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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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师爷家就是一排砖瓦房子,在靠边的一面玻璃窗上,他看到了苏家栋的脸。
苏家栋的脸变了形,因为满嘴堵实了毛巾。佝偻着身子靠在窗前,他正歪了头,一下一下的撞击窗玻璃,同时两只眼睛望着陆云端,是快要急出火星的样子。
陆云端先不理会,而是回头望向了盛师爷。
盛师爷的脸上还笑着,笑的很不稳定,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陆云端的脑海,他没等盛师爷做出反应,挥出一拳正中对方面门!
盛师爷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而与此同时,几名大汉从房门奔跑而出。陆云端见势不妙,向外拔腿就逃。慌慌张张的冲出院门,他大喊大叫的一路狂奔;可是几名大汉分头追踪,末了在路口前后夹击,把他包围了起来。
陆云端到底也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知道肯定是不好了——这是个阴谋,盛师爷背着香港公司,参与了一个阴谋!
街上也有行人经过,但是无人来管闲事。陆云端被这些人押回盛家,盛师爷站在院内,正在用手帕去擦鼻血。
“小老板,不要怕。”他扶了扶眼镜,云淡风轻的对陆云端说道:“一点生意上的小问题,只要你肯合作,就没人会要你的命。”
陆云端气喘吁吁的瞪着盛师爷:“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想要做什么?”
盛师爷的鼻血越流越多,让他只能用手帕堵住了鼻孔:“没什么,是吴苏伦先生想要和你谈点事情。”
陆云端听了这话,越发困惑:“吴苏伦?我不认识他!”
盛师爷依旧保持着风度,瓮声瓮气的说道:“不认识人没关系,认识钱就可以了。况且就算你不认识吴苏伦先生,至少听说过吴刚少将。在上次拍卖会上,你很给吴苏伦先生面子,如今再给一次,应该也不为难。”
说完这一番话,他哈哈笑了几声,然后低头走向房内。几名大汉随即也推搡了陆云端;陆云端斜了目光瞥出一眼,发现那只钳住自己手臂的大巴掌上满是老茧,尤其食指老茧更厚,便心中一凉,明白自己是落到军人手里了。
贪婪
陆云端被人搜去证件,又铐了双手,推进房内和苏家栋作伴去了。
到了这时,陆云端自知无路可逃,反倒镇定下来。进门之后他先走到窗边,对着苏家栋的双腿横踢了一脚。苏家栋从头到脚都被麻绳捆了,两条腿站不直,挨了这一脚后,他蹦跳着转向陆云端,流着眼泪呜噜噜乱叫。
陆云端放下心来——断腿这件事情,也是假的。
抬起双手扯下苏家栋口中那一团布,陆云端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声问道:“挨打了没有?”
苏家栋咔咔的干咳了几声,然后身体一歪倒在陆云端面前,张口便是一顿痛哭。
陆云端懒得理他,但是挪到他身后去,想要解开他那一身麻绳。绳扣最后系在反剪过去的手腕上,是个很刁钻的死结,陆云端两只手不得分开,使不上力。低头研究半天,他没能解开死结,反倒是抠的指甲很疼。
“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他放弃了,转而去问苏家栋。
苏家栋哽咽着摇头,断断续续的哭道:“他……他本来是说要带我来仰光玩……可是、可是后来他就……他就变了……”
陆云端怒道:“让你回家你不回。这回可好,遇上白眼狼了!”
苏家栋继续哭泣:“少爷,我手好疼,我要被勒死了……”
陆云端一挺身站起来,走到房门口双手敲门。房门一开,陆云端双手指向苏家栋:“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吧!”
守门人是名大汉,或许不懂中国话,因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就重新关了房门。
陆云端没有办法,只好扯着嗓子大喊盛师爷——房屋不大,就这么几间,盛师爷只要长了耳朵,就必能听到。
可是扭头向窗外一看,他就见盛师爷换了一套衣裳,正在向外走去。
陆云端呼出一口气,心想这大概是去面见吴苏伦了。
既然苏家栋安然无恙,并没有真的断腿,那陆云端就不再理他,自己在墙角处坐下了。苏家栋哀哀的抽泣,他沉沉的思索,仿佛是两不相干。
本地华侨,因为勤劳聪明,大多属于富裕阶层,所以免不得就要自鸣得意,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陆云端知道有些缅甸人,对待华人是不友好的,但他扪心自问,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得罪过吴苏伦。
既然不是为了面子,那就是纯粹只为钱了。金小丰在缅甸新开的珠宝店,装潢美丽,品物齐全,开业之时很出风头,也许这是碍了吴苏伦的眼?
吴苏伦并未随父从政,他也是个玉石商人。
陆云端思及至此,心中郁郁,暗想钱是有数的,命是无价的。实在不行,也只好关门大吉,退出仰光。至于缅北山区的几处玉矿——那里想必还算安全,因为并非金小丰独家占据,都是和当地军阀合作开发的。吴刚少将再怎样厉害,也没有本事去控制那群独立武装。
苏家栋哭累了,伏在地上爬不起来,像条虫子似的扭到了陆云端身边。
陆云端看他哭的没样,自己身上又没有毛巾手帕,只得撕撕扯扯的揪起他那衬衫下摆,勉强为他擦了擦脸上涕泪。苏家栋费力的偎到陆云端胸前,哑着嗓子说道:“少爷,盛师爷欺负我。”
陆云端低头看他:“他打你了?”
苏家栋慢慢的摇头,却又迟疑着不肯说话。而陆云端看他全须全尾的,便也无心追问。
快到天黑的时候,房门开了,盛师爷迈步走了进来。
他的鼻子有点红肿,但是依然一团和气:“小老板,吴苏伦先生明天早上过来,到时你们可以面谈。”
陆云端抬头看他:“我饿了。”
盛师爷点头一笑:“这就开饭。”然后他转身出门,同时对着身边大汉做了个手势。
大汉凶神恶煞的进了房门,拖起苏家栋就往外走。苏家栋的眼泪都干了,这时只能哼哼的哭,陆云端急忙问道:“你带他干什么去?”
盛师爷不理会,径自走远了。
盛师爷挺喜欢苏家栋,认为苏家栋相貌很乖——盛师爷见谁好看漂亮,就说谁长的“乖”。
他解开了苏家栋身上的麻绳,要给苏家栋洗澡。苏家栋这些天吃尽了他的苦头,眼睛总是湿润润的,随时都能哭出来。盛师爷吓唬他:“你敢闹,我就把小老板叫过来!”
苏家栋立刻就不敢闹了。
在浴缸里,他照例要被盛师爷大占便宜。其实疼倒是不疼的,盛师爷的身量比陆云端小一号,胯间的东西也小一号,戳戳弄弄的不会伤人。可是苏家栋生出很强烈的失身感觉,心里不禁难过极了。
盛师爷自得其乐的玩了一场,出水之后又要和苏家栋亲嘴。苏家栋爱干净,别人用过的杯碗、吃过的食物,向来是碰都不碰,唯独不嫌陆云端。盛师爷搂着他左一口来右一口,这让苏家栋真是恨不能搜肠刮肚的吐他一脸。
“从今往后,你不如跟着我过日子。”盛师爷柔情蜜意的告诉他:“我这回跟着吴苏伦,很快就能发大财了。”
苏家栋蹙着眉毛垂下头,觉得盛师爷好像一条毒蛇。
盛师爷笑道:“我们上床再来一次!”
苏家栋委委屈屈的爬到床上,心想:“收起你的小玩意吧!”
陆云端没来时,苏家栋单是害怕;陆云端来了,苏家栋不那么怕了,同时觉得盛师爷越发讨厌。托着下巴撅着屁股趴好了,他只是觉得很饿。
与此同时,陆云端得到了晚饭,一边吃一边起疑心。从来没有人会和苏家栋进行密谈,盛师爷把人带走,想要干什么?
苏家栋要是个美女,那结果就显而易见了,不过在陆云端的眼中,苏家栋无论做男做女,都无魅力可言。
于是他的思想转移方向,滑到了吴苏伦身上。
商战,多么复杂的斗争,可是在吴苏伦面前,全部变成了游戏似的无聊过场。武力胜过了智慧,蛮人的蛮主意,还真是比什么都厉害。竞争打压之类的把戏全部省略掉了,吴苏伦直接把对手撵出仰光。
陆云端在空房里熬过一夜,翌日清晨,吴苏伦果然来了。
吴苏伦年纪不大,二十多岁,是个黑黑的矮胖子。他一句汉话都不懂得,所以盛师爷过来担任翻译。陆云端被人打开手铐,双手终于获得自由,搓着手腕走到客厅,他和吴苏伦相对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陆云端大吃一惊,发现吴苏伦并不只是要把自己逐出仰光——这家伙狮子大开口,要彻底霸占珠宝店。
从房屋到货物,他全要。珠宝店不比杂货店,就算普通的翡翠首饰不甚值钱,可是大珠宝店里总会有些宝贝。对于宝贝的名目和数量,吴苏伦知道的一清二楚——当然还是盛师爷泄了密。
盛师爷动笔写了一张协议,大意是陆云端欠了吴苏伦的赌债,自愿用珠宝店抵账。
把这张协议拍在茶几上,盛师爷眼看成功在望,脸上露出几丝狞笑:“小老板,我知道这家店子是用你的名义开起来的。你就不必再提香港的话,你自己完全能做主。”
陆云端恨得脸都青了,不肯动笔。
吴苏伦面无表情的看他,也不催促。
良久过后,吴苏伦一抬手。
一名彪形大汉走上前来,弯腰对着陆云端就是一拳,结结实实的捣在腹部。陆云端疼的哼出声音,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溜下沙发。
盛师爷眼睛看着面前的陆云端,心里想着房中的苏家栋,情绪挺好,耐心等待陆云端认清现实,快点签字。
脱逃
陆云端不肯轻易就范——损失太大了,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
但是在挨过第二拳之后,他认清了现实,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今天也得向这群蛮子低头了。没人知道他陷在了这里,就算知道,想救也是来不及。
捂着肚子坐回沙发,他拿起钢笔,在协议书上签了名字。
陆云端被吴苏伦带出盛家,前去珠宝店。
珠宝店内的店员们不明所以,分外惊诧的靠边站立。陆云端被人推搡着走入店铺楼上的储藏室。盛师爷跟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份自己列出的单子,上面一行行记录了店内珍宝的名称样数。
储藏室看起来并不像储藏室,阳光明媚,宽敞整洁,一扇临街的窗子半开了,是在通风。室内摆着一副桌椅,两盏落地灯。一面墙上又挂了幅风景油画。
盛师爷对着吴苏伦使了个眼色,随即抬手一指油画:“小老板,请把保险箱打开吧。”
保险箱是最新式的,密码复杂到了极致,就算单拿到一串数字,也很难轻易打开。如果测试三次都有错误的话,箱子会自动锁死——另有一把钥匙,还在香港。
所以吴苏伦索性让陆云端亲自去开,免得再出差池。
箱子里装着几粒三克拉以上的钻石,全是纯净无暇的顶级货色;以及从哥伦比亚运过来的四颗祖母绿宝石——这也是经过专家仔细鉴赏过的,因为品质是异常的好,所以不敢妄动,一直没有进行再加工。
除此之外,还有几颗红蓝宝石,也很珍贵,加工过了,正在等待富有的有缘顾客来把它们买走。
陆云端真不甘心把这些宝贝乖乖交给吴苏伦。斜着眼睛向窗户望去,他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抬手去摘油画。
油画很大,摘下来后,便露出一扇黑黝黝的小门。陆云端射出眼角余光,就见吴苏伦和盛师爷都已迈步向前走来,而两名保镖站在一旁,也是全神贯注的盯着门瞧。再次看准窗户位置,他双手举起门板似的厚重油画,转身夹着疾风,兜头拍向吴苏伦!
吴苏伦猝不及防,抬手护头,就听“啪嚓”一声大响,油画结结实实的拍下去,当场破裂。而与此同时,陆云端合身撞向窗户,又是一阵玻璃破碎声响,盛师爷迈步跃到窗前,就见陆云端已经跳下二楼,落在了街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他在街边大喊大叫,连珠炮似的揭穿了盛师爷的叛徒身份,然后拔腿便跑,直冲人群。
果然,他前脚刚走,吴苏伦的保镖后脚就追出去了。珠宝店内的店员有两位是从香港过来的,这时真相大白,虽然不敢明着伸张正义,但是暗暗摁动警铃,顿时内外警报大作,震动了整条街道。路口警察飞奔而来,可是遥遥看到吴苏伦捂着脑袋走出珠宝店,正在怒气冲天的向店员叫骂,便不敢上前,悄没声息的又退下去了。
陆云端跑的很快,自觉脚下生风,两只耳朵快要贴在了脑袋上。一鼓作气逃出老远,他眼看后方没有追兵了,这才随便挤上一辆公共汽车,几经辗转的到了火车站。
这回他没有证件了,一不小心就要出事。无可选择的买下最近一班列车的车票,为了避免沿途检查,他特地要了头等车厢。喘着粗气坐上座位,外面长长的扯出一声汽笛,火车就这么开动了。
火车是北上的,在东枝区一带会有一站。陆云端没遇过这么大的险,人是坐安稳了,一颗心却是依旧大跳,让他快要晕厥过去。
微凉的冷气渐渐袭来,给他的身心一起降了温度。他闭上眼睛偎在舒适座位里,头等车厢果然是没有辜负它的票价。
保险箱是被浇铸在水泥墙壁里的,箱门是异常的坚固,普通的炸药都未必能够奈何它。如果没有密码,没有钥匙,没有专业的技术人员,陆云端不由自主的狡黠一笑,想象不出吴苏伦要怎样才能弄开那个钢铁盒子。
至于那份协议书……
陆云端挠了挠头——他在协议书上的确是写下了“陆云端”三个字,不写不行,否则吴苏伦的人会打出他的肠子来。
当他手持中华民国护照的时候,他的确就是陆云端;问题是他同时还拥有一本英国护照,当他拿着英国护照前来仰光开店时,他的名字是肯尼迪陆。
这个细节,盛师爷想必是没有注意到。所以陆云端不知道自己能否因此做些文章,毁掉那份协议书。
还有家栋……
陆云端摇了摇头,现在没有能力再去救他了,否则两人全没活路。当务之急是先回香港,搬来救兵再说。
火车开的慢,而且是越开越慢,直到天快黑时,才终于到站。陆云端下了火车,先在路边摊上吃了一顿晚饭,然后就找旅馆安顿下来。
这一夜他睡不着,心事重重的想问题——本来是打算回香港的,可是这样一无所有,怎么回去?
如此看来,倒是转而跑去清莱更为妥当。爸爸那里肯定是安全的。
思及至此,陆云端对自己点了点头,心想办法总会有的,此仇非报不可。
在陆云端辗转反侧的失眠之时,苏家栋也是无觉可睡。
吴苏伦正在震怒,四处派人抓捕陆云端;盛师爷暂时退居幕后,回家等候消息。等候总是漫长的,幸好还有苏家栋。
盛师爷爬上大床,毫无保留的赞美苏家栋:“我也算是走遍南洋了,可是还没见过你这么乖的男孩。这皮肤,这身材,这脸蛋……”
苏家栋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深深低了头,脸上直发烧——盛师爷说话太肉麻了。
盛师爷搂着他亲嘴,又去扒他的裤子。两人做起那一桩事,盛师爷是很来劲,自以为龙精虎猛;苏家栋不疼不痒的闭着眼睛,却是只觉闹心。
方才他听盛师爷说陆云端跑了,心中有些痛苦,感觉自己是遭到了抛弃;但是随即念头一转,他又生出信心,知道陆云端一定是去搬救兵,不会不要自己的。
曲线救国
陆雪征早在泼水节之前就回了清莱。经过家中众人的一致劝阻,他决定干完这三个月后,就回家做一次长期的休假,至于以后还来不来,那也待定,
陆云端穿着一身满是汗酸臭气的衣裤,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他面前,这让他感到十分惊讶:“哦?你这是从哪里来?小黑把你赶出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