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静静的-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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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坐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发呆。
　　　　少年和青年的岁月如同在树梢上歇脚的鸟群，只是稍作停留，就拍打着翅膀呼啦啦地飞走了。
　　　　当时也没觉得多么光阴似箭，一天天过得有滋有味，每天晚上入睡前都知道第二天睁开眼睛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灿烂朝阳在等着自己。
　　　　可是没想到，突然之间人生就已经过了一半，甚至是一大半。
　　　　时光这种东西，总是要回头去看才觉得它飞逝如闪电，划过的速度快得让人心惊，以至于沐浴在阳光下的仙道居然倏地冒出了一背的冷汗。
　　　　其实没那么惊悚的。仙道还是仙道，二十几年不变，从心态到生活方式，仍旧该认真时认真，可以散漫时就尽情散漫，迟到的恶习虽已有很大改善，但每个月总少不了那么几次固疾重犯，偶尔还会去海边坐上一个下午，然后提着空空如也的水桶散步回家。
　　　　无论如何，厨艺绝对是长进了。仙道想到这个，顿时心满意足。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探出头去，一道修长的身影伫立在阴影里。模糊的光线中有两簇亮得过分的花火，从右边流转到左边，扫过整个客厅，最后照亮了自己的眼睛。
　　　　“回来了，小枫。”
　　　　“嗯。”
　　　　“可惜我马上就要走了。”仙道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站起来，“下午有个手术。”
　　　　“不要杀人。”
　　　　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流川迈开脚步上楼了。
　　　　留下仙道一个人站在原地默默地笑了。
　　　　不要杀人。每次主刀，流川总会对他这样说。恶毒的叮嘱。
　　　　可是很奇怪的，仙道就真的一次也没“杀”过人。看着那些热泪盈眶拉着自己手的病人家属，他实在很想告诉他们：去谢流川吧，是他叫我不要杀人的。
　　　　等仙道走进卧室，流川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对方身下抽出被压住的被子，却还是换来了那人不耐烦的一挥手。好歹不是拳头，所以比较容易接住。
　　　　替流川压好被角，仙道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晃出了家门。

　　　　原本以为做医生起码要比做篮球运动员轻松得多，然而事实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算一算，就连流川都退役三年了，但自己却还要在医院里辛苦奔波，跟那个清闲得只能整天睡觉的人完全无法相比，真有点不甘心呢！
　　　　要不要也考虑“退役”呢？仙道在等待红灯的时间里漫不经心地思索着。
　　　　拿了二十年的手术刀突然放下，会不会感觉有些空虚呢？就好像那个时候的流川……
　　　　的确，流川在退役之后的几个月内一直很浮躁。
　　　　只是他的浮躁不体现在言语中、行动中，甚至眼神中，而是变成一股蠢动的空气跟他如影随形。仙道只要在他身边轻轻呼吸就感受得到了。
　　　　偶尔他会看到流川不自觉地用拇指抚摸自己掌心的茧子，一个又一个仔仔细细地摸过去，如同在用心回味过往漫长的篮球生涯。
　　　　难道最后的最后，篮球留给他的只有这双手上的茧子吗？仙道猜流川大概会这么想吧。
　　　　但一转念，又否定了这个推测。
　　　　怎么可能只有茧子呢。至少还要算上抽屉深处那枚意义重大的总冠军戒指啊。


二

　　　　在美国，ＮＢＡ说穿了就是一件商品，他们可以为了增加球赛的观赏性而修改比赛规则，可以引进一名球员是看中了他身上的商业价值而非球技。
　　　　不过这些都与流川无碍。
　　　　再商业，也是世界最高水平的商业。流川他，只想打球，一点一点变得更强，和他的篮球一起。
　　　　有些人乐于化简为繁，总是在一样原本单纯的事物上赋予太多莫名其妙的含义。相应的，也有人擅长化繁为简。再多的喧嚣琐碎也仅当作清风扬起的尘埃，甩一甩头发就全数抛在身后。
　　　　而流川枫正是此中高手。
　　　　篮球只是篮球，是用来打的；如同苹果只是苹果，是用来吃的。
　　　　偏偏这个人还相当好命，身边总有适当的人出现来帮助他保持住这份纯粹，似乎生下来他就注定要博取所有人的宠爱。
　　　　经纪人把他当宝贝一样守护，生活事业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连那个以严厉出名的教练，在看着流川时，眼睛里都不由多了几分柔和……
　　　　“真是个幸运的小子。”仙道曾对流川这样说道，故意用羡慕得不得了的口气。
　　　　流川冷冷地看看他，抬了抬一边眉毛，“我应得的。”骄傲的表情依旧是神奈川那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进攻之鬼。
　　　　起初在球队里打过半年多的控球后卫，因为流川他实在太矮了。１９５ＣＭ的身高，站在人高马大的黑人球员里，瘦小得几乎快要看不见。
　　　　那段时间，流川没有过一丝怨言，只是默默地增加了额外的体能训练。
　　　　然后突然有一天脱光了衣服站在吃早餐的仙道面前，用眼神问：喂，白痴，看我现在怎么样？
　　　　仙道一边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擦拭桌子上自己一口喷出来的牛奶，一边态度严肃地连连点头：“嗯，很结实，就快要超过我了呢。”
　　　　流川很不屑地哼了哼，嘴角却多少挂上了一点得意。
　　　　于是渐渐开始以小前锋的位置出场。
　　　　流川有不逊于任何人的速度，有无可比拟的身体柔韧性，有细腻成熟的技巧……他想用事实告诉所有人，身高不能决定一切，甚至，什么也不能决定。
　　　　思维简单的流川始终坚守着一些他自己创造的真理，神奇的是，他总能找到途径去证实那些真理的绝对正确。
　　　　因此，成功成为理所当然。

　　　　仙道曾经坐在神奈川县的海边，想，等流川拿到总冠军戒指之后，去美国看他一次吧。
　　　　分享他的胜利，即使已经不能作为情人的身份。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看到流川站在最高处的样子，想看到他取得成功，想看到他实现他的那些单纯而火热的梦想……
　　　　就只是这样想着，胸口便会有温暖的感觉，静静蔓延……
　　　　流川在去美国之前来跟仙道道别。
　　　　整个神奈川都知道流川打算去美国打球，仙道自然也不例外。事实上，他觉得流川选择在高中毕业之后才动身出发已经比他想象中要迟了许多了。
　　　　毕竟流川在高二那年就已经成为了日本第一。
　　　　湘北以４分之差屈居全国大赛的第二名，但流川却成为了那届的ＭＶＰ。
　　　　名副其实的全国第一。
　　　　流川说：“我要去美国，下个礼拜。”
　　　　仙道沉默。
　　　　流川在半分钟之后开始向回家的方向移动脚步。
　　　　“小枫，”仙道叫住他，声音温和而微弱，“至少别找男人。”无论如何，总要在你身边混个“特别”的头衔——篮球巨星流川枫曾有过的唯一一个男朋友。
　　　　“白痴，”流川继续走，“谁也不找，我打球。”

　　　　流川走后，仙道躺在东大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地想着这句话。
　　　　谁也不找，我打球……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结果当他在导师口中偶然得知医学院有一个去美国的交流学生名额时，就鬼使神差地递交了申请。
　　　　刚刚二年级，虽然成绩优异，但是众所周知地爱翘课，这样的仙道获得了东大医学院每年一个的交流生名额，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只是前来送机的同学纷纷发现他似乎瘦了很多。室友则说这两个月来，仙道桌前的灯几乎彻夜不息。


三

　　　　收拾停当，恢复容光焕发的仙道来到流川面前。
　　　　“学院有个交流生名额，”他笑着，“就来了。”
　　　　“不用找借口。”流川波澜不惊地打断他。
　　　　“来了很好。”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高兴你来。”
　　　　仙道静静地看着他那张一点也看不出高兴的依旧无动于衷的脸，然后上前几步，把头埋入流川的颈窝，用很假的哭腔说：“怎么办，本来没想在你面前哭的。”
　　　　“白……”流川最终也没能说出那句经典的骂人台词，他分明感到自己的右肩微微湿热了，所以他只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仙道的后脑。
　　　　流川带仙道去他的住处。
　　　　与繁华地段相邻的一间高级公寓，交通便利却又不失清静，很符合流川的喜好。
　　　　仙道进门之后立刻啧啧称奇：“果然是少爷，真气派啊！”
　　　　流川翻了翻白眼，指指冰箱，“要吃要喝自己拿。”
　　　　仙道打开冰箱就开始笑，“公寓里有两间卧室，冰箱里放着我喜欢的零食，怎么，一直在等我？”
　　　　“没等，”流川在地板上坐下，仰头看着天花板，“不是等就能等到的。”
　　　　仙道沉默了一会儿，问：“如果那时候，我要你留在日本，你会答应我吗？”
　　　　“不会。”流川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不过我会带你来美国，”顿了顿，更加确定地，“我家有很多很多钱。”
　　　　仙道很无奈，“就算我不来美国，也不是因为家里穷得没钱吃饭好不好？”
　　　　“你能要求我留下来，难道我就不能要求你跟我走？”流川看着他的眼睛，有点不高兴了。
　　　　“你看，你没要求我自己不是已经巴巴地赶过来了？”仙道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认命。

　　　　几天后，仙道从大学宿舍搬进了流川的公寓。
　　　　不能够骑单车上学，这一点让流川很郁卒，所以他打算买台车子。让人惊讶的是，在做出决定之后他却指着仙道的鼻尖发号施令：“你去考驾照。”
　　　　“为什么是我？”仙道好不委屈。
　　　　“反正我不开。”流川做事只交待结果，从来不解释原因，说完这句就径自进浴室洗澡了。
　　　　剩下仙道一个人躺在流川的大床上苦苦挣扎。
　　　　开车很累诶……反正不是你累就是他累……每天送他上学再去自己的学校，至少要早起半个钟头……你真的放心他一个人开车吗？他可是骑单车都会打瞌睡的流川诶……对啊，骑车时撞奔驰，开车岂不要撞火车？……就是嘛……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开好了。
　　　　说起来，流川虽然多少有点少爷脾气，比如睡觉时绝对不能被人打扰，比如受到挑衅绝对没有忍耐力，比如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绝对要得到……但却很少对仙道指手画脚，所以一旦他提出如此明确的要求，仙道反而有点受宠若惊。
　　　　于是屁颠屁颠地考来了驾照，喜滋滋地捧到流川面前，却换来了一个相当无情的评价——照片真丑。
　　　　仙道当场伤心欲绝。


四

　　　　仙道在美国的生活很惬意。他是个容易满足的人，生命中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快乐也能够让他每天都挂着舒心的笑容。
　　　　有人说过，仙道的笑很假，因为他笑比不笑更多，因此而显得廉价。
　　　　在当初流川和仙道的关系被神奈川众人扑朔迷离地猜测时，彩子曾经这样试探过流川：“仙道这个人，球是打得不错，可人却不怎么样，整天挂着面具一样的微笑，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流川稳稳地把篮球射入篮筐，发出好听的“刷”的一声。
　　　　“诶，什么？”彩子怔怔地反问。
　　　　“他喜欢笑，就像我不喜欢笑，”流川保持他没有表情的冰山脸，“……我了解他。”
　　　　流川向来信奉沉默是金，而这是彩子听到过的他说的最为感性的一句。
　　　　也正是这淡然却深远的一句，使得仙流的恋情被正式坐实。

　　　　仙道还是笑着，笑着战胜各色人种成为医学院的ＮＯ．１，笑着准备好流川的早餐接送他上下学，笑着对千里迢迢打国际长途过来的越野说我很好我们很好……
　　　　除了探亲和办理相关手续之外，仙道再也没有回过日本。这边的教授看中了他的才能，留他在美国直接读研究所。
　　　　一天晚饭的时候，仙道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流川。
　　　　流川低头吃饭，半天都不做声。
　　　　仙道也不催促，反正他听到了就可以了。凡事都要发表一番评论的话，那他就不叫流川枫了。

　　　　许久，流川抬起头，直视着仙道，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哦，一定梦到我了吧？”仙道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嗯，”没想到流川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梦到你拿着机票说要回日本。”
　　　　“……”
　　　　“我送你去机场，结果临上飞机……”
　　　　“怎么了？”
　　　　“……你抱着我的大腿不肯走。”
　　　　仙道一怔，继而大声地笑出来，这就是流川式的幽默吗？还真是非同寻常啊！
　　　　他绕过餐桌走到流川身边，弯腰抱住他的头，静静地说：“爱我、想我、舍不得我，偶尔也要说出来，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但还是希望能够亲耳听到。”
　　　　“白痴！”流川恶狠狠地骂道，却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仙道的背。

　　　　像仙道这种人，走在哪里都会发光，哪怕他的初衷根本没有吸引他人视线的本意，但仍旧逃脱不了成为焦点的宿命。
　　　　在大学期间他有过很多此机会参加ＮＡＣＣ的比赛，甚至一度已经成为了替补队员。可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绝对不是不爱篮球了。仙道确定，他爱篮球就像爱流川，细腻绵长永远都没有尽头。
　　　　只是不再热衷于比赛了而已。每个周末和流川固定的一对一，兴奋感反而大过赛场上的。
　　　　更何况外科大夫的手指是很金贵的，要好好珍惜，不能够随意受伤。


五

　　　　对于仙道彻底放弃走职业篮球之路一事，流川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完全不像其他人想象的那样。他不觉得愤怒，更不觉得遭到了背叛。
　　　　认识仙道，当然是因为篮球，但喜欢上仙道却绝对不是因为篮球。
　　　　就像仙道的朝天发，流川看了很碍眼，却也不会要求对方弄掉。然而如果有一天对方真的变了发型，流川也不会因此而更爱他。
　　　　有很多事情，其实是与爱无关的。
　　　　当年有好事者如三井，在篮球队训练结束之后，明目张胆地挑拨仙道和流川的关系，他这样问道：“哎小子，对你来说，仙道和篮球哪个更重要？”
　　　　“白痴。”流川照例先来这么一句，然后说：“篮球是篮球，仙道是仙道。”
　　　　篮球是百分之百，仙道也是百分之百，两码事。”
　　　　三井没能够听懂流川的潜台词，可前来体育馆接人的仙道听懂了。他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以至于连流川愤怒的吼声都被他置若罔闻。
　　　　“走路就走路，干吗搭我肩膀？”

　　　　尽管没有参加选秀，居然仍有球队找上门来。
　　　　那些合约仙道只是随手翻了翻，就统统扔在了一边，笑着说道：“流川，其实一直以来更想和你做队友呢。”
　　　　“……”
　　　　“和你并肩站在球场里，就会觉得篮球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美好最为纯粹的东西。”
　　　　“……”
　　　　“现在，我放下篮球立地成佛，化身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也不错。”仙道继续自说自话。
　　　　这时，流川突然开口了，没头没脑的一句：“是真的喜欢吧？”
　　　　仙道一怔，继而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是真的喜欢呢。”
　　　　他知道他是在问自己学医是不是真的喜欢。
　　　　在流川看来，只要喜欢就去做，这一点绝对没错，凡事不去想前因后果、条件假设，朝着自己的目标向前走才是实实在在的。
　　　　仙道想着，微微地笑出来。
　　　　流川丢开手中的篮球杂志，站起来，走进卧室前回头对仙道说：“明天，一对一。”
　　　　“好啊，”仙道愉悦地眯起眼睛，“我保持身材的任务就交给流川君了。”


六

　　　　虽然不打球了，但仙道偶尔会翻翻报纸杂志，寻找一下关于流川的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