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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辽海丹忠录-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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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城搜遍,不见毛文龙。佟贼又去搜得几个人来问时,道:“毛游击前日已出城到朝鲜去了。”问佟爷时,道:“佟爷被毛游击拿住,连几个守堡官,一齐解往广宁去,已王六日。”佟贼听了大怒,道:“不杀毛文龙,誓不回军!”把这几个也砍死,把炮车都推向鸭绿江,沿江都屯了铁骑,差人过江,对朝义州节制使朴烨索要毛文龙,如不行送转,先攻打义州,后去弥川堡,捉拿毛文龙一起。

  此时朴烨,要说不在,奴酋已探听得毛文龙屯在弥川堡;若要缚送,怕中国责问;不送与他,设或奴兵渡江,岂不是惹火烧身!寻思无计,道:“不若我放一条路,与他自到弥川堡。拿不着,不干我事;拿了去,中国责问,我只推奴兵自来擒捉,势大不能救应,责备不得我。”就暗着通官前去,许他差人引守,自己擒捉。佟李二人应了,悄悄发兵,渡了鸭绿江。过义州城,朴烨紧闭城门,不行拦抵,也不着人通知毛游击,竟听他过了,直向弥川堡来。

  此时毛游击在堡中,也防奴兵要来,只倚着义州为地方干系,毕竟不放他入犯,不料他已是潜地杀来,把堡子围住。部下报有奴兵,毛游击登堡一望:

  遍地飞来铁骑,连空布满旌旗。若教容易出重围,除是身生双翅。

  毛游击自想,身边堪战兵士,不及四百,火器又不多,料敌不守。早又堡门攻破,毛游击也顾不得众人,只带领得家丁三十余人,自骑着一匹千里黄骠马,从堡后杀开一条血路就走。无不一以当百,杀死奴兵数百,杀出重围。堡内百姓,逃的、死的,也没了一半。

  毛游击出得围,计点从行家丁,也只存得一十七人,后面尘沙大起,早已追来了,头队鞑子有三五百。毛游击见他逼近,反将马带转,一齐冲回。出其不意,鞑兵吃了一惊,被毛游击将为首的砍死的百数,鞑兵退去,复合着第二队赶来。毛游击看见一座树林,却把马闪入,让他过去,复绕过林子,走在他后,又一齐大喊一声,杀得鞑兵乱窜。又杀伤他百余,意思要吓他回去,那鞑兵却又合了些赶来。毛游击道:“方才慌慌出堡,干粮都不曾带得,如今又乏,如何是好!”只见一个家丁王镐道:“前面是三岔路,爷可往西去到平壤,我哄他往东,缓住追兵。”毛游击果然带十六骑往西,王镐独自一个在东,打着马儿慢慢行。鞑兵赶来,瞧见西路无人,东路影影有人行动,便发一声喊赶来。这王镐不怕事,偏兜转马,舞着两把刀杀来。这些鞑子见他衣装齐整,错认做毛游击,团团围,道:“不要放箭,佟爷要活的!”只把枪刀来杀。这王镐是拼个死的,反两把刀雪花似乱飘,砍得人风叶般乱滚,砍伤岂止百多个鞑子。不料马中了几枪,一交跌倒,王镐便下马步杀。又砍了许多,早用力已尽,两臂俱提不起,要自刎时,刀也使不得,便笑道:“你拿去,你拿去!”众鞑子一齐赶来捉住,道:“拿住了毛文龙,拿住了毛文龙!。”王镐道:“奴酋!毛爷盖世英雄,可是你近得的,拿得的!”那会佟养性听得拿了毛文龙,飞马赶来,只见众兵道:“这蛮子不是毛文龙,却砍坏了我百数人!”佟养性道:“这等也是条好汉,你便在我麾下罢。”王镐道:“奴狗,我学你反叛天朝么!”便待夺刀来砍,终是力乏。佟养性大怒,忙叫砍,便钢刀乱下,砍做一团肉泥。

  意气薄青云,何嫌首领分。杀身殉主难,不愧纪将军。

  再抓寻毛文龙时,绝无踪影,佟养性只得收军去了。

  毛游击探得奴兵已去,复到弥川堡来。可怜尸横遍地,不是折脚,便是无头,这些随来的百姓,也有溃围走出的,也有躲在隐处的,也有混在死尸中的,剩的不下万余。却移咨义州,道他潜通奴酋,引兵杀害,又移咨议政府,道国王背弃国家平倭之厚恩,却通奴虏,残害中国人民,图杀中国大将。议政府差通官朴弘文,再三来辩,说是边臣失事。毛游击定要上本,要请登莱天津兵来讨罪。议政府只得计议道:“留他在此,毕竟为祸胎,惹奴酋来骚扰,不若助他些兵粮,送他回岛,可以两全。”遂又着朴弘文来见,说:“国王受天朝大恩,并无异志。看得本国海中,有一座皮岛,可以屯兵,可以耕种,情愿差人协助开辟,助耕牛谷种屯田,若奴酋来攻,发兵犄角。”毛游击也假脱手应了。

  朝鲜便备办船只,送他到皮岛中来。果然好一个所在:

  山拥连城,海开天堑。林标彩帜,涛震惊鼙。前列着獐子岛、石城岛,高拱藩篱;侧连着广鹿岛、皇城岛,遥联臂指。飞泉甘冽,何愁斥卤难飧;广野膏腴,最喜锄可运。正是天为中国添雄镇,地控华夷作远图。

  毛游击到岛中一看,果然广有百余里,内中多有山泉,不通地脉,都淡而可吃,有旷野,可以耕种。西北一路出海,其余四而尽是高岩峻壁,复岭危冈,重重包裹,似一座石城。背面东西各有一山,高峻可以望四方往来船只。岛前列着三个小岛,是日前招抚的,一座是石城岛,一座獐子岛,一座鹿岛,左首环着的是向日留王参将屯扎的广鹿岛,右首朝鲜地方,背后是座皇城岛。前有拱,后有卫,左右又有拥护,果然是一个形势之地。毛游击看了,满心欢喜,道:“各岛人民,都是我招抚的。如今我要进兵,却可由各小岛渐进,他要攻我,不惟不善驾船,料不能舍各岛飞来,这真是可战可守处所。”一面行文各岛知会,听他节制,一面移咨登莱天津,共图进取。这正是他平日报主有心,今日更用武有地了。

  喜是龙归海,还欣虎负。从今穷岛上,决策斩单于。
  但一时虽是得地,只是资籍属国,终是资粮不足,方经奴酋掩袭而来,终是兵气不扬。况远在海中,终不似在镇江,可以呼应南卫。不知还可以备广宁缓急,止得奴酋长驱么?
  镇江之役,原以夺虏之胆,非以收平胡绩也。坐以待毙,迂矣;战九天而潜九地,真善胜之将,此其发轫乎!
  弥串之先,虏曾袭之车辇,毛将军曾以水淋山成冰,因其人马蹶,亟击之,杀其众数千,盖以术胜众,以寡胜众者。

第十二回 刘渠力战镇武 一贵死守西川

  奇兵迢递隔朝鲜,胡虏长驱涉大川。已见木罂浮铁骑,谁凭天堑扼投鞭。
  西平日落旌干冷,广武风高鼓角连。愁是折冲无伟略,却叫士马饱戈

  大凡守者必要依险阻,这险阻不过是高山峻岭、大川阔涧。故此辽东以鸭绿一江分华夷,又以三岔一河分东西,山之有路处设立关隘,水之浅处设立津渡。这是险要。如河东是清河、抚顺两关,控住奴酋入门,河西是西平一堡,扼住联桥渡处。屯兵设将在山的,乘他车不得方轨,马不得驰驱,可以破他;在水的或是劲弓强弩,邀击他于半渡,不得近岸,这都是设险之意。

  奴酋向与佟李二叛将谋取广宁,奈是行游击连结了四卫,他要是辽阳渡河,怕是西平前阻,海州四卫在后追袭,首尾难顾。如今把一个毛游击逼往朝鲜,又设兵一支,屯在镇江,提防朝鲜,刘爱塔镇守了金复盖三卫,又屯兵一支在旅顺,以防登莱天津水兵。分布已定,他在十一月二十九杀牛宰马,大犒三军。十二月初一,将钩竿云梯炮车各项,陆续都运到海州,要乘冰坚渡河,袭取广宁。王抚知道,尽发义勇五营,向三岔河打冰,又沿河布摆巡棹,着人知会西虏,借兵七千,吩咐游击刘世勋,带兵一千,与他一同屯扎,着他探听奴兵,一过河便行攻击。又令副将鲍承先率兵在大黑山遍插旌旗,点放烟火,以疑奴酋,使不敢轻进。又吩咐游击周应乾,前往柳河地方设守,遇他哨卒数百,也被周尖乾砍了三个,捉了七个。奴酋大兵,竟屯海州不动。

  直至正月中,他有了内应,竟自分兵三路,一支走柳河,一支走三岔河,一支走黄泥洼。都在上流,把大木头连成排,上放沙泥,彼此相绾,顺流而下,到狭处联定过河,直攻西平堡。守堡参将罗一贵,是关西人氏,英雄无敌,向日熊经略知他勇猛,也曾几次咨取。今守西平,城中有七千敢战兵马,得知奴酋入境,一面飞报到辽阳,一面吩咐将堡门牢闭,旌旗放倒,只于垛口布满强弓劲弩并火器,以待奴兵。果然奴兵杀至,见城上并没旌旗,道是堡中想已逃去,一齐放马赶来。到得城边,一声炮响,旌旗齐起,弓弩火器乱发,把这些奴兵打得尸横满地,血流成川。罗参将又大开堡门,自己一骑马、一杆枪,带领精兵五百,一齐冲出。赶杀约有五里,遥见奴酋大军已至,罗参将收兵,奴兵已折却二千余人。

  奴酋因问李永芳:“这守将是甚人,这等勇猛?”李永芳道:“前探知是个罗一贯,是个中国猛将。”奴酋道:“你可领兵攻打,乘便可招他来用。”李永芳就督兵前来,意思道:“人不到危急,不肯投降。”先把堡子团团围定,攻打了一日,罗参将多方备御,不能打破,奴兵被火器伤了许多。李永芳设计,乘着夜间,架了十座云梯,下用滚木,上边摆满了精兵,远远推向城边上城。不期将已到城,忽然城垛飞出许多铁丫,把云梯撑住,不得近城。要退时,城上又飞出许多挠钩,把梯搭住,不得退步,里面又把箭与火器对着云梯放来,梯上人跑不及,不是射死打死,便是跌死。乱了一夜,又不能取胜。

  延到次早,李永芳自骑着匹马,打着两面招降旗,围绕了些勇猛鞑子,向城楼叫罗将军答话。罗参将便倚着城楼见他。李永芳道:“罗将军,我兵一路来,无军不无城不破,败你这西平,比得辽阳么?不如开门相见,我保你做一个镇守广宁大总兵,何苦两边杀伤人马!”罗参将便大骂道:“叛贼!你岂不知罗一贵是好汉,我肯降你么!”言罢,飕的一箭,竟望李永芳射来,李永芳一闪,把他一个家丁早已射死。李永芳大怒,喝叫攻城,奴兵四面蜂拥攻打。那罗参将全不怕,也竖起一面招降旗,一阵火器,把这些奴兵打得退了四五十步。永芳大恼,砍了几个先退的,又催上来,攻打半日,又被火器打伤。

  两下苦苦相持,待要退去,却夷兵来报,道广宁有兵马杀来。奴酋便与李永芳计议,若退兵去,他城中与救兵一齐来,前临三岔河,一时退不迭。不如留兵数千,困住西平,若大兵与救兵相杀,杀退救兵,西平孤城,不怕不下。两人计议,恰又有人下书与李永芳,叫他鞑兵战时,单攻中路,可以取胜。李永芳说与奴酋。留兵攻打,两个合兵,前来迎敌,就攻广宁。

  远远望见南兵已是渡沙岭来了,前部先锋是王抚标下将官孙得功、黄进,后边两个大将,是总兵祁秉忠、刘渠。尘头相向,约摸有半里远,这两个总兵见了,吩咐火器官,快发火器。这一阵烟,遮得彼此不相见。孙得功、黄进趁这势,把马一带,带向侧边,一个闪在左,一个闪在右,道:“让刘爷、祁爷上先。”这祁总兵便带着将,催促军士,刘总兵也持着刀,督将士砍将上去。两边大杀,可有一个时辰。

  马蹴尘生,刀翻雪卷。轰轰鼍鼓,似动春雷;扰扰军声,如崩太岳。箭起处,弓开夜月;枪明处,刀露秋霜。半空飞血雨,飘扬壮士之肝肠;遍野倒身,倒碎英雄之侠骨。正是:

  各抱忠君志,齐怀殪敌心。谁知旗辙靡,鬼火满山阴。

  这两总兵与奴酋正战得酣,两边都有杀伤,都不肯退。若使孙得功与黄进做两支奇兵,从侧杀入,也可取胜。谁知那两个将官,奴酋未渡河时已遣人约降,要献广宁城,这番正要卖阵。孙得功先带了马,喊一声道:“兵败了,兵败了!”转身便跑。黄进也是这样喊,两个领本部先走。这两个总兵部下人马听了,也捉脚不定乱跑。奴兵乘势一拥过来,把那些铲头箭乱发,祁总兵一箭早已射中了咽喉,死在战场之上。

  岩岩瘦骨不胜衣,服国宁辞身力微。碎首沙场君莫笑,九原应自喜全归。

  刘总兵见祁落马,正伸手来扶,不期部下兵倒冲回来,把刘总兵一冲,也跌下马。刘总兵料到不好,忙对牵马家丁刘亮道:“快回去报与夫人,好看我八十岁老母,我顾国顾不得家了!”言罢了,也不复上马,还持刀砍杀去,却被一阵鞑马卷来,刘总兵早不见了。

  也恋高堂有老亲,临危难忘主恩频。倚门莫洒思儿泪,报国由来不计身。

  两总兵部下,三停折去二停,这孙、黄二人,反一路抢掠,道“哈赤大兵来了!”惊得沿途百姓,无不逃生,早把一个广宁城震动。这边罗参将见西北法头大起,知是救兵到了,吩咐部下:“只待救兵来时,一齐杀出,里外夹攻,砍完这些鞑奴!”只见起了几个时辰尘头已息,城下又来了些鞑子,都提着南兵首级来招降,罗参将道:“罢了,救兵想已败了!”忙问城中还有多少火药,军士答应道:“不上十余斤。”罗参将道:“如此怎生退得奴兵!”部下千总冉富道:“救兵不至,便失守,罪不在我。不若且杀出城,奔到广宁,待大兵来复城。”罗参将道:“守将当与城同存亡!”想了一想,便向北拜上两拜,道:“臣力竭矣,断不偷生负国!”拔腰下刀,向喉间一刎。左右忙来夺时,他勒得猛,咽喉已断,血如泉流,早已死了。

  羞屈穷庐膝,宁为刎颈人。忠魂难再返,意气久犹新。

  城中无主,火器俱无,贼兵驾云梯薄城而上。这些部下,感罗参将忠义,也没个肯降,或在城上,或在市中,无不舍命相杀。虽被奴兵杀得一个不留,却敢将奴兵杀去许多。

  挟纩蒙恩厚,捐躯慕义深。重泉愿相逐,酬国有同心。

  奴酋因怪各兵死战,伤贼甚多,将一堡百姓,不分男女老少,尽行屠戮,鸡犬一空,然后复随着奴酋大军,共取广宁。

  此时奴酋闻得熊经略自右屯发兵来救,虎憨有兵,在镇静关屯扎,刘渠虽败,广宁还有大兵,怕是孙得功诈降,诱他深入,把大兵在沙岭屯扎,只差数十个游骑前来哨探,以决去取。只不知这倡议战的王巡抚,也能出一两个兵来战,专言守的熊经略,也能助得王抚固守广宁么?怕是:

  重关难把丸泥塞,变起萧墙不可支。

  河西之役,以战为守,当以兵邀奴于半渡,亦可以逞。以守待战,宜以重兵屯广宁,乞援于熊经略,更俟西虏之至,以观其虏之效。乃俟虏已渡河,狼狈遣将,则军败而城中卒以动摇,不几战守两无据哉!惜已。

  尝揆之,杨经略一迂流老子,王巡抚一孟浪书生,所以俱败事。

第十三回 广宁城叛将降奴 松山堡监军死义

  疆场事口兵,战守论纵横。识短议多癖,心雄气自生。
  解衣嗟助斗,胶柱笑调筝。国难谁为拯,胡尘岂易清。
  瓜分怜土宇,草菅惜黎氓。无复征输息,还勤宵旰营。
  请缨羞浪许,覆愧虚声。回首河西地,扪心恨未平。

  做官的处事,不可雷同,随人脚跟;更不可不和衷,各生意见。初时偶然各见一是非,后来毕竟要是其所非,非其所是。加以固执之意气,又佐以党护之友朋,如冰炭之不可合,如水火之必相制。却不知我所争者,恐误国事,奈何反至因争而误国乎!毛游击镇江一事,王巡抚靠他做恢复张本,也未必然;熊经略道他破坏三方节制,却也过刻。两边争功争罪,竟至不合,把这一段灭贼机锋意气,都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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