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记年 by 眉如黛 (父子)[年上]-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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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有千倾家业可供你挥霍,手下高手林立,凭你才智,虽不及我,未必不能撑起一片家业。”
花记年愣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眼睫缓缓垂下,半天才哽咽道:“可我……还是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花千绝嘴角一弯,锐利的眼眸却罩着万丈寒冰,他还在笑:“这愿望不错,可我不能确信你有这个实力。”他说着,把长剑抛给少年:“你朝我出一剑试试。”花记年咬牙,飞快的出剑,如同流星划过夜色,只留下一道银色的弧度。
花千绝连眼都不眨,指尖轻轻的便夹住了剑锋,他叱道:“你这招是乳燕投林?我看倒像孤鸟投林。”
他说着,不顾少年瞬间灰白的脸色,一招空手夺白刃,眨眼间宝剑重新握在他的手中。
花千绝看着少年低着头时紧抿着的,水红色的唇,难得严肃的一字一字道:“育树以阳,育人以德,你可知如何才能成就高手,其实……说来也简单,一半天赋,一半机缘。”
花记年低着头,过了好久,才嘶哑的声音问了一句:“可他们都说,天道酬勤,为什么……努力不重要?”
花千绝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抬起少年的下颚,强迫他看自己,低低笑道:“傻孩子,每个人,都在努力。”他看着少年巨震的表情,慢慢化为沮丧,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低笑着说:“虽然你没有天赋,可是你有机缘。你有个父亲——既然你想成为高手,有我在,高屋建瓴,势如破竹,你何愁神功不成?我就是你的机缘。”
他说着,缓缓举剑,青葱的林木间,纷飞的碎叶为之一缓,剑色明亮的如旭日喷薄,如晨曦遍染,绚烂的如同花开——男子朗声吟道:“若狂若忘也,若游戏之状态也,若万物之源也,若自转之轮也——”剑气如龙游,剑啸如龙吟。花记年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些在无数侍女唇齿间传唱的故事——惊才绝艳的少年,刀削斧劈的侧脸,神行千里的传说,月下霜染的风华,如同美玉拂去尘埃,随着这场舞剑,再度鲜活。
他在恍惚间听到添香曾经在他耳边叹过的那声呢喃:“像小公子这么要强的人,心里一定只会喜欢强者吧。而堡主,那可真是天下无双的大人物。”
花开不记年15'父子'
花记年站在那里,那句话在耳边轰鸣。他突然感动眼里有些干涩,心跳如鼓,如同有什麽苦涩的东西梗在那里,上不成下不成。鼻子里渐渐嗅到了荼靡的花香,不知道什麽东西被金乌牵著,带著满天劫火穿胸而过,他却只能站著,任那东西狠狠的击打在胸口,先是痛,再是苦,然後是暗香,浓郁的如同埋下几十个轮回的美酒。一些隐晦含蓄的片断在脑海中游走,涛声云灭,世世缠绵。
他抿著唇,努力睁大双眼。花千绝走完这套剑法,挽了一个剑花,把宝剑背在身後,他看著少年颤抖的双手,皱了皱眉,有些奇怪的问:“如何,你可看清楚了?”
少年站在那里,面色苍白的仰看著花千绝的脸,眼眶晕红,呼吸破碎而颤抖。花千绝以为少年是单纯的敬畏,低低邪笑道:“不登泰山无以知巍峨,不临深渊无以知宽广,不涉江海无以知久远……你若是怕了,现在回去好好和你的姐姐们厮混还来得及。”
花记年似乎猛然醒过来一般,冲上去一把抢过他手中剑,反击道:“我看是你应该滚回去和你的女人们厮混吧。”他说著,就著剑柄残存的体温,一招一式的重新演练。
花千绝背靠著树,不时指点些“海底挽月与月照池楼之间,变得过於生硬”之类的话,少年一幅懒得听的模样,第二次练到这几招,却已多少有了改进。男子就这样百无聊赖的看了会,不久便有些隐忍的不耐,他摆摆手说:“再悟悟星坠平野这一招。今天就这样,我还有事,你先练著。”
花记年看著他转身的背影,手中剑一僵,身子便顿在那里,四周花影摇落,枝叶扶苏,少年眼睁睁看著男人将要走远,突然苦笑著说:“父亲……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有上辈子,我们一定也见过面的。”
花千绝脚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口气已经有了厌烦:“哦?”他应道。少年眼神惆怅而黯淡,他嘶哑的说:“可是,我不知道为什麽觉得,就算我们每一世都见过面,父亲你……也许没有一世是记住了我的。”
花千绝嗤笑道:“是吗?可这一世你毕竟是我儿子,还是我帮你取的名字:‘曾记花开不记年’,要想不记住,也不容易。”
少年愣住,轻声问:“你是觉得……我这感觉,很可笑吗?”
花千绝一顿,突然大笑道:“你觉得不可笑吗?”花记年看著男人大笑走开,远处莺歌燕语,歌舞升平,连小树林中短暂的寂静都被呢喃软语惊醒,突然觉得干涩的眼中有一些湿润的感觉。花记年努力握紧剑,喘息了一会,来来回回的练星坠平野这一招。
男人走开好远,才慢慢站住,回头望去。他耳力惊人,听到了花记年几不可闻的呜咽。花千绝微微侧过头,在少年双手捂脸流泪的时候,目光悠悠的投过来,眼神褪去邪戾,有如枯槁般,过往无痕,静如止水。
他看著少年颤抖的双肩,目光疑惑而冷漠。
花千绝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秀丽面孔,突然想起了那个少年的母亲,叫方红衣的女子。像诗歌里唱的一般——‘红衣褪尽芳心苦’……在她临终的时候,五官都扭曲了。她不看从她体内钻出的血淋淋的婴儿,而是死死的盯著他,如同恶妇般紧紧拽著他的袖子,咯咯的狞笑道:“看你这个样子……你以为有谁会喜欢你这个棺材板一般整天板著的脸孔,谁会喜欢你在床上一幅志不在此的模样……谁都不会喜欢!就算有……迟早也会被你气死,害死……”
她说著,猛然吐出一口血,然後是第二口,第三口……染红整张床榻,还在重复著谩骂,没有半点平日里为人熟知的温柔和从容:“谁都不会喜欢……”她气若游丝的说出她人生最後一句话:“我也不……你这魔鬼……”
花开不记年16'父子'
她说著,那口气就咽了下去,眼睛还大睁著,拽著他的手却松了。还是少年的他,细细咀嚼她的话,侧头看身边的侍女,板著棺材板一样的面孔,冷冰冰的问:“翠儿,你也觉得我这副模样不好吗?”侍女吓的说不出话来,花千绝突然,缓缓的,努力的弯起嘴角,露出他人生第一个笑,不知道为什麽却带了几分完全不似他的邪气。
这在那侍女眼里无异於平地惊雷,天知道这个气如寒冰,冷漠自持的人如何露的出这样轻佻懒散的笑容?
他笑著,将右手从方红衣的手里抽出来,轻佻的放在侍女的胸脯上,胸脯柔软,侧著头,他还在笑,连之前冷血而淡泊的影子都找不到了。他笑著吻上侍女的唇,也笑著说:“我不是不能笑,也不是不能尽欢……只是……声色犬马於我都是无所谓的事情。活著,或者死了,对我来说,其实也无所谓。如果你们都觉得先前那模样不好,我变个模样又有何难?仅仅是一幅皮囊……”
侍女吓的不能动,她看他的眼睛,想知道她的堡主到底是悲哀过度还是突然间疯了傻了,却发现眼底的寒光一如从前,亘古未变,如同死水一般,掀不起半丝涟漪。
往事匆匆流走,一别经年。
迎面的姬妾们红衣翠袖,柔媚如彩蝶穿花,她们娇笑道:“堡主……为什麽这麽久都不过来,可真是个无情的人呢。”花千绝侧头含笑,任自己的手,被女子们拉扯著,放在欺霜盖雪的酥胸上,他也笑,眼睛冰冷而锐利,嘴角弯的弧度却邪魅而多情:“你不是上次还在爱我洒脱这点吗?还夸我‘万花从中过,片叶不粘身’。”
女子花枝乱颤的笑了好一会,方道:“是啊,这世间属你最多情风流,也属你最薄情寡义。这般洒脱,若不是九天之上的罗汉在普度雨露,定是霍乱世间的魔尊在揉碎芳心。”
男人笑著,又朝少年的方向多看了一眼。他不知道他的儿子为什麽哭,就像他不知道这世界所有的喜乐哀愁一样。皮囊淫浸酒色,心如石马石猿。无数飞花都入不了眼底,只能在花期後陨落如泥,这样的洒脱,不是大智,便是大恶。
——“你拈起花叶千里杀人,可这时你已经心如槁木了,为什麽还要杀人?”
再眨眼,是男子斜倚在床榻上,伸手添去自己唇边的血迹,刚才还叽叽喳喳不停的女人血染了满床,死法不忍卒睹。花千绝冷冷的看著那尸身,一字一顿的说:“怎样的错都可以原谅,只是……永远别在我眼前,说我像什麽妖什麽魔……”
红衣褪尽芳心苦,曾记花开不记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记年突然听到背後传来脚步声,猛然回头看去,见到一个宫装女子,娉婷的站在身後,头上流云髻,满髻珠钗,两鬓一边斜插一朵豔丽的牡丹。花记年顿了一下,飞快的擦去眼角的泪,神情又变回了先前那幅处变不惊的表情。“添香姐。”他叫道。
女子担忧著看著他,轻声说:“我听到别的姐妹们说,堡主今天亲自教你武艺。小公子在难过些什麽,可是又受了什麽委屈?”
花记年摇了摇头,强作无事的笑著:“我没事……”他看著添香显然不信的目光,叹息一声,终於回答说:“我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其实也不是很难过。我只是不明白……我到底应该庆幸自己是他儿子,还是应该为我……为我只能是他的儿子而感到悲哀。因为我实在搞不懂到底要庆幸还是悲哀,一时间……脑子里绞成一团,什麽滋味都涌上来。想到我先前还在幻想他也许会夸夸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他看著添香,眼神中甚至还残存了一些,因为参悟不透而残存的迷惘,看上去,眼眸清澈而惘然,惘然的近乎无辜。添香低低的问:“是我听错了吗?你庆幸自己是他儿子?”
花记年自嘲的笑道:“那次打赌,你赢了。他在找我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动摇了。”
添香有些漠然的问:“可以告诉我为什麽吗?”
花记年低笑道:“你如果要问我什麽正经的原因,我会说,因为我们是父子,不是仇人。如果要讲恩怨,我会说,他一切都不知情。你如果想听我谈怪力乱神的东西,我会说,这也许是前世注定……我内心深处,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怪他什麽。呵,也有可能像你说的一样,是我仰慕强者,又或许是……”
添香厉喝道:“我要听你真正的理由!”
花记年平静的看著她笑,淡淡的说:“真正的理由?啊,你不觉得,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像个孩子吗……”
花开不记年17'父子'
添香愣在那里,良久才悠悠叹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花记年侧著头笑了笑,伸手去正自己的玉冠,他在人前总是这副容不得一点差错的模样,别人总说的谢家宝树,让梨孔融,又如何及得上他这般的丰神毓秀。
添香怅然道:“可添香三番五次的,在小公子面前劝说,想让小公子有个孩子的模样。为何你不对我……真正的放下城府,敞开心怀?”
花记年低笑著,道:“因为添香姐,从未真正在心底,把记年当作孩子吧。整个浮屠堡里,其实给我压力,对我期望最大的,不是师父,而是添香姐。”
他摇著头,轻声道:“可是……父亲他不一样,他眼里,根本不认为记年有什麽值得夸耀的地方。他看我,像看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一无是处,可他不能不管。所以,在他面前,我无论丢什麽丑,挨什麽骂,闹怎样孩子气的脾气,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还有人能用这种眼光看我……我虽然心里也难过,但一想到,将来总有机会,能让父亲赞我几句,那麽就算我庸碌一生,又或是英年早陨,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添香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沈默半天,才阴森森的道:“小公子对堡主,不过是孺慕之情吧。”
花记年脸迅速的红了一下,狼狈而窘迫的匆忙答道:“那是当然!”
添香一笑,如冰河乍解,春至花发,她笑道:“那便好。前几天吴堂主还在跟姐妹们说,小公子已经十四了,是应该知道男女欢好之事的年纪了。堡中新来了几个小女孩,都是容姿秀美的丫头,已经送到朝花阁了,回去後小公子可以自己指一个中意的。”
花记年显然没料到她会提这件事,但堡中男女淫合之风极盛,江湖中浮屠堡身负恶名大多为此,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去推辞。他向来善察人心,微一思索,有些犹豫道:“添香姐,我原先以为,你对我……”
添香笑,脸上的妆容一如所有烟视媚行的女子,连眼角微笑的细纹都足以掩饰:“添香早非完璧。”
花记年认真的看著她,还是分辨不出那丽容下真实的年龄,他轻笑了一会,转身向朝花阁走去,他低笑著说:“我总觉得,添香姐在知道那件事情後,便开始有些疏离记年了。真的……有那麽恶心吗?”
添香脸上变色,当即颤抖著跪倒在地上,低喊:“小公子,添香没有……”
花记年看著她笑,好半天,才伸手扶起她:“我又没说什麽,我们认识多久了?记年如今十四岁,自记事起,便是添香姐在我身边,若我真有中意的女子,也该是日久生情。你若是真想劝我与女子欢好,又没在疏离我……”他顿了顿,看著女子,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和她一般高了,於是唇角含笑,续道:“何不自荐枕席。”
添香觉得看著少年唇角徐徐绽开的笑容,只觉得一阵晕眩,也不知道他此时是在生气,还是在随口调侃,只得喃喃道:“小公子……”
花记年伸手扶正她鬓边的簪花,轻笑道:“别说……你知道除了他,我最恨别人把我当孩子看了。你若是真担心我沾染了什麽龙阳之癖,断袖分桃之好,那我如今告诉你,添香这十四年的不离不弃,在我心里,比血缘之情还有更深些呢。”
添香大喜,随即蹙眉看著少年,看到他脸上一片秋水不惊,委实不知他话语中几分真,几分假。最终只能强笑几句:“可小公子的话朝令夕改。或许……公子再和堡主见上几面,就要告诉添香……”
花记年轻轻摇著头,长眉略蹙,眼如凝波,观者无不为这绝世的风姿而随他怅惘——每到人前,他就恢复成这副俗世佳公子的模样,他叹著气,蹙眉道:“你还要跟我打赌吗?可我真真不敢跟你赌这个,什麽事情扯上他,我就全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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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老女人...也蛮...可怜的...
小花到底在想些什麽呢...摇头中(真想说一句:“请听下回分解。”…_…)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
Posted:2007…07…28 18:49 | 5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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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不记年18'父子'
添香摇了摇头,满头珠翠轻轻摇响,终究没有多说什麽。
花记年随添香回了朝花阁,阁中果然有几个姿色宜人的女孩在侯著。他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看到那些年轻而稚气的面孔,皱了皱眉,便打算让她们各自都散了。也就在这个时候,唯一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少女突然冲了过来,伸手挥了花记年一个巴掌。少年一怔,步法错开,堪堪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