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云,胡不归-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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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样的遗世独立,和杨笑澜来到此间的心境格外相似。
她们的心,都是孤独的。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杨笑澜从冼朝处听说了陈子衿的故事,对着这个女子,是有些怜悯之意的,如果不是她揭穿了她的身份,即便子衿的语气再冷淡刁钻她都可以坦然以对,更有甚之,她觉得子衿嘴虽硬但那颗藏在不知某处的心却是软的,尽管心上皆是细细的伤痕。
这个看起来犟头倔脑像个冰雕的女子,实则只是披着一层薄脆的冰衣。
故而,杨笑澜一开始的打算是带她回京,去大兴善寺重新投在毗如遮那师傅的门下,这样也算是能有个栖身之地,也免去了身份之忧。可眼下……
如果杨笑澜没有猜错,这肖樯大有可能投入了敌方的阵营,她不知那个未知的敌人是谁。她也不知道,谁要这样将她置于死地。笑澜自问,在大兴的这许多日子里,她已经谨慎小心,低调行事,可即便如此低调,为何还有人要这般对她。
她到底阻了谁的路,碍了谁的眼。
这一切还要等她养好了箭伤慢慢查证。
此刻她并不喜欢猎户的眼神,心中闷哼了一声。
待猎户走了,陈子衿只问她:“先前怎的不答话?好生失礼。那位郎君发现了躲在山洞里的我们,才将我们带到了此间,有了个容身之地。”
杨笑澜斜了斜眼,道:“懒得讲话。”心里却道“不安好心。”
陈子衿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取过猎户带来的白粥,搅了一搅。这几天日日夜夜伴着,有时半夜醒来,看着笑澜睡熟的样子,好眉好目十分安然可亲,子衿也会觉得心中温软。可她不知道这杨笑澜到底是抽了什么风,中了什么邪,眼睛一睁,嘴巴一张,就会说出让她恼火的话来。她仿佛生来就是跟自己做对的,而自己偏偏还要顾及她的伤口,为免她动气不加以反唇相讥。
这个人怎么说都是自她有记忆起和她最为亲近的一个人,经历了生死之劫,她扪心自问,已无法再像先前那样苛责于她。可是这个人,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对她温顺一些么。
笑澜瞥了一眼有些沉默的子衿,笑笑道:“陈子衿,我终于知道你像什么了?”
“什么?”
“仙人球。”杨笑澜特意给子衿比划了一下,“这仙人球,仙人掌嘛,就是那可圆可长,生于沙漠,天天日晒雨林,浑身长刺的”。手舞足蹈牵动了伤口,她咧了嘴,哎哟哟地喊着。子衿又白她一眼“活该。”可终还是不放心,再次替她检视伤口。怕笑澜疼得厉害,便对着伤口吹气。小时候跌倒时,母亲柳皇后就是这样哄她不哭,母亲曾告诉过她,如此这般伤口便不会再疼了。
在陈子衿的悉心照顾下,又过得几日,杨笑澜已可下地行走,原先的伤处也逐渐结痂。听子衿寥寥数语说了救回她的过程,笑澜总觉得有语焉不详之处,却也无从查问起。不满猎户对陈子衿的觊觎也怕子衿被猎户一时的关心所迷惑,杨笑澜在猎户的面前对着子衿故作亲昵,连看向子衿的眼神,都是故意带着脉脉含情的。
那日被猎户拉着一起围坐聊天,杨笑澜看着背影姣好的陈子衿一眼,不觉微微一笑。
猎户也是一笑,挤得那张满是斑驳的脸更显骇人,道:“你们可真是姐弟情深,当日在树林的山洞里见到你们,令姐可是真心实意将你护着,像是母兽护着幼崽似的。你昏迷的那些天,令姐更是衣不解带地照料你,叫人好生感动。恕在下冒昧,不知令姐年方几何,可曾有了婚配?”
杨笑澜暗自冷哼一声,这猎户已年过四旬,妻子早死,居然关心起子衿的婚事来了,简直就是典型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口上却故作迟疑,摆出相当诚恳的态度说道:“此事说来惭愧,某只觉难以启齿,但郎君问起,某不敢相瞒。其实我与她……我们,并不是真的姐弟,像郎君当日戏言的那样,我们还真是私奔出来的。她家在我们那儿算是一门旺族,他父亲不同意我俩的婚事,一来年纪上我比她略小,二来他父亲嫌我家世清贫,怎都不愿意将她许配给我,还给她找了另一户人家。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我身上的伤便是那群追赶我们的人留下的。眼下……”说到这里,杨笑澜故意面露涩意,道:“眼下,她有了身子,这几日我都在想,我们私奔实在太过冒险,对她的身体也不好。故而,等我的伤势大好了,就一同回乡,给他父亲赔罪。”有现代的狗血电视剧打底,棒打鸳鸯私奔有后的戏码是张嘴就来。
看着猎户微微有些变色的脸,杨笑澜窃笑。
夜里,笑澜与子衿同倚在树边看着星星,想起猎户方才的眼神,子衿问道:“方才你同那人说了些什么?他瞧我的眼神有些异样。”
“哦,我说我们是私奔来的,你腹中还有了我的骨肉。”
“你……”陈子衿又羞又怒,道:“你竟这般毁我清誉。难怪人前殷勤,人后就还是现下这般样子。我只觉奇怪,哪想到你存着这般心思。”
有何关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呀,她可是一片好心,不想无知少女被骗,杨笑澜心道,口上却说:“我是你师叔,自然有关!怎么啦,你没见他对你色迷迷的嘛,难道你对他有意思?也要留在这里做个女猎人不成!”
陈子衿气极,偏生又说她不过,只能瞪着她狠狠地说道:“杨笑澜,那与你有何关系!再怎么样,那都是子衿自己的事情,别忘了,你也是个……女子。”
“故而……?”杨笑澜眨一眨问道。女子又如何,师姐明知她是女子,也不还是喜欢她,皇后知道她是女子,也不还是……大公主她知道……不也是……
不,大公主她并不知道。
她自己没有觉察,陈子衿倒是看得她脸上分明有些脆弱的倔强,略一怔,没有继续说下去。隔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真的是一千年之后的人?那时候的人是怎么样的?还会觉得……我是妖女么?”
听到那句妖女和满不在乎的表情,杨笑澜忽然觉得有一点点心疼,道:“那时候的人,知道你有特异功能,若是不把你拿去大切八块研究,就会把你炼成长生不老的仙丹吃掉,如果都没有,那么你就还是现在的命。非我族类其心必诛,人心自古亦然。甚至,那时候还不如现在,在这里,至少我遇到的大部分人都很好心。”
“你别忘了,还有人要杀你。那么……你呢?你是想要研究我还是……想把我吃了?或者你也有想要诛杀我的打算?”初春的风有些微寒,陈子衿瑟缩了一下,歪着头看着杨笑澜问道。
杨笑澜握住陈子衿的手放在胳肢窝下暖着,笑道:“叫你看出我的心来了,我这不是受伤了没力气么,否则……还真是想把你吃掉。唔,可是你那么冷冰冰的怎么吃呢,打散了做刨冰,还是在觉得热的时候啃上一啃呢,这个问题需得好好磋商。”
陈子衿被笑澜毫不拘礼的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听这话又觉得心中有些异样,想要看真切她说此话时的表情,却见笑澜憨憨一笑,眼里有调侃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温情闪亮。
“你在你那个时候,来这里之前……可有成亲?”
杨笑澜笑道:“还没有,那时候不用那么早就成亲,还有很多人到了年纪很大也不想结婚的。怎么,你想要嫁人?若是你想……”
“不,不是。像我这样的妖女,怪物,是没有人敢要的。”
“咦,陈子衿,你又傻了不是,你救了我,我是要以身相许的。”
陈子衿没好气道:“你莫要忘记,再怎么说,你可都是堂堂驸马,有家室的人。”
“那你就……许给我吧,我带你回家,怎么样?嘿,有跟你说过,我喜欢妖精么?什么白素贞啦,田螺姑娘啦,婴宁,青凤、聂小倩……”
“真有那么多妖精?我不信。你满口胡言乱语,真是没有半点女子的样子。” 子衿顿了顿又问道:“那时候……两个女子可以成亲?”
“啊,两个女子?”杨笑澜想一想,道:“有些国家允许,有些国家不允许,但是如果那两个人想要在一起,那不成亲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言者无意,听着有心。这两人一时都没有想到,初春的风除了有些寒凉,还会将话语吹到有心人的耳里。猎户这几日总是在琢磨,那姓杨的少年看起来太过文弱太过娇嫩,丝毫没有半分男子的气概,要说是个女子,倒是可以说得过去,这无意中听得两人的谈话,尽释了疑惑,难怪他要给那少年包扎,这小娘子明明生疏却是不愿。
初见那小娘子,惊为天人,他常年居于深山,与野兽为伍,从来没见过如此冰肌玉骨的女子,妻子去世多年一直未近女色,说不想那是自欺。有时也会跑到村庄里和些女人野合,但是没有一个女人像那小娘子那般似花朵一样。
听杨姓少年那番话原以为到了嘴边的肉飞了,却不想自己只是出来打个转悠解个手,就听到了两人的私语。猎户嘿嘿一笑,老天开眼,怜他独居多年,一下子给他送来了两个女人。
☆、第七十三回 难逃
永安宫;露水重。
依旧没有杨笑澜生死的消息,独孤皇后日渐焦心;只是对着愁眉不展的杨丽华和面带忧色的杨素,不甚表露。唯有摸着手中不再发烫一切如常的太阳纹戒指时;皇后的心才稍安,她不知戒指和面具存在着怎么样的关联;她只知杨笑澜刚失踪的那几天戒指发烫似在催促;这几日戒指逐渐安定已无先前的烦躁。她想,笑澜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母亲。”杨丽华萎靡憔悴;“侍卫发现了笑澜的衣服;衣服上全都是血。”
“你怎知那衣衫是她的?”
“是我亲手做的;我自然认得。一个人若是流了那么多血……她……”
“她会活着;若是……她真有事;她的魂魄会来向本宫报晓。找,继续找!”
独孤皇后口上说得坚定,可杨素却发现,一贯冷静沉着、不为外物所动的皇后一直在摸索中手中的戒指,始终紧锁着眉头,面上是难以掩饰的焦急和担忧,几乎没有平日里那副谈笑用兵的样子,心中暗暗有些震惊。这次听闻笑澜失踪的消息被匆忙召回,一路上还跑死了一匹良驹。一回京城,听得杨丽华向他一一陈述的消息,他一惊再惊,秘密的揭破,公主的真情,华首的开悟,还有此时独孤皇后的关切,这都是围绕着一个人,他那从异世破空而来的四弟,伪男儿真女子,杨笑澜。
杨素比之她们不免又要多想一层,这杨笑澜来的诡异,会不会就这样踏空而去,就此在这个时空里消失,回到她原来的年代去了?可是,在尚未搜集到开启时空要件的前提下,她又能如何回去呢?
况且,这一切计划都还没有展开,他们的救世重任未见丝毫曙光,世云依旧如气如雾芳踪渺然,难道她就这样莫名的来又莫名的走?
不,不可能。
思索间,又听到大公主问起皇后可有想到谁会对笑澜下此毒手。
独孤皇后语焉未详,只说尚没有头绪,要笑澜回来方能知晓。
大公主不信,杨素亦不信。但见皇后如此作态,大致也想到了一些目标人选,位高到涉及皇家,这段日子又没有亲身参与平陈攻略,与笑澜有些罅隙,那个人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大公主与杨素走后,独孤皇后要等的消息,终于到了,雨娘面露难色,皇后却只让她直说。
“娘子,听密报说,前几日……就是杨家四郎失踪的那几日,汉王殿下带着太子殿下的一干亲卫出城去了,说是寻些野兽打猎,但是打猎的地方恰是在杨家四郎失踪的林子附近……”
“砰!”独孤皇后难抑怒气,一掌拍在几案上,“很好,儿子大了,心思活了,再怎么说笑澜是丽华的夫婿,夫婿如同半子,也就是他们的家人。阿客倒是十分争气,年纪虽少,手段倒是有一些。还有勇儿的亲卫?很好,这两兄弟倒是齐心的很。”皇后一边说着很好,脸上却越发阴沉。她满心想要保护的人,却偏偏她的儿子们要置她于死地。
“娘子息怒。”雨娘素来知道独孤皇后的心思,可是这一次……一来涉及到太子殿下,二来汉王杨谅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她不觉得陛下会对这位皇子铁面执法,为杨家四郎讨回一个公道。再者,皇后是这两人的生母,感情再寡淡,好歹也是十月怀胎,怎都要比杨家四郎来的亲一些……“娘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瞧着独孤皇后有些为难的杀意,雨娘劝道:“柳家郎君和杨家四郎素来不和,他又常在汉王殿下面前走动,多说几句,挑拨些是非也是有的;而汉王对于杨家四郎的不满,娘子……也有一定的责任。”
“哦?”
“娘子待杨家四郎怎样,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又几次三番在汉王面前道四郎的好,这一些汉王是从没有得到过的,小孩子难免心生嫉妒,一时行为岔了,也是有可能的。而太子殿下估摸着是顾念着手足,才相帮汉王,兴许,他连汉王要做什么都不知晓。”
“雨娘的意思是,这一次让我饶过他们?”
“不敢,雨娘只是想到,秦王出镇江南,晋王押解江东的降主朝臣进京,天下初定陛下必定高兴非常,若是娘子将此事告知了陛下,陛下未必会有多大的举措……”
“故而?笑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遇害?”沉吟了一会儿,独孤皇后方叹了口气道:“也罢,若是笑澜安好,我便作罢,若是笑澜有个三长两短的,本宫定然让他们知道,身为皇子,也有人是他们动不得的。”
独孤皇后尚且不知,除了皇子,还有其他人将心思动到了杨笑澜的身上。
且说那猎户知道了杨笑澜的女子身份,除了觉着这两人有心要隐瞒这一点之外,尚觉得这陈子衿对她照顾备至,不乏情感,身为猎户最拿手的便是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既给他看出了这一点,自然就要加以利用,逐个击破。
挑杨笑澜不注意的当口,找陈子衿直言,如今已经知道你们藏着掖着的秘密,你们不是那私奔的小情人,倒是那磨镜东窗事发的两个女人。此处离京城不远,如果不希望我把这个秘密说出去,那么你便要依从我,为我生一个孩子。顺便劝告陈子衿,那个男装的女子伤势不轻,休要妄想走出这片树林。
陈子衿乍闻此言既是惊骇又是失望,本觉此人心善好意将两人收留,怎晓得……竟又是这样的心思。
可能是陈子衿灵力所至,杨笑澜伤口已好了大半,只有用力动时伤口才会疼痛。她怕日子长了,自己的身份瞒不住猎户,特意将面具戴上,正取了杯子边喝水边感叹独孤皇后赐她面具的先见之明,见子衿与猎户说了几句就面色难看的进了屋来,忙问:“出了什么事?”
陈子衿瞥了面具一眼,听她问话只是吱唔了几句,但杨笑澜始终不依不饶,才道出了原委。
杨笑澜冷笑,道:“真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加菲猫。我乃堂堂大隋骠骑将军,几度出生入死,还怕他一个茹毛饮血的猎人!真是色胆包天,把主意都打到你身上了,这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没听说过么!还想让你生孩子,哼哼,这种低劣的血统生出来也是被掐死的命。”说着说着,又觉得气人,数落陈子衿道:“你方才还不想把这事告诉我,你个笨女人,难道还想从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