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红哥断背的故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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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哇”的一声小孩的哭声传出，驱散了一切喊声、叫声和吵闹声，好像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哥哥的心也总算落地了。
接生婆出来向哥哥道喜：“恭喜，恭喜，是个大胖小子。”
哥哥兴奋地搓着手，满地转悠问接生婆：“大人怎么样？”
接生婆神情暗淡地说：“情况不太好，你快找公社医务人员，怕晚了要出事的，县里太远，来不及去。”说完转身又进了房间。
人们只知道成婚会让人感到幸福，哪知道还会给人带来灾难；人们只知道爱情结晶会使人生活变的甜蜜，哪知道它正是酿成灾难的祸源。来福，家里寄托了太多的希望，希望他能给这个家庭带来幸福和欢乐。没想到的是，来福的降临夺去了嫂嫂的生命，导致了哥哥的不幸，酿成了一场家庭悲剧。
生下来小来福后，嫂嫂便昏迷了过去，并且流血不止。哥哥焦急地守护着嫂嫂身边，不停地喊着嫂嫂的名字。嫂嫂脸上没有一丝血丝，她像一个劳累过度的人，安详地熟睡着，鼻孔断断续续地轻轻地出着气。公社的医务人员赶来了，他们出出进进地为嫂嫂忙碌着。一天、两天，第三天早上嫂嫂还是那样安详地永远睡着了，她没来的急和她最爱的人说上一句贴心话，也未能看一眼亲爱的宝贝儿子来福。
嫂嫂过早的离去，无疑对哥哥是一个沉重打击。感情笃深从未和嫂嫂红过脸的哥哥，抱着嫂嫂的尸体放声痛苦，哭声凄厉悲凉，直冲云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诉说内心的痛苦和悲哀，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那是个思想保守的年代，人们都是先结婚后恋爱。结婚后的哥哥嫂嫂不仅恩爱，相互间更是爱慕。两个如此美丽的生命结合到一块，是天意，更是一种完美。可是这种完美被打破的时候而且是永远的失去，那种动悲痛是可想而知的。
出殡的那天，我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每当谁家死去亲人后，我总是这样陪着死者的亲属落泪，可是只有今天我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痛苦，同时懂得了死亡的可怕，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对死亡的恐怖。
深秋的冷似乎比严冬更让人寒心，朦朦细雨和着哥哥的泪水，从他脸上淌下来。他用嘶哑的声音呼唤着嫂嫂的名字，用拳头擂着棺材。哥哥拼命地拽着棺材，不让人们把它抬走，可是无情的现实，还是把嫂嫂葬在村旁的黄河边。
哥哥在嫂嫂的坟边整整坐了一天，无论谁来劝说都无法将他劝说回去。他疯一样地用手掘着嫂嫂的坟墓，以发泄心中的悲哀。血，从手指间流出，他不觉得疼；汗，从脸上滚下，他不知道累。泪水、汗水伴着哥哥痛苦的哭叫声很是凄厉，哥哥思想麻木了。往日自带微笑好看的眼睛，今天变得呆滞可怕，甚至让人感到恐怖。我静静地坐在哥哥的身旁陪伴着哥哥。
天空渐渐地暗了下来，哥哥不再执意地去掘嫂嫂的坟墓，而是呆呆地望着远方，好像嫂嫂就在前边。哥哥他想什么呢？我不知道，我也无法知道。现在我感到哥哥是世界上最不幸、最可怜的人。
孩子顽皮起来很让人生气，可一旦懂起事来，又俨然像个大人。虽然我冻的瑟瑟发抖，看到可怜的哥哥，心里很是悲哀。我将自己的单薄而又可怜的小单袄披在哥哥身上。孩子真诚的举动最能打动人的心。哥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泪水从他的脸上滚淌下来：“弟弟，我心里难受啊，我心里难受啊！现在只有你最理解我了，只有你才最理解我啊！”
我伤心地望着哥哥，我理解他？我一个几岁的孩子能理解他什么呢？那么好的一个嫂嫂就这么离我们而去，哥哥为了嫂嫂的那份爱，痛苦的折磨自己，对我来说，只能是一个朦胧的概念。
埋葬了嫂嫂后，人们才想起了小来福，可怜的小来福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降紫，除了妈妈喂一点米汤外，他还没有吃上一口妈妈的奶水，他的妈妈就这样离他而去了。小来福的降临似乎决定了他今后的不幸。
小来福
爹爹说来福是丧门星，不祥之物，执意要将他扔掉或送人。好心而慈善的母亲怒然不同意父亲的作法。为此父母亲大吵一架，哥哥虽然不愿意增加父母的痛苦和麻烦，但他站在母亲一边，坚决反对父亲的决定。爹爹怕给哥哥增加太多的痛苦，勉强答应留下了小来福。
为了驱逐哥哥心中的寂寞，我搬到哥哥屋中。嫂嫂的离去，带走了所有的一切欢乐，屋里没有了生机，空荡荡、阴森森。
哥哥把全部的爱浸入到小来福身上，特别是冬闲时，更是一刻不离地守着来福，这也使他破碎的心得以安慰。来福没有吃上母亲乳汁，可他喝上了父亲为他熬的米汤；虽然没享受到母爱，但他得到了更深沉、更浓烈的父爱。
在父亲爱的浇灌下，小来福一天天在长大，哥哥的伤痛也一天天在抚平。小来福长的漂亮可爱，完全取了哥哥嫂嫂的优点。大大的眼睛像嫂嫂，眼睛像会说话。鼻子很挺，很精致，像我们家的人的鼻子，更像哥哥的鼻子，眉毛很弯很黑。
小来福开始伊伊呀呀学话了，我非常喜欢这个漂亮可爱又聪明的小侄子。奇怪的是，虽然没人教他喊妈妈，他却先学会了喊妈妈，接着就学会了喊二叔，还没等他学会喊爸爸，疾病便夺去了他幼小的生命，哥哥的爱彻底撕裂了、破碎了。
嫂嫂在世的时候，哥哥与嫂嫂恩爱幸福。嫂嫂离去后，哥哥虽然伤心悲痛，但他们已有了爱情的结晶，能够弥补哥哥心灵的创伤和空虚。哥哥有着深深的责任和执着目标，他要把来福抚养大，要对的起他心爱的人，这是对嫂嫂最好的报答。
然而他仅剩的一点梦想被无情现实打碎后，他的归宿是什么呢？让人不寒而栗。
‘半路失妻黄连苦，半路失子苦黄连’，人生两件最最不幸的事，让哥哥全部赶上了，而且还是那么年轻的时候。哥哥已经很难承受这样的打击了，一桩桩、一件件，使他的心颤栗，他的精神支柱彻底被摧毁了。他经常把家里的家具一件件扔在地上，他见了我不是打就是骂。孩子感情是脆弱的，包含悲痛、委屈和害怕。我恨哥哥，见了他远远躲开，不敢与他接近。
一个人一旦没有了可以献身的事业和无境止的追求，他便没有了目标，没有了归宿，没有了精神支柱。就会在痛苦中迷失方向，在空虚和伤感的折磨下失去人生的信念。
当哥哥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又会痛哭不止。有几次，他跪在母亲面前，发泄地嚷道：“我为什么活着？不和他们一块死掉，活着只能给别人增添烦恼。”
哥哥的心已经破碎无法愈合，可做妈妈的听了儿子这悲咽的话能不心碎吗？妈妈有着农村妇女特有的那种质朴和美德，她无法替儿子从爱的情感中摆脱出来，看着儿子如此痛苦，她真得很想替儿子去承受，那怕让她去死，来摆脱儿子的悲痛。妈妈脸上流着泪，心里滴着血。
不久，哥哥就不再大吵大叫了，只是静静地坐有窗前，像一尊雕塑，甚至一坐就是几个钟头。他饭不思、茶不进，脸瘦得只剩下一层皮。有时他那呆滞的眼光偶然会放出异样的光来，但那只是瞬间的表现，马上就会又黯淡下来，接着就是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的眼窝里滚动下来。我经常看到哥哥把他浓密的头发一缕缕地从头上揪下来，以发泄心中的悲愤和难以排遣的苦闷。哥哥他已经不知道疼痛，他的思想已经麻木了。
我不在躲避哥哥了，而是经常悄悄地坐在哥哥身边伴陪着他。哥哥望前方，我也跟着望，哥哥落泪，我也心伤。每当这时，哥哥总会把我抱在怀里亲啊亲啊，好像永远亲不够似的。我不再恨哥哥、怕哥哥了，也不在疏远他了，反而觉得与哥哥更亲近了。
往日的欢乐哪去了？生活啊！你为什么总是把悲剧撕裂开给人们看？难道我们经历的还不够吗？
招工
时间是医治人心灵创伤的最好药方。
一年后，哥哥的痛苦似乎有所缓解，脸上也泛起了红晕，眉头也有所舒展，总之哥哥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就在这一年煤矿工人来村子招工，哥哥报了名。为了让哥哥更好的医治心灵上的创伤，同时也为了补济家里的经济困难，爸爸妈妈同意了哥哥的决定。以后哥哥的生活将是什么样没人多想，哥哥只是想快一些离开这睹物思人更伤悲的村庄和房屋，好摆脱这沉闷的空气来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然而等待他的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
矿工的生活是艰苦的，也是单调的，可年轻人却有着他们自己的乐趣，每天干完活后便盘问每个人的私生活。每当这个时候，哥哥总是悄然离去，独自来到河边散步。否则听了别人的快乐生活，只能引起他的阵阵悲哀和伤痛，也更容易让他思想上走向极端。
一天傍晚，哥哥去外散步，突然眼前一位打水的女子让他惊呆了，晚霞映着她那美丽的脸庞是那样的好看，她太像嫂嫂了，简直就是嫂嫂的再现，世上竟能有这么巧的事。
哥哥那颗即将抚平心的又被撞击的出血，快要遗忘的往事又勾起回忆，他恍惚像进入梦中。他喊着嫂嫂的名字向那个女子走去。那个女子有所觉察地提着桶朝家里跑去，哥哥追到门前，门已经紧紧地合上，哥哥用力擂门，好久未听到动静，便坐在门外边等候。
就这样，哥哥有一空便来到井边等候。这天那个女子又去打水，哥哥迎面将她拦住，那个女子怒不可遏质问哥哥：“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是你喊的那个人。”
哥哥喃喃地说着嫂嫂的名字，一边诉说着：“你把我忘了不成，你快把我想死了，我要疯了，你把我折腾的好苦哇……”
未等哥哥说完，一记清脆的耳光重重地落在哥哥脸上：“你这个流氓，你想干什么。”
可怕的是这一记耳光并没有把哥哥打清醒，反而更加暴躁和无法控制自己，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荒唐而又愚蠢的事，此时的哥哥他也不可能反省自己。他先是一震，接着就像一头咆哮的狮子不顾一切地向女子冲去。女子一边往家跑，一边高声呼喊着：“抓流氓，抓流氓。”
哥哥追到女子家院里，抡起大拳，窗户上玻璃一块块飞溅起来，哥哥的鲜血从手中殷出。人们闻讯赶到，将哥哥拉了回去。哥哥愤怒地咆哮着，无法安静下来，人们不得不将他捆起来。女子的哥哥和父亲来了，将哥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哥哥的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和创伤，他纯正的想法被歪曲，他承受不了这极端的折磨，他的思想更深地陷入了迷茫和彷徨中。他挣扎、他反抗，然而这一切表现，只能增加人们对他更为严厉的惩罚和益加的偏见。
一个人，当他一旦从感情用事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误解和愚弄的时候，那痛苦和悔恨是无以复加的。
人们轮换着看着哥哥，生怕再出什么麻烦，并让同村人去通知父亲，把哥哥接回去，回家医治心灵创伤。还没等送信的人到我们村子，哥哥的悲剧就发生了。
一天乘人不备，哥哥磨断绳索，他终于摆脱了人们对他的束缚。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便就义无反顾地向河边走去，走的那么决绝，那么从容，似乎早已作好准备。
一步、两步、三步……，河水漫过了哥哥的脚面，漫过了膝盖。他已经感觉不到往日黄河的威力，他看到的只是河底下等候与他相聚的亲人。哥哥的思想又一次麻木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坚定的信心。五步、六步、七步……河水漫过了哥哥的胸前，漫过了头部。就这样哥哥带着永远让人无法理解的心情，走进了滔滔的黄河水中。
人们以想同的方式离开母体，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告别人生的方式却千差万别。哥哥终于告别了让他痛苦纠结不愿意回首的二十一个春秋的短暂人生。青春是美好的，哥哥却没有了留恋，因为他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和不幸。
黄河啊，你抚育了多少好儿女，人们常赞你心胸宽阔，可你为什么不能容忍一个无辜的人。噢，原来你也欺负弱者啊。是呀，生活从来不会给弱者让路。
人不会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反省人生，而总是在痛苦中转辗反侧，思考生命的意义。哥哥思考过吗？他思考过。不！他仅仅思考的是怎样抚去自己心中的痛苦，而从未替父母亲想过，哥哥是自私的。
哥哥，我可怜的哥哥，我能对你说些什么呢？怀念你，想念你，惦恋你。是的，想起你，我内心的痛苦就无法排遣，心里就拧的发痛。哥哥呀，你这样匆匆而去，不仅给我留下了无限的思恋，更给父母亲留下了永远无法抚平的创伤。黄河水啊！你为什么这样污浊，难道就是因为你只会葬送无辜者吗？
尾声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我们得知消息后，爹爹领着我赶到事发地时候的情景。哥哥静静在躺在河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丝。往日很少摘掉的黄军帽不知道让河水冲到了哪里。头发向后拢去，那双好看让人难忘的眼睛，此时紧紧地、紧紧地闭着，似乎不愿意再看一眼这个美丽而纷扰的世界，脸上略带一丝痛苦的表情，只有嘴是微张着，似乎有一股怨气要诉说。哥哥你究竟要说什么呢？为什么要藏在心底而去，没留下一句言语？也许你根本就不想再说什么了，因为你觉得没有什么可留恋和牵挂的。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只有这样早点离开这个世界才能解除心中的痛苦。
我爬在哥哥身上失声痛哭：“哥哥啊，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你不说等到秋天回家要吃我种的香瓜吗？现在香瓜秧苗已长出，可是你却为什么要永远离开我？哥哥难道你真的就这么忍心抛下我们离去吗？你就这么心狠地将我孤单的丢下吗？”我尽情地哭诉着往事和内心的悲哀，全部的感情像迸发的山洪。
妈妈听了此消息后，卧病几个月不起床，后来得了心脏病和牙疼病，不能承受一点惊吓。父亲变得越发不爱说话，天天沉默无语。本来和睦的家庭由此而变的不得安宁，父母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往往一点小事便一触即发。特别是每当父亲看到我这个与哥哥酷似而又像芦柴棒一样的儿子，便会引起他的阵阵悲哀，甚至把气牵怒到我身上，我经常遭到父亲不应有的训斥和打骂。我从此在父母心中失去了应有的地位，在哥哥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现象。
因为哥哥太优秀，在他风光的时候给父亲挣足了面子。为此，我更加思念我的哥哥，有时会想的发呆，这件事在我童心中烙上深深的伤痕。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曾经专门去埋葬哥哥的地方看过他，坟墓早已塌陷无法辨认。
我在哥哥墓地周围踽踽而行，当我独自坐在黄河边时，陡然发现被诗从画卷所赞美的黄河，变得那样浑浊，而且还有凶悍的波涛、无情的漩涡、漂浮的渣滓！这条堪称历史见证者的黄河，使我联想起历史上那些欺骗、悲伤、淫乱、暗算、残杀与拼搏的故事。唉，现实和历史区别在哪里？未来与现实又将发生哪些区别？我实在分不清楚这些问题。
快乐易在人脑海中消逝，而痛苦却能在人心中烙下深深的伤痛。唉，这些早已成为历史的往事，却时时牵动着我的心，使我不得不经常回首童年经过的路。我的路还很长，哥哥的不幸只能增强我的路走的更坚定，对我的父母更好。
我凭着记忆和想象，把采来的花放在了早已平塌的土地上，我心里颤抖着轻声地对哥哥诉说着家中的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