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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怎么也想不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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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愿意用电灯吧?”他有点揶揄地对我笑笑,就又钻到斗车下面去了。这人有点怪。我
转身朝我的宿舍那里走去。

    就在我走的时候,我听见斗车下面吴有雄说:“我建议你今晚上试试拉一下你的电灯开
关……”

    我忍不住笑了:这人真有意思!

    回到宿舍后,我先洗了脸,然后把房间仔细收拾了一下,并且把那床臭烘烘的铺盖搭在
了屋外的铁丝上,让晾一晾。

    收拾完后,我就去找曹书记(他同时兼任场长),以便商量种植花棒的事。农场工人下
地去了。这里一早起来先下地,上午十点钟左右才回来吃饭。一排房子都锁着门。不锁的那
间房子肯定是曹场长的。

    我在门敲了敲。里面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谁?”

    听声音好像不是曹场长。

    我说:“我找曹场长。”

    “找我?……噢,进来进来!”

    原来这就是曹场长。我推门走进去。我看见曹场长正和一个粗壮的汉子尊在炕上喝酒。
两个人看来都有些醉了,脸红钢钢的。

    我一下感到很尴尬,站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粗汉瞪着一双醉眼,极下流地看着我。

    曹场长醉意十足地用筷子指着那位粗汉,向我介绍说:“这是侯会计……你有什么么
事?”

    我站在地上说:“这次花棒准备种植八千多亩。量很大,光农场的工人怕忙不过来。是
不是能在这个公社联系一下,组织附近生产队的社员们帮助种呢?按规定我们林业局可以按
劳动日付工资……”“那是你们的事!”曹场长突然吊下脸,”我们才不和公社打交道呢!
我们连我们自己的事也转不开轴……当然,下种时,我们的人手都可以参加。其它事我们管
不了!”

    如同一盆子凉水泼在了我的头上。

    我到这里来,原来是指望他们帮助的。想不到这位场长竟然这么对待这项工作。尽管他
们是县办农场,不属地区管,但我们这项工作不是支持他们农场吗?如果周围的沙被固定
了,不是利于农场今后的发展吗,……我看着曹场长那被酒烧红的胖脸,心里对他产生了反
感。我现在知道,我刚才看见的农场那种破的景象原因在哪里了。

    直令人痛!这么一个宝贵的地方,竟然让这么一个人来领导!我被曹场长那冷谈而粗暴
的话呛得不说什么。

    这时候,那个侯会计竟然举起他的酒杯,摇摇晃地递到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说:“来!
来!干上一杯!早听说了,咱们这儿要来个女人。真稀罕!就像沙圪梁上长出一朵玫瑰花!
喝上……一杯呢!”我所愤地一拧身就走。

    在我们出门的时候,听见醉了的曹场长说:“别……生气,侯会计……醉了……”我几
乎是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我呆坐在炕沿上,真想哭一场!

    怎么办?我没有想到这工作会遇到这么大的困难。这里艰苦的环境我不怕,但遇上这么
些人可怎样开展工作呀,花棒的播种工作五月初就得开展,而现在已经到了四月下旬!

    我突然想起了吴有雄。

    是的,尽管刚和这个人认识,但我对他的现象还不错,我是否找他谈谈,看能不能帮一
下忙呢?

    我很快去找吴有雄,并向他说出了我的难处。

    吴有雄严肃地听我说完,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然后他说:“我陪你去公社一趟。公社
赵书记人不错,他肯定会支持你的。”我对吴有雄一下子充满了一种感激的心情,同时也对
他产生了信任感。我问他:“曹场长这个人怎样?”

    “怎样?”他嘲讽地一笑,“整天蹲在炕头那个侯会计喝酒,一天到晚发牢骚、嫌共产
党给他的官太小了。我看共产党干脆不要让这些人当官。说不定事情还能办好。这个人来几
年了,把好好一个农场糟塌得一烂包,我看不惯,平时爱提个意见,就成了他和侯会计的分
人……不过,我不怕。”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就在这公社中学毕业,读完高中,没考上大学,就在这里当了工人……唉,这可是个
究地方啊!从我记事起,这公社没有考上过一个大学生,也没一个大学生来这里工作……你
是大学生吧?”他问我。

    “我去年刚从省林业学院毕业。”我说。

    “那你是来这个地方工作的第一个大学生了……你种完花棒就走吗?”“不。我准备长
期呆在这里。我不仅要看看花棒长起来,还要在这里桑树养蚕呢!”

    “是吗?”吴有雄激动了,“那可太好了!你别管他曹场长和侯会计什么态度,这里所
有的工人都会帮助你的!你有什么困难就给我们说!”

    我很高兴——这么快就有了一个事业上的热心支持者。

    吃完午饭,我坐着吴有雄的拖拉机去了公社一趟。

    公社赵书记正像吴有雄说的那样,是个好人。他热心地支持我的工作,说这实际上是给
他以社办好事哩。他说播种花棒的劳力由他们公社组织,让我放心好了。什么时间要人,只
要通知一下就行。下午回来后,我又找了一次曹场长。在他的房子里,我向他谈了我去公社
的情况。

    他的酒看来醒了,说:“那好……你是坐拖拉机的吗?”

    我说:“是的。”“他说K“唉,这个吴有雄!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怎能随便把拖
拉机开出去呢??

    我说:“她拉回来一车碳。”

    “碳?现在又不需要炭!”

    我突然听见大立柜后面人说话:“这拖拉机要变成专车了!”这是侯会计。我不知道这
个下流的酒鬼在柜子后面。

    我不愿和这些人磨嘴,就转身出了门。

    下午,我详细地制订了花棒种植的规划。种多少亩,用多少种籽,需要多少劳力,计划
几天完成,得付出多少工资等等都写成了报告。我准备上报局里,并且也给农场和公社各送
一份。做完这一切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闭住眼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会。这时,我突然想起,我应该给薛峰写一封信。不知为
什么,上次给他写信的后,好长时间了没有收到他的回信。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病了?

    我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机器的轰鸣声,这声音不像是拖拉机的声音,
是什么在响动呢?

    我笑了。我记起了上午有雄对我说过的话。

    我走过去,拉了拉电灯的开关。

    黑暗的小屋子一下子被电灯光照得雪亮!

    多么好,电灯!我兴奋地坐在了桌前,铺开纸在明亮的灯光下开始给薛峰写信——我要
把我的新生活和全部喜悦的心情告诉他……


十一(薛峰)

    我现在完全隐入到与贺敏的热恋中去了。

    这一段,我几乎每天都要见她。除过上班,所有的时间都设法和她泡在一起。她是一是
各方面都“现代化”了的姑娘。衣着不必说,爱好也是最时髦的。喜欢朦胧诗,喜欢硬壳虫
音乐,喜欢现代派绘画,喜欢意识流小说。

    虽然她的爱好不一定我就爱好,但我仍然装出和她一样爱好,甚至比她还要爱好。这全
因为我喜欢她。

    有一次,她硬拉我去看一个非公开的现代派画展。那些画我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有
的画看起来就好像是把搅拌起来的各色颜料,随意倒在画布上的。至于雕塑,更是莫名其
妙:有的是几切废钢管横七竖八焊接在一起;有的干脆就是一块形怪状的树根或者打掉几个
豁口破碗——只不过下面都冠下名称。每件“作品”都配一首朦胧诗,读起来像咒一样难
解。贺敏完全被这些“艺术”陶醉了。她津津乐道地向我评说这些“作品”的超凡脱俗之
处。

    我自己尽管看不懂,但为了投她所好,也就跟她瞎说一通。岂不料贺敏对我的瞎说评颇
高,说我不愧是个诗人,见解极其精辟。这使我哭笑不得。仅从这一点上看,就可以知道这
个“艺术展览”有多么荒唐。

    不久,这个展鉴会就被查封了……

    但在这个城市,我们的去处是很多的。我们听音乐会,去游泳,去公园和孩子们一声挤
着坐转椅,踏跷跷板……更多的时间,我都是在她的宿舍里度过,听西方那些古怪的音乐—
—那声音就像弹棉花一样,叮叮咣咣的。

    当然,我并不感到这一切都是令人舒服的。有时候,我也能意识到,这种所谓“高级”
的生活,实际上埋伏着一些危机。这将导致我完全可能变成另外一种人。什么人?我也很难
说清楚。但我已经很难从这里拨出来了。我迷恋贺敏。

    她当然也不是个妖精,而是一个具体的,漂亮的姑娘。正如我原来预料的那样,和她一
同在街道上走过,总有许多漾慕的目光投向我。这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这种虚荣心
也许青年男女都有吧?

    这恋爱使我每天心神不宁。我的精力、智慧全用在了与贺敏的周旋上。为了博得她对我
的更深的爱,我几乎每天都给她写诗——恨不得从她的头发一直赞美到脚后跟上……

    由于精力不集中,工作无疑受到了影响。

    糟糕的事终于发生了:我竟把本省两个稍有名气作者的稿子退错了——这个人的稿件装
在了那个人的信封里。

    这两个人最近本来就由于寄过多稿而刊物没用,心里很不高兴,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
事,使他们非常气愤。

    他们都直接给主编写信,反映这件事。

    在编辑部的全体会议上,主编念了这两封信,并且批评了我。我本来在编辑部混得还可
以,这下可完了。

    紧接着,倒霉的事又出现了:我负责校对的一期诗稿,竟然出现了几处严重错误。这次
不仅作者提出了抗议,连许多读者出投书编辑部,对这种粗疏而不负责任的工作作风表示了
强烈的不满。编辑部上下立刻议论纷纷,都说这样下去,刊物恐怕没有多少人订阅了。我在
编辑部一下子抬不起头了。

    主编找我谈了几次话,狠狠刮了我一顿。

    这些丢人事使我非常苦恼。为了弥补过失,我开始尽量克制着少和贺敏见面。我有时候
躺在床上,脑子乱成一片,对自己的思想和生活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我似乎意识到,在这些
短短的日子里,我已经很难把握住自己了,就像醉汉驾驶一叶小舟盲目地航行在狂涛巨浪
中,随时都面临危险,但又充满一种危险中的快乐。尽管我减少去找贺敏的次数,但她找我
的次数却增加了,因此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实际上并没有少。

    有一次,正是工作间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在院子里聊天。这时,贺敏却闯到这地方来找
我。我尴尬极了——我早吩咐过她,不要在上班时间来找我,以免给我造成不好的影响——

    我在这里的影响已经不好了。

    她的出现,立刻引起了编辑部院内一片无声的哗然。

    她太显眼了!才是五月时光,就穿了一条鲜艳的裙子,而且头发毫无拘束地披散在肩
头。这种服饰打扮在这里只能引起鄙视。贺敏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走到我跟前,说有个事
要对我说,但又不说出来——分明是个秘密。在大家看来,我俩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我脸烧得像一把火,只好把她引到我的宿舍里。

    一到房子,贺敏的两条胳膊就勾住了我的脖子。我极不高兴地推开她,说:“上班时间
你找我什么?有什么不起的大事呢?你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

    我她不高兴了,说:“这是个什么地方?中南海?”

    我说:“你这身打扮太刺眼了,我们这单位很严肃……”

    “巴黎圣母院!”她刻薄地说。

    “你究竟有什么事嘛?”我问她。

    她说:“下午三点人民剧院有一场电影。现在离开演只剩半个钟头,打电话老是占线,
我就跑来了。”

    “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上班时间怎能去看电影?”我确实有点生气了。“不就算了。
不过你可别后悔!”

    “什么电影?”“《甘地传》!”“《甘地传》?我一下子急子。我知道,这部电影已
经风靡全球,并且得了多项奥斯卡金像奖。但这部影片我们国家没有进口,怎么会在这个城
市放映呢?

    我以为她在骗我,说:“这电影咱们国家没进口,怎能……”“这片子是美国可口可乐
公司资助拍的。为了推销他们的‘汽水’,带着这片子在全世界做广告,现在周游到这里来
了,并且只能放一场。听说导演也来了,票非常难搞,这两张票是我缠我姑父才弄到的……
怎么?你不去就算了!”

    我赶快说:“我去!”真的,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甘地是我小时候就敬仰的一位伟
人,更何况这部电影名声这么大,不看太遗憾了。

    我很快编造了一个清假的现由,给老吴打了招呼。就和贺敏一同骑车奔向人民剧院。

    五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这是一年里一个美好的季节:寒冷已经过,炎热还未到来。人们换上了单的衣裳,尽情
地让温暖的风吹拂着。街道两边的树木,已经全部换上了嫩绿的新叶,叫人看着十分舒心爽
气。石榴树正在开花,在绿色中像燃烧的火苗一样耀眼夺目。此时,大街上穿裙子的姑娘几
乎很少见,因此我身边的贺敏极受行人的注目。当然,这不像在我的单位,因此我并不为贺
敏害臊,心里反而美滋滋的——让陌生的人们注目吧!这个过早地敢把自己的腿袒露在阳光
下的时髦姑娘,正是我的女朋友!当我们来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黑鸦鸦的聚集了
许多人,看来大部分人没有票,只有怀着一种侥幸心理,看能不能钓个“鱼”。这鱼太难钓
了,谁愿意放弃这个大饱眼福的机会呢?大部分人只好眼睛睁看着少部分人鱼贯进场。

    进场的有的一看就是领导干部身分的人,但大部分看来都是领导干部的子女——一般都
成双成对。

    所有能进入这种场所的人,大概觉得这不仅是欣赏艺术,而且也是来显示某种地位和身
分的,因此脸上都带着一种优越感。这使得进不了场的人羡慕中带着某种愤怒。

    当我自己被贺敏挽着胳膊穿过人群,走向那个小门的时候,就像步入一个神圣的殿堂一
般。那副样子虽然庄严但肯定经有点可笑了。影片如同想象的那般激动人心。赤身裸体、全
身只缠一块白布的甘地,他为国家独立和民族尊严所表现出来和伟大献身精神,强烈地震憾
着人的心灵……

    我敛声屏气地看完了这部电影。

    我送走贺敏,仍然长久地沉浸在电影的情节中,甚至返回单位时都没有骑自行车,一直
推着车子走去。

    单位上已经下班了。我来到门房取报纸和信。

    我一眼就看见了小芳给我的信。我一把拿起来,心里热辣辣地,像寒进来一把火。

    我回到宿舍,用发抖的手拆开了她的信。

    她用火一样热情的语言,描述了她在沙漠里所开始的生活和感受;并且仍然用那么赤诚
的语言表达了她思念我的深情……我躺倒在床上,望着屋顶久久地发呆。我似乎看见她正风
沙滚滚的路上向我走来,而身上也缠着一块白块……

    是的,我太对不起她了!我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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