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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香纱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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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急地查情况,等消息。

  月眉最关心的是怎样才能救出何仙姑,但她现在手头紧,只有平日里收着的丁点私房钱,连去打通关系的本钱都没有。她的收入都是由仙姑保管,出事前仙姑几乎把所有的银两都存进了刘大阔的银号,现在全成了虚无,那几张白条倒成了罪证!但是不管怎样,月眉一门心思要救仙姑。凭直觉,仙姑和她一样,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都是被刘大阔利用了。仙姑那样做,是为了救她,抑或说是为了救自己,仙姑的眼神是在向她暗示一定要救她出来。仙姑真聪明,她清楚现在是有人在陷害她们,如果两人都被抓进牢里,那她们将会死得不明不白。只是她那句“是陈伯坤”是什么意思呢?陈伯坤被刘大阔夺了产业,应该和她们一样是受害者才对。是让她去找陈伯坤帮忙?可是陈伯坤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翻身……突然,她想起了刘大阔提出要和她定情那晚仙姑担忧的话—“将来陈伯坤翻了身,肯定要来找我算账。在他最落难的时候,我无法帮他也就算了,却还替他的仇人拉面子,间接地说就是给了他一竹竿……”她猛地用手捂住嘴巴,吓得浑身哆嗦—天啊,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第十章逃出牢笼

  绵绵阴雨仍在二月天里断断续续,整个广州的天空都是暗黄色的,就像夜里点不起电灯仍用煤油灯照明的穷人屋里那恍恍惚惚昏昏黄黄的光线。人们捺着性子不出门,无奈、诅咒,却也习惯了。

  这日傍晚,冷清的街道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急急而行,因走得过快,小巧而细致的黑皮鞋在路面上溅起朵朵细碎的水花。绛紫暗花旗袍的下摆已沾了零星几点泥水,没显得污脏,倒更为她的身姿添了几分点缀,令人想起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仙子。她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大大的深色花布包裹,怕被雨水淋湿便藏在胸口里。一路疾步,一路望着街道两旁的房牌楼号,似乎焦灼不安。终于到了目的地,她走到一幢四层楼房的大门前,向守楼的中年男人出示了一张盖有红章的纸条,那男人看了她几眼,让她进去了。细雨仍在纷扬,这座旧楼在阴沉沉的暮色里更显阴?沉重。

  女子穿过大厅,走过一条阴暗的过道,见前方有一扇小门,门口站着两个士兵,武装戒备。两小兵对红章纸条并不买账,大声嚷着司令吩咐谁也不让进之类的狂妄之语,她赔着笑脸好说歹说又塞了几张银票才终于进了门。

  里面是一条又细又长的小道,仅容一人通过,遥远的灯光仿佛来自地狱。她迟疑了一会儿,硬着头皮往里走。皮鞋撞着地面发出闷而响的声音,也许她是故意的,好为这没有一丝人气的地方制造一些略带生气的声响,也或者是在为自己壮胆。灯光越来越近,却也仿佛离现实世界越来越远。一切沉寂得可怕,似乎随时会有鬼怪从侧边阴??的泥墙里迸出来。马上就到尽头了,她盯着那已开阔的前方昏黄空间,深深吸了口气,迎了上去。

  视线稍微开阔起来,却也不过为十平方米大的一间小屋。没有窗户,没有门,只有一盏小小的低瓦数灯泡发出淡淡的光,外面是白天黑夜这里是无从知晓的。潮得可怕,湿气扑面而来,浓浓的霉气以及难闻的味道让她一下子难以适应,便用手捂住了鼻子。估计这潮不是因为外面下雨的缘故,而是一直就如此,与天气的晴雨无关。这十平方米大的空间另用粗铁条隔了个五平方米的地牢,在此坐牢,真是与下地狱无异。

  阴?的地牢里铺了些许半湿半干的草垫,墙边靠着一张木头早已腐朽了的桌子。缺角的碗里装着黑乌乌的东西,不知是馒头还是包子,围满了“嗡嗡”叫的苍蝇。角落里黑乎乎的堆状物看似粪便,再无其他。草垫上睡着一个人,衣衫褴褛,但从身形上还能辨认出是个女人。

  “仙姑!”她突然大叫起来,扑到牢前大声呼叫,双手把粗铁条拍得“哗哗”作响,“仙姑!仙姑!仙姑……”

  在草垫上睡着的女人终于被她摇醒,看清楚来人,女人叫了一声“月眉”便呜咽起来。她挣扎着爬到牢门,昔日陈塘“春梦”花筵酒家的当家何仙姑,此刻与月眉隔着地牢的铁条抱头痛哭。

  “仙姑……”月眉摸着何仙姑脏得打结的头发,还有额头尚未结疤的伤口,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急忙解开包裹,拿出纱布,倒出瓶子里的药粉,把何仙姑身上有伤的地方都仔细包扎好,接着再拿出用手绢包好的五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肉馅做的包子,皮白肉香,整个地牢一下子温暖起来,何仙姑嘴没停一下,一口气全吃掉了。月眉看着她狼吞虎咽的饿相,忍不住又“哇”地哭了起来。

  “简直是山珍海味……”何仙姑抹抹嘴边的屑,自嘲道。

  “仙姑,你受委屈了……”月眉说着,又把包裹里的一件兔毛大衣拿出来,披在她身上,“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是为了我才……”

  “月眉,不是为你,是为我们。我现在被人陷害,只有你会来救我。在这里我每时每刻都盼着你来救我,如果你也进来了,那还有谁会来救我们……对了,几天了?”

  “五天了。”

  “感觉却像五年了。”她叹了口气,身子仍禁不住害怕得抖动起来。刚进来时挨了狠毒的?打脚踢,接着就是无边的漫长黑夜,除了偶尔有人进来送饭,再不见一丝人影。当然,她这样一个受陷害的人物,还用得着审问之类的程序吗,估计幕后黑手只是在寻思着哪个日子里把她秘密结果较为妥当罢了。



四十一




  “仙姑,我已查明,刘大阔关了银号卷走了所有的钱财不知去向,你被抓,确是陈伯坤所害……”

  “他老母的!”虽然事发当日她早有七分料知是陈伯坤所为,但此时得到证实仍忍不住破口大骂,“刘大阔混账,陈伯坤更混账!这些臭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个个都是过河拆桥!什么老交情,心头好,全是放他娘的臭屁!”她气得两眼鼓鼓,骂完了便直喘粗气,接着突然抓住月眉的手,哀求道:“月眉,你可千万别不理我,不然我真要死在这茅坑里了。呸,呆在这破茅坑,真是不如一头撞墙死了算了!”说着“嘤嘤”地哭起来,泪水流了月眉一手心。

  “仙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活下去,千万不能断了生的念头!”月眉掏出手绢,一边给仙姑擦眼泪一边安慰她。

  “你去找陈伯坤向他求情……不,你不能去找他,去找他是羊入虎口等于送死……要不赶紧找到刘大阔的行踪,抓了刘大阔我就有救了……不,他逃跑已是事实,就算他自首了死罪可免亦活罪难逃,我更是逃不过……天啊,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喃喃自语又语无伦次,全没了平日里的精明。

  “仙姑,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一定,拼了我的命也要救你出去!”月眉紧紧握住她的手。仙姑听了这番坚定的话语终于平静下来,感激地望着月眉。

  “月眉,外面风大雨大,你一定要小心。我现在呆在这破茅坑里是无能为力的了,一切都靠你了,我会时刻求神保佑你,保佑我们可以平安躲过这次劫难。”她眼神亮起对生活的一丝憧憬,“仙姑侍候了一辈子的牛鬼蛇神,下半辈子只想好好侍候自己,全靠你了,月眉。”月眉含泪点头。

  小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遥远,慢慢消失无痕,何仙姑心里的恐惧亦慢慢涌上心头,仿佛淹没于大水中,眼睁睁地看着漂来的救命稻草又越漂越远。不,她不能慌乱,她要静心宁神为月眉寻庇佑,为自己寻庇佑!只是她把平生里侍候过的牛鬼蛇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竟不知该找哪一位,不知道哪个帮得到忙或者肯帮她的忙。那一张张淫秽的嘴脸在这个肮脏地牢的上空向她发出一声声淫荡的狂笑,她禁不住愈加狂躁惧怕,一声大叫掀翻了那张桌子—“轰”的一声,那堆朽木烂成了一摊泥……

  见过何仙姑看到她仍活着,月眉略微安了心。过去的五天时间里,她马不停蹄地奔走,找了些自认为能够帮上忙的男人探听消息。芳姑只能照顾日常生活,荣贵没了主人的威风到哪都碰壁,一切都靠她一个人跑东跑西。荣贵还算忠心,坚守着“春梦”帮忙跑跑腿。最可恨就是那些所谓何仙姑平日称老情人的若干男人,或摇头不语或闭门不见,此刻见着月眉就如见到瘟神般躲避不及;月眉自己的客人还算给了份薄脸好生相待,只是一谈起关于刘大阔与何仙姑便立马变了脸色露出一副苦瓜相,全是害怕受牵连的神情;当然更多的人是劝月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仙姑不过是压榨她的一个老鸨而已,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最后还是她寻着门路找到了捉何仙姑回去的那个王团长,用美色攻破了防线,他才答应开批条让她去见何仙姑一面,但对于救仙姑的命,他表示无能为力,自己只是奉命行事。王团长向月眉透露了一点:刘大阔事发之后,陈伯坤直接向广州特别市党部检举何仙姑,并买通了相关人员,目的就是要置何仙姑于死地,半月之内何仙姑将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秘密处死。战乱时期,杀死个人比踩死只蚂蚁更容易!月眉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晚一天说不准仙姑就已经不在人世,她焦虑不安却又知该怎么办,该找的人都找过了,难道真的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仙姑被人害死?路灯在细密的雨中更加暗淡,她无法看到出路,无法找到方向。她没有回“春梦” ,在街道上徘徊了好一阵,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朝一个方向加快了脚步。

  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她也一定要试试。

  上九路,下九路,第十甫……月眉一路走来,雨声淅沥。繁华的商业街热闹依旧,只是在雨夜少了分喧哗多了分沉寂,人们仿佛在这春雨纷纷的夜里倦怠了语言,默默挑选物品吃着小吃,商场营业员懒洋洋地连还价都懒得开口。一幢幢骑楼商铺一下子做了无声电影的陪衬物。

  月眉走进骑楼的长廊里,收了油纸伞,甩掉上面的水珠,随着人流往前走。只是她一身的娇艳即使在这繁荣的商业区亦是出彩,不时引来频频侧目。月眉没有理会周遭的目光,仍快步疾行。走到宝华路的一幢骑楼前,她停了下来,看着那粉黄色的楼面,深吸一口气便向门口走去。

  “我找陈爷。”

  “哪个陈爷?”门口坐着个六旬老头,已昏昏然想入睡,懒懒地问。

  “陈伯坤陈老爷。”

  老头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说:“陈老爷两月前就回乡下去了,走走走!”

  “我知道他在这里,我一定要见他,请你上去禀报,就说‘春梦’月眉求见。”

  “我理你春梦秋梦月眉月亮,不在就是不在,走走走,不然我赶了!”

  “见不到陈爷我不会回去的……”

  “哎呀,你还以为你是谁啊,不就仗着长得靓些吗?那也没用啊,陈爷不在再靓也没用……”

  “哎呀,这位老爷,你就行行好吧,我就进去和陈爷说一句话就出来。”硬的不行来软的,她抛了个媚眼,又掏出一张银票。


四十二




  老头挡不住诱惑伸手要接,但顿了顿又把手缩了回去,喃喃道:“就是不在啊。”不过语气却没先前那么冲了。

  “哎呀,你就行行好吧!”月眉又把银票递过去。

  “老马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当头一喝,月眉忙缩回手。“去去去!拉客到别处拉去!”出来一四十岁年纪的胖子,一脸的横肉,以为她是上门拉客的街边妓女。月眉认得他是陈伯坤的跟班老叶,以前常往“春梦”捎口信。

  “叶哥!我是月眉啊,还记得吗?”月眉亲热地打起了招呼,“我想见陈老爷,他不让我进去……”

  “是月眉啊!”胖子认出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还在‘春梦’吗?”

  “不在啦,‘春梦’早就不呆了。”她眼珠子一转,撒了个谎。

  胖子瞪着双眼的滴溜溜地在她胸口转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跟我进来吧,陈爷也念叨着你呢。”

  月眉赶紧跟他进去了。门口的老头懊悔得很,早知道就放她进去了,这到手的油水溜得可真快!

  老叶让月眉在客厅里等着,他去禀报陈爷。月眉坐在椅子上,一颗心跳上跳下,陈伯坤会怎样对她,真难以想象。陈伯坤回到广州是荣贵打听来的消息,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来找他的,只是现在,只能如此了。

  轻轻的脚步,是布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月眉一听就知道是陈伯坤,这老家伙穿惯了布鞋嫌皮鞋不舒服,一直是中国传统的着装打扮。果然,身穿香云纱富绅服的陈伯坤走进了大厅,虽然那套衣服半新不旧,却仍显考究。他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与月眉上次见到的落魄慌张全然不同。看来他真已恢复了元气。

  “陈爷,好久不见,月眉都想死你了!”月眉扑上去,娇嗔道。

  “你这小靓妹还记得我这老头子?”陈伯坤抱住她,笑呵呵地说。

  “怎么会不记得,陈爷真是的,月眉忘了什么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夜啊!还都是托陈爷的福呢!只是陈爷心里没月眉罢了……”

  “哪里哪里,是我年纪一大把,怕你看不上……”

  “呸!月眉要真有这样的心眼,就叫月眉烂了这张嘴……”

  “别别!”陈伯坤就势在她红润的唇上一吻,“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这张嘴可不知招惹了多少人啊,烂在我陈伯坤这里可担当不起……”两人一边打情骂俏一边走到茶几旁坐下。

  “月眉啊,这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啊?”

  “哪有风啊,这满天的都是雨!”月眉手一挥,花月动容,“这雨一下啊,月眉就想起陈爷来了,和陈爷欢爱那晚,不也是雨下个不停嘛!只是一直都以为陈爷还呆在乡下享清福呢,好不容易得知已经回来了,就急急脚赶来见上。陈爷也真是的,回广州了也不托人告诉我一声,让我好等一场……”

  “哈哈哈!”陈伯坤一边喝茶一边看月眉眉飞色舞地说着,满心欢喜。他这段时间确实是念叨着月眉,何仙姑这女人帮着刘大阔和自己作对,竟然在自己落难之时让刘大阔在“春梦”“打通厅”与月眉定情!什么老情人,亏自己一直那么捧她给她撑腰,却是恩将仇报,呸!结发夫妻落难时各自飞,这红颜知己却来个落井下石还帮着敌人给自己一刀,这个恨他一直记在心里。刘大阔早有预谋趁他大意抓了他的把柄害他丢了产业,只是他堂堂一大广州富绅,怎么说也是地头蛇一个,靠着自家弟兄的帮助很快就东山再起。他派人盯住刘大阔的一举一动,刘大阔一出事他便买通了广州的各界关系,那些产业很快又回到自己手里,而他一直怀恨在心的仇也立马报了。对于月眉,他开始也恨得入骨,后来又安慰自己,月眉只是个小姑娘家想来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与诡计,一切都是受何仙姑这个狡猾的女人摆布,于是便放过她。其实主要是他打起了算盘,何仙姑没了还得再找个女人,男人,没个红颜知己撑撑场面算个什么事啊!而他陈伯坤要找的这个女人,数来数去,广州城里也就只有月眉最合适。

  “现在还在‘春梦’?”陈伯坤假装不知“春梦”已是空楼一座,歪头问道。

  月眉听他这么一问心里气得很,压住火气说:“‘春梦’早是死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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