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管-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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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未来说：“如果你没有以上症状，何必急着找我？你知道，我们城管是很忙的……”
　　“夏未来你不要逃避话题，我问你这一天一夜都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看今天的报纸，似乎昨晚开发区又有什么事情？但是报纸上说得不清不楚。”
　　夏未来咧嘴笑笑，那是当然，小事情让记者报道一下没关系，这种牵涉到人命的事，上边一句话，就能给堵得滴水不漏，他一介小城管当然也不能拆了领导的台子：“没事，真没事，就昨晚加班手机没电了。”
　　项越沉默了几秒，问：“你现在在家？”
　　“嗯。”在自家楼上。
　　“那我马上到你家来吧，你住在哪一幢？”上次只把夏未来送到了小区门口，他一直没弄清楚他的具体住址。
　　“啊？”夏未来一口茶呛着，“咳，到我家来干嘛？”
　　那边轻笑了一声道：“因为我空虚我寂寞我需要安慰，而且我给你带了礼物。”
　　“这个，项总，哪有您给我送礼的道理……”
　　“夏未来，几幢、几单元、几号。”项越没心思跟他磨叽，他很烦夏未来跟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可他并没有注意自己也习惯性地用了命令句式。
　　夏未来坐在沙发上，放下茶杯，老实地回答：“十六幢二单元501。”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陶野顺手拿过他的茶喝了两口，骤然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偏头看看夏未来，却见他脸上挂着个嘲讽的笑容，对着电视机里正在上演的民国苦情戏嘀咕了句：“仗势欺人……”
　　电视里演的是：
　　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抢了个漂亮姑娘，姑娘的情人在花轿后吼得青筋直冒，姑娘在花轿里哭得梨花带雨，而那个恶霸少爷骑着高头大马戴着大红花球，俨然一副得胜者的姿态。
　　总有一些人，喜欢依自己的喜好安排别人的生活，无论那个人愿不愿意，他说娶就要娶，他说来就要来。
　　陶野哼了一声说：“你笑得真难看。”
　　夏未来耸了耸肩：“再怎么着也比这电视剧里的少爷好看。”说完他去夺自己的茶杯，不料陶野闪身让过他扑了个空，身体失去平衡侧倒在沙发上，正压上自己的手臂，伤口猛地一阵钻心的疼，他嘶了一声，立刻弹跳起来。
　　陶野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夏未来手上有伤，他心里蓦地慌了，站起身问：“怎么了？伤口疼？”
　　“废话！”夏未来疼得烦躁，张口就骂，“你们这些兔崽子也都是仗势欺人的家伙，人多了不起？有砍刀了不起？我操，城管又不是十八罗汉，哪经得起你们这样折腾！”
　　陶野受到迁怒心里也火了，然而眼角瞥见夏未来的衬衫上渗出了血色，登时什么火也发不出来了：“你伤口又渗血了，这也太脆弱了，一压就出血？”
　　夏未来感觉衣服被浸湿也有点懵：“他妈的我说之前怎么那么疼，原来崩了……”
　　“什么之前？”
　　“就我拉你不让你跟警察掐架那会儿！”夏未来没好气地说，准备下楼拿药箱，被陶野拦下：“我帮你拿，你把钥匙给我就行了。”
　　陶野想起来那会儿自己确实挣扎得厉害，好像、似乎、可能……真的是自己让夏未来二次受伤的。怀着一种微弱的负罪感，他去猥琐医生的房间里拿了药箱，回来看见夏未来脸色有些苍白，负罪感又加深了一层。
　　
　　把一圈圈浸红了的绷带解开，陶野面对那两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他心里狠狠揪了下：“怎么这么严重？”
　　夏未来道：“这不算严重了，我只是给那小子蹭了两下，伤口不深，医生都没有给我缝针，跟我那同事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你没事逞什么英雄！”陶野一边给他清理伤口，一边忍不住说。有时候他真搞不懂夏未来这个人，明明是个无赖，偏偏在某些情况下会奋不顾身，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那种奋不顾身更近似于一种骄傲，或者说一种固执。
　　“去，你个小孩子懂个屁！让开一点，我看电视呢。”夏未来不耐烦地挥挥手。
　　陶野懒得跟他这个伤病员计较，坐在他跟前帮他重新缠好干净的绷带，一抬眼正瞧见夏未来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沉浸在什么心事里。脖颈的线条柔和地弯曲着，偏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小的淡色血管。
　　目光不知怎么地就移到了那张刻薄的嘴上，大概是由于失血多了，唇色泛白，无意识的轻抿让它看起来有些倔强的模样。陶野寻思着，好像有很多次了，他被这张嘴气得想当场咬死这个人。
　　想到这里，他忽而笑了。今天在医院里碰见那一双人，一个躺在病房里昏迷不醒，一个站在病房外心急如焚，他隐约理清了些自己的心情，对眼前这个无赖的心情。于是他倾身上前，趁着夏未来心不在焉的时候把他按在沙发靠背上，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夏未来回过神来，把目光从电视上拉到陶野身上，皱眉问：“干嘛？”这小子莫名其妙发什么疯，离这么近，还居高临下，他给他盯得怪不舒服的。
　　陶野发现自己很喜欢夏未来仰头看他的样子，尽管知道夏未来有所不满，他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问他：“今天这事，你是怎么摆平的？”
　　夏未来用完好的那一只手想把他推开，谁料陶野还就跟他赖上了，愣是纹丝不动。
　　“我告诉你我是用钱贿赂的，你会把钱还给我？”
　　陶野一愣，脱口问：“用钱？多少钱？”接着他又想起来，那时候夏未来身上哪里有多少钱，难不成那警察是把他带到隔壁刷卡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根本没带多少钱，回来的打车费还是咱们俩凑的。”
　　夏未来避开他的目光，笑了笑说：“不是钱？那我还有什么办法搞定他们？”
　　陶野又是一愣，夏未来这句话与其说是反问，更像一句讽刺。能这么快让对方罢手的，不是钱，还能是什么？还能是什么？
　　陶野还要再问，却听那边房门开了，夏未来循声看过去，就见陶睿倚在门框上，尚有些睡眼惺忪：“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
　　陶睿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有些惊讶，弟弟曲着一条腿压在那个小城管的腿上，双臂把那人控制在沙发背，而男人□的手臂上缠着层层绷带，身边的那些还沾着血。这画面……怎么这么和谐？
　　陶野这才从夏未来身上下来，没有回身，说道：“陶睿，我在严刑逼供。”
　　“嗯。”陶睿点点头，没有发表多余的意见，也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演的是：
　　那个嫁入豪门的姑娘半夜三更出来跟旧情人幽会，谁知被那家的管家抓了个正着。管家叫来了少爷，一群人把那两人团团围住。
　　管家说：“哼哼哼！你们这对奸夫□！”
　　姑娘说：“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少爷说：“把他们两个分开！男的给我往死里打，女的家法伺候！”
　　夏未来说：“我操这电视剧真他妈雷！”
　　陶野再没有从夏未来的口中套出关于警察局那件事的只言片语，而陶睿似乎并不怎么关心，他只是靠在沙发上沉默，有时候拿出手机发发短信。他浑身都处于放松的状态，奇怪的是居然让人有种蓄势待发的压迫感。
　　夏未来：“你哥是不是有自闭症？”
　　陶野：“你才有自闭症！”
　　夏未来：“他的话很少啊，这么长时间我就没听过他出过几次声。”
　　陶野看了看陶睿，道：“我哥向来这样，他不屑跟某些无赖交往。比如你这样的，我估计他一次都不会跟你说超过五个字。”
　　夏未来切了一声：“你哥自己也是无赖吧，不然怎么会跟这些事情牵扯上，还跟警察拼武力？自闭就是自闭，这是病，得治。”
　　“陶睿，他说你有病。”陶野说。
　　陶睿定定地看着夏未来，言简意赅：“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夏未来没有反驳，反而对着陶野说：“八个字，他跟我说了八个字，你输了。”
　　陶野怒了：“谁他妈跟你赌输赢了！”
　　陶睿根本毫不理会他们之间的斗气，他仍然注视着夏未来，手中盲打着一条简单的短信。发送键按下去的同时，他说：“夏未来，我会知道你是什么人。”
　　“嗯？我还能是什么人？我是正义的城管。”夏未来说。
　　“我不要欠你人情，我会还你。”陶睿说。
　　“陶野，你哥真有病。”夏未来说。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陶野说。
　　陶睿没有再开口，他倚在沙发上，搭着眼睑似睡非睡。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苦情戏，演的是：
　　姑娘奔逃出大宅子，跑到河边发现自己走投无路了。后有追兵，前无通途，于是她选择了自杀，她走进了冰冷的河水。
　　浩浩流水没有淹死姑娘，她被另一个男人救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男主角……
　　夏未来无语了。
　　手机响了：我深深地爱你，你却爱上一个傻逼……
　　“喂？干蛋？”
　　“夏未来，我在你家门口了，你不在家么？”
　　“……项越，你再爬一层楼吧，我在601。”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夏未来想，所谓引狼入室，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第10章　
　　四个人围坐在餐桌边上——
　　陶睿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敲着键盘，不知道在做什么。陶野看着对面的两个人，眼神变幻莫测。夏未来对着四只空碗发愣，琢磨到底能吃点什么。项越沉着脸，扯开夏未来的袖口，对着那一层层的纱布怒气翻涌，他挑了挑眉：“这叫没事？”
　　夏未来抽回自己的胳膊：“对，没事，这又不会死。”
　　项越叹口气说：“你就不能对我坦率一点？”
　　夏未来：“我坦率地告诉你，现在有事的是我的胃，我隐约有预感我要饿死了。”
　　项越无奈地拿出手机：“我叫外卖吧，你们要吃什么？”与其四个人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他宁愿自掏腰包请一顿饭。
　　夏未来眉开眼笑：“牛排盖饭。”
　　陶睿淡淡：“随便。”
　　就差最后一票了，岂料陶野果断否决：“我们不吃外卖，家里有食材，夏未来，菜是我买的，所以烧饭的事交给你。不劳项叔叔您费心。”
　　寂静瞬间蔓延开来，夏未来瞠目结舌，他看了看身旁木质化的“项叔叔”，又看了看一脸挑衅的陶野，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诡谲的气氛。
　　受到这种气氛的波及，就连眼睛一直不离显示器的陶睿都抬眼瞥了下，然后……他扯了扯嘴角，冲着夏未来笑得别有深意。
　　夏未来懵了。
　　烧饭？陶野叫他烧饭？什么叫做“菜是我买的所以烧饭的事交给你”？他们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要烧饭？这难道是个脑筋急转弯的笑话么？
　　还有，项越升级为叔叔之后，那神情实在让人毛骨悚然。他眯着眼的模样，活像个即将扣人工资的奸商老板，有种不怒自威的调调。
　　最后，他这是第一次看见陶睿露出类似“笑”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秒，但他认为这种冷酷中带着点温柔，温柔中带着点戏谑，戏谑中带着点神经病的笑绝对能直接秒杀各种寂寞的人，无论男女老幼。
　　夏未来的目光在他们中逡巡良久，觉得这三个人他一个都不想搭理。正犹豫间，却听项越道：“好吧，那我们看看冰箱里有些什么，陶贤侄。”
　　陶野哼了一声，走去拉开冰箱，把青菜、白菜、丸子什么的一样样往外拿。
　　东西确实挺多，看得夏未来非常惊讶——想不到陶野这娃子挺懂生活的，家里储备了这么多粮食。
　　此时始终沉默的陶睿突然凑到夏未来耳边说：“我要吃牛丸。”
　　夏未来心道你想吃什么跟你弟说去，关我什么事，回头刚想说话，被陶睿上挑的眼梢一扫，鬼使神差地答了句：“哦。”接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被这娃子的气场镇住了。
　　项越仍是那样一副要扣人工资的神色：“陶贤侄，这么多菜，打算怎么烧？”
　　陶野答：“这就要问未来哥了。”
　　又是一阵寂静。未来哥？未来哥是什么东西？这辈分到底是怎么排的？
　　众人把希冀的目光投射在了夏未来的脸上。
　　瞪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食材，夏未来终于爆发了：“我操！烧个屁啊！”说完他风风火火地跑到楼下搬了个电磁炉上来，往锅里面放上热水、油、盐，接着就把那一堆菜和丸子端上桌，道：“就这样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项越乐了，把他按坐下去说：“算了，我来吧。”然后他开始调味，准备了葱姜蒜和酱料什么的，还打了两个鸡蛋。
　　夏未来惊讶道：“项越你挺牛逼啊。”
　　项越谦虚地说：“过奖了。”
　　陶野：“切。”
　　陶睿：“……”
　　一锅炖的香味飘上来，虽不是极品的味道，对于几个饥肠辘辘的饿鬼来说已经是很具有诱惑力了。白色的蒸汽熏在他们之间，颇有点其乐融融的感觉，如果他们不是那么沉默的话。
　　
　　饭后洗锅洗碗的工作交给了陶睿，陶睿什么都没有说，夏未来很欣慰，觉得他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孩子。
　　可惜的是，陶睿也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掏出了一根烟，一边惬意地抽着，一边敲敲键盘，一边发发短信，任那些杯盘狼藉泡在水池里，不闻不问。
　　夏未来：“靠，算你狠。”
　　由于陶睿的气场太牛逼，最后夏未来还是没敢对他下什么命令，不是他没骨气，而是欺软怕硬是他的职业病。
　　他看陶睿始终那么忙，不禁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让陶睿如此沉迷，是什么有趣的游戏？还是什么欢乐的新闻？于是他忍不住问：“陶睿，你在做什么呢？”
　　陶睿：“工作。”
　　“嗯？工作？你的工作？”夏未来很惊讶，他看陶野闲散惯了，看到如此相似的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出“工作”二字还是真是不太习惯。
　　陶睿嗯了一声，惹得夏未来更加好奇，是什么工作让他这样忙碌？下午睡醒后他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几乎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电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悄悄地站到了陶睿的身后……
　　待看清一切，夏未来无言以对。
　　只见陶睿的笔记本上仅开了一个软件，这个软件叫QQ，聊天对话框倒是开了二十多个，这些窗口的聊天主题大同小异，概括起来无非是：
　　办证，贷款，黑车，麻药，有意者请联系135xxxxxxxx，或QQ：　245xxxxxx，陶先生。
　　……夏未来想，所谓引狼入室，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项越把水池里的锅碗都洗干净了，对旁边的监工夏未来说：“头儿，我做完了。“
　　夏未来拍拍他的肩：“小伙子干得不错，有前途！很有做家庭煮夫的前途！”
　　项越：“我说夏未来，你还能更无赖一点么？”
　　夏未来：“抱歉，不能了，我已经满级了。”
　　项越笑着说：“得了吧你。”他指了指那边专心工作的陶睿，对夏未来道，“你能叫得动我这个总经理刷锅洗碗，怎么就摆不平那个叫陶睿的小家伙？”
　　夏未来向他使了个眼色，等项越凑近了他才附耳细说：“你不知道，我惹得起你，惹不起他。”
　　项越：“为什么？”
　　夏未来：“你看那孩子的风骨，绝对有做黑社会老大的潜质。”
　　项越：“……”
　　闲话完，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楼下，夏未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从楼道里折回来，冲着吞云吐雾的陶睿说：“陶睿，听我一句劝。”
　　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