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蝶恋狂花-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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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蝶恋狂花 作者:倩女雪千寻
第一章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
江南的秋,是集千古悲欢于弹指一瞬的沧桑落寞,如同离别的泪,点点、滴滴,化作清冷的风,吹动着在万丈红尘内挣扎的人们。
然而被秋色笼罩的西子湖畔,却仍有一方春光烂漫的戏台,正上演着汤显祖笔下的风月绝唱,《牡丹亭》第十出《惊梦》。
剧中那太守之女杜丽娘明妆俨雅,仙佩飘摇地翩翩出场,身后还跟着贴身丫鬟春香。她俩都不过十八九岁光景,杏眼桃腮。
只见杜丽娘樱唇微启,一脸淡淡幽怨:
“…………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
她的嗓音细嫩甜美,撩人春意自她那两片柔软的红唇间潺潺流泻出来,越飘越远,直飘入台下不远处夹杂在人海中的一位老妪的心内。
那老妪已年近古稀,满头银发,饱经风霜的憔悴面容上隐约浮现出一丝痴迷。她呆呆望着杜丽娘的倩影,仿佛看见了少女时代的自己。那原本,正是属于自己的故事。
苍茫久远的回忆随着缠绵的昆腔旋转着从她眼中流淌出,化作一滴苦涩的泪珠。
五十二年前的一个中秋之夜,月似银盘。
游人们聚集在西湖岸边,边吃月饼边看戏。
戏台是暂时搭在断桥上的,四周张灯结彩,悬挂满文人墨客咏月的诗句,看上去简直像一座不染纤尘的广寒宫殿。压轴戏《牡丹亭》中的《惊梦》便在这样的氛围中开始了。
俊秀多情的书生柳梦梅手执半枝垂柳,望着面前含羞浅笑的杜丽娘,唱道:
“则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是答儿闲寻遍,
在幽闺自怜…………”
他的眼神痴迷而幽深,直直钻入她躁动的春心,与她狂乱的情丝纠结成一团。她不由自主地,将绵软的娇躯向他靠近。他会意,暗中朝她一笑。她不禁粉面微红,轻拂着袅袅水袖,与他合唱:
“…………
是那处曾相见?
相看俨然。
早难道这相逢好处无一言?
…………”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俩突然同时意识到,这不是在演戏。
围观的众人私下议论纷纷:
“看,这演柳梦梅的就是云霞翠轩戏园的红角儿花峻寒!你别看他才二十一岁,可是扮相唱腔举世无双。听说有好多名门闺秀垂青于他,悄悄鱼雁传书给他呢。”
“那这花峻寒有没有成亲呢?”
“好像还没有吧,戏园里的人都说他暗恋上了楚大小姐,所以才一直单身!”
“哪个楚大小姐?”
“就是这戏台上跟他演对手戏的那个美人儿呀!她可是清风山庄庄主楚天阔的亲生妹妹,闺名幽蝶,绰号蝴蝶仙子!”
“啊?清风山庄威震江湖,可她堂堂一个大小姐却在这里抛头露面、涂脂抹粉地唱戏,未免太有失体统了吧?”
“所以说,她也一定是被花峻寒迷住了,这才心甘情愿地跟这些下九流的戏子们泡在一块儿……”
“她哥哥被她气得半死,但也拿她没办法……”
戏散后,楚幽蝶回到云霞翠轩的小楼上,开始卸装。
鲜艳的粉红戏衣如蜕皮似的脱落在床边,满头如瀑青丝飞扬,铺满白玉似的肩头。银亮的月光流泻进窗口,将她洗尽铅华后的容颜映得明艳绝美。她的一双妙目晶莹剔透如同被夜光浸透过的黑宝石,两片桃色柔软朱唇似花初绽,无限光彩在这张娇俏圆润的脸上闪烁成万种风情。
但见她换上一件雪白轻盈的纱裙,静静沐浴在似水月色里,出尘脱俗恰似凌波仙子。
这里是花峻寒的卧房,虽然简陋却整洁,充盈着书香之气。狭窄的木床上吊着青纱帐子,旁边是一张书桌,摆着几本书,和盛头面的匣子。
楚幽蝶正出神遥望窗外圆月,门忽然被推开了,花峻寒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他此时早已换好了便装:青蓝色的头巾;浅灰色的布衣长袍,浑身散发出清冷萧条的书卷气。但是当你靠近他的时候,你一定会觉得在那浓郁书卷气息的弥漫之下,依稀掺杂着一种逼人骨髓的杀气。
他生着一张象牙色瘦削的瓜子脸,几缕零乱发丝飘拂在耳畔,更添颓废之感。他的目光冷峻凄寒,正如他那红遍江南的名字。
楚幽蝶一见到他,马上忍不住晕红双颊,低声道:“花公子,是你来啦。”
花峻寒望着她倩丽的姿容,神色顿转温和,微微一笑:“楚姑娘,你这次唱得真好!”
楚幽蝶嫣然道:“公子过奖了,要不是你教得好,小妹哪里敢登台献丑。”说罢回避开他的目光,盈盈走到一旁。
正值此时,一枚飞镖破窗而入,硬生生射中她的左臂。她惊叫了一声,娇容失色。
花峻寒朝窗外怒喝:“什么人?”
只听身后一声奸笑,紧接着两个蒙面的黑衣人闯进门来,各持一弯明晃晃的钢刀。
“嘿嘿,柳梦梅和杜丽娘都在这里啊!”其中一人奸笑着,持刀疾扑向楚幽蝶,另一人则一刀狂劈至花峻寒的肩头。
花峻寒不及多想,旋身跳到一旁的楚幽蝶面前,一脚踢去黑衣人手中的刀,随即腾空跃起,出掌将他击毙。这时另一人的刀刃也划破空气紧逼过来,花峻寒轻轻一闪,灵巧地避开。那人见状大惊,刚想转头逃走。他冷笑着拾起方才打落在地的钢刀,扬手而出,正砍中他的脑袋。
他这一连串举止矫如游龙,变幻莫测,远比在戏台上更加出神入化。
楚幽蝶面色苍白如雪,虚弱地倚靠在门边。花峻寒惊叫:“不好,此镖有毒!”言罢冲过去扶住她,咬紧牙关使劲将她左臂上深深嵌入的那枚飞镖拔出来。楚幽蝶轻轻呻吟了一声,昏倒在他的怀里。
花峻寒心如刀割,慌忙将她抱到床上,放下青纱帐子。而后他盘膝坐在她旁边,掀起她染血的衣袖,用嘴唇缓缓贴紧那处已呈黑紫色的伤口,用力吮吸。
月光似白练,温情脉脉地洒在他俩身上。楚幽蝶赤裸的玉臂仿若新剥去泥衣的莲藕,晶莹白嫩,浸淫了月华的光彩和灵气。伤口处斑斑殷红的血珠从花峻寒颤动的唇边流出,沿着她臂弯的柔和线条潺潺滑落,在他衣袍的下摆处幻化成一簇鲜丽的蔷薇。花峻寒满脸似火痴迷,热泪在他纤细的双目中涌动。她身上隐约散发出淡淡的幽兰体香,更增无穷诱惑。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抖动的的双臂不听使唤地托住她的娇躯,她的秀发在他身畔弥漫如卷云。
他心醉神迷地,用滚烫的手指触摸她的发尖。她在昏晕中发出一丝梦呓:
“峻寒,峻寒……不要离开我。”
他的心像被一头鹿猛地撞了一下,耳朵嗡嗡作响。
楚幽蝶悠悠苏醒,发觉自己正躺在花峻寒的怀抱中,苍白的玉颊骤然浮现出两片胭脂。此时的她娇若不胜情,楚楚可怜。
他慌乱地背朝向她,声音颤抖:“楚姑娘,你的伤口已无大碍……”
“是你救了我?”楚幽蝶柔声问。
花峻寒背对着她点点头:“是。”
她惊喜道:“原来你会武功?”
“不过略识一二,不值一提”,他望望窗外,“天色已晚,不如在下送你回去。”
二人并排走在幽深静谧的云栖竹径中,稀疏的月色映照下来,两条淡黑的影子摇曳在他俩身后,若即若离。
花峻寒一路沉默着,俊秀的面容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下愈发神秘。楚幽蝶痴痴凝望他,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她股足了勇气,道:
“花公子,小妹有几句心里话,不知该不该说?”
花峻寒淡然微笑:“但说无妨。”
楚幽蝶低头抚弄垂在胸前的发丝,声似蚊鸣:
“戏演得多了,有时候我真以为自己就是杜丽娘……”
花峻寒不语,心潮澎湃。他知道她要说的下一句话就是:
“我希望你会是属于我的柳梦梅。”
在黑暗中,他没看到她羞红的脸,可她的双眼闪烁着灼人的火焰。
他的心抽紧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楚幽蝶见他不作声,便怯怯问:“你有没有像我这样,当自己是……”
“没有!”花峻寒猛然打断她的话。
她一愣,顿时不知所措。他忙试图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我是个戏子,只有在台上才将自己当成戏中的人。可现在是在台下……”
楚幽蝶明亮的双眸黯淡下来,无限心灰。这便是他回答她的话吗?难道她一直苦苦期待着的答案竟是如此世俗冷漠的几句话?
她颤声问道:“如此说来,你没有喜欢过我,是吗?”
花峻寒苦笑:“楚姑娘,你误会了你自己。其实你真正喜欢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台上的柳梦梅。”
“不!我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为何要如此待我?”楚幽蝶凄凄哽咽。
花峻寒望向她,她的美态在夜色中流泻千里,染遍了片片竹叶,圣洁而不可亵渎。他隐隐感到自己的猥琐和冷酷,他明白他的话已经深深伤害了她。楚幽蝶幽幽地,自语:“我不明白,难道我所感觉到的都是假的?难道是我在做梦?”
花峻寒温言:“为了我这样的人,是不值得的。楚姑娘,你迟早会遇见一个真正可以做柳梦梅的人。”
“不会了,这一生……都不会了……”她的泪水静静地流了一脸,神色凄凉得宛如濒死的蝴蝶。
“你会的!那时你会发现自己今天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
“花峻寒,我恨你。”楚幽蝶一抹泪痕,幽怨而清冷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然后转身跑了。
花峻寒呆呆凝视她的倩影消失,终于忍不住瘫倒在一棵高大的翠竹上,哭出了声。
自从遇见她那天开始,他就明白她与他之间是永远不可能的。他俩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那般遥不可及。既然命中注定有缘无份,还不如一切都不曾开始。
他在心底挣扎千遍万遍,他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可是他此刻看见了她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写满心碎——是他使她如此悲伤吗?但她,又怎会明白他心中的苦楚?
花峻寒绝望地闭目:“幽蝶,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为什么会拒绝你。”
天边那轮银白的月默默俯视着莽莽乾坤,似乎要寻找它遗失在人间的光芒。(1)是真是虚?劣梦魂猛然惊遽
楚幽蝶和衣躺在粉白的罗帐内,清艳的素颜泪痕犹存。满室芳香弥漫,床边的桃木桌上摆着一具精美的古筝,琴弦闪烁着秋日清晨的流光。
“蝶妹,你的伤好些了吗?”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口响起,原来是她的亲生哥哥楚天阔来看她了。
楚幽蝶连忙起身下床,朝他姗姗施礼:“拜见大哥。”
“免了。”楚天阔淡淡道。他年约三十几岁,身着锦袍,气度雍容,英俊的面庞上却布满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傲慢和冷酷。他的语气虽温和,却明显地透出漠不关心。
楚幽蝶也许早已习惯了他,她的神色也谦和而不带丝毫情感。
楚天阔突然说:“以后你不可以随便出门了,我们的仇家明月山庄就潜伏在附近。”
楚幽蝶吃惊地望着他:“那袭击我的是明月山庄的人?”
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清风明月,世代为敌。”
这段不共戴天的恩怨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也无法预料它会何时结束。楚幽蝶依稀记得,十六年前自己的父母双双惨死在明月山庄庄主钟汗青的剑下,从此清风山庄只剩她与大哥相依为命。大哥每天都拼命练武功,期待有朝一日偿还血债。而祖祖辈辈传下来一个规矩,那就是女子不可习武。于是,楚幽蝶只得终日深锁闺房内,与琴棋书画为伴。而渴望自由的她不甘寂寞,总喜欢偷偷溜到外面去玩。
楚天阔语气突转冷淡:“你必须得跟云霞翠轩的那个戏子断绝来往,我们清风山庄可不能因为你而成为武林中人的笑柄。”
楚幽蝶秀美的眼里掠过一丝阴影,轻声回答:“是,大哥。”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卷去了人们心头的安宁。
大雨过后,天气更加寒冷,并且到处充满无形的杀气和血腥味。
传言每逢夜半时分,总有一些流连街头烟花柳巷的男子死于非命。而杀他们的是同一个人——一名脸蒙红纱,身穿雪青罗裳的神秘女子。
她总是手提一把冷光闪耀的长剑,恍如夜鬼回魂,来无影去无踪。被她杀死的人,尸体都正好分成八块,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卒睹。谁也不曾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也不知她姓字名谁,只好给她取了个绰号叫“摄魂魔女”。
从此所有歌楼妓馆的生意都一天比一天冷清,而原本喜欢飘风戏月的浪荡子们为求保命也只好躲在家里不敢再出门。一时间人心惶惶,武林盟主欧阳莫言不得不下此悬赏令:谁可将那女魔头活活擒拿到手,名震江湖的第一宝剑拂云剑便归他所有。
这一消息传出,引起无数武林高手眼红,在他们心目中,这拂云剑正如艳名远播的蝴蝶仙子楚幽蝶一样,是人间不可多得的至宝。
可他们谁又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作赌注呢?
楚幽蝶的伤已然痊愈,却又生了一场大病,请过的好几位医生都说是心病。
她每日每夜都躺在那芬芳馥郁的罗帐中,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楚天阔见状终于开始着急,买了全城最名贵的药材和补品供她疗养。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她才渐渐好转,可以下床了。(2)这天,楚幽蝶被大哥郑重其事地叫到他房内。
楚天阔沉默半晌,淡然开口:“蝶妹,虽然你身为女流之辈,不懂得舞刀弄枪,可毕竟是清风山庄的一份子。清风明月之仇不共戴天,只要我们活着,就不能忘记。否则,爹娘的在天之灵也会永不安宁。”
楚幽蝶柔声道:“请大哥有话直说好了。”
楚天阔神色肃穆:“以我的能力,根本不配成为山庄的主人。如今明月山庄的钟汗青从东瀛回来,练就了一身绝世武艺。相形之下,报仇之日遥遥无期。”
楚幽蝶一怔,目光黯淡:“那依大哥之见,我们该如何打算?”
“要血洗明月山庄,完成先人遗愿,就得有贵人相助。而如今我们山庄虽侠名贯耳,终究势单力微。而唯一有能力铲平清风山庄的,只有东方世家。”
“难道欧阳盟主就无力对付他们了吗?”楚幽蝶不解地问。
楚天阔道:“明月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与我们平等,盟主根本没理由偏袒我们清风山庄。可东方世家大公子东方凤神功盖世,又有称雄称霸的豪情壮志……”
楚幽蝶轻轻打断他的话:“可是他与我们非亲非故,如何肯帮?”
“所以,我要你下嫁于他,此后清风山庄和东方世家就是一家人了。”楚天阔脸色愈发庄严,语气强硬得令人不敢去抗拒。
楚幽蝶顿觉一记晴天霹雳在头顶轰然炸裂,化作一声巨响,而后便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浑身似抽搐一般颤颤瘫软在地,冰冷的地板紧贴住她温热的身体。可她总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抛出去,而后一直在半空飘飘浮浮,无从落地。
她依稀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在山坡上放风筝的事来。由于她个子娇小,那只色彩缤纷的蝴蝶风筝总是飞不高,在一丛丛茂盛的树间徘徊。直到后来它被挂在树枝上,美丽的翅膀撕得稀烂。而年幼的她,眼睁睁哭得死去活来,却无力救它逃出生天……
而今,她不就是那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