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26-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娘了。我像老朋友一样亲她,诚心诚意地祝他们快乐。
“天啊,”特拉德尔说道,“这团聚多让人欢天喜地!你变得很黑了!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天哪,我真有多高兴哪!”
“我也一样。”我说道。
“我相信我也一样!”红着脸在笑的苏菲说道。“我们大家要多快乐就多快乐!”特拉德尔说道。“连那些女孩也好快乐。天哪,我得承认我把她们给忘了!”
“忘了?”我说道。
“那些女孩们,”特拉德尔说道,“苏菲的姐妹。她们和我们住在一起。她们来看看伦敦的世面。事实是,当——在楼梯上摔倒的是你吗,科波菲尔?”
“是呀。”我笑着说。
“那么,得,你在楼梯上摔倒时,”特拉德尔说道,“我正和那些女孩们在玩儿。实际上,我们在玩‘抢椅子’的游戏,可这在西敏寺厅就不行了,再加上万一顾客看到她们这样也会觉得不体面,所以她们跑开了。无疑,她们现在正听着呢,”
特拉德尔看着另一间屋的门说道。
“对不起,”我又笑了起来,“由我竟引起这么一场惊慌。”
“我敢肯定,”特拉德尔很开心地接着说道,“如果你看到她们在你敲门后跑走,又跑回来捡从她们头发上跌下的梳子,再很疯疯颠颠的样子跑开,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我的爱人,你可以把那些女孩带来吗?”
苏菲轻快地跑开了,接着传来她在隔壁房间引起的一阵轰笑。
“真像音乐,是不是,我亲爱的科波菲尔?”特拉德尔说道,“听起来真悦耳。的确给这些上年纪的房间添了些生气。
这对一个一直不幸孤零零生活着的单身汉来说实在太美妙了,你知道的。这太迷人了。可怜的女孩,她们因为苏菲出嫁已遭受了很大损失——我向你担保,科波菲尔,苏菲是,而且一向就是,最可爱的女孩!——看到她们这么快活,我就说不出的满足了。和女孩们打交道非常叫人快乐,科波菲尔。
虽然这么做不太合体统,但的确叫人快乐。”
他有些口吃,我知道这是因为好心肠的他怕我听了他说的而不快。我十分恳切地表示我同意他说的,我的态度显然使他大大放心并欢天喜地。
“可是,”特拉德尔说道,“我们的家庭布置嘛,说实话,很不像样,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就连苏菲在这里住也是不合规矩的。可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呀。我们已经上了一艘小艇驶向大海了,可我们做好了苦熬下去的准备。苏菲是个了不起的实干家!那些女孩做的安排会叫你吃惊。我相信我可一点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安排的。”
“许多女孩和你们住在一起?”我问道。
“最大的,就是那个美人,住在这里,”特拉德尔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说道,“叫卡萝琳。萨拉也在这儿——就是我对你说过的那个脊梁有毛病的,你知道,大有好转了!还有由苏菲教育的那两个最小的也和我们住在一起。路易莎也在这里。”
“真的!”我叫道。
“是呀!”特拉德尔说道,“喏,整套——我指的是房间——只有三间房,可是苏菲用最奇妙的方法安顿下那些女孩,她们睡得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三个在那间房,”特拉德尔边说边指着。“两个在那里。”
我不禁向四下打量,想找出留给特拉德尔先生和他太太的空间。特拉德尔明白了我的意思。
“嘿!”特拉德尔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做好了苦熬下去的准备,上个星期,我们就在这儿的地板上铺了一张临时的床。不过,楼顶上有一个小房间——一个很可爱的小房间,上去的时候就知道了——是苏菲一个人把它用纸糊好的,她想给我个惊喜,那目前就是我们的卧室了。那真是个美妙无比的吉卜赛人小屋。从那里看到的风景还不少呢!”
“你终于幸福地结婚了,我亲爱的特拉普尔!”我说道,“我多高兴啊!”
“谢谢你,我亲爱的科波菲尔,”我们再次握手,特拉德尔说道,“是啊,我真是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了。你的老朋友在那儿了,你看,”特拉德尔得意地向那个花盆和花盆架点点头道;“那张云石面的桌子也在那儿了,其它一切家俱都是朴素而实用的,你看得出。至于金银器具,天哪,我们连个茶匙都没有呢。”
“一切都要用工作来换得。”我愉快地说。
“的确如此,”特拉德尔答道,“一切都要用工作来换取。我们当然有茶匙这一类的东西,因为我们要搅和我们的茶呀。
不过都是不列颠金①制的罢了。”
①一种钖铜铝的合金。
“等有银的时就会觉得更光彩照人了。”我说道。
“你说得真对!”特拉德尔说道,“你知道,我亲爱的科波菲尔,”他又压低了声音,“当我发表了某被告吉普斯控告某维格齐尔案的论点后①——这对我的业务大有好处——我就去德文郡,私下和哈雷斯牧师做了一番很严肃的谈判。我不厌其详地说苏菲——我向你担保,科波菲尔,她是最可爱的女孩——”
①虚拟的名字,这在法律界过去常用来表示某人,有如中国人称张三、李四。
“我相信,她是的!”我说道。
“当然,她是的!”特拉德尔说道,“可是,我怕我说离了题。我提起了哈雷斯牧师吗?”
“你说你不厌其详地说——”
“不错!我不厌其详地说,苏菲和我已订婚很久了,苏菲得到她父母的许可,愿意在我们目前不列颠金的基础上,”特拉德尔和从前一样坦诚地微笑着说道,“嫁给我。这很好。于是,我向哈雷斯牧师——他是最出色的教牧人员,科波菲尔,应该做主教;至少也该生活得富足而不遭贫困——我向他提出,如果我有了转机,每年可以收入250镑;如果我明年有这个把握,或能比这更好;如果我有能力安置下这样一个小地方,那么在那种情形下,苏菲和我就应该结婚了。我大胆地说,我们已经忍了很多很多年;苏菲在家当然很有用,可是不应因为她深情的父母而不能开始自己的独立生活——你明白吧?”
“当然不应该。”我说道。
“你这么想真让我高兴,科波菲尔,”特拉德尔接着说道,“因为,我一点也不怪哈雷斯牧师,我相信,父母、兄弟或这类手足,有时在这种问题上是自私的。是呀!我还声明,我最热诚的愿望就是为那个家庭效劳;如果我发达了,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我指的是哈雷斯牧师——”
“我懂得。”我说道。
“——或是克鲁勒太太有什么不测——我十分愿意照料那些女孩。他用非常令人赞许的态度回答了我,并允诺去负责取得克鲁勒太太对这事同意,这使我好不高兴。他们和她争论得很厉害。于是,由她的腿升至她的胸,再升至她的头——”
“什么东西升呀?”我问道。
“她的痛苦,”特拉德尔一脸严肃地答道,“她全部的真情。像我以前讲过的那样,她是个很卓越不凡的女士,可惜她的双腿失去了作用。无论发生了什么令她苦恼的事,总会停留在她的两条腿里;可是这一次却升到她的胸腔,再升到她的头部了,简而言之,以最可怕的方式扩展到她的全身。不过,他们用不减的热情殷勤来照顾她,直到她平安度过。到昨天为止,我们就结婚整整六个星期了。当我看到那一家人痛哭得晕了而朝四面八方倒下时,你想不出我觉得自己多罪大恶极!克鲁勒太太在我们离开之前不能见我,也不肯饶恕我,因为我夺去了她的孩子——可她是个好人,后来就原谅我了。就在今天早上,我还收到她的一封友好的信呢!”
“总而言之,我亲爱的朋友,”我说道,“你认为你应当感到幸福!”
“哦!这是你的偏心!”特拉德尔大笑起来。“不过,我的确是处于让人妒忌的状态中。我努力工作,孜孜不倦攻读法律。每天早晨,我5点就起床,一点也不以此为苦。白天,我把那些女孩藏起来,晚上,我就和她们开心地玩。相信我说的,我的确很难过,因为她们星期二就要回家去了,而那第二天就要开始过圣麦克节了。女孩们来了!”特拉德尔不再密谈,而是提高声音说道,“科波菲尔先生,克鲁勒小姐——萨拉小姐——路易莎小姐——玛格丽特和露西!”
她们真是一束完美娇好的玫瑰。她们一个个那么健康,那么富于朝气。她们都很好看,卡萝琳小姐是漂亮的,不过苏菲的愉快容颜中含有一种更宜室宜家的温暖气质,那比漂亮更好。这也使我相信,我朋友是选对了。我们都在火炉边坐下,那个锋芒毕露的小伙子把文件从桌上收拾开——我这时才知道,刚才是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文件摆到桌上——再取来茶具。然后,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回家去过夜了。主妇特拉德尔太太的眼里闪着愉快宁静的光,她预备好茶后,就在火炉边一个角落里静静坐下烤起了面包。
她在烤面包时告诉我,说她见过爱妮丝了。“汤姆”带她去肯特郡作蜜月旅行时,她又在那里见到了我姨奶奶。我姨奶奶和爱妮丝都很好,她们一起谈话时没谈别的,只谈到我。她的确相信,在我去国外的这段日子,“汤姆”就从没忘记我片刻。在一切问题上,“汤姆”是最高权威。显然,“汤姆”是她生活中的偶像,无论发生什么变乱,他的宝座总不会动摇;无论她遭遇到什么,她也永远都会对他无保留地信仰,无保留地膜拜。
她和德拉特尔对那个美人儿表示的尊敬让我见了很开心。我不知道我是否真认为这样做很合理,可我认为这样让大家愉快,这本来就是他们天性的一部分。假如特拉德尔有时也很想有那尚待用工作换取的金银茶匙时,无疑,那他正在把茶递给美人儿。假如他那好脾气的太太也会说出什么不同意哪位见解的话,我相信那只不过她认为自己是那美人儿的妹妹而已。从那美人儿身上,我发现一些任性和被宠坏了的小动作,可显然在特拉德尔和他太太看来,那是她天生的权利和与生俱来的天赋了。如果她是生成的蜂王,那他们就是生成的工蜂,而且他们对此非常非常满足。
他们那种忘我的样子让我看得着迷。他们为那些女孩而骄傲,对她们的一切怪诞想法都言听计从,我觉得他们讨人喜欢的可贵之处因此又得到了些小小证实。一个小时里就约摸至少十二次,特拉德尔被这个或那个大姨小姨叫做亲爱的,求他把什么东西拿来,或把什么东西拿去,或把什么东西拿上,或把什么东西拿下,或去找什么东西,或去取什么东西来。他则每一次都服服帖帖地听从。没有苏菲,她们好像什么也做不了。某位的头发散了,只有苏菲可以挽起来。某位忘了一支很特殊的曲子,只有苏菲能哼出来。某人想记起德文的一个地名,只有苏菲能知道。某人有什么事要写信告诉家里,只有靠苏菲在吃早饭前写。某人的编织手工出了毛病,只有苏菲可以加以改正。在那里,她们是真正的主子,苏菲和特拉德尔悉心伺候她们。以前苏菲照顾过多少孩子,我想象不出来,反正她好像因为能用英语唱各种给孩子听的歌而有名气一样;她按她们所愿用世上最清晰的声音小声唱出成打的歌曲(每一个姐妹提出一个调,然后一般都由那美人儿定调),于是让我着了迷。最美好的是,尽管不断提出要求。但众姐妹对苏菲和特拉德尔都怀有非常多的爱心和敬意。我起身告辞,特拉德尔准备把我送到咖啡馆去,那时我坚信,我从没看到过一个长一头硬头发或别种头发的脑袋滚过来滚过去地由人亲吻呢。
总之,向特拉德尔道了晚安后,我回到旅馆,在那儿我把那场面回味了好久。就算我看到那老朽的灰院顶层开了一千朵玫瑰,也不可能比得上我见过的那场面的一半令那儿增辉。想到在身处那枯燥的法律文件代办所和律师事务所中间的德文郡女孩,想到在吸墨粉、羊皮纸、卷尺、浆糊、墨水瓶、便笺、稿纸、法律报告、条令状、布告、诉讼费计算书中的茶、烤面包和童谣,那些能说话的鸟、会唱歌的树和金黄色的水都被带进了灰院。不知怎的,我和特拉德尔别后回到下榻处时,不再为他失望了。我开始想,无论英国的侍者领班怎么看,他还是会一帆风顺,前途无量的。
我把椅子拖到咖啡室火炉中的一个的旁边,静静想他的情况。我渐渐从考虑他的幸福,不觉转至细观火中景象。看着那些煤块迸裂变形时,我不禁想起我一生所经的重大起浮和别离。自从3年前离开英国后,我就再没见到煤火了;可我看到过许多木柴的火,当木柴成为灰烬而与炉底上的灰堆混为一体时,我也常在低落的情绪中想到我真想自己能死去。
这时,我可以认真但并非痛苦地回想过去了;也可以心怀勇气默想未来了。家,就其最好的意义来说,于我已是虚无了。我本应将更深的爱情倾注到她身上,我却称她为我的妹妹。她会结婚,会有新人占据她的爱情;而在她那样做时,她将永远不知道己在我心中成长的那份对她的爱情。这是公道的,我应该为我那鲁莽感情的过失付出代价。我所收获的正是我播种的。
我正在想,在这一点上来说,我的心是否已得到真正的训练,我能不能坚定地忍耐,在她的家里平静地守持她过去在我家平静守持的地位——就在这时,我发现我的目光落在一张脸上。这张脸好像由我对早年生活的记忆而产生的联想那样。从炉火里腾起似的。
矮小的齐力普先生,我在本书最早的一章提起我受过他照顾的那个医生,正坐在对角的一处阴影里读报。他这时也老了;不过,因为他是一个温和谦卑而又安静的小个儿,并不太见老,所以我觉得他那时的样子还和当年他坐在我们客厅里等我出生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齐力普先生是7年前离开布兰德斯通,从那时起,我就再没见过他。他头偏向一边平静地坐在那里,身旁放了一杯热的尼加斯葡萄酒。他的态度那样谦虚至极,似乎要向报纸道歉,因为他竟斗胆读了它。
我走到他坐的地方说道:“你好吗,齐力普先生?”
对于出自陌生人意想不到的问候,他非常不安。他慢条斯理地答道,“我谢谢你,先生,你太好了。谢谢你,先生。
我希望你好。”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说道。
“嘿,先生,”齐力普先生很谦恭地笑着打量我,一面摇着头。“我有点印象。我觉得你有一点面熟,先生,可我实在想不起你的尊姓大名。”
“可是,在我知道那个姓名很久以前,你就知道它了,”我接过去说道。
“真的吗,先生?”齐力普先生说道,“难道我有幸,先生,接过——?”
“是呀,”我说道。
“天哪!”齐力普先生叫道。“可是,毫无疑问,从那以后,你变了很多吧,先生?”
“大概如此,”我说道。
“得,先生,”齐力普先生说道,“如果我不得不向你请教尊姓大名,希望你能原谅我吧?”
我把我的姓名告诉了他,他非常感动。他很郑重地和我握手——于他这动作可不寻常,因为他平时总只把那有点温意的小鱼刀似的手伸出离臀部只一两寸的地方,如果被别人握着,他就表现得很紧张不安(但就是这次,他一能把手抽回,也立刻把手插进衣服口袋里去)。直到他的手抽回,他才真定下心一样。
“天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