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一)〔法〕大仲马-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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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在一起时解解闷也好。 我似乎觉得如同你这样一位有学问的人,是宁愿独处也不愿同象我这样的一个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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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训的人作伴的。 只要你能答应我的这个要求,我保证决不再提逃走这两个字了。“
神甫微笑了一下,“唉,我的孩子!”他说,“人类的知识是很有限的。 一旦我教会了你数学,物理,和三四种我知道的现代语言以后,你的学问就会和我的相差无几了。 两年之内我将我所知道的基本知识传授给你。”
“两年!”唐太斯惊叫起来,“你真的认为我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学会这所有的一切吗?”
“当然不是指它们的应用,但它们的原理你是可以学到的,要知道学习并不等于认识。 有学问的人和能认识的人是不同的概念。 记忆造就了前者,而哲学造就了后者。”
“但是人难道不能学习哲学吗?”
“哲学是学不到的,这是科学的综合,是能充分运用科学的天才所求得的。 哲学,它是基督踏在脚下升上天去的五色的彩云。”
“好吧。 那么,”唐太斯说,“你先教我什么?我真想早点开始,我太渴望学到知识了。”
“好吧!”神甫说道。当天晚上,两个犯人就拟定了一个学习计划,他们决定从第二天就开始实行。 唐太斯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和极强的理解力,一学就会。 他似乎很有数学头脑,能够适应各种各样的计算方法,而他的想象力又能使枯燥的数学公式和严密呆板的线条变得有趣起来。 他原先就懂得一些意大利语,希腊语是他在到地中海东部航行时无系统的零零碎碎的学会了一点,凭借这两种语言的帮助,研习其他各种语言的结构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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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多了。 所以六个月以后,他已经基本能讲西班牙语,英语和德语了。 唐太斯严格恪守着他对神甫许下的诺言,从来不提及逃走的事。或许是他的学习兴趣代替了渴望自由的要求,或许是由于他牢记自己立下的诺言,(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他是十分注意的)总之,他再也不提要逃走的事。 时间在学习中飞快地流逝,一年之后,唐太斯已变成了另一个人。至于法利亚神甫,尽管有自己作伴,唐太斯却注意到他越来越忧郁了。有一个想法似乎不断地在困扰着他的思想。有时,他会长时间的陷入沉思,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发出叹息,然后,突然一下子站起身来,交叉着两臂开始在牢房里走来走去。 有一天,他突然在这种习惯性的散步中停下来,感叹道:“唉,如果没有哨兵那该多好啊!”
“只要你愿意,立刻就可以一个都没有。”唐太斯说,他本来就在研究他的思想,像透过水晶球一般一下就看透了他脑子里的想法。“啊!我曾经说过了,”神甫说道,“我讨厌谋杀。”
“但,即使犯下了谋杀罪,也是我们的生存和自由的本能所引起的呀。”
“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赞成。”
“但你老想着这事,对吗?”
“越来越想得厉害啦,没办法唉!”神甫说道。“你已经想出了可以使我们获得自由的办法了,对吗?”
唐太斯急切地问。“是的,如果他们恰好派了一个又聋又瞎的哨兵守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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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这条走廊就好了。“
“他又瞎又聋的!”年轻人用一种极坚定的口气说道,神甫听了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不!”神甫说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唐太斯竭力想把话题引回来,但神甫摇了摇头,拒绝再谈有关这方面的事了。又过去了三个月。“你认为自己力气大吗?”神甫问唐太斯。年轻人没吭声。他的回答是拿起了那凿子,把它弯成了一个马蹄形,然后又轻易地把它扳直了。“你能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就不伤害那个哨兵吗?”
“我以人格担保。”
“那么,”神甫说,“我们或许能够实现我们的计划了。”
“我们要多久才能完成那必须的工作?”
“至少一年。”
“我们现在就开始干吗?”
“马上就开始吧。”
“我们已白白地浪费了一年的时间!”唐太斯说道。“难道你认为那过去的十二个月是浪费了吗?”神甫用一种温和的责备的口吻问道。“啊!真对不起!”爱德蒙涨红了脸说道。“算了,算了!”神甫说道,“人终究是人,你大概还可算得上是我生平所见的人之中最优秀的呢。 好,我来把我的计划给你看看。”
说着神甫拿出了一张他所画的设计图给唐太斯看。 这张图上画有唐太斯和他自己的地牢,中间以那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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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着。 在这条地道里,他提议再挖一条地道,就好象矿工使用的巷道能够使他俩通到哨兵站岗的那条狭长的走廊的下面。 一旦通到了那儿,就掘开一个大洞,同时要把走廊上所铺的大石头挖松一块,以便在需要的时候,哨兵的脚一踝上去就会轻易塌陷下来,而那个哨兵也就会一下子跌到洞底下,那样他俩就把可以他捆上,并堵住他的嘴,他经此一跌,一定会吓呆了的,所以决不会有力量作任何反抗的。 于是他们就从走廊的窗口里逃出去然后用神甫的绳梯爬出外墙。 唐太斯一听完这个简单并显然有很多把握成功的计划,眼睛里就放射出喜悦的光彩,高兴得连连拍手。当天这两名挖掘工就一起行动起来,由于长期休息已经使他们从疲劳中恢复了过来,而且他们这种希望多半命中注定了会实现的,所以工作干得非常起劲。 除了在规定的时间里必须回到各自的牢房里去静静等待狱卒的查看以外,再没有别的事来打扰他们的工作了。 当狱卒从楼梯上下到他们牢房里来的时候,脚步声原是极轻的,但他们已学会了辨别这种几乎觉察不到的声音,而狱卒一直没有丝毫发觉。 他们在做这件事他们这次所挖出的新土本来可以把那条旧地道完全塞没的,但他们以极其小心的态度,一点一点的从法利亚或唐太斯牢房的窗口抛了出去。 至于那些挖出来的杂物,他们就碾成粉末,让夜风把它吹到远处,不留下任何的痕迹。一年多的时间就在这项工程里渐渐耗费过去了,他们所有的工具仅是一只凿子,一把小刀和一条木棒。 法利亚边干活边给唐太斯上课,时而说这种语言,时而说那种语言;有时向他讲述各国的历史,和那些身后留下了所谓的“光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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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眼的足迹的一代又一代伟人的传记。 神甫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曾经多少混入过当时的上流社会。 他的外表抑郁而严肃,关于这一点,天性擅长模仿的唐太斯很快学了过来,同时还吸收了他那种高雅温文的风度,这种风度正是他以前所欠缺的,除非能够有机会经常和那些出身高贵、有教养的人来往,否则是非常不容易获得的。一年加三个月之后,地道终于挖成了,走廊下面的洞穴也完工了,每当哨兵在这两个挖掘者的头上踱来踱去的时候,他们可以非常清晰地听到那均匀的脚步声。 他们在等待一个漆黑无月的夜晚来掩护他们的逃亡。 他们此时最害怕的是那块石头,就是那哨兵命中注定该从那儿跌下来的那块石头,会在时机未成熟以前就掉下来。 为了防止这一点,他们不得不再采取一种措施,用支柱撑在它的下面,这条支柱正是他们在掘地道时在墙基中发现的。 这一天,唐太斯正在撑起这根木头时,法利亚在爱德蒙的牢房里削一个预备挂绳梯用的搭扣。猛然间,唐太斯听到法利亚在用一种痛苦的声音呼唤他,他急忙回到自己的牢房里,惊讶地发现后者正站在房间中央,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冷汗,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哦!天哪!”唐太斯惊叫道,“出了什么事?法利亚,你怎么啦?”
“快!快!”神甫说道,“听我说!”
唐太斯恐惧地望着面无人色的法利亚,他看见法利亚眼睛的四周现出了一圈青黑色,嘴唇发白,头发竖起。 他惊呆了,握在手里的凿子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什……什么事?”他惊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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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啦!”神甫说。“我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或许会死的。我觉得马上就要发作了。 我在入狱的前一年也这样发作过一次。 对付这种病只有一种药,让我告诉你是什么东西。 你马上到我的牢房里,拆下一只床脚。 你可以看到床脚上有一个洞,洞里面藏着一只小瓶子,里面有半瓶红色的液体。 把它拿来给我,不,不!我在这儿也许会被人发觉的,趁我现在还有一点力气,把我扶到我的房间里去吧。 有谁能知道我发病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飞来的横祸对他那一腔热血是个极沉重的打击,但唐太斯并没因此被打蒙了头。 他拉着他那不幸的同伴艰难地爬过地道,并且把他半拖半扶的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立刻把他放到了床上。“谢谢!”神甫说道,他的好象血管里满是冰那样的四肢直哆嗦。“我得的病叫癫痫病。 当它发作很厉害的时候,我或许会一动不动地躺着,如同死了一样,并发出一种既不象叹息又不象呻吟那样的喊声。 不过,说不定病症会比这严重得多,我也许会出现可怕地痉挛,口吐白沫,而且不由自主地发出最尖厉的叫声。 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我的喊声如果被人听到了,他们就会把我转移到别处去,那样我们就会永远分离的。 当我变得一动不动,冷冰冰,硬邦邦的,象一具死尸那样的时候,你要记住,要及时地,但千万不要过早地,用凿子撬开我的牙齿,然后把瓶子里的药水八滴至十滴到我的喉咙里,也许我还会恢复过来。”
“也许?”唐太斯痛苦地问道。“救命!”神甫突然大喊道,“我……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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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病发作得如此突然和剧烈,以致这位不幸的犯人连那句话都没能讲完。 他全身开始猛烈地抽搐颤抖起来,眼睛向外突出,嘴巴歪斜着,两颊变成紫色,他扭动着身子,口吐白沫,翻来覆去,并发出非常可怕的叫声。 唐太斯赶紧用被单蒙住他的头,以免被人听见。 这一发作持续了两个钟头,然后他最后抽搐一次,便面无人色昏厥了过去。 简直比一块朽木更加无声无息,比大理石更冷更白,比一根被踩在脚下的芦苇更软弱无力。爱德蒙直等到生命好象已在他朋友的身体里完全消失了的时候,才小心地拿起凿子,很费劲的撬开已经紧闭的牙关,小心翼翼地把那红色液体按预定的滴数滴入那僵硬的喉咙里,然后便焦虑地等待着结果。 一个钟头过去了,老人毫无复苏的迹象。 唐太斯开始感到害怕了,他担心下药或许下得过迟了,他无计可施地两手插在自己的头发里,痛苦而绝望地凝视着他朋友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终于那铁青色的脸颊上呈现出了一丝红晕,知觉又回到了那双迟钝的、张开着的眼睛上,一声轻微的叹息从嘴里慢悠悠地发了出来,病人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想挪动一下他的身体。“救活了!救活了!”唐太斯禁不住兴奋地大叫起来。病人虽还不能说话,但他用手指了指门口,显得特别着急。 唐太斯听了一下,马上辨别出狱卒的脚步声正在渐渐靠近。 那时快近七点钟了,爱德蒙在焦急之中竟然完全忘记了时间。 年轻人急忙奔向洞口,他钻了进去然后小心地用石块将洞口堵住,回到了自己的牢房里。 他刚把一切弄妥,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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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狱卒随随便便地看了一眼,看到犯人正象平常一样坐在他的床边上。 唐太斯一心挂念着他的朋友,根本不想吃东西。 他等不及钥匙在锁里转动,也不等狱卒的脚步声在那条长廊上消失,就急忙回到神甫的房间里,用头顶开石头,一下子奔到病人的床边。法利亚现在神志已完全恢复正常了,但仍然十分虚弱,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想不到我还能看见你。”他有气无力地对唐太斯说道。“怎么这样说呢?”年轻人问道。“难道你以为真的会去死吗?”
“这倒不是,只不过逃走的条件全都具备了,我以为你已经逃走了呢。”
唐太斯生气了,脸涨得通红。“你真的把我想象得那么坏吗,”他大声说,“竟以为我会不顾你而跑掉吧?”
“现在,”神甫说,“现在我明白我看错了。 唉,唉!这一次发病可真是把我折腾得精疲力尽了。”
“振作一点,”唐太斯说道,“你会恢复的。”他一边说,一边在床边上坐下,他贴近法里亚,温柔地抚摸着他那冰冷的双手。神甫摇了摇头。“上次发作的时候只有半个钟头。发作完以后,我除了觉得很饥饿以外,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我可以不用人扶就能自己起床。 可现在我的右手右脚都使不动了,我的脑袋发涨,这说明我的脑血管正在渗血。 这种病如果再发作一次,我想就会使我全身瘫痪或是死的。”
“不,不!”唐太斯大叫道,“你不可能死的!当你第三次发病的时候,(假如你真的还要发一次的话)
你就早已自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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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那时还会把你救回来的,就和这一次一样,而且只会比这次更容易,因为那时必须的药品和医生我们就都会有了。“
“我的爱德蒙,”神甫回答说,“别傻了。 要知道刚才这次发病已把我判处了无期徒刑啦。 不能走路的人是根本无法逃走的。”
“那好吧,我们可以再等一个星期,或等上一个月。 假如需要的话,就是要等上两个月也无妨。 这期间,你的体力就可以恢复了!
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确定逃走的时间,只要一旦你感到能够游泳了,我们就选定一个时间来实行我们的计划好了。“
“我永远也游不了了,”法利亚小声说道。“这只胳膊已经麻木,不是暂时的,而是永久性的了。 你来拍一下它,从它落下来的情况就可以判断我说的到底有没有错。”
年轻人抬起那只胳膊,可是胳膊沉甸甸地落了下来,看不出有一丝生气。 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现在你相信了吧,爱德蒙?”神甫问道。“你信了吧,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自从我得了这种病第一次发作以来我就不断地想到它。 真的,我料到它很可能会再次发作的,因为这是一种家庭遗传病。 知道吗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是死在这种病上的。 这种药已经两次挽救了我的命,它就是那驰名的‘卡巴尼斯’。这是医生早就给我事先备好了的,他预言我也会在这种病上丧命的。”
“医生或许判断错了呢!”唐太斯说道,“至于你这条瘫痪的胳膊,这可难不倒我,你不能游泳也没关系,我可以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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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在我的身上游,我们两个反可以一起逃走。“
“我的孩子,”神甫说道“你曾经是一个水手,一个游泳好手,你一定和我了解得一样清楚的,一个人背着这样重的分量,在海里游不到五十吗就会沉下去的。 所以,别再欺骗自己了吧,你的心地虽好,但这种渺茫的希望连你自己也不会完全相信的。 我应该留下来,等待着我的解脱,凡人皆有死,我的死也就是我的解放。 至于你,你还年轻,别为了我的缘故而耽搁了,你自己快走吧!我把你所许的诺言退还给你。”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