童慎太郎,变化成二十年前在轻井泽时候的模样前来算账?我看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啊。”
“犬童看见的那个姑娘,实际上是小池育子的冤魂,所以从窗户摔下去以后变成了一具木乃伊。”
“是啊。也许真是这样,至少犬童慎太郎认为是这样的,所以他被吓疯了。”
“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啊。哟,下雨了!”吉敷突然说。
我刚才听得入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下雨了。刚才虽然听到了某种声音,但根本没想到那是雨声。我说怎么越来越闷热了呢。
“这个事件太奇怪了,所以我也一度认为是冤魂来找犬童慎太郎算账。但是,我发现还可以有别的解释。我认为,那是一个由一连串令人不敢相信的偶然构成的事件。这个事件的名称可以叫做都市怪谈。”吉敷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
我的耳朵又听不到雨声了。
“确实有一个人长得跟年轻时的小池育子一模一样。”
我惊呆了。“什么?她……她在哪儿?”
“法国。”
“法国?她……她是谁?”
“小池育子的亲生女儿。由于小池育子跟当外交官的丈夫常驻法国,这孩子是在法国长大的。法语说得很好,日语却说得不太流利,日本字也写不好。”
“啊?原来如此!”
“这孩子在法国上寄宿学校,上女子高中,上女子大学,对社会上的事情基本上是不了解的。法国寄宿学校的管理非常严格,学生绝对不能喝酒。她在犬童那里喝白兰地,恐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所以很快就喝醉了。”
“哦。她的日语本来就说得不好,喝醉以后说的话就更奇怪了。小池夫妇把女儿留在了法国,所以犬童不知道小池育子有孩子,是吧?”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是的。也可以说是小池育子故意瞒着犬童慎太郎,她不愿意让犬童知道女儿的存在。通过调查了解到,这个女儿很可能是犬童的。如果真是犬童的,这才叫因果报应哪!”
“啊?”
“这个女儿是昭和三十六年五月生的,而犬童在轻井泽的别墅强暴育子的时间是昭和三十五年,也就是前一年的八月,九个月以后育子生下了这个女儿。”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就更得瞒着犬童了。对了,小池育子后来的丈夫没有怀疑这个女儿的来路吗?要不就是育子被犬童强暴之前就在跟后来的丈夫恋爱?”
“应该是吧。育子的丈夫一直把那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是……您等等,女儿长得像母亲,这是可以理解的,为什么连穿的衣服都跟她母亲在轻井泽被强暴的时候一样呢?关于这一点,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怪。高跟鞋,白色超短裤,白色纯棉衬衫,而且还自称小池育子。女儿怎么会跟母亲一个名字呢?”
“那是演戏,吓唬吓唬犬童慎太郎。”
“为什么要吓唬他?”
“为了让他说出母亲在哪儿。”
“什么?怎么回事?”
“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这孩子在法国得知母亲失踪的消息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由于学校管理太严,不能随便请假…当然她母亲只是失踪,并没有被确认死亡…所以一直等到放暑假她才回到日本。到家以后她住在母亲住过的房间里,到处搜寻母亲的遗物,偶然在天花板上发现了母亲的日记本。她查着字典读完了母亲的日记,从日记里了解了母亲的过去。日记里正好写着在轻井泽被强暴的那天穿的是什么衣服。她以日记为线索找到了犬童慎太郎,于是上演了那一幕惊心动魄的戏剧。”
“哦。”
“她认为犬童把她的母亲监禁起来,甚至杀害了,于是打扮成母亲二十年前的模样出现在犬童面前,认为这样就会把犬童吓得失魂落魄,从而交代自己的罪行。”
“啊……但是……这样做……深更半夜的,只身一人,到一个可能是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那里去,她没有想到太危险了吗?”
“她从小在法国上寄宿学校,根本不了解社会的险恶。”
“没想到报警吗?这是一般人都能想到的嘛。”
“肯定想过报警。但是,报警的话很可能损害母亲的名誉,她就没有报警。为了母亲,她甘愿自己冒险。”
“哦……但是……她的眉毛为什么没有修剪过?”
“在法国,由于宗教信仰方面的原因,是不能在女人的皮肤上动剃刀的。”
“那么,她为什么只能在晚上出来呢?”
“保姆喜代管她管得很严,喜代不离开,她就出不来。”
“还有,她走路的姿势为什么像一个冤魂?”
“那当然啦,穿着高跟鞋在那么厚的地毯上走路,恐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吧。”
“原来如此……”我叹了口气。但是,让我感到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我觉得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继续问道:“还有呢!她不是从窗户被推下去了吗?怎么那么快就变成了木乃伊呢?草坪上的木乃伊是怎么回事?”
“那才是真正的小池育子,那姑娘的母亲!死了八个月了,变成了木乃伊,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什么?木乃伊是小池育子?”
“对。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她根本没有回家。她光着身子被犬童关在了常务理事办公室里,后来向女职员借衣服。女职员去拿衣服的时候,她忽然想到,就算今天能回家,以后也摆脱不了犬童的纠缠,顿时感到悲观失望,心里产生自杀的冲动,就纵身从窗户跳了下去。她跳下去以后掉在草坪上的树丛里,当下就气绝身亡了。可是那时候天已经暗下来,加上汽车的噪音很大,谁也没有注意到。”
“可是……这……有可能吗?不是经常有女职员坐在草坪上吃午饭聊天吗?”
“是的。”
“居然没有被谁发现?”
“没有,因为她死在了树丛里。”
“长达八个月的时间里都没有被发现?”
“是的,长达八个月的时间里都没有被发现。在这个大都市里,类似的事件我还知道一个。谁也不会打理那些树丛,身后的树丛里有死人也不会有人注意。有人死在公寓里好几个月都不会被发现。这不是我们已经司空见惯的事情吗?”
“那么为什么偏偏在那天晚上被发现了呢?不,确切地说,为什么偏偏在那天晚上突然出现在犬童面前了呢?”
“因为那辆汽车。那姑娘…小池育子的女儿被犬童从窗户推出来,正好掉在一辆路过的汽车上。司机吓了一大跳,猛打方向盘冲进草坪,把树丛轧倒了,小池育子的尸体才露出来。原来,她的尸体是躺着的,这也是长期没有被发现的原因。但是,汽车轧过之后,一棵矮树把尸体的上半身支了起来,所以看上去好像插进了泥土里。偶尔,不可思议的偶然!”
我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所谓的冤魂。
“太让人吃惊啦……”我总算说出话来了,但是,我还有问题。我又问:“从法国回来的小池育子的女儿呢?她去哪儿了?她也死了吗?”
“她被人救了。上帝是不会让一个好人轻易死去的。”
“她是怎么获救的?她去哪儿了?”
“她掉在了车顶上,那是一辆敞篷汽车,蒙上帆布车篷以后,车顶很大。姑娘掉在车篷上,胳膊和几根肋骨被摔断,生命保住了。司机吓了一大跳,猛打方向盘冲进草坪,把树丛全轧倒以后又冲出草坪,车子这才停下来。他下车一看,姑娘还在车顶上,还活着呢,就赶紧把她送到医院里去了。司机没顾上回头看草坪,当然也就没有发现小池育子的尸体。”
“原来如此!”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说“原来如此”了。
世界上竟然又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回我可长见识了。我感慨地说:“那么些偶然凑在一起,才会有这么奇怪的事发生。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我一直以为东京是个让人感到憋闷的地方,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这回我要对东京刮目相看了。
我一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边反复玩味着这个珍奇的故事。天不早了,我向那个叫吉敷的刑警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感谢他给我讲了一个这么有意思的故事。然后我向店主借了一把雨伞,刚要走进夜雨中的时候,又想起来一件事。
“吉敷先生,小池育子的女儿被她的亲生父亲推下窗户的时候,为什么说你杀不了我,我死不了呢?”
听我这么问,吉敷苦笑了一下,暧昧地说:“是啊,为什么呢?”
我带着一丝疑惑离开了那家烤肉店。
雨点很大,砸在柏油马路上。地有些滑,我必须勾着脚趾走路才能走稳。走出一段路以后,偶然一回头,看见一个撑着白雨伞的年轻女人正在撩开门帘走进那家烤肉店。
白色纯棉衬衫,白色超短裤,超短裤下面裸露着没有穿长筒袜的大腿,腿上似乎是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我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