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归途-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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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修在心里叹了一声，吃着精致的早餐，脑子里晃过昨晚的梦，不过云修清楚，那不是梦，是贺子漠的记忆又恢复了一些，他想起梦里贺子扬绝望的脸，心下又隐隐觉得难受起来。吃完最后一口，云修穿好衣服不经意翻到衣兜里还有贺子漠的名片，他看着那闪瞎狗眼的高端称谓“董事长”三个字，只觉得那上面沾满了污秽和鲜血，便皱着眉又丢回了衣兜里。
外面的天气很好，云修深吸了口气，心情还算不错。本以为今天要跟着苏瑾去公司认人，没想到竟可以单独出来悠闲一天，他心里的计划提前，心下顿时轻松了不少。
从自己“死亡”到现在，正正好好过了二十天时间，二十天，足够办一个葬礼，云修想着又觉得自己可笑，小笙他们穷成那个样子，哪还有闲钱办葬礼，能把自己的尸体火化了没丢到荒山野岭就算不错了。云修安慰自己要往好处想，便循着路线慢慢找到了记忆里的贫民区。
和那天最后看到时一样，逼仄的小路，沉闷的空气。云修在黑漆漆的走道里走到最里层的破门外，看着那熟悉的脏兮兮的门，有种恍若隔世的感叹，他微微吸了口气，终于抬手按下门铃。
很快，里面响起一个女人疲惫的回应声，“小笙，回来这么早啊。”
门开了，云修看着眼前苍老了许多的女人，终于扯出一个如往常一样温文的微笑来，“您好，请问……是云牧风的夫人吗 ？”
复活
温岚看着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一时有些愣神，这人显然非富即贵，衣装是一方面，主要是那份温雅从容的气质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她狐疑地看了这男人一眼，疑惑道，“您是……”
那男人稍稍后退了一步，显然是看出了她的戒备，很好脾气地微微笑道，“您好，我叫贺子漠，是云先生生前的好友，哦，这是我的名片，您可以看下。”
温岚闻言有些吃惊，犹豫着接过男人的名片，在看清名片上的公司职位名称后整个人就傻住了，“……贺、贺先生，您说您是我丈夫的……”
云修点点头，温声笑道，“我因为前段时间出了车祸，昨天刚出院，所以才听说云先生竟然……”云修露出欲言又止的难过表情，然后很勉强地接着说，“可能云先生没和您提起过，他曾经于我有恩，我得知他所有的财产充公，孤儿寡母流落街头，便托了人找了二位很久，这才刚刚找到，真是非常抱歉，来得晚了。”
温岚听得十分惊诧，潜意识里想相信眼前这个俊美有礼的青年，可心下还是警惕，“DREAMER的董事长，怎么会认识我丈夫呢？他又不经商……”
云修像是为难，犹豫一下才叹道，“这官场商场的事，云先生自然不能跟您提太多，我和他一直有合作，以前我落魄时候他也帮过我不少次，我是想来报答他恩情，您要是不信……”
云修拿出一本财经周刊，翻到一页递给温岚，“您可以看下，我没有骗您。”
温岚犹豫着接过，低头看到那是个商圈名人的专访栏目，受访人照片赫然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温岚握着杂志的手一僵，细细看了前几行的背景介绍，竟和那名片上记录的信息完全一致，她咽了口唾沫，抬头小心打量着云修。想了想，人家堂堂一个跨国公司的董事长对自己母子俩能有什么企图？她犹豫了下，终于侧过身尴尬地笑了下，“您进来说话吧。”
云修点头表示感谢，抬脚走进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屋。看着屋子里的布局，他心里还是难受的，自己毕竟是死了，家里却连个遗像都没摆，实在是让人心寒，他压抑住心底的钝痛，勉强摆出吃惊的表情，“您和令郎就住在这里？”
温岚尴尬道，“我丈夫出了那种事，亲戚朋友都断了联系，我之前工作的地方为了避嫌也把我赶走了，剩下那么一点钱充公的充公，还债的还债……”温岚看起来很疲惫，笑容苦涩，“让您见笑了，也没什么能招待您的，实在抱歉。”
云修看着眼前苍老了许多的女人，谈不上心疼，可还是有些不好受的，父亲在的时候十分宠爱她，好吃好喝好穿地供着，她那份工作也是找了个闲差，只为打发时间，曾经贵妇人一样生活着的人，一朝变得如此落魄，精致高贵的模样去了七七八八，看着还真挺让人不是滋味。云修抬头看了看简陋破旧的小屋，回头问她，“令公子们呢？我记得云先生有两个儿子……”
温岚眼里闪过一瞬的烦闷，勉强道，“是的，您也别用公子这种称呼了，我们现在哪配得上……”叹了口气，她看着云修说道，“小儿子出去赚钱了还没回来，大的……”
要亲耳听到自己的死讯，云修心情很是复杂，他微微垂下眸子想着应该摆什么表情比较合适，却听温岚带些苦闷的声音说道，“您和我丈夫既然是好友，也应该知道他敛的钱大部分都用在大儿子身上了。”
云修感到心脏突地一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他看着温岚，面色不变地点头说道，“是的，那孩子叫……云修吧？听说是比较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一直在吃药压制，可是也听云先生说不是很乐观……”
温岚点点头，眼里的戒备彻底消散了，“前段时间那孩子半夜又发病了……”
云修微微咽了口唾沫。
“……不过还好救过来了，”温岚叹了一声，抬头看着云修复杂道，“已经住院二十天了，我和小笙攒的那点钱全都搭进去了，说真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温岚话音一顿，疑惑地看着眼前脸色忽然白了一分的男人，“贺先生？”
云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理解错了，他压下心底的震惊，下意识握紧了微微僵硬的手指，控制着声音平静说道，“不好意思，听到那孩子又发病就……”云修担心地看着温岚，“现在是住院了？状况怎么样，有危险么？”
温岚摇头，“比之前严重些，不过还好稳定点儿了，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她看着云修的眼神有些无助，“可是……住院费我是真拿不出来了，可他现在还得输液观察，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怎么说他也是牧风的儿子，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了……”
云修觉得自己像是坠进了水底，温岚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和着他快速跳动的心脏让他整个人都绷紧了。他没办法理解这是什么情况，自己没死，没死……那现在这个身体算什么？会不会一觉醒来自己又回到原来的身子里去了？还是说，因为自己的灵魂没散，所以原本的身体还活着？
他觉得自己的思维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他勉强找回心神，压制住满心的震惊疑惑，看着温岚诚恳说道，“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温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男人说了这些话，也许自己潜意识里希望这个人能帮忙解决一下目前的困境，也许自己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看着云修温润的眼睛，心里虽然愧疚，可走投无路了只得硬着头皮求助，“好的，就在离这儿不远的一家小医院，大的我们也去不起……”
云修点点头，温岚立刻拿了件外衣穿上便开门出去领路，两人边走边又聊了一些别的，云修虽然从容应对着，可心里还是一团乱麻，等到了医院门口，他脚步莫名一顿，良久后终于吸了口气，抬脚跟着温岚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
苏瑾本来打算中午去给贺子漠做顿饭的，可到了公寓意外发现屋子里竟然没有人，他疑惑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贺子漠，心下担心便下意识掏出手机，可刚拨到他的电话号码才想起来那人的手机丢了，自己一直忙，竟把这事给忘了。他暗骂自己粗心，看着空荡荡的房子莫名就觉得心慌，总觉得那人会出什么事，心里特别憋闷。
苏瑾压下心里的慌张，抬手迅速拨过去一串号码。
“喂，苏先生。”
“嗯，”苏瑾走到窗边向楼下望，“你跟着贺总呢吧？”
“是的，”对面的男人语调冷静，声音低沉，“他现在在平泽西区的一个巷口，这边……看起来是个贫民区。”
苏瑾一愣，皱了皱眉，“贫民区？”
那男人嗯了一声，又说，“不过有些奇怪。”
“怎么？”
“贺先生是不知道我在保护他吗？我一路跟过来感觉他好像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苏瑾沉默一会儿，解释说，“之前的保镖因为那场车祸死了，你是我刚聘来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哦，这样，”那男人顿了顿，忽然说，“等下，他们出来了。”
“他们？”
“是的，还有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那边声音一顿，疑惑道，“您给我的资料里没有这个女人。”
苏瑾心里莫名一跳，沉吟半晌说道，“你跟着他们，我过去看看。”说着他又补充一句，“别让他发现了。”
“好的。”
苏瑾收了电话，感到心口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紧缩，心脏跳得不规律，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似的。他勉强压制住心慌，取了钥匙开车往那保镖说的方向走，这条路非常陌生，他从来没来过，也没听贺子漠说起过，心头突突直跳，苏瑾放慢车速观察着周围，又给那保镖发了个短信，“到哪了？”
“他们好像是去通州附属医院，快到楼下了。”
苏瑾心里一紧，一股说不清明的焦灼上涌，他勉强开着导航往那医院的方向走，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从贺子漠那天醒来到现在，他一直就觉得哪里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他勉强把心底的慌乱压下去，安慰自己也许是最近休息的时间太少，身子太累了……
终于到了地方，苏瑾抬头看着头顶医院的几个大字，慢慢深吸口气看向大门的方向，果然，门口出现了贺子漠高大的身影，男人身边站着一个陌生女人，两人说着什么面色都有些沉重，苏瑾皱起眉，仔细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信息，可还是觉得这个女人很面生。
贺子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个人？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苏瑾下意识想问问贺子漠的保镖，忽然又想起原来的保镖已经死了，这个新保镖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他皱眉啧了一声，疑惑地看了眼两人走远的背影，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下车悄悄跟了上去。
苏瑾没打算叫他，只是默默跟着，甚至小心掩藏自己，连脚步都放轻了。贺子漠这个人有太多秘密，他不告诉自己的事一定有他的理由，可苏瑾还是想知道，他想更多地了解那个男人，他不会坏他的事，只是放不下心，担心他，他只是想保护好他而已。
选择
苏瑾小心跟着二人走到了二层，两人的谈话声隐约能听到几个字。
云修？心脏病？这都是什么？
苏瑾皱着眉头一脸疑惑，两人到了一处病房前开门走了进去，苏瑾跟上，暗自庆幸这是个小医院，设施简陋，病房门中间的窗口还是透明玻璃的，他隐藏好自己，找个安全的角度一眼看进去，病房里面十分清楚明亮，有好几个病人，贺子漠他们走到了最右侧的病床前，苏瑾凝神观察着贺子漠的表情，他明显看到男人一瞬间的僵硬，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那里躺着的是谁？怎么从来都没听他提起过？
贺子漠和那女人又说了些什么，然后点点头，苏瑾心里一紧，立刻退到一旁的楼梯间，果然下一秒，贺子漠和那人走出来，听脚步声似乎也是往楼梯这边过来，苏瑾心下暗叫糟糕，下意识跑上去几步，立刻屏住呼吸隐藏好自己。两个人看起来没发现什么，站在楼梯口没往下走，反倒都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那女人打破了寂静。
楼梯间空间狭小，两人的声音总算清晰可闻。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什么叫让我选择？”
贺子漠一向冷硬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个孩子，我不能救。”
“……什么？”
“我出钱救他，或者我照顾您和您小儿子的后半生，您可以选择，不过只能选一个。”
“我不明白……”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您的意思是……用云修的死来换小笙和我……活下去？”
“您要是那么理解，也可以。”
“可是……为什么？”
“具体原因我不方便透露给您，您给我一个答案就好。”
那女人挣扎了半晌，过了很久终于咬牙慢慢吐出两个字，“好吧。”
苏瑾看到贺子漠的眸色变得极深，可也只是一会儿，男人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就让他这么走了也好，活着只是受罪罢了，”说着，他当先走出楼梯口，“就这样吧，过两天我会再联系您。”
“……”女人沉默着跟上他，像是也察觉到了男人忽然散发的低气压，没敢再说什么。
苏瑾等两人走远了才从楼道走下来，他又观察了下四周，确定那两人不在了，这才犹豫着朝那个病房走去。
门没有锁，很轻易就推开了，苏瑾看着最右侧的病床，也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心脏跳得异常厉害。他觉得莫名其妙，身子像是本能地紧张，等走到病床边时，手脚竟都凉了。他来不及分析身体奇怪的反应，只是盯着病床上陌生的男人愣神。
眼前人长得很清俊，眉目轮廓比起贺子漠柔和了许多，可眉宇间的纹路却隐隐带着一丝沉寂，趁得他那张本应温和的面庞多了几分锐利。苏瑾打量着这个完全陌生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没见过的人，竟让他感到心悸。他呆了呆，目光描摹着男人的轮廓，忽然，他看到那人微微皱起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皮也跟着动了动。
“……”男人动了动唇，像是在叫着什么。
苏瑾眨眨眼，下意识弯腰凑过去。
男人气若游丝，那带着冷气的浅薄的呼吸覆在他脸颊边，一声低低的无意识的呼唤声，缓缓淌进苏瑾的耳朵里。
“阿瑾……”
苏瑾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又凑过去一些，那男人的声音微微大了些，这回听得清楚，的确是阿瑾。苏瑾惊诧地看他，忽然感到自己垂在床侧的手被人握住，冰冷的手指覆盖在他手背上，竟隐隐带着细微的颤抖。苏瑾本能地立刻抽回手，呆愣愣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男人，脑子里十分混乱。他走到床头去看标签，上面写着“云修”两个字，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莫名发慌。
“阿瑾……”那叫云修的男人低低说着，眉头皱得很紧，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苏瑾……”
苏瑾感到全身都凉了，如果阿瑾是巧合，那这声“苏瑾”是怎么回事？
他呆呆看着他，小心走过去一步，又一步，咽了口唾沫。
“云……修？”他抿了下唇，疑惑地看着那人，“你怎么会认识我？你……”
“阿瑾。”
苏瑾猛地一颤，僵着脖子回头，正看到贺子漠斜靠着病房门站着，目光漆黑冰冷，看得他脊背都凉了一下。
“贺总……”
云修没有走上前，只是这么定定看着他，语气沉下来，“你怎么在这。”
苏瑾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声音都颤了，“我、我来找您……您不在家，我担心您……”
云修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没说什么责备的话，只朝他招招手，“过来。”
苏瑾小心翼翼过去，怕贺子漠生气，忐忑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踪您的……”
云修看了他一会儿，眸子眯着，看得苏瑾心惊胆战，可男人又收回眼，转身走在前面，“算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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