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复活 >

第59章

复活-第59章

小说: 复活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①②原文是英语。 
  她强自镇定下来,平静地把她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他:克雷里卓夫路上身体很虚弱,一到这里就被送进医院。谢基尼娜很不放心,要求到医院去照顾他,可是没有获得准许。 
  “那么我该走了吧?”她发现英国人在等聂赫留朵夫,就说。 
  “我现在不同您告别,我还要跟您见面的,”聂赫留朵夫说。 
  “请您原谅,”她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从她古怪的斜睨的眼神里,从她说“请您原谅”而不说“那么我们分手了”时伤感的微笑中,聂赫留朵夫明白,她作出决定的原因是后一种。她爱他,认为自己同他结合,就会毁掉他的一生,而她跟西蒙松一起走开,就可以使他恢复自由。现在她由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而感到高兴,同时又由于要跟他分手而觉得惆怅。 
  她握了握他的手,慌忙转身走出办公室。 
  聂赫留朵夫回头瞅了一眼英国人,准备跟他一起走,可是英国人正在笔记本里记着什么。聂赫留朵夫不去打断他,在靠墙的木榻上坐下来,忽然感到无比疲劳。他所以疲劳,不是由于夜里失眠,不是由于旅途辛苦,也不是由于心情激动,而是由于他对整个生活感到厌倦。他靠着木榻的背,闭上眼睛,顿时沉沉睡去,象死人一般。 
  “怎么样,现在去看看牢房好吗?”典狱长问道。 
  聂赫留朵夫醒过来,看到自己竟在这里睡着了,不禁感到惊讶。英国人已写完笔记,很想参观牢房。聂赫留朵夫就疲劳而茫然地跟着他走去。 
   
   
  ! 

 



 




 二十六



  典狱长、英国人和聂赫留朵夫在几个看守的陪同下,穿过门廊和臭得令人作呕的过道,走进第一间苦役犯牢房。在过道里,他们看见两个男犯直对着地板小便,不禁吃了一惊。牢房中央放着一排板床,犯人都已睡了。里面大约有七十个人。他们躺在那儿,头挨着头,身子挨着身子。参观的人一进来,个个都从床上跳下来,铁链哐啷发响,他们站在床边,新剃的阴阳头闪闪发亮。只有两个人躺着没有起来。一个是年轻人,脸色通红,显然在发烧;另一个是老头儿,嘴里不住地呻吟着。 
  英国人问,那个年轻人是不是病了很久。典狱长说他是今天早晨才发病的,至于那个老头儿,闹胃病已有好久,可是没有地方安顿,因为医院早就住满人了。英国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他想对这些人讲几句话,要求聂赫留朵夫替他当翻译。原来英国人这次旅行,除了要写一篇反映西伯利亚流放和监禁地的文章,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宣讲通过信仰和赎罪来拯救灵魂的道理。 
  “请您告诉他们,基督怜悯他们,爱他们,而且为他们死去,”他说。“如果他们相信这道理,他们就可以得救。”他讲话的时候,全体犯人都挺直身子,双手贴住裤缝,默默地站在板床前面。“请您告诉他们,”他结束说,“在这本书里所有的道理都有。这儿有识字的吗?” 
  原来这里有二十多人识字。英国人从手提包里取出几本精装的《新约全书》。于是就有几只肌肉发达、生有坚硬黑指甲的大手,从粗麻布衬衫袖口里伸出来,争先恐后地来要书。英国人在这个牢房里发了两本福音书,然后往下一个牢房走去。 
  下一个牢房情况也一样。里边也是那样气闷,那样恶臭;前面,两个窗子中间同样挂着圣像;左边放着一个便桶;犯人也都那样身子挨着身子,拥挤地躺在那里;他们同样都从床上跳下来,挺直身子站在那儿;同样也有三个人起不了床。其中两个勉强爬起来,坐在床上,还有一个躺着不动,对进来的人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三个人都有病。英国人又同样讲了道,同样发给他们两本福音书。 
  从第三个牢房里传出来叫嚷声和吵闹声。典狱长敲敲门,叫道:“立正!”房门一打开,全体犯人也都挺直身子站在床边,除了几个病人和两个打架的人以外。那两个打架的人,满脸怒容,扭在一起,这个抓住那个的头发,那个揪住这个的胡子。直到看守跑到他们跟前,他们才松手。一个被打破鼻子,鼻子里直流鼻涕和血,他不住用外衣袖子擦着;另一个拉去被对方拔下的一根根胡子。 
  “班长!”典狱长恶狠狠地叫道。 
  一个身强力壮、相貌端正的人走了出来。 
  “怎么也管不住他们,长官,”班长眼睛里露出快乐的笑意,说。 
  “那就让我来对付他们,”典狱长皱着眉头说。 
  “他们为什么事打架?”①英国人问。 
   
  ①原文是英语。 
  聂赫留朵夫就问班长,他们为什么事打架。 
  “为了一块包脚布,他错拿了别人的包脚布,”班长仍旧笑着说。“这个推了一下,那个就还了一拳。” 
  聂赫留朵夫告诉了英国人。 
  “我想对他们说几句话,”英国人对典狱长说。 
  聂赫留朵夫把这句话翻译过来。典狱长说:“行。”于是英国人就拿出他那本皮面精装的福音书来。 
  “麻烦您给我翻译一下,”他对聂赫留朵夫说。“你们吵嘴,打架,可是为我们而死的基督,却给我们提出另一种办法来解决争端。您问问他们,知道不知道按基督教义该怎样对待欺负我们的人?” 
  聂赫留朵夫把英国人的话和问题翻译了一遍。 
  “告诉长官,听凭长官发落,对吗?”有一个人斜睨看威严的典狱长,试探着说。 
  “揍他一顿,他就不会再欺负人了,”另一个说。 
  有几个人笑着表示赞成。聂赫留朵夫把他们的回答翻译给英国人听。 
  “请您告诉他们,按基督教义行事正好相反: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英国人一面说,一面做出把脸送给人家打的样子。 
  聂赫留朵夫作了翻译。 
  “最好让他自己尝一尝,”有人说。 
  “要是他两边都挨了揍,那还可以拿什么给人家打呢?”有个病人躺在床上说。 
  “那就让他把你打个稀巴烂。” 
  “嘿,那就来试一试吧,”后面有个人说,快乐地笑起来。整个牢房里爆发出一片难以控制的大笑。就连那个挨打的人也一面流血,吐痰,一面哈哈大笑。连几个病人也笑了。 
  英国人不动声色,要求聂赫留朵夫转告他们,有些事看来似乎办不到,但信徒能够办到,而且轻而易举。 
  “您问问他们喝不喝酒。” 
  “喝的,老爷,”一个人说,接着又是一片嗤鼻声和大笑声。 
  这个牢房里有四名病人。英国人问,为什么不把病人集中在一个牢房里。典狱长回答说,他们自己不愿意。这些病人害的都不是传染病,而且有一名医士照料他们,给他们治疗。 
  “他有一个多星期没露面了,”有人说。 
  典狱长没有理他,就把客人带到下一个牢房。又是打开房门,又是全体起床,肃静无声,又是英国人发福音书。在第五个牢房,第六个牢房,在过道右边,在过道左边,个个牢房里都是同样的景象。 
  他们从苦役犯的牢房走到流放犯的牢房,从流放犯的牢房走到村社判刑农民的牢房,再到自愿跟随犯人的家属房间。到处都是同样的情况,到处都是受冻的人,挨饿的人,无所事事的人,染上疾病的人,受尽凌辱的人,丧失自由的人,就象畜生一样。 
  英国人发完一定数量的福音书,不再发了,甚至不再讲道了。难堪的景象,尤其是使人窒息的空气,显然耗尽了他的精力。他从这个牢房到那个牢房,听着典狱长对每个牢房的情况介绍,只是随口说一句:“行了。”①聂赫留朵夫象梦游一般踉踉跄跄地走着,感到精疲力竭,心灰意懒,但又没有勇气中途退出,离开这地方。 
   
  ①原文是英语。 
   
   
  ! 

 



 




 二十七



  在流放犯的一个牢房里,聂赫留朵夫看见早晨在渡船上见到过的怪老头,不由得感到惊奇。这个老头儿,头发蓬乱,满脸皱纹,上身只穿一件肩头磨破的灰色脏衬衫,下身穿着同样破旧的长裤,赤脚坐在板床旁边的地板上,目光严厉而疑惑地瞧着进来的人。他那皮包骨头的身子从脏衬衫的破洞里露出来,显得虚弱可怜,但神色比在渡船上更加专注,更富有生气。犯人们也象别的牢房里那样,看见长官进来,都跳下床,挺直身子站着;可是老头儿却坐着不动。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双眉愤怒地皱起来。 
  “站起来!”典狱长对他喝道。 
  老头儿却一动不动,只是轻蔑地微微一笑。 
  “只有你的奴仆见到你才站起来。我可不是你的奴仆。瞧你头上还有烙印……”老头儿指着典狱长的前额说。 
  “什—么?”典狱长向他逼近一步,威胁说。 
  “我认识这个人,”聂赫留朵夫慌忙对典狱长说。“为什么逮捕他?” 
  “警察局因为他没有身分证,把他送来了。我们要求他们别把这种人送来,可他们还是送来,”典狱长怒气冲冲地斜睨着老头儿说。 
  “看来你也是个反基督的家伙吧?”老头儿对聂赫留朵夫说。 
  “不,我是来参观的,”聂赫留朵夫说。 
  “哦,你们来见识见识反基督的家伙怎样折磨人吗?那就看吧。他们把人抓起来,在铁笼子里关了整整一大批。人应当靠辛勤劳动过活,可他们把人都锁起来,象养猪一般养着,不让干活,弄得人都变成畜生了。” 
  “他在说什么?”英国人问。 
  聂赫留朵夫说,老头儿责备典狱长把人都关起来。 
  “您问问他,照他看来应该怎样对付不遵守法律的人?”英国人说。 
  聂赫留朵夫把这个问题翻译了一遍。 
  老头儿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怪样地笑起来。 
  “法律!”他鄙夷不屑地跟着说了一遍,“那些反基督的家伙先抢劫大家,霸占所有的土地,夺取人家的财产,统统归他们所有,把凡是反对他们的人都打死。然后他们再定出法律来,说是不准抢劫,不准杀人。他们早就应该定出这样的法律来了。” 
  聂赫留朵夫把这些话翻译了一遍。英国人微微一笑。 
  “那么,究竟应该怎样对付小偷和杀人犯呢,您问问他。” 
  聂赫留朵夫又作了翻译。老头儿严厉地皱起眉头。 
  “告诉他,叫他先除掉身上反基督的烙印,这样他就不会再遇到小偷和杀人犯了。你就这样告诉他。” 
  “他疯了,”①英国人听了聂赫留朵夫给他翻译的老头儿的话,说,接着耸耸肩膀,走出牢房。 
   
  ①原文是英语。 
  “你干你的事,可别去管人家。各人管各人的事。谁该受惩罚,谁可以得到宽恕,上帝都知道,可不用我们操心,”老头儿说。“自己做自己的长官,这样就不需要什么长官了。走开,走开!”他补充说,生气地皱起眉头,眼睛炯炯有神地瞅着待在牢房里迟疑不决的聂赫留朵夫。“反基督的奴仆怎样拿人喂虱子,你看得也够了。走吧,走吧!” 
  聂赫留朵夫走到过道里,英国人和典狱长却在一个门开着的空牢房门口站住了。英国人问这个牢房是做什么用的。典狱长说,这是停尸室。 
  “哦!”英国人听了聂赫留朵夫的翻译说,并要求进去看一看。 
  停尸室是一间不大的普通牢房。墙上点着一盏小灯,暗淡地照着屋角的几个背包和一堆木柴,也照着右边板床上的四具尸体。第一具尸体穿着麻布衬衫和麻布衬裤,身材高大,留着山羊胡子,剃着阴阳头。这具尸体已经僵硬,两只发青的手原来一定交叉在胸前,现在已经分开;两只光脚也分开,脚掌竖起。旁边躺着一个老妇人。她穿着白裙白袄,没包头巾,留着一条短短的稀疏辫子,瘦小的脸又黄又皱,鼻子很尖。老妇人旁边还有一具男尸,穿着紫色衣服。这颜色使聂赫留朵夫一怔。 
  他走近前去,仔细看看那具尸体。 
  往上翘起的山羊胡子,挺拔好看的鼻子,白净的高高前额,稀疏的鬈发,这些特征是他所熟悉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他还看见这张脸是激愤和痛苦的,今天却变得宁静、安详而且美得出奇。 
  是的,他就是克雷里卓夫,至少是他物质生命留下的遗迹。 
  “他受苦受难是为了什么?他活着又为了什么?这些问题他现在明白了吗?”聂赫留朵夫想,觉得这些问题无法解答,除了死亡以外什么也没有。他感到痛苦。 
  聂赫留朵夫没有跟英国人告别,就要求看守把他领到院子里。他觉得今晚经历的一切必须独自好好思考一下,就坐上马车回旅馆。 
   
   
  ! 

 



 




 二十八



  回到旅馆,聂赫留朵夫没有上床睡觉,而在房间里久久地来回踱步。他跟卡秋莎的事已经结束。她不再需要他,这使他感到伤心和羞愧。不过此刻使他痛苦的倒不是这件事。另外有一件事不仅没有结束,而且空前剧烈地折磨着他,要他有所行动。 
  在这段时间里,特别是今天在这座可怕的监狱里目睹的种种骇人听闻的罪恶,那毁了亲爱的克雷里卓夫的种种罪恶,正泛滥成灾,不仅看不到战胜它的可能,甚至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它战胜。 
  他的头脑里浮起千百个人的影子,他们被冷酷的将军、检察官、典狱长关在病菌弥漫的恶浊空气里,受尽凌辱。他想起自由不羁、痛骂长官的怪老头被看作疯子。他还想起含恨而死的克雷里卓夫夹在其他几具尸体中间,相貌俊美,脸色蜡黄。究竟是他聂赫留朵夫疯了,还是那些自以为头脑清醒而干出那些勾当来的人疯了?这个老问题此刻又更加执拗地出现在他面前,要求他解答。 
  他来回走得有点累了,脑子也思索得有点累了,就在靠近灯光的沙发上坐下来,随手打开英国人送给他留作纪念的福音书,那是他刚才清理口袋时丢在桌上的。“据说什么问题都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他想着翻开福音书,开始读他翻到的一页。那是《马太福音》第十八章。 
  一 当时门徒进前来,问耶稣说,天国里谁是最大的。 
  二 耶稣便叫一个小孩子来,使他站在他们当中。 
  三 说:我实在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式,断不得进天国。 
  四 所以凡自己谦卑象这小孩子的,他在天国里就是最大的。 
  “对了,对了,确实是这样,”聂赫留朵夫想到自己只有在谦卑的时候才能领略生活的宁静和欢乐。 
  五 凡为我的名,接待一个象这小孩子的,就是接待我。 
  六 凡使这信我的一个小子跌倒的,倒不如把大磨石拴在这人的颈项上,沉在深海里。 
  “为什么说:‘凡为我的名,接待一个象这小孩子的’?在什么地方接待?‘凡为我的名’是什么意思?”聂赫留朵夫问自己,觉得这些话很不好懂。“还有,为什么要把大磨石拴在颈项上,还要沉在深海里?不,这话有点不对头,不确切,不清楚,”他想到他生平读过好几次福音书,总是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因而读不下去。他又读完第七节、第八节、第九节和第十节。这几节讲到将人绊倒,讲到他们必须进入永生,讲到把人丢在地狱的火里作为惩罚,讲到孩子的使者常见天父的面。“可惜这些话很不连贯,”他想,“但还能看出其中有些好东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