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云,胡不归-第9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直未发一言的陈子衿从随身的背囊中,取出陈子悦所赠铜镜,问道:“可是此物?”
苏毗惊讶接过,这物事,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均是此地特有。
杨笑澜、冼朝与袁守诚的惊讶不下于她,他们均是没有想到,陈子衿还会将这东西带在身边。
只见苏毗取出随身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将指上鲜血涂于镜后的花纹上,原先不过是丛山环绕,此时在空处又显现了一座山。“九重万字山。”
“九重万字山?”
“羊同流行苯教,苯教有两处绝境。一处是孜珠山,被称为下方之门,一处便是九重万字山,被称为上方之门。这九重万字山,非但是苯教的上方之门,也是佛经中提到的须弥山,世界的中心,众神的居所。而这份地图上显示的,正是该处。”
知晓了最后关键的所在,众人有些迷茫有些困顿,一时在那似被冰雪包围的化境中沉默以对。有千百个问题想要问,但似乎没有一个问题是化境中的人可以解答的。将所得到的信息林林总总拼凑在一起,俨然是一出源于上古的争权夺位大戏,只是这戏未免历时太过漫长了一些,剧情又太过复杂了一些。
见众人已无心再听,自己又已将秘密告知,苏毗念了咒语将众人带出化境。屋内依旧空荡,惟有墙上挂着用来照明的油灯发出微弱的热与光。火苗摇曳、无力,灯油却充足,与重回现实的人的心情相仿极了。
既然知道所需的东西在羊同,又有最后一粒舍利需颁赐至羊同,杨笑澜没有犹豫,交待下去,再修整一日即刻启程。她决定出发得十分匆忙,苏毗劝阻无效,只得连夜将冼朝与陈子衿找入房中。原先,因她的态度暧昧,冼朝与陈子衿并不想搭理。只是听她再三解释,说是有个蚩尤劳西王母保守,需日后再度遇上瑶姬才能告知的秘密。冼朝是不情愿的,她并不觉得自己就会是那劳什子的瑶姬,她道,“你且去告诉那瑶姬,我不是,也不消听。”苏毗又道,她鲜有遇上能说上话的,两人却不日即行,就当是姐妹夜话一场。两人推诿不过,这才去了。谁想一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困倦回房。杨笑澜倒是不怕两人被大女王欺负,只是好奇地问她们到底是什么闲话,竟要说上一整夜,冼朝与陈子衿对望一眼,没有答她。
去羊同,路也是崎岖,众人的心情就像这山路一般纵横交错,起伏坎坷。
裴笙觉察气氛异样,思来想去,以为杨笑澜等人是在担心汉王还会做些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来。汉王能在路上截杀,想来不会是一般仇怨,他弄不清杨笑澜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汉王这般记恨,甚至,就连杨笑澜本人也是不明。但若是日后回朝对上两人交锋……裴笙一夹马腹骑至杨笑澜的身侧,用一种不能再认真的语气说,他会竭尽全力帮助笑澜,万死不辞。
从杨笑澜面具空缺处的双眼里,他看到了一丝湿润的感激。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意气的剖白竟能如此打动笑澜,当下就有些不好意思。才垂下头,就听杨笑澜也是用无比认真地劝他,心意她领,他日回京,若真事关生死,她请他勿以她的安危为念,当以大局为重。杨笑澜还道,无论是朋友还是女人,她都是这般的请求。
穹窿银城外,象泉河绕,巍峨的城堡在大雪中与周围的山峰融为一体,似大鹏展翅,有一种相当不真实的存在感。明知羊同信苯教,却要将设利罗颁赐,杨笑澜总觉不妥,羊同国主弥沃倒是不觉有误,恭敬地接下,像是知道杨笑澜心中所虑,安慰说,相传苯教的敦巴辛饶还曾受过佛的指点,这才有现在的雍仲苯教。战神与龙神同时将神物设利罗带来,是羊同的福瑞。
战神?龙神?
弥沃解释道,此次杨笑澜西来,早有记载,守护大地的战神与守护地下的龙神将随着大鹏携明珠而来,找寻敦巴辛饶的遗物。杨笑澜是阿修罗王又有上古神兽混沌相随,是战神;袁守诚颇有虎龙之姿,若身上有那伽印记,便就是龙神了。而守护天界的年神,将在千年后来到此地,寻回自己。
按照苏毗所言,这羊同该是蚩尤早就踏足之地,故而杨笑澜等人也不觉有多奇异,只说要去九重万字山。提及九重万字山,弥沃脸上崇敬之色更甚,敦巴辛饶就是在神山与卢舍那师相遇,得到卢舍那师指点的。
卢舍那师?是蚩尤的化名?他从西方回来,修行了佛法,成了佛,从此以后便以佛陀名义行事?
颇使杨笑澜等人意外的是,弥沃已然知道敦巴辛饶的遗物是什么,弥沃理所当然道:“听说神山中藏着卢舍那师的佛心,被世人误解依旧不屈、慈悲为怀,悲悯世人,放下万缘的佛心。”想了一想,弥沃又道:“多年之前,他还未做国主,曾有个美丽的女人来到此地,也是要找寻卢舍那师的佛心。”
杨笑澜等人互望一眼,显是想到了早已消失的尉迟世云。“她寻到了?”
“不曾寻到。”当时还是年少的他领着美丽的女人找到了佛心所在,怎奈何没有钥匙,根本无法进入,弥沃还道,他当上国主之后,曾派人去那处探过。
“结果?”
“结果根本无法找到入口。”弥沃面露可惜之色,其后他才想到,那美丽的女子定是神的化身,有她的指引方能寻到神迹。“只要环绕着神山行走半周,若是有缘之人,就会见到藏有敦巴辛饶遗物的入口。”
按照弥沃的指示,杨笑澜、袁守诚、陈子衿和冼朝四人驮着粮食和装备带着混沌找到了入口。那是个一个目测难见深度的山洞,洞口除了莲花标识,山石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由后人仓促刻上的印痕,依稀可辨,是一团云。
尉迟世云果然早已来过,以她一人之力,孤身来到此处。对这位从未谋面的世云师姐,杨笑澜等人心中的叹服更甚,无怪会让杨素这般惦念。该是怎样一个内心强大的女子,能一肩担负这许多重任。
入得山洞百步,出现一道暗门,与山体融为一体,若非见到一侧有和外边一样的莲花标识,很容易就忽略了过去。
莲花标识之下,是一个大鹏鸟状的凹槽,从背囊中摸出达头掉落的铜牌,咯哒一声,恰好嵌入。山门突然轰然大开,吓了众人一跳。
冼朝才要抬脚入内,就被杨笑澜喝止,杨笑澜的意思是,这门只能在外部开启,须得有人守在外面。她打算一人进去一探,袁守诚和冼朝、陈子衿则带着混沌接引,如果许久她还不回来,他们也可以分批找她或者求援。这样的提议,自然不会有人答应,莫说冼朝与陈子衿不肯,就连袁守诚也觉得十分不妥。“勿要以为知道自己的命数就可以肆意冒险。”
“让我与她同去吧。”陈子衿看着冼朝,正容道,“她所言也有几分道理,让我与她同去。你们知道,再不济我总有些能力,但在危急之时多多少少可以……”
想到她能让死人活转的本事,冼朝点头答应了。
将面具摘下放于背囊内,检查背囊内所带之物的杨笑澜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陈子衿,陈子衿却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样子,好一会儿杨笑澜才道,好。又同冼朝和袁守诚说了句,我很快出来。这才点起油灯,拉了陈子衿的手一同投进那漆黑寂静的山道中去。
☆、第六卷 人生如梦
第一百四十九回
久未开启的山道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杨笑澜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暗骂自己失策,该多等待一会儿,等山道中的空气略略流通后再行进入;此时山道中的空气想必封存了千年,闻起来实在有一种积年的历史沧桑感。
起先两人尚能并排行走;过得没多会儿;山道越发狭窄,两人只好一前一后;杨笑澜在前边执灯;陈子衿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背囊;幸而这路极是平顺;丝毫没有半点的水坑绊脚。不知怎的,杨笑澜手中的油灯逐渐暗淡,陈子衿问,可是灯油燃尽了?杨笑澜摇头奇道,灯油足够,没有气闷说明空气充足。还没等两人想出个所以然来,油灯灭了,一时周遭漆黑一片,陈子衿惊呼一声,摸索中,终拉住了杨笑澜的手。两人相互扶持了一会儿,彼此的温热与紧实的拥抱终将各自恐惧的情绪安定了少许。
置身于黑暗之间,全然无法知晓足下与前方的路,可用的只剩下耳朵与直觉,对周遭的一切,对前方俱是未知,人很容易变得焦躁不安。杨笑澜竖起耳朵,除了陈子衿与她的呼吸声之外便只有忐忑的心跳声,想了一想将银枪取出当作盲人拐杖,一头着地探路,虽说不那么顺手,但在一片死寂的山道中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还是使人稍稍安心的。就好像小时候走夜路时,大人告诉笑澜,若是害怕,就大声唱歌,用自己发出的声音将自己周遭的空气填满。
忽然,杨笑澜听到了陈子衿轻轻的笑声。“咦?”
“笑澜可是害怕?”
“是……啊……你不怕?”
“我自然也怕。”
“那你笑什么?”
陈子衿勾住她的手臂道:“我是笑你,怕高,怕水,怕痛,怕狗,还怕黑,怎么就成了战神,阿修罗王了呢。”
杨笑澜也笑,道:“我也觉得奇怪,这事情真是莫名其妙,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也不,笑澜虽有那许多怕的,但也确然是个英雄。在生死关头,你又何曾怕过。”
“谁说的。我哦,简直怕死了。”
说笑间,原先的心浮气躁也逐渐平息,两人脚下半分不曾停歇,一直向内,向内,向内,饿了,啃一口肉干,渴了喝两口清水,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山道,仿佛环绕了天下一周,没有尽头。
直到陈子衿抬手为杨笑澜擦掉额头上的汗,两人一呆之后才发现光来自杨笑澜颈上所挂的佩囊。这佩囊是杨丽华给她缝了装舍利的,她怕放在身上弄丢,受伤之后就挂在了脖子上。将发着淡淡紫色光辉的舍利取出,又听陈子衿咦了一声,道是前方的岩石上有些东西。
摸摸岩石上凹凸不平的纹理,齐整圆润,似是经过打磨,不像是自然产物,待凑近细看,岩壁上镶嵌着的竟是一尊佛像,那佛像……眉宇温和,嘴角带笑,眼眸含着深情,面容与她已然故去的师姐尉迟炽繁是这样的相像。
“师姐。”她道,“是师姐……”
在这么个恶劣的环境,忽然就见到了和久别的此生再也无法见到的故人极为想象的面容。杨笑澜的千愁万绪,千言万语都像是卡在了喉咙口,想笑,心却是有些苦的,想哭,但又觉得有一点点开心。于是,她只能一再呢喃,“……是师姐。”
陈子衿也觉错愕,怎也不会想到,跋山涉水,远赴天边,到了千年前早已埋下的佛像前,看到的竟是故人的面容。想起弥沃所说的佛心,受尽了委屈,放下万缘,还真与去世前的尉迟炽繁相近,难怪最终她会化成了舍利。“还不将佛像取下。”
要说取下,还是不宜,横看竖看,这佛像几乎是和岩壁融合在一起,完全无处下手。
杨笑澜琢磨着,是不是要用小刀一点一点地撬下来。可是,用刀的话,难说不会损坏这佛像。
“师叔的额头上,有个洞。”
伸手摸摸那个洞,浅浅的半圆形状,不过二指的半径,杨笑澜灵机一动,将手上的舍利放入,一时紫色光芒大盛,舍利放入契合地异常完美,就好像是物归原处,再摸一摸那佛像,已然松动了许多,稍一用力就可以直接取下。
捧着佛像虽累,但回程远比去程好走许多,待两人听到了混沌的吼声,终长长舒了口气。
出了山洞,紫光才暗了下来,舍利还是落到了杨笑澜手上。
无论是袁守诚还是冼朝,见着佛像都是惊愕。
这天下间的佛像如此之多,合心意的只此一尊。
原说是四大器物,都觉得是死物,可如今看来,这四样物事,却怎的都是逃不开人。
有着慈悲心的陈子衿,有着出离心的冼朝。
山洞里那一位从文,一生追逐权力,至死不休,那该算是野心了。
而山高水远,兜兜转转,从这沧海桑田处带回去的,居然还是杨笑澜心头熨上的那个人。
那个开启了她的心门,让她懂得情为何物,那个只愿她安好的人,她的师姐尉迟炽繁,有着一颗佛心呐。
从穹窿银城回大兴,路上能见到一处石林,幅员辽阔,景观壮丽,路过时恰好夕阳落下,是杨笑澜此生所见最美的晚霞。可也就是此处,相传原先是一片绿洲土地肥沃,河水充盈,有一个远从东方来的部落,在此地安居了下来,谁知他们的仇人竟不辞辛苦赶尽杀绝,部落的首领继续往西逃去,其他人连着这片土地被敌人的领袖施了咒,一夜之间良田变成了荒漠,清风中卷了沙石。
西去归来的首领在佛陀的国度里受了教诲,终明白了自己与敌人的宿命。哪怕他已立地成佛,将佛法传入故土,但无上的佛法无法洗净敌人对他的仇恨,佛渡有缘人,对于无缘之人,佛亦无力施为。
这纠葛,随着时代的变化再不断地变化着,从生死的绝杀,演变成了对天下的掌控。
佛教是那首领的武器,故而,当佛教大昌其道时,必有一股力量想要弑佛。
魏太武帝奉天师道寇谦之为帝王师,改信天师道教,自太平真君五年后,魏太武帝诏令天下,禁止私养沙门,之后受大臣崔浩蛊惑,将灭佛之事愈演愈烈,一时间,长安沙门死,天下经像毁。直到他儿子魏文成帝继位,才有改善。
周武帝宇文邕更甚,在卫元嵩上书请求灭佛后,下诏断佛、道二教,融佛焚经,驱僧破塔。这场灭佛运动,比之先前更是旷日持久。
毗卢遮那师傅无比确定地告知众人,西去归来以卢舍那自称的首领,便是蚩尤,将一众部族变成土林的就是炎帝姜榆罔。看来,这救世还含了救先祖部族的成分在。据说,有缘人在集齐了四件器物之后,于某个时刻将大日如来净世咒诵出,世界将改天换地。
杨素、袁守诚、尉迟世云和杨笑澜是这一世的佛门护法是已然确认的。
如果说崔浩、卫元嵩是炎帝的后人,那么到了这一代,这后人又会是谁呢。
这个名字呼之欲出。
回到大兴,面见过杨坚,未受怪罪的众人此刻正聚在大兴善寺,将此次西行事宜逐一道来。除了突厥犯境,率两轻骑并行大破突厥军的杨素此时尚未返京,与救世相关的人都在毗卢遮那师傅的跟前。他们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个人阴狠毒辣的样子来。
杨谅。
除开杨谅,他们想不到还有谁和他们天生犯冲,要如此处心积虑地以命相搏。
可是,袁守诚尚有一丝疑惑,这几个人里头,他与杨谅的交集最浅,故而他对杨谅的感触并没有来得其他人这般深。他只是觉得这杨谅也拜了高僧为师,若以炎帝与佛家的渊源来看,这后人怎都不会笃信佛教。
还未等他将疑问抛出,杨丽华亲来传讯,独孤皇后请他进宫。
杨笑澜听闻此讯,脸色一变,先前在宫里探视过独孤皇后,这大半年来皇后身子很是反复,病病好好,好好病病,她出来的那会儿杨丽华还在宫里头陪着皇后。这当口上要找袁守诚,她心里总觉得不大舒服。
问了杨丽华,独孤皇后要见袁守诚所谓何事,杨丽华不知,她明白杨笑澜的顾虑,但是就目前而言,母亲身体尚好,只是听闻神课先生在京,想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