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入画-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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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万一。”凌霄城扳过他的脸来:“我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我大哥自己就是个风流在外的主儿,更何况,我家里的教育向来偏向西化,他不会说什么的。”
“真的?”柳陌红仍蹙着眉:“你家……不应该是那种家教极严的军阀大家么?”
“你从哪儿听说的,”凌霄城无奈道:“我父亲很严肃是没错,可也是个开明的人;我母亲自幼在西方长大,就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豪门夫人了。我们三个小的时候,父亲忙于事业,都是由母亲管教,她从小就教育我们,人只要按着自己的心意去活着就好了,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所以后来我大哥才会去经商,姐姐去国外留学,我也只是因为有天赋,才会继承我父亲的事业。不过……我父亲倒是有些气我母亲,说就是她这么放纵,才会让大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柳陌红还是第一次听凌霄城讲自己家里的事情,好奇地瞪大了眼:“那……你爹会不会不喜欢我?”
“我父亲……倒是有些麻烦。”凌霄城略略思索道:“不过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等下次好好跟他谈一谈便好了。再说,若是他不同意,你难道就不跟我在一起了?”
凌霄城捧着他的脸,看那水光潋滟的眸害羞地闪躲着自己的视线,“总之,你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够了,别的事情,不用多想。听到没有?”
“……嗯。”柳陌红轻轻点点头:“知道了。”
他面上的妆容只描了一半,凌霄城来了兴致,拿了紫檀沉香台上蘸了朱砂的笔想要替他上妆,柳陌红好笑地看着那双拿了枪就仿佛无所不能的手如今却握着细小的眉笔笨拙得不知如何下笔,不由地覆上他的手,慢慢引着他细细勾描过自己的眉眼,一边说道:“要像这样……朱砂色要上在里层,才显得出黛青的质地来……要贴着眼描,弯的弧度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这样看起来才有韵……”
他余光瞥见身侧铜镜中映出凌霄城专心致志的神情,原本轮廓分明的极为俊朗冷傲的脸,带着一点点柔和的光彩与宠溺的微微笑意,简直让人心跳如擂鼓。
等到双眼都勾完,凌霄城收了笔,满意地看着那双似乎永远漾着脉脉柔媚水光的眼,绯红朱砂衬出七分凄美三分艳丽,望上去像是下一秒便会泣血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时光如锦,哪一段织纹上绣着如斯美好,倾身为卿勾眉间?
他突然低哑着嗓子问道:“今天不能不去么?”
“不行,我不是说了么,今晚是中秋,而且我已经答应了……”柳陌红被他看得不自在,他并未告诉凌霄城今晚是要去叶府,他想要自己干干净净地做个了断。
“我跟班主说过了,会早早回来的……”柳陌红垂眸答道:“我知道今天是你生辰……可是,我、我想不到送你什么……”
“有什么可送的。”凌霄城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啧,若是把自己送上来当礼物就好了。
——他没想过自己这须臾一念,竟会一念成谶。
“……我该走了。”柳陌红看了看钟,已经过了五点一刻,匆匆站起身来。
“我让杨海送你。”凌霄城刚说完,便听见杨海在门口道:“将军,刚刚大少爷的随从来了,说是大少爷大概三十分钟后就到。”
凌霄城想要说些什么,柳陌红却先他一步开口道:“不用了,杨大哥还要去接你大哥的……我自己坐车去就好了。”
凌霄城皱了皱眉,终究还是说道:“路上小心些,早点回来。”
柳陌红浅笑应了,推开门走了出去。
叶家作为清末便繁盛一时的经商豪门,府上位于上海滩正中一带,雕梁画栋皆仿的是前朝王府奢侈华丽的精致,即便这几年生意不景气,光看那宅府,也能感受到百年大家的豪华之气。
叶恕明看着柳陌红着了戏妆后更加妩媚清丽的惑人模样,意味不明地笑了,“今日我并未请笙锣弦瑟来,还请柳老板清唱一曲吧。”
柳陌红四下看了看,稀疏的几个下人远远地站在外院里,冷冷回道:“叶夫人呢?”
“真是不巧,”叶恕明笑意更浓:“家母为了超度父亲,去杭州灵隐寺礼佛去了。怎么,柳老板不愿唱给在下听么?”
“……你要听什么?”
“就唱……”叶恕明别有深意地勾唇,“霸王别姬,如何?”
柳陌红拒绝:“这一出我多年未唱了,怕是唱不好。”
“无妨,”叶恕明信步走到案前:“只是家父生前,最爱听的便是这一出。”
柳陌红这才注意到,那桌案上摆着一方小小的牌位,是叶老爷子的。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生父,他想恨亦是恨不起来。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父亲,无论爱恨,都淡泊得如同对待一个路人。
如今这个曾让他生也曾剥夺了他平淡却幸福生活的男人已经长眠于地,就更加无谓悲喜。
“是不是感慨颇多?”叶恕明轻声一笑,执起案上的酒杯:“中秋佳节,却只能一杯孤酒祭他亡魂。”
柳陌红伸手接过,浅浅抿了一口。
——上好的竹叶青。
芬芳而淳洌,落入喉间,泛起一股冷清的辛辣。
叶恕明眼中尖利的锐光倏地一闪,"柳老板,是否亦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不。”柳陌红放下酒杯:“我无话可说。”
“你倒是看得开。”叶恕明冷冷一叹,“他生前最好美色,为了家业迫不得已娶了我母亲过门,偏偏我母亲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女人,他不敢光明正大地三妻四妾,就都在暗地里养着,光是我知道的,被我母亲打掉的孩子,就有四个。”
“说起来……”叶恕明不动声色地笑道:“你差点也成了其中一个呢。”
“是么。”柳陌红不咸不淡地答道,似乎并不想接话。
“呵,你以为你母亲受了很多苦,而我和我母亲便高高在上的享着清福么?”叶恕明嘲讽似的摇着头:“我母亲从小就教育我,这些血脉上与我最亲近的骨肉,才是最可怕的……我五岁就曾经把我父亲的一个情人撞得流产,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么?”
他慢慢地朝柳陌红逼近,贪婪的目光似是闪烁着血一样的阴狠光芒。
日薄西山,因着中秋的缘故,即使才将将六点,街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开始稀少起来。
苏砚急急地向凌府奔去,四周连一辆黄包车都不见踪影,能拦下的车更是少得可怜。
他一边小跑着一边看着迎面驶来的轿车,心里盘算着拦车去凌府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出乎意料的,那车经过他身边时竟停了下来,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微笑着的清秀脸庞:“好久不见了。”
“杜小姐!”
苏砚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冲上去死死抓住窗框:“您可以载我去凌府么?再晚就来不及了!”
“你……你有话慢慢说。”杜扇锦被他惊了一惊,随机微笑着打开车门:“先上车吧。”
说着转头对司机吩咐道:“去凌府。”
司机有些迟疑:“小姐,您不回府了?老爷还在等着您吃中秋宴呢。”
“不急,”杜扇锦道:“爹最近好像有什么事情,今天还派杜良请了西北军阀的头目和几个外客,不会那么早回去的。”
“是。”
车子转了个弯,朝另一条道上驶去。
杨海在门口转悠着,眼见着天渐渐黑了,老秦忍不住问道:“杨先生,您不累啊?要不回屋歇着吧?”
“不用了,”杨海甩了甩手,按住右眼皮:“大少爷和将军在内堂说事儿呢……我这眼皮今儿怎么跳得这么厉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哎呀呀,要坏事儿。”
“哪儿有这么神的事儿……”老秦刚想笑,突然眼睛一眯:“哎,是不是有辆车朝咱府上开过来了?”
远远的一团车灯模糊的白光渐渐逼近,杨海也愣住了,“诶……这好像……是杜府上的车?”
车还没停稳,车门便被人推开了,他看着从车上窜下的两道人影,诧声道:“……杜小姐?苏老板?”
“杨先生,”杜扇锦来不及客套,“请让我们见一见凌将军,我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告诉凌将军。”
“好,”杨海霎时便冷静下来,“将军和大少爷在内堂,请。”
杜扇锦和苏砚急急地走了进去,杨海站在原地想了想,走向院子里把车开了出来,又低声吩咐向着门外的守卫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坐满了穿着军装的兵士们的军车一辆辆地整整齐齐地列在街道上。
“诶,杨先生,”老秦有些懵,“您把凌府的近卫都叫出来了,这是要干嘛?”
“我就说要出事儿,”杨海叹了口气:“八成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先准备着好。”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堂内重重的一声掀桌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凌霄城铁青着脸三两步坐上车,像是隐忍着暴戾的怒气,连额上的青筋也隐隐看得清楚,压着嗓子道:“去叶府,能有多快就开多快。”
车子虽多,却仍是迅速而有序地消失在老秦眼前,等着他回过神来,那车早已没了踪影。
他急急忙忙地往院子里走去,却见一个长得和凌霄城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霸气多了几分邪魅温和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踱出来,脸上还漾着狐狸似的微妙笑意。
“大少爷,”老秦赶紧行了礼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啧啧啧,从小到大,我还从没看过霄城这么生气又担忧的样子。”凌墨白笑眯眯的,“这次可真是栽了……对了,老秦啊,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家洛氏医馆?”
“果真和你娘一样,是个专门爱勾引男人的货色。”叶恕明冷戾地笑着:“如何?攀上凌将军的滋味不错吧?没想到这下九流的戏子,有朝一日竟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既然叶先生如此恶语相向,那在下还是告辞吧。”柳陌红挺直了腰,起身欲走。
“柳陌红呀柳陌红,你可真是天真得过分了。”叶恕明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你还真以为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唱一出戏么?真不知道洪莲是怎么想的,抱着这么一颗摇钱树,居然把你养成了这么干净的性子。”
“不过……大概也就是这种干净,才会这么诱人吧。”叶恕明满意的看着柳陌红越来越惊慌的神色:“干净得让人想狠狠地玷污它,把它染上和自己一样的颜色……”
“你以为,你进了我叶府的门,还走得了么?”
叶恕明的笑意越来越浓,终于是忍不住放生找了出来:“我还真得感谢洪莲和凌大将军,一个让你傻的得如此轻而易举地便乖乖的把自己送到我手上,我本以为看你表面上那冷淡疏离的模样,骗过你还得颇花些功夫,没想到竟然和用糖果骗小孩子差不多;另一个,就更好笑了,明明大家都是男人,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地知道是为了个‘欲望’二字,偏偏要去装什么正人君子,说什么情情爱爱,如今倒是白白便宜了我。”
“你……你在酒里下了什么?!”柳陌红又惊又怒,浑身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跌在那黑色的硬木靠背镂花椅上。
“下了什么……柳老板不应该比我更清楚么?”叶恕明欣赏似的看着他无力地挣扎着想要起身的模样:“柳老板总该见过醉红楼是怎么□不听话的小倌的吧?或者对那些同为梨园戏子是如何被恣意亵玩的,该有所耳闻吧?”
“你……你疯了!”
柳陌红慌乱地想要阻止他,“你要是敢……他们……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叶恕明不紧不慢地迫近他,“你是说洪莲?还是说凌霄城?洪莲嘛,面子归面子,一旦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洪莲能有什么办法?至于凌霄城……呵,若是他肯为了你和西北军阀开战,那可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西北军阀?”柳陌红呆呆地瞪着他。
叶恕明大笑:“你还真是傻得可爱,你以为……今晚只有我一个人吗?西北军阀的那个头目对你可是垂涎多时了,杜老爷还找了几个最好男色的位高权重的贵客来,柳老板,你可得好好招待呀。”
柳陌红只觉得恶心、厌恶、害怕与惊恐一齐涌了上来,泪水盈满了眼眶,却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我知道凌将军迟早会找到你在我这儿……”叶恕明看了一眼铜表,将将过了六点:“不过他最早也得七点过才找得到吧?到时候……你猜猜看他会看到什么?你在几个军阀头子身下婉转承欢……啧啧,到时候不管你是不是被我下了药,他也绝不会愿意再要你了吧?”
“不……不要……”柳陌红的泪顺着脸颊滑下,想要挣扎的力气却都被药性化去:“我……我是你弟弟……”
那方黑沉沉的灵位倒在桌面上,闪着嘲讽一样的银灰冷光。
“这个时候愿意承认你是我弟弟了?”叶恕明开始抬手解着自己的衣扣,“所以把你的第一次给我,可比给那几个脑满肥肠的军阀好,是吧?放心,时间还长着,待会儿你就得哭着求着我要你了,我的好弟弟……”
“不要!不要!”柳陌红绝望的惊呼出声,险险避开叶恕明凑上来的脸,支起全身力气,猛地愤然将桌上的酒壶向他砸去。
叶恕明抹了一把被砸出的血痕,怒极反笑地一步一步向着虚弱地靠在门边,却怎么也打不开门的柳陌红走去:“我倒要看看你能犟到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柳陌红靠着的门便被人“嘭”的一声踹开了。
他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所有的委屈与恐惧都汹涌而出,顿时泣不成声地抱住凌霄城哭出声来:“霄城……我、我好怕……呜……”
“乖,”凌霄城紧紧搂住怀中毫发无伤的人,一颗心总算放回了原处,见柳陌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放柔了声音顺着他的背低低安抚道:“乖,不哭了,我来了……抱歉,我来迟了……”
复又抬头冷冷的扫了一眼僵住的叶恕明,对杨海吩咐道:“你来处理。”
接着便抱起还在微微发抖的柳陌红走了出去。
杨海冷冷一笑,抬起下巴冲着叶恕明扬了扬,几支明晃晃的枪支立刻对准了他:“叶先生,劳烦您跟我去监狱里走一趟吧。”
进了初秋,天暗得比以往早了些,还不到七点,暮色已经沉沉四合,渲染出夕阳的暧昧霭光。
“乖,没事了,”一路抱着柳陌红回了凌府,也不去管老秦要不要叫大夫的询问,凌霄城拍着他的背,轻声在他耳边安慰道:“别怕,我在这儿……”
柳陌红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伏在凌霄城怀里小小的抽噎着,他自幼虽身在梨园,却被洪莲保护得极好,对这些腌臜事情也只是有所耳闻,绝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凌霄城心疼的替他擦去脸上的纵横泪水:“别哭了,没事了……”
甫一触手,他这才发现柳陌红的面上是不正常的烫,泛着奇异的嫣红。
“霄城……”啜泣声不知何时带上了糯软的鼻音:“好难受……呜……难受……”
凌霄城心下暗道了一声糟糕,将他拉离自己的怀抱:“哪里难受?”
“呜……好热……”
柳陌红却不依不饶地纠缠上去,攀住他的身躯不肯放开:“难受……霄城……好热……”
凌霄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找回已经快要失去的理智:“听话……别动,我去找洛梧给你开解药……”
“洛梧……?”难得柳陌红还尚存了一丝清明,模模糊糊地听清了洛梧的名字:“不要洛梧……不要他……”
一边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