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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巴黎圣母院(下)〔法〕雨果-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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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浪汉。”

    “你参加那十恶不赦的暴乱,用意何在?”

    流浪汉望了望国王,摇晃着双臂,一付傻头傻脑的模样。这是畸形怪状的脑袋,其智力受到的压抑,俨如熄烛罩下之烛光。“不知道。”他应道,“人家去我也去。”

    “你们不是要去悍然攻打和抢劫你们的领主司法宫典吏大人的吗?”

    “我只明白,他们要到某人家里去拿什么东西。别的就不知道了。”

    一个兵卒把从流浪汉身上搜到的截枝刀递交王上审视。“你可认得这件武器?”国王问道。“认得,是我的截枝刀,我是种葡萄园的。”

    “那你认得这个人是你的同伙?”路易十一加上一句,一面指着另一个囚犯说。“不,我不认识他。”

    “行啦。”国王道。 随即用手指头示意我们已提醒读者注意的那个站在门边一动不动、默不作声的人,又说:“特里斯丹伙伴,这个人就交给您处置了。”

    隐修士特里斯丹鞠了一躬,低声命令两个弓手把那可怜的流浪汉带走。此时,国王已经走到第二个犯人跟前,此人满头大汗。“你的名字?”

    “陛下,我叫皮埃尔。 格兰古瓦。”

    “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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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学家,陛下。”

    “坏家伙,那你怎么竟敢去围攻我们的明友司法宫典吏先生,你对这次民众骚乱,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的?”“陛下,我并没有去围攻。”

    “喂喂!

    淫棍,难道不是在那一伙坏蛋当中被巡逻队逮住你的吗?“

    “不是,陛下,是误会,也是在劫难逃。 我是写悲剧的。陛下,我恳求陛下听我禀告。 我是诗人,夜里爱在大街上行走,那真是从事我这行职业的人的悲哀。 今晚我正好经过那里,这纯属偶然,人们却不问清楚就把我抓起来了。 我在这场民众风暴中是清白无辜的。 乞求陛下明察,那个流浪汉并不认识我,我恳求陛下……”

    “闭嘴!”

    国王饮了一口煎草汤,说道,“我都被你说晕了。”

    隐修士特里斯丹走上前去,指着格兰古瓦道:“陛下,把这一个也绞死吗?”

    这是他大声说的第一句话。“呸!”国王漫不经心地应道,“我看没有什么不可。”

    “我看,万万不可。”格兰古瓦道。这时,我们这位哲学家的脸色比橄榄还要绿。 看到王上那冷淡、漠然的神色,深知别无他法逃生,除非用感人肺腑的什么言词来打动圣上的心,于是一骨碌便扑倒在路易十一跟前,顿首捶胸,呼天抢地:“陛下!

    万望圣上垂怜容禀,陛下啊!

    请勿对我这微不足道的小人天威震怒。 上帝的神威霹雳,是不会落在一颗莴苣上的。 圣上是无比强大、威震四海的君主,请可怜可怜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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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实人吧,要他这样的人去煽动暴乱,那比要冰块发出火花还难!无比仁爱的圣上,温厚宽容是雄狮和国君的美德。 严厉只会吓跑有才智之士;北风呼啸,只能使行人将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紧;太阳发出光芒,逐渐温暖行人的体肤,才能使其脱下外套。圣上呀,您就是太阳!

    我至高无上的主宰者,我向您保证,我不是流浪汉,不是小偷,不是放荡之徒。 叛乱和抢劫绝非阿波罗的随从。 去投入那爆发为骚乱的乌合之众的,绝不会是我。 在下是圣上忠实的子民。 丈夫为了维护妻子的荣誉而怀有的嫉妒心,儿子为了孝敬父亲而怀有的嫉恶如仇之情,作为一个善良的子民,为了圣上的光荣,应该兼而有之;他必须呕心沥血,满腔热情维护王上的宗室,竭尽所能报效圣上。 如有其他任何热情使他不能自持的,那只能是疯狂。 陛下,这就是我的最高座右铭。 因此,请千万别根据在下的衣服肘部磨破了就判定在下是暴徒和抢劫犯。 如蒙圣上开恩,陛下,我将早晚为陛下祈求上帝保佑,磨破双膝也在所不辞。 咳!

    在下不是腰缠万贯的富翁,这是千真万确,甚至还有点穷困。 然而并不因此就作恶多端。 贫穷不是在下的过错。人人都明白:巨大财富并不是从纯文学中就可取得,满腹经纶之士并不总是冬天有取暖之火。 唯有使用狡狯的手段能攫取全部的收获,而只把稻草留给其他科学职业。 有关哲学家们身穿破洞的外套,就至少有四十句绝妙的谚语。啊!

    陛下!宽容是唯一可以照耀一颗伟大灵魂深处的光辉。 宽容擎着火炬,在前面指引着其他一切德行。 如果没有宽容,人们就成了摸索着寻找上帝的瞎子。 仁慈和宽容是同一的,仁慈博得庶民的爱戴,也就成了君王本人举世无双的卫队。 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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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如日照中天,光芒四射,万民不敢仰视。 在地上多留一个穷人,这对圣上又有何妨?一个可怜无辜的哲学家,囊空如洗,饥肠辘辘,在灾难深渊中苟延残喘,留着他又有何碍?

    况且,圣上呀!在下是个文人。 伟大的君王无一不把保护文人作为他们皇冠上的一颗明珠。 赫尔库斯没有轻视缪萨盖特斯这个头衔。 马西亚。 科尔文宠爱数学桂冠让。 德。 蒙特罗瓦亚尔。 但是话说回来,绞死文人,这是保护学术的一种恶劣方式。 亚历山大若是下令绞死亚里士多德,那是何等的污点呀!这一行为不会是颗美人痣,增添点什么光彩给他美丽的脸上,而会是一个恶瘤,将毁掉他美丽的容颜。 陛下!我写了一部非常得体的祝婚诗,献给弗朗德勒公主和威严盖世的王太子殿下。 这不会是出自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煽风点火者之手。 请陛下明察,在下并非一个弊脚作家,以往学业优异,天生能言善辩。 乞求圣上饶恕吧!陛下这样做,就是为圣母做了一件善举。 在下向您发誓,在下想到要被绞死,就被吓得魂不附体。“

    如此说着,悲痛万分的格兰古瓦不停吻着国王的拖鞋,纪约姆。 里姆低声对科珀诺尔说道:“他在地上爬,这一招真绝。凡是国王都像克莱特的朱庇特,耳朵只长在脚上。”袜商可不管什么克莱特的朱庇特,他脸上带着憨笑,眼睛盯着格兰古瓦,说道:“呃!千真万确!我以为听见掌玺官寸雨戈奈向我求饶哩。”

    格兰古瓦住口了,气喘吁吁,战战兢兢抬头望着国王。国王正用指甲刮着紧身长裤膝部的一个污斑。 随后他端起高脚杯喝起煎草汤来。 而且,他一声不吭,这种沉默叫格兰古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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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气不敢出。 国王终于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家伙真是吵死人!”随后又转向隐修士特里斯丹说:“唔!放掉他!”

    格兰古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乐得惊呆了。“放掉!”特里斯丹小声嘀咕道。“陛下不要叫他在笼子里蹲一蹲?”

    “伙伴,”路易十一接过话头说:“你以为我们花费三百六十七利弗尔八索尔三德尼埃造的笼子是为了这样的鸟人吗?

    立即放掉这个淫棍。“(路易十一偏爱这个词,连同帕斯克—上帝,是表示他快活的基本词儿)

    ,“你们用拳头把他轰出去!”

    “喔唷!”格兰古瓦大声嚷嚷道:“真是一个伟大的国君!”

    话音刚落,唯恐王上撤消原旨,急忙转身向门口冲去,特里斯丹相当不情愿地给他开了门。 兵士同他一起出去,在后面用拳头狠狠捶他,撵着他走,这一切格兰古瓦俨然作为名符其实的斯多噶派哲学家全都忍受了。自从听说反对典吏的叛乱以后,国王的情绪一直很好,这从各个方面都流露出来。 这种异乎寻常的宽容,并不是无足轻重的一种迹象。 隐修士特里斯丹呆在他原来的角落里,脸色不快,就好像一只看门狗,看得见人走过却咬不着。这时,国王兴奋地用手指头在座椅扶手上敲打奥德梅尔桥进行曲的节奏。 这是一位不露声色的君王,不过他掩饰痛苦的本领,远远胜过掩饰喜悦。 不论听到任何好消息,那种喜形于色的表现,有时实在太过份了,例如:获知鲁莽汉查理的死讯,他甚至许愿给图尔的圣马丁教堂捐造银栏杆;获悉自己登上王位,甚至把传谕安葬亡文也忘了。“喂!

    陛下!“雅克。 库瓦提埃突然大叫起来。”陛下传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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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5巴黎圣母院(下)

    要我来看那种疾病,现在怎么样了?“

    “啊!”国王说道。“我确实非常难受,我的朋友,我耳鸣,就象老有笛音叫;胸口痛,老是像火耙在刮。”

    库瓦提埃捏住国王的一只手,以行家的神态给他把脉。“科珀诺尔,您看呀!”里姆悄声道。“它一边是库瓦提埃,另一边是特里斯丹。 这就是他的整个朝廷。 一个医生是给他自己的,一个刽子手是给其他人的。”

    库瓦提埃给国王把脉,按着按着,脸上流露出惊慌的神色。 路易十一有点不安地盯着他。 库瓦提埃的脸色很明显地阴沉下来了。 这个正直的人没有别的生财之道,唯一的办法就是王上龙体欠安了,他便使出全身解数大捞一把。“啊!啊!确实很严重。”他终于喃喃自语道。“当真?”国王不安地问道。“脉跳急速、间歇、有噪音、不规则。”医生接着说道。“帕斯克—上帝!”

    “不出三天,这就会要他的命。”

    “圣母啊!”国王叫了起来。“那怎么治呢,朋友?”

    “我正在考虑,陛下。”

    他让路易十一伸出舌头来瞧了瞧,摇摇头,做了个鬼脸。就在这让人心急火燎的当儿,他突然说道,“真的,陛下!我得禀告圣上,有个主教空缺,其教区收益权由王上代管,我正好有个侄儿。”

    “我把我的收益职权交给你的侄子就是了,雅克朋友。”

    国王应道。“可你得赶紧把我的心火治好才行。”

    “既然圣上如此宽宏大量,”医生接上一句,“想必对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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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圣安德烈-德-阿尔克街建造住宅,不会不愿帮助一点。“

    “嗯!”国王道。“在下财力有限。”医生接着说。“要是住宅没有屋顶,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倒不是为了那栋房子,它很简单,完全是平民住宅的式样,而是为了布置约翰。 富尔博的那些画,因为这些画可以使护壁板赏心悦目。 其中有一幅画的是狄安娜在空中飞翔,可真是精美绝伦,神态那么含情脉脉,那么优雅动人,动作那么天真纯朴,头发梳得那么整齐,头上环绕月牙儿,胴体细嫩白皙,谁要是过份好奇观看,都会受到诱惑。 还有一个塞莱斯,也是一个绝色女神,坐在秸垛上,头戴麦穗花冠,点缀着婆罗门参和其他花儿。 没有什么能比她的眼神更充满爱意,比她的腿更圆润,比她的神态更高雅,比她的裙子更多褶裥的了。 这是画笔所能画出来的最纯朴、最完美的美人之一。”

    “刽子手!”路易十一嘟哝着。“你还有个完没有?”

    “在下得盖个屋顶把这些油画盖起来,陛下,可是,虽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却没有钱了。”

    “盖你的屋顶,要多少钱?”

    “……一个铜屋顶,饰有铜像,镀金,顶多不过二千利弗尔。”

    “啊!这杀人犯!”国王叫道。“要是我的牙是钻石的,他不拔我的牙才怪呢!”

    “我可以盖屋顶吗?”库瓦提埃继续问道。“行!见鬼去吧,可你得把我的病治好!”

    雅克。 库瓦提埃深深鞠了一躬,说道:“陛下,一帖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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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25巴黎圣母院(下)

    剂就能使龙体大安。 我们要在圣上腰部敷上用蜡膏、亚美尼亚粘土、蛋白、油和醋制成的大药膏。 陛下继续喝您的煎草汤。 陛下的康安包在在下的身上。“

    一支发光的蜡烛会招引来的不仅仅是一只小飞虫。 奥利维埃君,看到国王正在慷慨的时候,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也凑上前去,说:“陛下……”

    “又有什么?”路易十一说道。“陛下,圣上知道,西蒙。 拉丹大人死了吗?”

    “那又如何呢?”

    “他在世时是王上的御库司法长官。”

    “那如何?”

    “陛下,他的职位空缺着。”

    这样说着,奥利维埃的高傲面容顿时由傲慢换成低三下四的神情。 这是朝臣面部表情独一无二的变换了。 国王紧盯着他瞅了一眼,生硬地回答说:“知道。”

    国王接着说道:“奥利维埃君,布西科提督曾经说过:‘赏赐只来自国王,大鱼只在大海。’朕看您跟布西科先生一脉相承。现在好好听着。 朕记性可不坏。68年,朕让您当了内侍;69年,当了圣克鲁桥行宫的主管,禄俸一百利弗尔图尔币(您想要巴黎利弗尔)

    ;73年11月,颁诏热若尔,封您为樊尚林苑的主管,替换了马厩总管吉尔贝。 阿克尔;75年,封您为当鲁弗莱-雷-圣-克鲁森林的领主,代替了雅克。 勒梅尔;78年,颁发双重绿漆密封诏书,恩赐您和您的妻子坐收圣日耳曼学堂附近的商人广场的年利十巴黎利邦尔;79年,封您为富纳尔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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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圣母院(下)925

    林的领主,取代了那个可怜的约翰。 戴兹;然后,罗舍城堡的总管;然后,圣康丁的总督;然后,默朗桥的总管,您就此要人称您为伯爵。理发匠给人刮胡子所交的五索尔罚金,其中有三索尔归您,剩下的二索尔才归朕。 您原来姓‘莫维’,朕慨然应允把它改了,因为它太像您的尊容了;74年,朕不顾贵族们极大的不满,授给您五颜六色的各种纹章,让您挂满胸,像孔雀那般骄傲。 帕斯克—上帝呀,难道您还不知足?

    难道您捞的鱼还不够美妙不够神奇的吗?难道不怕再多捞一条鲑鱼,您的船就会被他击沉吗?

    朋友,是骄傲把您毁掉的?

    跟随着骄傲接踵而来的,总是毁灭和耻辱。好好掂量掂量吧,闭上您的嘴。“

    国王说这番话,声色俱厉,奥利维埃满脸不高兴的表情马上又恢复了傲慢的神色。 他几乎高声嘟哝道:“那好,王上今天是病了,这是明摆着的;什么好处都赏给了医生。”

    路易十一听到这冒犯的话儿,非但没有气恼,反而露出几分和颜悦色,接着说:“噢,朕倒忘了,还曾派您出使根特,作为驻玛格丽特皇后宫廷的御使。”

    接着转向两位弗朗德勒人添了一句:“一点不假,大人们,此人当过御使。”随后又对着奥利维埃继续说道:“喂,朋友!别生气啦,我们都是老交情了。 天色已晚,公事也办完了。 快给朕修面吧。”

    读者大概必须等到现在才恍然大悟,认出奥利维埃君就是那个理发匠,由于上天这个编剧高手的绝妙安排,使他在路易十一那漫长而血淋淋的喜剧中,扮演了那位可怕的费加罗角色。 我们无意在这里就这个稀奇古怪的角色进行一番描述。 国王的这个理发师有三个名字:宫中人们客气地称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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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5巴黎圣母院(下)

    “公鹿奥利维埃”

    ,民众称他为“魔鬼奥利维埃”

    ,而他真正的姓名是“坏人奥利维埃”。

    “坏人奥利维埃”就在那里纹丝不动,正对国王生闷气,而且斜着眼睛瞄着雅克。 雅瓦提埃,低声嘀咕道:“行!行!

    医生!“

    “呃!是的,医生。”路易十一接着说,脾气好得出奇,“医生比你更有声望吧。说来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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