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云,胡不归-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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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笑澜的意思十分明显,她愿意去做救世的事情,但对此并不报以希望,毗卢遮那师傅并不着恼,反而为笑澜能够在深入思考之后忠于行事而感到安慰。“佛法历经了多少春秋才能有如今的局面,如今的昌盛得益于陛下的推行,想周武帝时期,多少佛像被毁,佛寺被烧,多少僧尼因此送命。佛法是法,也是与统治者、异见者的角力。笑澜此去西蜀的日子,与袁师侄和处道研究新译的经文,倒是推敲出不少东西来。佛法似与上古的诸神相关。”
上古的诸神?上古?杨笑澜一挑眉,道:“该不会又是那黄帝、炎帝和蚩尤吧!”
他也是才得知的消息,笑澜就已一语中的,这是悟性还是她与这使命这宿命纠葛地如此之深?多少年了,毗卢遮那师傅还是首次露出一丝讶异,重新细看起他这个年轻的关门弟子来。初见时的张扬稚嫩藏在流落异乡的惶恐中,尽管那时她努力谦卑却是掩不住的刻意。起初收她为徒,只因她是局中人。他见多了世事,自己更是在出生时就知道了他与生俱来的使命,故而对笑澜并无半分同情之意,甚至,在笑澜的眉宇中有他并不喜欢的自己也有过的犹豫优柔和暴戾之气。
犹豫和暴戾,往往暗示着诸多的变故。
他见着她的茫然,她的愁苦,想起自己的年少,这一份失措要远甚于笑澜,幸好他遇见了指点他的佛。于是他教她佛理,在她无措时点化,做一个师傅能做的事,他也见着她在情海里浮沉,在笑澜自己尚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预见了她会被一张情网所笼罩。她总是忘记自己男子的身份,用女子的天真温柔和来自于她那个年代的口没遮拦对待这里人,她无心,旁人却以为她有意,在她自己明白过来之后,是更深的困扰。
明知自己随时会为着一个使命而消失,明知不属于这里,笑澜努力适应着努力逃避着,却怎么都是避无可避。她在,使命在,她情越浓越深,她的苦就越多越重。
命运又怎会轻易厚待阿修罗王的传人转世。
只是,再如何波折坎坷,笑澜都已长大。
毗卢遮那师傅暗叹一声,道:“确实与炎黄蚩尤有关,笑澜你先起身。此次不顾皇命,化名回京,所为何事?”
“弟子想劳烦寺里的人以师傅的名义,将乐平公主请来此处。”
毗卢遮那师傅起身走出屋去,招来了一个小沙弥,让他速速去驸马府请乐平公主前来。回到房中,为笑澜添了茶水,笑澜凝神思考片刻,取出独孤皇后的太阳纹戒指道:“弟子此去西蜀,遇上了古蜀国的旧人,这一切还得从这枚戒指说起。”
驸马府内,杨丽华正为近日没收到杨笑澜的家书而有些担心,今日她进宫探望大病初愈的独孤皇后,听皇后道,笑澜外出打猎时受了惊又染了风寒。因身份的关系,笑澜病了从不会招大夫来看,不知这一病几时会好。忽听得侍卫来报,大兴善寺的小沙弥求见。说明了毗卢遮那师傅的意思,杨丽华有些诧异,带了惊鸿和几名侍卫匆匆赶至大兴善寺,心中颇有些忐忑,直觉当与笑澜有关。
当杨丽华到了大兴善寺,杨笑澜方将这戒指、面具的来龙去脉和涉及到炎黄蚩尤的部分一并说与毗卢遮那师傅知晓,连带着她与从文、从启和独孤皇后的关系也以一种推测的语气说给师傅听了。一股脑说尽,心里头好过了一点,这些事情憋了那么些日子,委实憋得难受。告诉师傅,像是一种告解,在她看来,师傅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无所不解无所不能接受的。
果然,在听罢了那许多难以消化的事情之后,毗卢遮那师傅只是捻着胡须,思索着这前后联系相互关联,想着炎帝、皇帝、蚩尤之间的可能性,还有那黄金面具,四大器物少了面具之后,还会有怎么样的命运牵连着他们的救世使命呢。
况且,他须得要重新思考这所谓的救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随着经文的翻译增多,线索逐渐铺陈,这救世已远非他年少时所知的那般纯粹。
“师傅……您真的不责怪弟子?”
木已成舟何来责怪?他完全可以想象笑澜当时的纠结和难以抉择,笑澜不是个狠心肠的人,做出那番决定,她必定承受着远比常人要多的压力。况且,对于笑澜来说,那真是个艰难的决定。毗卢遮那师傅微笑着摇摇头,道:“世事无常。笑澜别因此太多自责。我想,处道也会体谅你的苦楚。”
叩门声响起,杨笑澜先一步藏匿在摆放经卷的书架之后,看着师傅将惊鸿与侍卫挡在门外,看着师傅将杨丽华迎入,看着两人彼此见礼。
鹅黄色的襦裙将杨丽华的谦和含蓄尽显。她的周身总是带着温和的光华,不炽热不浓烈,却总在不经意间就已温暖了你。
不见时只是想念,待见到了,心潮每每有一些澎湃,有一些潮湿。是久别的思念、挂碍,也是这一生难解的歉疚。躲在书架后望着杨丽华出神,听师傅对她说自己偷回大兴,眼下正在寺中,师傅还将她难以启口的要求先一步说了,眼看着她有些倦怠的脸上浮现出一些诧异,之后是惊喜,惊喜中还夹杂着一些不解。最后她朝笑澜藏着的方向望了望,却先去开了门。笑澜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她又生气了?为了那个要求?以至于连见都不见,别转身就要回去?
不,那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她的公主身上。公主有自己的主见想法,公主也许会生气会打人,却对笑澜从不违逆。
杨丽华只交待了惊鸿两句,掩了门,看了看继续研究经卷的毗卢遮那师傅,这才莲步往笑澜处移来。眼里是融化了的欣喜和挂念,笑澜放下心,扯了她的手就抱紧了她。杨丽华挣了一挣,没有挣脱,轻声嘀咕了一句“师傅在。”也就由得她放肆。
好一会儿,笑澜才想起自己一身尘土,放开了手。杨丽华见她那般神情,就已知缘由,颇有些不舍得她的怀抱,道:“你醉酒吐我一身,都不曾嫌弃你,风尘怕什么。妾身已让惊鸿回府取了衣物来让你换洗。”
“那惊鸿岂不是知晓……”即便信任惊鸿,笑澜还是希望知道她来京的人越少越好。
“妾身只说要在寺里住上两日,让她取了我的衣物来。”
“你的?”
“自然是我的,夫君不是要进宫见母亲么,这般真面目若是以男子的打扮怎能进得宫去?”杨笑澜身在眼前,能看到能摸到,先前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久病不愈想是她为了掩人耳目放出的风声。
“也好。”拉着杨丽华的手从书架后走出,同毗卢遮那师傅告一声罪,为免人看见便带着杨丽华从书房的后门回原先自己的屋子。
打开了窗子给房子透气,尽管她不住在这里,仍派人定期打扫晒晒被褥,以防她随时可以回来,就像今日。
“房中还有这般玄虚?”杨丽华任她拖着,钻进钻出。
“唔,那时和师姐在师傅房里听教,若是有人来找师傅,我们就偷偷从这门出来。省得麻烦。”顺嘴说到了师姐,有一刻短暂的沉默。
杨丽华是何等的聪慧,知她想起尉迟炽繁伤感,忙道:“不若我们先去给华首师傅上香?”
“不忙。师姐的牌位在宝殿上,等夜里人都走了再去不迟。公主,这些日子你好是不好?”
“一直在京里听说夫君在蜀地仍被妾身所管制,蜀王送了姬妾又被夫君以惧内的名义退回,夫君且说说,妾身该好还是不好。”说到这个,杨丽华不知当笑当气,亏得她,她的名声怕是就这样一路毁到了蜀地去。
杨笑澜嘿嘿笑了两声,辩解道:“我也是无法,谁让只有公主方能镇住他们。”
“你呀。是了,夫君这次冒险回京,可是为了母亲前些日子的病?”
“皇后殿下真病了?”
“是,原来笑澜不知,母亲的病来的急,总说是头痛,太医官也不知缘由,没过几天突然又好了。”
“好了就好。”嘴里这般说着,心思却是到了那古蜀国的洞中。皇后若是知道她对那得而复失,不知会是怎样的脸孔,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妙。
“笑澜……你此去蜀地,可是寻到了古蜀国什么器物能让你……”杨笑澜的命数杨丽华一直都记得,母亲犯病,那病来去的诡异,她只怕与笑澜有关,而笑澜的匆匆而来,更坐实了她的想法。
杨笑澜只是一笑,望定了杨丽华的眼睛,道:“我注定薄命,公主,你嫌我不嫌?”
不嫌不嫌,杨丽华心里有点酸,揽紧了笑澜摇着头,她怎会嫌她?她只恐时光太过匆匆,笑澜活多一日,她便爱她一日。“你又说什么傻话,我……我……怎会嫌你,我只盼在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明白。”轻轻拍着杨丽华的背,在她耳边道,她明白,她都明白。娶她为妻,实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算她从不曾流落异世,按部就班的嫁人生子,也不会再遇到如大公主这般的人,“蜀地之行说来话长,明儿见过皇后我就要离开,等过几个月,一年期满再回来。京里的事情辛苦你了。我不在的日子里,可有无聊的人来骚扰你?”
听得此问,杨丽华略扫郁郁,笑出声来,“你大兄是堂堂上柱国,尚书右仆射,而今风头正劲,谁敢来骚扰我。”
“没有就好。”杨丽华身上的家的味道实在让笑澜又是放松又是眷恋,听得皇后无碍,一路上悬着的心暂时放下。这些年两人的感情笃深,又是许久不曾亲近,这一刻见着了,心里的欢喜更甚,只是在这佛寺之中,敬畏之余不敢太过造次,浅浅吻了又吻。直等着惊鸿将女装送到,晚膳后在杨丽华的安排下沐浴更衣。
这还是杨笑澜穿到隋朝来第一回穿上女装,别扭十分,这抹胸这裙摆,随便走两步都可以将她摔个够呛。红着脸偷眼看看杨丽华的表情,似笑非笑,她却不知,若此刻不在寺里,她随时有被这大公主就地正法之险。在杨丽华的眼里,此刻杨笑澜满是少女情态,似羞非羞,想当初在那个春潮花香的夜里,她就是给她这副模样给诱惑的,怯生生羞嗒嗒,可怜可欺可攀可摘。杨丽华不容她这样走出门去,天晓得给哪些个见到了不会起些歪歪的心思,软磨硬泡着叫笑澜练习了好多遍走路又迫她收起弱弱的表情,直到她不在歪歪扭扭闪闪烁烁,这才准她睡觉。杨笑澜全然不知自己受这份罪是因为大公主那心里一点歪歪的小心思,等练完了,直在床榻上扑腾,连日赶路加上实在将她累得更呛。待她抱上杨丽华那香香软软的身子,几乎立时就昏睡了过去。杨丽华笑着替她掖好被角,亲了亲那张睡颜,才吹熄了房内的火烛。灯灭的那一刹那,她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母亲见到了此等女子样貌的笑澜,会是怎样一番情景。是震惊还是依旧欢喜。
☆、第五卷 两件物事
第一百二十七回得见
进宫的路上无惊无险;唯一略有些周折的,便是杨笑澜怎都不稳的脚步。若是有侍女敢大胆地往乐平公主脸上瞧上一瞧,定会发现这一贯从容淡雅的公主正忍笑得辛苦,而她身边这位侍女打扮的人儿则带着尴尬的腼腆;若再细看;这侍女还是被乐平公主搀扶着的。
走至永安宫外;得知独孤皇后正在歇息。杨丽华拉了拉她的手;轻声道;我们进去。
即将见到皇后;杨笑澜的心里分明有些紧张,未免公主看出又要竭力掩饰这份忐忑,本就蹒跚的脚步越发踉跄了,一不留神之下踩着了裙摆绊着了门槛,噗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这声音本不大不小,但在尚算空阔安静的永安宫里也激起些回声来。
雨娘道着“怎地回事?”一路来查看,见侍女们站立在一旁已觉不满,待看见乐平公主则伸手拉起跌跤之人,帮她拍去尘土又觉诧异,等看清那姿势扭捏的人时方大吃一惊。本该在蜀地养病,这几日让独孤皇后念叨着不知病情如何的杨四郎正扯着裙子,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一副腼腆的样子。这表情与多年之前初次进宫时的她一模一样。她的容貌,雨娘一直都记得。与宫中的丽人相比,杨家四郎委实算不得有多美,雨娘一直觉得她身板瘦弱,有些福薄,但知道了她是女子,倒也释然。此时再见到这一张脸,多了一分倜傥与刚毅,这是原先她身上所没有的东西,雨娘暗叹,军旅生涯与近年来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故,足以使得这个男装女子长成了大人。
只是,她真是天作了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穿上女装跟着大公主进了宫!也不怕就此露了身份,惹了杀身之祸?雨娘屏退了伺候着的宫女,瞪了杨笑澜一眼。
察觉到雨娘的责怪,杨丽华先一步道,“这是我的意思。”
杨笑澜摸一摸脑袋,吐着舌头陪笑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雨娘看她滑稽,没忍住笑了笑,领着两人向披着薄衣,坐在榻上翻看书册的独孤皇后走去。两人尚没来得及问安,独孤皇后似完全没注意到来人,只是问道:“雨娘,方才是何事情?可是蜀地有了回报,笑澜得的是什么病?如今可有了起色?”看似漫不经心的语调里不难听出关切,杨笑澜与杨丽华心里皆是一顿。
一问之下没听见回复,独孤皇后这才抬起头来,只见雨娘挥退了宫人,而随她一起进来的人儿正低着头向她行礼。“是丽华来了,可有四郎的消息?”抬首间,惊觉站在杨丽华身边低头做恭顺状的女子身形很是眼熟。
“劳皇后殿下记挂,小臣一切安好。”杨笑澜抬起了脑袋,声音里暗藏着已然压制却依然难掩的激动,一双复杂难明的眼眸望向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只觉得那双略有些潮湿的眼睛里闪动着的情感和情绪格外强烈与直接,甚至,以她的素养竟有些招架不来。她原该训斥她的莽撞,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轻重,训斥她在她的妻子自己的女儿面前用这样大胆热烈的眼光看着她,这样不该。
只是她心悬着的笑澜如今正着着女装近在眼前,她曾经千百次地想过这个人换上女装是何等的样子,如今那些梦部分化成了现实,她却有些无法相信,这个人和梦里头一样,纵然已有大将之风,战场上杀敌无数,从容里仍旧带着三分的怯意,还有放弃多年习惯装束后的不自然,可无论是梦中还是此刻,与一个男人成婚多年孕育了七个子女的她都有着想要得到这个女子的心。也许,这个念想缘起于第一次见着她素裹起的胸前的温软,缘起于每一个她与杨坚只有应付没有享受的□之后,缘起于一个个难以启齿的绮梦。
然而……独孤皇后依旧理智,理智到看出杨笑澜眼中对她的愧疚和犹豫。她究竟背着她做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愧疚,她又是在犹豫什么,想要隐瞒什么?皇后不解。她不会想到,她的戒指,她的面具将杨笑澜带到了两人的起点,两人的本源,她也不会想到,她会与杨笑澜有着这样浓烈的纠缠至深的宿命与过往。她在疑惑,杨笑澜在踌躇,那一段曾经,是略过还是讲述,又该如何讲述。
她不语,杨笑澜亦不语,杨丽华在这样的气氛中,终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一声叹息极轻极细,却将身边的杨笑澜从玄幻中拉回了现在。唯一可算是旁观者的雨娘清咳一声打破此时的尴尬,“雨娘先行告退……”她已不忍再看独孤皇后与杨笑澜之间显而易见的纠缠,既然她来了,那就留她们自行叙话便是。
至于大公主,雨娘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