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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袁成] 青山遮不住-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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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朗没有回避成才的目光,他从那双直直地射向自己的目光里读到了愤怒、委屈、隐忍与焦灼。

      就在这几句对答之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花园里静寂无人,今天晚上,有一部影后胡蝶主演的电影,要在旁边那座祠堂大院子里上演,师部的官兵大多去看新鲜去了。

      看着成才瞪着自己的受伤的狼一样的眼神,袁朗觉得自己的心抽得紧紧的,紧得发疼,这个孤绝地战斗着的“红狼”,分别快三年了,成长了,成才了,即便是受伤,也记得保护战友的身份,保护自己的身份。

      心痛的感觉从心里弥漫到眼里,袁朗有些自嘲地发现自己的眼睛开始发潮。这是今天眼睛第二次发潮了,第一次是在瞿秋白的牢房外面,观察着牢房里的徐恩峰,一会走,一会儿坐,从古说到今,从中说到外,从天文说到地理,瞿秋白始终微笑着,不发一言,末了,指着桌子上厚厚一摞写满字的纸,对徐恩峰说,“徐处长,你们从南京走那么远的路赶到福建,也怪辛苦的,你我昔日也算共过事,这摞文字我想了好久,写了不少,两万多字吧,就请你代我保管,我死之后,怎么处理,随你的便,如果日后有机交给我的家人,那是最好。”


      等到眼里的潮气挥发之后,袁朗再开口时,语气却出乎成才意料的诚恳,“成才,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昨天我在游击队的茅屋里都看见了,你每一枪都打在哨兵的肩膀上了,不容易。”

      几句话,带着袁朗特有的低哑的嗓音,一下子击中了成才心里最软弱的那个部分,眼泪不听招呼地刷地从眼睛里直往外涌。

      袁朗抬起胳膊,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替成才抹去泪水,笑着,“小资产阶级本色不改啊,我这个师傅真是没用,你入党也三年多了,怎么一点进步没有啊!同志,坚强点!”

      袁朗的手指带着摸惯机器和枪械而特有的粗糙划过成才的眼角和面庞,像一贴清凉的的药膏,一下子让他从焦灼和紧张中回复平和镇静的状态。

      “师傅,我以为你是真的批评我昨天开枪的事情!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你做得非常好!我要在你的位置上,未必能够想到你昨天的处置方法。”袁朗拉着成才一起坐在长凳上,头却侧到成才面前,认真地看着那双年青的还有些泪光的眼睛,“成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只想送给你一句话,这句话是列宁同志说的――在狼群里,就要学会狼叫!这句话,无论是你还是我,今后都要牢记在心里。”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何必说?     

      话既然是多余的,又何必说呢?已经是走到了生命的尽期,余剩的日子,不但不能按照年份来算,甚至不能按星期来算了。就是有话,也是可说可不说的了。     
         
        但是,不幸我卷入了“历史的纠葛”--直到现在,外间好些人还以为我是怎样怎样的。我不怕人家责备、归罪,我倒怕人家“钦佩”。但愿以后的青年不要学我的样子,不要以为我以前写的东西是代表什么主义的。所以我愿意趁这余剩的生命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写一点最后的最坦白的话。     
         
        而且,因为“历史的误会”,我十五年来勉强做着政治工作。--正因为勉强,所以也永远做不好,手里做着这个,心里想着那个。在当时是形格势禁,没有余暇和可能说一说我自己的心思,而且时刻得扮演一定的角色。现在我已经完全被解除了武装,被拉出了队伍,只剩得我自己了,心上有不能自已的冲动和需要。说一说内心的话,彻底暴露内心的真相。布尔什维克所讨厌的小资产阶级知识者的自我分析的脾气,不能够不发作了。     
         
        虽然我明知道这里所写的,未必能够到得读者手里,也未必有出版的价值,但是,我还是写一写罢。人往往喜欢谈天,有时候不管听的人是谁,能够乱谈几句,心上也就痛快了。何况我是在绝灭的前夜,这是我最后“谈天”的机会呢! 


      ······
                       瞿秋白     一九三五年五月十七于汀州狱中



      《青山遮不住》第十三章(下) 


      “瞿先生的事需要我做什么吗?”成才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静静地问了一句。 

      宁静的黄昏,难得的两个人相处的机会,成才内心里希望,就这样能够和袁朗多呆一会儿,哪怕不说话也好。 

      他们是相似的两个人,一样喜欢独立思考,一样喜欢冷静而决断的处事方式,从不畏惧有风险挑战性的任务,习惯在孤独的战斗中寂寞地触摸理想的光芒、感受牺牲的痛楚。 


      于是,难得的机会,能够在一起,能够明确地知道:这个带自己走上血与火冰与水纠缠粹炼着的革命之路,被自己称作“师傅”的人,此刻很好,也仍象两年前那样关注着自己关心着自己,心里突然生出念头:有这个黄昏,即便牺牲掉自己的生命,和师傅一起救出瞿秋白,也无悔了。 


      然而,铁路的那番“甘当闲子冷子”的教诲,这半年总在他脑际盘桓,没有看见铁路在报上发出的寻人启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有任何组织命令之外的行动。 


      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问出这句话,傅明月牺牲的那一夜,袁朗动情地讲过他过去的故事,他清楚地记得袁朗说他和傅明月是在瞿秋白主办的上海大学相识的,成才也还记得提到瞿秋白时袁朗的一脸敬重表情。 


      成才这一问让袁朗有些意外,那个刚才还在自责自伤的年青人,这么快地扔掉了负面的情绪,突然问起了瞿秋白。一怔之下,他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告诉他,上级的答复是不要轻举妄动?告诉他瞿秋白已决意赴死,却交给中统两万多字的《多余的话》,字里行间却不是人们通常想像的烈士遗言? 


      “瞿先生已经决意一死,徐恩峰劝了两天,没有效果。蒋介石的处决命令其实早就下来了,宋希濂一直拖着,拖得了初一拖不了十五,明天应该就会行刑了。” 
      袁朗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成才,他觉得无法去面对那个年青人的殷切和真挚。

      思忖之下,袁朗终于没有对成才说出那个他此刻说不出口的上级指示,有时候,在生命的价值和牺牲的意义面前,那些个带着偏见和误会的指示无论是当时还是日后都是那么苍白和虚弱,但是指示和命令面前,作为组织一分子的个人却无权也无力去违抗。 


      院外渐渐有人声传来,空气中原来温情流动的气息突然间揉进了一缕紧张,袁朗看了一眼成才,夜色里,那个年青人清俊的面庞被月光蒙上了一层清冷带芒的的光,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思考袁朗说的话。袁朗第一次注意到他一手带出来的这个年青人,从外形到气质,竟然有几分象傅明月,外表似乎清疏安静,内心却有超出常人的决绝勇敢,对信仰、理想和爱情的决绝以及为之抛弃富贵自由甚至生命的勇敢。傅明月死后,难眠的长夜,他问过自己:同样的境况下,会作出明月那样的举动吗?不会,不会的,或许自己会选择同归于尽以命偿命,但是成才,他觉得成才,是会作出和明月一样的选择的。

      “秋白老师写一些最后的文字,有机会你应该去读一下。”


      6月18日,早晨8点,36师特务连连长向瞿秋白出示了枪决命令,瞿秋白挥笔书写绝笔诗:“夕阳明灭乱山中,落叶寒泉听不穷。已忍伶俜十年事,心持半偈万缘空。”

      9点20分,瞿秋白在36师政训处长蒋先启的陪伴下走出囚室,步行约2000米,来到位于长汀西门外罗汉岭下一片草坪,一路上瞿秋白手挟香烟,顾盼自如,缓步而行,到达刑场后,瞿秋白盘膝坐在草坪上,对刽子手微笑点头说:“此地很好!”饮弹洒血,从容就义。


      “永别了,亲爱的同志们!??这是我最后叫你们“同志”的一次。我是不配再叫你们“同志”的了。告诉你们:我实质上离开了你们的队伍好久了。 

      唉!历史的误会叫我这“文人”勉强在革命的政治舞台上混了好些年。

      永别了,亲爱的朋友们!七八年来,我早已感觉到万分的厌倦。

      不管全宇宙的毁灭不毁灭,不管革命还是反革命等等,我只要休息,休息,休息!!好了,现在已经有了“永久休息”的机会。 

      我留下这几页给你们??我最后的最坦白的老实话。永别了!判断一切的,当然是你们,而不是我。我只要休息。 

      现在我丢掉了最后一层假面具。你们应当祝贺我。我去休息了,永久去休息了,你们更应当祝贺我。 

      我时常说,感觉到十年二十年没有睡觉似的疲劳,现在可以得到永久的“伟大的”可爱的睡眠了。 

      从我的一生,也许可以得到一个教训:要磨练自己,要有非常巨大的毅力,去克服一切种种“异己的”意识以至最微细的“异己的”情感,然后才能从“异己 
      的”阶级里完全跳出来,而在无产阶级的革命队伍里站稳自己的脚步。否则,不免是“捉住了老鸦在树上做窝”,不免是一出滑稽剧。 

      我这滑稽剧是要闭幕了。 

      我留恋什么?我最亲爱的人,我曾经依傍着她度过了这十年的生命。

      我还留恋什么?这美丽的世界的欣欣向荣的儿童,“我的”女儿,以及一切幸福的孩子们。 

      我替他们祝福。 

      这世界对于我仍然是非常美丽的。一切新的、斗争的、勇敢的都在前进。那么好的花朵、果子、那么清秀的山和水,那么雄伟的工厂和烟囱,月亮的光似乎也比从前更光明了。 


      但是,永别了,美丽的世界! 

      一生的精力已经用尽,剩下一个躯壳。 

      如果我还有可能支配我的躯壳,我愿意把它给医学校的解剖室。

      总之,滑稽剧始终是完全落幕了。舞台上空空洞洞的。有什么留恋也是枉然的了。好在得到的是“伟大的”休息。至于躯壳,也许不能由我自己作主了。 

      告别了,这世界的一切! 

      最后…… 
      俄国高尔基的《四十年》、《克里摩?萨摩京的生活》,屠格涅夫的《罗亭》,托尔斯泰的《安娜?卡里宁娜》,中国鲁迅的《阿Q正传》,茅盾的《动摇》,曹雪芹的《红楼梦》,都很可以再读一读。 


      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 

      永别了!”



      读到最后一句话,成才感觉到自己的内心的悲怆抑制不住地化作泪水按捺不住地要倾泻出来,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克制住泪水,面无表情地把厚厚一摞文稿递还给伍六一。

      伍六一同样面无表情地接过文稿,放进看守室墙角的铁柜,小心地上了锁,没有抬头,有些木然地说,“除了那两个中统特务之外,你是看这份遗书的第二人。”

      成才一楞,“第一个人是谁?”

      “我!”伍六一抬起头,镇定地看着成才,“我敬重瞿先生,虽然是我向他出示的枪决命令,虽然是我手下特务连的士兵开的枪,但是他还是我心中最敬重的人。”

      听完六一的话,成才的脸上闪过一丝外人不易察觉的动容,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伍六一,平静地笑了一下,“我想,这份文稿很快就会被上面取走,这样的人物,留下的文字,看看也能长点见识。谢谢伍连长,再见。”


      徐恩峰和袁朗离开得很迅速,枪决瞿秋白的当天下午,他们就坐车踏上了回南京的路程。宋希濂带着36师一众官兵送行,虚情假意的寒暄告别之后,徐恩峰突然把成才拉到一边,很是殷切地说,“成参谋,我和袁组长私下说起过你好几次了,像你这样的狙击技术,在常规部队太可惜了,再说你也不是学军事出身,何必留你应该到我们中统来,今天我是非正式邀请,回南京之后,我会跟军事委员会正式协调,希望你能够考虑我的邀请。”

      成才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抬起头,不知道如何回答,却一眼看见袁朗已经坐在吉普车里,许是已经听见徐恩峰的邀请,眼睛并不看着这边,而是冲着道路的前方,带着洞察的笑容说,“主任,您以为就中统打成参谋的主意?成参谋的狙击技术在中央军是出了名的,我估计您的老对头也早盯上他了,只是碍着张治中的面子,谁也不敢轻易调得成参谋!”

      成才笑笑,心里暗想,“难道你不希望我和你一起工作吗?这个徐恩峰要是回南京真能把我要到中统就好了!”

      送行的人太多,袁朗没有机会和成才单独说上话,只是在车子前行之后,在后视镜里盯着那个站在一群军官中间的有些寂寞的身影,心里默想,“傻孩子,你真的以为还能象在上海在特科时那样并肩战斗吗?你好不容易才在中央军取得的位置和资历,铁路铁老大能轻易放弃?你应该已经看过〈多余的话〉了吧?你应该明白的,你和我的一切,自由、生命甚至爱情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如果说有真正休息的话,那或许就是今天上午秋白老师就义的那个结局吧!”



      《青山遮不住》第十四章 (上)


      看着袁朗远去的车影,成才心里却并没有特别多的别绪,这样的情境下能够相逢,已经是上天赐给自己的一份礼物,怎么可以强求朝朝暮暮并肩战斗?徐恩峰即使把自己的话,要调自己去中统,别说组织上不会同意,即便是自己也不会接受。在欧洲留学的时候结识过一位在法国学西洋画的同乡,虽然学的是西方美术,却总是说起“中国画讲究留白,从意境上要比西洋画高远。”,是啊,在中国做人做事也都讲究留白,用德国哲学的思维方式来解读,可以翻译成“保持适度距离才有美感。”其实,铁路当初说过的“做一颗闲子”也是这个意思,欲盖弥彰,欲速不达,对于任务来说,是这样,对于感情来说,也是这样。 


      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就挺好。 

      “在狼群中要学会狼叫!”,想起袁朗宽慰自己时引用的列宁的这句话,成才有些失笑:这是列宁同志说过的话吗?怎么听怎么象红狐同志的风格,不如这句话真的有道理,今后做事不可能也不允许自己再患得患失,斗争会一定会更尖锐,局面或许会更残酷,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能想着那最高的任务。 



      日子平静得流走,平静得就像流了千年,在上游奔腾不已在中游时常泛滥的长江水,到了南京以下,却变得和缓安详,江面宽了,上游沉淀下来的泥沙让江水黄了,也换了个名,叫扬子江。 


      36师就驻防在南京城外扬子江边上,除了西安事变的时候,紧急调防去了西安一趟之外,大部分时间,就守着这座号称虎踞龙蟠的九朝古都石头城,所有的人都没有想过,这样牢固的城池,这样一国的首都会易手,会受难,而36师也会因为失守南京而蒙羞丢人。 


      三年的时间,36师参谋部的作训参谋成才中校,有充裕的时间体味“一颗闲子”的全部含义。三年的时间,他从国军少校升为中校,他继续兼任中央军校的狙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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