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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蔡骏午夜小说馆-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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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们不会分开的。”我紧紧地搂住她说,“告诉我,你现在需要什么?”
  她轻声地在我耳边说:“我感到肚子很饿。”
  “对。你已经几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你先躺在床上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我离开床边,先把地板上那滩绿水擦干净,然后悄悄地走出了房门。
  跑下黑暗的走廊,我悄无声息地走进底楼的厨房。我摸到了电灯的开关,当厨房被电灯照亮时,一个黑影从角落里跳了起来。
  原来是阿昌,他一直都睡在厨房角落里的一张小床上。但他看到我的时候,他自己倒是被吓坏了,他那双大小不一的丑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身后,仿佛我的背后站着一个吊死鬼似的。
  我回头看去,身后只有一片黑暗。我轻声说:“阿昌,请帮我煮碗热粥。”
  他茫然地盯着我,似乎能从我的眼睛里发现什么。我知道阿昌虽然丑陋,而且还不会说话,其实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阿昌点了点头,揭开了灶上的一口大锅,里面本来就有一大锅粥,是晚上就烧好了的。他重新在灶里点上了火,很快就有一股热气冒了起来。
  阿昌给我盛了一大碗粥,我说了声谢谢,便端起粥和调羹,匆匆地离开了厨房。
  回到了房间里,水月半躺在床上,看起来要比刚才好点了,只是面色依然苍白。我把粥送到了她的嘴边,用调羹喂着她吃。她吃了几口就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让我自己来吧。”
  她自己拿起了调羹,就像久病初愈的人那样喝着粥,很快就被她喝光了。我轻抚着她的头发问:“水月,你还记得海里发生的事吗?”
  “我不知道。”她拧起了眉毛,似乎不愿意回忆起那痛苦的经历,“我只记得我被大海吞没了,四周全是黑暗的海水,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忽然,我仿佛看到一线幽光亮起,然后就不知道了。”
  “水月,你知道吗?昨天你在海里游泳失踪了,直到今天黄昏,我才在海滩上发现了你。到现在已经三十几个小时了。”
  “我记不清了。”
  “我估计你在昨天黄昏时,被涨潮的海水带上了海滩,然后就一直躺在那里昏迷不醒。因为极度的疲倦和脱水,使你一度进入了医学上所说的“假死”状态。”




幽灵来信第九封信(5)



  “假死?”
  我点了点头,这是惟一合理的解释了:“对,在医学上这是极其罕见的。‘假死’是一种深度的昏迷,甚至会暂时地停止呼吸和心跳,但你的大脑依然活着,并且很快就会醒来。有的缺乏经验的医生,会把‘假死’状态的人误诊为死亡,有时就会发生某些人在棺材里复活的报道。”
  “‘假死’后醒来就是复活吗?”
  “不能这么说,尽管这看起来非常像。曾经有一个博士做过研究,在越南战死的美国士兵里,据说有4%的尸体回到美国后,人们发现其尸体的姿势,和原来放入棺材时不一样。这些人很可能都经历了‘假死’,只是不像你这么幸运被及时发现,而是最后被闷死在了棺材里。那个博士还研究了许多世界名人的死,据说在流放地被毒死的拿破仑,其实也属于‘假死’之列。”
  水月捂着自己的耳朵说:“不,我听不懂你的话。”
  “行了,就算这真是一个奇迹吧,反正你现在已经活过来了。”我搂住了她的肩膀,但她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我只能盯着她的眼睛问:“水月,你还记得什么?”
  “不,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摇着头努力地想了想,最后盯着我说,“我惟一记得的,就是你这双眼睛。”
  我的眼睛?也许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水月,难道你不记得你的过去了?你的家人、朋友,还有幽灵客栈?”
  “我的家人?不,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想不起我的父母是谁,也想不起我的家在哪里。”
  “那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呢?琴然和苏美。”
  她依然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那这里你也不记得了?”
  “你是说幽灵客栈?”
  我急忙点了点头说:“谢天谢地,你还记得幽灵客栈。”
  “别再问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好的,你睡吧。”
  我站起来刚要关掉灯,忽然被她叫住了:“不,不要关灯,我怕黑。”
  也许她在海上飘了太久,对黑暗产生了恐惧,我点了点头说:“早点睡吧,晚安。”
  我重新睡到了地板上,后背贴着那张席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不可思议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叶萧,我终于相信了奇迹。
  第二天清晨,我悠悠地醒了过来。水月依然在熟睡着,但我害怕昨晚那一切都是梦,于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她的鼻孔正均匀地呼吸着,脸庞微微侧向我一边,这样子就像个迷人的天使。
  死而复生的天使?
  窗外风雨依旧。我悄悄地洗漱完毕后走下楼梯,清晨六点钟都不到,大堂里只有阿昌一个人,他看到我以后露出恐惧的神情,然后从厨房里端出了早餐。
  “阿昌,请给我两只碗。”
  我轻声地对他说。阿昌愣了愣,然后按照我的要求办了。我盛了两碗泡饭,带了足够两个人吃的早点,匆匆地跑上楼去了。
  忽然,阿昌拉住了我的衣角。我疑惑地回过头看,看到了他那双吓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从那双丑陋的眼睛里,我看懂了他心里的意思——“她活了?”
  阿昌已经猜到了。
  我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请不要告诉别人,谢谢。”
  然后,我端着两个人的早点离开了这里。
  回到房间里,水月已经醒了,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雨,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如黑色瀑布般垂在肩后。她回过头问我:“外面在刮台风吗?”
  “是的。你能站起来了?”
  “我想我已经没事了。”水月穿着那件白色的长裙来回地踱着步,她走到门口说:“我想出去走走。”
  “不。”我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至少现在还不行。你还不明白吗?绝不能让他们看到你。”
  “为什么?他们是谁?”
  我努力像她解释:“他们是住在客栈里的人,他们认定你已经死了,如果让他们看到死人又活了过来,肯定会被活活吓死的,包括你的两个同学。”
  “可我已经不记得他们了。”水月又回到了床边坐下,“那我该怎么办?”
  “你暂时躲在这个房间里,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我进出门都会带钥匙的。”
  “好吧,我听你的话。”
  我微微笑了一下,把早点端到了她跟前:“快点趁热吃吧。”
  一顿早餐很快就被我们吃完了。然后,我在桌上铺开了信纸。
  水月倚在我旁边问道:“你在写什么?”
  “在给叶萧写信。”
  “叶萧是谁?”
  “我最好的一个朋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就一直静静地偎在我身边,看着我给你写信。她对我的下笔如飞感到不可思议,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又到上午十点钟了,信就写到这里吧,水月的手正轻轻抚摸着信纸,她说她能感受到你的气味。
  我现在不敢确定,你是否会相信这封信里的内容,或者把它当作小说来读。
  信不信由你。
  此致!
  你的朋友周旋于幽灵客栈
  此刻的上海,周寒潮依然躺在医院里,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台风,回忆着三十多年前的时光。




幽灵来信第九封信(6)



  那段灰暗的岁月中,惟一能让他感到色彩的,就是那个叫兰若的年轻女子。
  在幽灵客栈里,他们一起度过了两个多月。虽然就住在楼上楼下,但每天只能在清晨和傍晚见一次面。至于晚上,戏团里的男女都是严格分开的,更不许有外人上楼来。
  但周寒潮总是能见缝插针地同她说上话,兰若似乎也非常喜欢和他在一起。夏季的海岸经常下雨,每当雨天他们就会停工,周寒潮就趁机和兰若一起溜出去。其实他们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一起在海边走走,互相保持着距离,就连彼此的手都没有碰过。
  周寒潮一开始以为,之所以兰若喜欢和他说话,因为他是来自大城市的知青,出自乡下女孩对城市的向往。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兰若和戏团里的其他女孩子不同,她有一种天生的纯洁气质,就像这海边的空气,没有经过任何人间的污染。
  终于在一个雨天,兰若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喜欢你的眼睛。”
  周寒潮立刻就愣住了,虽然他已经二十多岁了,但五年来在荒村的枯燥生活,已经让他的心几乎麻木了。但当他听到兰若的这句话,僵硬的心很快就被融化了,变成了一汪柔软的水。他突然抬起头说:“我也喜欢你的眼睛。”
  可是,他却发现兰若已经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就像只小鹿般消失在了雨幕中。
  在这段时间里,戏团又演出了几次,地点还是在幽灵客栈前。原先那个女主角的嗓子始终都没恢复过来,一直都由兰若代替她主演。兰若每次上台都非常成功,只要她一穿上戏服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戏中人物的情感与忧伤都渗入了她的眉眼之中,那唱词、身段、眼神,无一不赢得了人们的喝彩与掌声。
  可在每次演出后,兰若都不怎么高兴。后来她偷偷地告诉周寒潮,戏团里的人都不喜欢她,他们认为兰若的出彩表演抢了他们的风头,尤其是原来的那个女主角。兰若不知道怎么处理和别人的关系,她不再和戏团里的人说话。于是她觉得更加孤独了,客栈里惟一能和她说话的就是周寒潮。
  然而,一场命案的发生,打破了客栈里平静的生活。
  那是一个清晨,当周寒潮推开客栈的大门时,发现一个人正倒在门口的一团血泊中,头部摔得血肉模糊。那是一个年轻的民工,和周寒潮他们一起来开荒的,洪队长认为他是跳楼自杀的,便让死者的家属把尸体领走,埋在了海边的坟场中。
  在第二天深夜,又有一个人从楼上摔了下来,同样也是周寒潮的同伴。从此,客栈里变得人心惶惶,大家想起了关于客栈的种种传说,恐惧如空气般渗入每个人的心里。周寒潮也感到了害怕,因为死去的两个人,都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其中一个就睡在他的身边。
  一个夜晚,窗外的雨声淋漓不绝,周寒潮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他索性披起衣服走出了房间。三楼因为住着戏团里的女孩子,晚上是禁止任何人上去的,所以他来到了客栈的底楼。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周寒潮悄悄地走到厨房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了里面幽暗的烛光——
  周寒潮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随即听到了一阵沉闷的声音:“你终于下来了。”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当他刚要逃跑时,却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洪队长,已经那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是兰若的声音。周寒潮透过门缝仔细地看着,果然看到了兰若,而那个男人则是上头来的洪队长。
  洪队长始终背对着房门,用一种阴冷的语气说:“兰若,我想听听你最近的思想汇报。”
  “思想汇报?”兰若的声音颤抖着,嘤嘤地说:“能明天上午再说吗?
  “不,我现在就想听。”
  洪队长的口气是命令式的,他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人物。
  “洪队长,今天实在太晚了。我们戏团里有纪律的,到了晚上就不能出门的。”
  “那我明天就命令他们把这条纪律改了。”洪队长随即发出了阴冷的笑声,“兰若,你的戏演的太好了,我非常喜欢你的表演。”
  兰若紧张地说了声:“谢谢。”
  “你别走。”周寒潮看到洪队长拉住了兰若的手,他用邪恶的口气说:“你可以在这里继续表演,我喜欢看你的表演。”
  兰若的嘴里发出反抗的声音,但洪队长抓住了她的手。兰若挣扎着叫了起来:“周寒潮!”
  她在向他呼救!
  周寒潮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一脚踢开了厨房的木门。还没等洪队长反应过来,周寒潮已经拉住了兰若的手,把她救出了厨房。
  他们跑到了黑暗的大堂里,洪队长紧紧地跟在后面。这里已经无路可逃了,周寒潮索性推开了客栈的房门,拉着兰若跑到了外面的雨夜之中。
  周寒潮握着兰若的手,在迷离的夜雨中一路狂奔,四周荒野一片黑暗,背后的幽灵客栈很快就模糊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跑上了一座山峰,山路又滑又陡,但兰若似乎并不陌生。她居然冲到了周寒潮的前面,带着他跑上了山顶。
  这里是附近最高的山峰了,他们一句话都不说,紧紧地拉着彼此的手,在雨中眺望着四周的海岸和荒野。虽然是在深夜里,但周寒潮却能依稀看到远处的海平面,某种美丽的光线正在那里闪烁着。




幽灵来信第九封信(7)



  兰若靠在他的身边说:“你说海那边是什么?”
  “海的那边,仍然是海。”
  他轻声地回答,然后默默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这里有个避雨的地方。”
  在这光秃秃的山顶上还有地方能避雨?周寒潮有些不相信,他回头张望了片刻,忽然发现黑暗中有一个房子的黑影。
  兰若拉着他跑进了那个房子。周寒潮只闻到一股陈腐的味道,眼前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到。虽然这里已经淋不到雨了,但偶尔还是有一些雨点打在他头上。兰若轻声地说:“也许是屋顶漏了吧。”
  他们摸索着挤到了一处墙角里。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合着,周寒潮感到很紧张。兰若忽然问他:“你怎么了?浑身都颤抖,是不是着凉了?”
  “不,我只是觉得我们靠得太近了。”
  但她并不回答,他们仍然依偎在墙角下,以彼此的体温取暖。周寒潮只感到浑身疲倦,眼皮渐渐地耷拉了下来,外面的雨声仿佛有某种催眠的作用,他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当周寒潮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放明,只有一线幽暗的光,透过雨幕照射到他的眼皮上。睁开眼睛,看到兰若正半躺在他身边,她的头枕着他的肩膀,面容安详而迷人。
  “难道我们在山顶上过了一夜?”
  他心里一惊,再看看自己和兰若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原来他们只是互相依偎着睡着了,并没有做出任何越轨的事情。周寒潮小心地站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座破庙里。庙的中央有一座神龛,上面是一尊宛如真人的雕像。
  周寒潮看呆了,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雕像,看起来跟真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时候兰若悠悠地醒了过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这是什么地方?”
  “子夜殿。”
  “是一座庙吗?”周寒潮指了指雕像说:“这个人是谁?”
  兰若幽幽地说:“她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他看了看庙门外,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天色正微微放明。他回过头问道:“兰若,你来过这里?”
  “是的,我来过。”她停顿了一会儿,忽然略带悲戚地说:“其实,我刚一出生就来过这里。”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兰若呡着嘴唇走了几步说:“这座子夜殿不知道建于哪年哪月,已经有几百年没有香火了。但在二十多年前,县子夜歌戏团里有一位管戏服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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