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凌云去-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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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烨霖，我长话短说了。”一向温婉的声音如今听起来有些焦急的感觉，温瑾漪在电话那头又说道：“先生昨晚去世了，你赶快到南京来。”
　　“我正准备出发。”
　　“那好，你要快些……”温瑾漪似乎在犹豫着，随即又说道：“谢启宥已经来了。”
　　顾煜城一听便有些生气，就没想到谢启宥的动作那么快，他咬了咬牙关，只是丢下一句：“我马上来！”
　　他匆匆地挂了电话，披上了大衣便准备出发，如今看来连召集紧急会议的时间都没有，只好将事情都交托给秦雨泽和叶市长，自己带着傅弘文就马上前往了机场。
　　
　　由于总统的逝世，前几日在办公楼挂上的红灯笼也变成一片素净的白，顾煜城拿起扣针将一朵白花戴在了胸前，以表哀悼，墨绿色的军装配上一朵白花，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仿佛逝去的不仅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灵魂，一个信仰。
　　飞机立即就起飞，徜徉在蓝色的天空中。
　　秋日的景色，秋日的天空，都是一片爽朗的感觉，然而总统的逝世，就如一场来不及的秋雨，浓重地洒落在中国的每一个角落。
　　顾煜城坐在位置上，他想，他确实失去了一个信仰。
　　跟随总统先生有十余年的时间，他年轻时在上海也有过一段荒废人生的时日，从日本归来之后，就突然失去了目标……　直至碰见了先生，他听过了先生一次演讲之后，就暗自发誓要追随他了。
　　他的运气还不错，得到了举荐，在上海执行了一次暗杀任务，肃清了先生的异敌，从此便有些平步青云的意味，一直坐到了今日的位置。
　　他在飞机上默不作声，只是又想到，要说追随先生……恐怕谢启宥又是一副元老的模样，他在先生身边的时间要更长，所以看不得顾煜城近年来势力的滋长。
　　顾煜城靠在座位上，人在飞机里，心却一早到了南京。
　　他在想，也许这一生人最幸运不过是有着凌霄然和温瑾漪这两个人，要说政治原因也罢，峥嵘山河也罢，拨开迷雾，都是一颗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9　章

　　两个半小时之后，飞机降落在南京军用机场。
　　仿佛是漫天的素白，士兵脸上的沉重，都令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顾煜城走下了飞机，看见远处又是一群士兵，她皱了皱眉，才依稀看见了谢启宥的身影，他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连他什么时候降落都知道。
　　“顾司令。”谢启宥向顾煜城走来，胸前戴着的白花，无时无刻在宣誓着他的忠诚，对先生的忠诚。
　　“谢部长。”顾煜城与他握了握手，算是打过了招呼，再加上又是国丧的时刻，不适合来笑面相迎这一套，这也好，免得两人又是一番对戏。
　　周围都是隶属南京军区的士兵，排成一个整齐的队伍，直接就护送他们到了政府大楼。
　　
　　政府大楼前高高挂着白灯笼，让人心情压抑地很，顾煜城不常来这里，倒是谢启宥做过两年先生的秘书，经常出入政府部门，和大家也熟稔了不少。
　　谢启宥有的是人脉，顾煜城有的是军队。
　　站岗的士兵看见他们，便笔直站立，敬了一个漂亮的军礼，那双军靴漆黑地发亮，踩在白瓷砖上显得非常醒目。
　　谢启宥和顾煜城直接就进入了总统的办公室，桌面上的文件依旧摊开，仿佛还能看见先生前几日在这里繁忙地处理着公务，昏黄的台灯打在他的身上，落下一片阴影……可是骤眼再一看，办公室又是空无一人的寂静。
　　“没能见到先生最后一面，想必你我心中都不好受。”谢启宥仿佛自顾自地在说话，他碰了一下桌面上的地球仪，叹了一口气：“先生临终前还是挂念着未处理好的文件，我来到之后不免觉得悲痛十分。”
　　顾煜城看着他这副样子，不动声色，随后才沉声说道：“我还是想先见见先生。”
　　谢启宥轻咳一声，望着顾煜城，一身戎装的他显得气势有些逼人，复又说道：“顾司令先别急，先生离去了，事情还是要处理。也许现在提这个你觉得不合时宜，不过这段时间的事务，我想还是由我代办。”
　　这谢启宥还是个急性子的人，直接就想逾权了！
　　顾煜城面容冷峻，扯出了一句话：“这事容以后再议，这段时间事务应由大家一起商议。”
　　绕来绕去，谢启宥不禁觉得有些烦躁，要说资格，还轮不到顾煜城说话，他随手转了一下地球仪，压下了恼怒的情绪，还刻意使自己和颜悦色，“烨霖兄说得在理，那就由大家一起商议。”
　　见是目的达不到，谢启宥又送顾煜城到了总统府。
　　两人一同进入了肃穆庄严的大厅，高悬着总统的遗照，上面的军旗依旧鲜艳，可是低下的人面容却黯淡下来，陨落的生命，失去的信仰。
　　总统先生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容慈祥，似乎就因太过劳累睡过去一般。
　　两人向着遗体鞠了三个躬，顾煜城随后又敬了一个军礼，才缓缓走到先生的身边，他抿了抿唇，有一些话哽咽在心中，却不能说出来。
　　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沉重，他们并肩走出了房间，看着官太太们都在安慰着夫人，他们也不好去插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奇怪而沉寂的气氛就酝酿在两人之间，似乎下一秒就要爆裂。
　　“烨霖。”
　　有人在后面轻轻地喊道，在这宁静的大堂显得格外清楚。
　　是温瑾漪，她站在了一张茶桌的前面，素色的旗袍配上黑色的外套，整个人看起来像沉寂的山茶花，她向前移步，又跟谢启宥打了声招呼：“谢部长。”
　　他们各自与温瑾漪握了握手。
　　顾煜城看见她双眼有些浮肿，看来是哭过的模样，他便轻声问道：“温先生呢？”
　　温瑾漪觉得站在这里说话有些不适宜，便让他们一同到了庭院里，一边走一边才说道：“家父最近身体不好，昨晚听到消息之后又是晕了过去，这只好让我独自前来。”
　　“原来如此。”谢启宥率先叹了一声，他走到了树荫下，神色凝重地说：“先生的葬礼，也需安排一下时间举行，然后再通电全国。”
　　顾煜城沉吟了一下，如果举行葬礼的话……子墨就不得不要到南京来，毕竟他是总统亲自授命的西北军司令，也是政府内的一份子，必须要到场。
　　可是他依然想看清楚谢启宥的举动，不想让子墨贸然离开西北。
　　“定在十五日后。”顾煜城突然说道。
　　谢启宥有些不满这个时间，毕竟他想速战速决，他开口：“拖得太久了。”　
　　温瑾漪只是看着他们两个，只好又向前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我也认为十五日妥当，毕竟大家从各省到来，还是需些时日，我们也要稍作安排。”
　　谢启宥听罢，不好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些泄气……顾煜城和温瑾漪交好，这两年传得满城风雨，现在温家的势力又是如日中天，对他来说，不免又是一个绊脚石。
　　他将双手插到裤袋里，倒抽了一口气，复才说道：“那就按顾司令说的，我还有些事务，还需先走一步。”
　　顾温两人颇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只是同谢启宥又握了手，便算是道别。
　　
　　谢启宥快步走向了停在门前的黑色轿车，这些年来，他与顾煜城并不常见面，因此和他打起交道来还是有些棘手……警卫员为他打开了车门，他坐在车子里，只是觉得当务之急，必须让所有事务都先交接到自己的手里，顾煜城带兵在行，管这些未必厉害。
　　谁占了先机，谁就得了话语权。
　　沿途的白灯笼随风而动，今日是农历八月十七，他想了想，若是往年，又快到了观潮的好时候，那磅礴的潮水，覆湿了岸边，这就是他的祖国，他梦寐以求的江河。
　　再想起顾煜城，心情烦扰的很，他差点就将不满表露在脸上。
　　汽车平缓地驶在路上，南京向来是一个安宁的城市，想到了顾温两人，又会想到了西北军……他握紧了拳头，西北军！
　　差点忘了还有个西北军，东北的方童暮向来与顾煜城不和，然而这西北……刚刚改旗易帜，还是一股摸不透的势力，不过凭着姓凌的和顾煜城的关系，估计也是向顾煜城靠拢。
　　他不禁摇了摇头。
　　难！
　　再次倒抽了一口气，要坐上这个位置，难！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0　章

　　顾煜城和温瑾漪依旧站在原地，不知不觉，两人也认识了有好几年，外面传他追求温家的小姐，也不算是空穴来风。也知道瑾漪跟他一样，心中装了太多不属于对方的东西，譬如权势，譬如地位……原来他们也终究是俗人罢了。
　　温瑾漪化了些淡妆，却依然遮不住眼下那层淡淡的青黛，弟弟和瑾瑶都远在国外，整个温家就落到她的身上，顿时有种疲乏的感觉，她镇定地说道：“烨霖你先走吧，我还要与夫人谈些话。”
　　“不用，我等你。”
　　仿佛找到了靠山一般，温瑾漪轻轻吐了一口气，即使知道事情还是要一样一样去解决，可是这个男人在身边，总是给予她一种感觉，是大风大浪过后的寂静。
　　“嗯。”她向前行了一步，复又说道：“烨霖，等会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好。”顾煜城依旧站在树荫下，看着她的背影，才发现两人似乎真的不太像恋人，可能是年纪也不小了，总有种相濡以沫的感觉……顾煜城想到这里，不禁有些自嘲。
　　温瑾漪轻声走进了大厅，看见夫人太太们依然在相互劝慰，她平时与她们也是素有来往，她轻声喊道：“夫人。”
　　那群太太们的中央坐着一个气质高贵的妇人，如果不是脸上有泪痕的话，会显得更加仪态万千……她穿着暗紫色的旗袍，端庄贤淑。
　　当年温瑾漪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不免觉得，第一夫人，就应如此。
　　夫人从此成为了她敬慕的对象。
　　“瑾漪，你陪夫人说说话罢。”一个官太太轻拍了一下她的手，面容也尽显疲惫，毕竟发生了这些事情，大家都不得安宁。
　　温瑾漪坐到了夫人身边，悄声细语，她说道：“夫人，我们想将葬礼定在十五日后，您看如何？”
　　夫人只是阖上了眼眸，和瑾漪的手握在一起，“你们决定罢，我也有些累了。”
　　“好，相信顾司令也会安排妥当的。”瑾漪轻轻说道，不忘在夫人面前提及顾煜城，在这关键的时刻，夫人的态度也是相当重要。
　　谁知夫人却微微地皱眉，她说道：“烨霖也来了啊……”
　　“嗯，今天早上刚到。”
　　夫人听罢，不再说话，她一向对顾煜城这个人有所保留，总觉得他对先生确实忠诚，却又太多想法，野心也太大……作为接班人，未必是个适合的人选。
　　瑾漪看着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抚着夫人的手背，“夫人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温瑾漪的声音很轻柔，仿佛让人真的能够放心下来，夫人本来有些偏头痛，现在更觉得昏沉，她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回去罢，让我一个人静静。”
　　在这一段最后的时光里，她想陪自己的丈夫度过。
　　官太太们不再久留，纷纷安慰了几句，便迈着步子出去了。
　　温瑾漪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给了夫人一个西式拥抱，说道：“夫人，节哀顺变。”
　　夫人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温瑾漪轻轻地走出去，只有高跟鞋踏过地板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厅里，显得安宁而悲哀，人来人往地踩踏而过，其实守在一个人身边的时光能有多久，她也不知道……
　　
　　顾煜城仍在庭院里等着她，秋日的阳光打到了他的身上，稍微柔和了他那凌厉的气势，其实坊间的人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瑾漪曾听过的是——阴狠无情。
　　“烨霖。”
　　温瑾漪走过树荫间，那斑驳落了一地，她伫足在他的身边，拥有着片刻的宁静。
　　“夫人的情绪安稳下来没有？”
　　“夫人向来坚强，倒是你们这群男人小看了她。”
　　顾煜城与她并肩走着，听到这番话不禁皱眉，“我从未有过小看女子，特别是你。”
　　温瑾漪反倒不再说话，其实两人都有些疲惫，又是各怀心事，走在了南京的街道上，身后一小队警卫兵跟着，不禁觉得更加压抑。
　　他们走进了旅馆，在里面的饭厅随意点了几个菜，周围都是外国人居多，显得冷冷清清，可是顾煜城知道……再过几日，南京将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前来奔丧的人，报道的记者，挤满了每一个角落。
　　任凭孤独的灵魂离去，在世的人总有做不完的事，有抢不完的东西。
　　饭厅里开着几盏昏黄的水晶灯，温馨而迷离，可是胃口却好不起来，饭菜几乎就原封不动放在桌上，温瑾漪放下了筷子，对顾煜城说道：“三少过两日也会来吧。”
　　顾煜城给她夹了点菜，才缓缓说道：“自是要来。”
　　说起了子墨，却不免想到了瑾瑶……绕来绕去，谁都没了心思，顾煜城复又问道：“那瑾瑶呢？”
　　说到这里，温瑾漪却坦然地很：“瑾瑶在美国好几年了，应该也不准备回来。”
　　要说她这妹妹，其实性子活泼地很，除了那段时间和三少一起有过些少女忧思之外，便总是明媚而灿烂的，就如同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一般。
　　“那也好，在国内安定不下来。”
　　“我就是容不得她吃一点苦。”
　　顾煜城抿了抿唇，总觉得这番心思，自己也有……子墨，他就是容不得他吃一点苦，可是就这样兜兜转转，他都觉得累了，最好瑾瑶在美国不回来，彻底忘了子墨，这也算是他的一点私心。
　　自私而狡猾，一向都是狐狸的天性。
　　温瑾漪见他不说话，又继续缓缓道：“她也该是忘了三少，小妹为人是执着，可也放手地快……贪新忘旧，都是我们宠出来的。”
　　顾煜城听罢，想也没想就说道：“子墨也是。”
　　他甚至有些时候在担心，以子墨这样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他会从他的心里彻底离开，不划过一丝痕迹。
　　庸人自扰。
　　……
　　一顿饭下来，两人不知不觉谈论着有关子墨和瑾瑶的话题，却没怎说到自己，再提及到谢启宥，神色便有点凝重。
　　谢启宥为人摇摆不定，更加令人难以捉摸。
　　顾煜城没了心思吃饭，只是喝着茶，让温瑾漪多吃些。
　　
　　送了瑾漪回温公馆，顾煜城去了政府大楼一趟，可是里面的情况似乎如常一般，探不出个究竟来。
　　傅弘文心思缜密，他发现谢启宥在短短的一个下午，召集了两三次会议，而且都不是公开的，他坐在办公楼里，就没见过这里的高级将领。
　　“司令！”傅弘文低声喊道。
　　顾煜城默不作声，只是快步经过了走廊，听说谢启宥的会议还在进行着，却不能去打草惊蛇……在这里站着的士兵都仿佛有着压抑的情绪，像一尊雕像，他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先回旅馆。”
　　
　　随后便过了两天，可是这两天当中，没怎么合过眼。
　　安顿闻风而来的各地降临，召开记者会，筹备葬礼，可是现在派系不明朗，做起事情来又有别亲疏，所以还必须事事亲躬。
　　顾煜城靠在了椅子上，闭目养神，权当是休息。
　　直到傅弘文递过一杯热茶，他才意识到这段时间有点喘不过气来，茶香飘远，弥漫了一室的清香，他嗅着这茶杯上的甘醇，才缓缓抿了两口。
　　“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