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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非君莫属-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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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眼瞳,黑得直透她心,让她不由自主地迷乱起来……
  遽然间,人声不见了、客栈消失了,连两人之间唯一的桌子都从她眼中失去了踪迹。
  她在这一双黑眼里瞧见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意,那样的情意像绣线,曾经在她心中的那块布图绣上了密密麻麻的深情,连个缝儿也找不著;现在那块布早旧了、老了,她却从不知道破了没,只知在它还来不及被抛弃之前,将它紧紧地锁在她已封起的心门之内。
  而现在,他将那块布再度从她心中取了出来……取了出来又如何?布是原布,却不再如当年般的新了。
  思及此,她用尽她所有的理智,暗暗在她大腿上用力掐上一把,痛感让她勉强掉开视线,一时之间心神尚归不到原位,只能呆呆地将视线往下移,重新打量著他。
  他穿著一身无绣的黑衫,黑衫之下是高瘦的身躯——是啊,现在她得费力仰头看他了,她还记得那一年他才十五岁,个儿只比她高一点点,又瘦又白的,她若有心使力,可以将他压得死死的,一点反抗也没有,可现在……
  她的视线近乎贪婪地、不受控制地往上移,瞧见他的嘴、他的鼻,他的眼,她又快速地掉离他的眼,不经意地看著她印象中俊美的少年脸庞……她倒抽口气,脱口惊道:「你的脸怎麽啦?」
  俊美的脸依旧,但比肤色稍嫌浅色的小疤小痕布满他的脸孔,虽不仔细是瞧不出来的,但是,但是,怎会变成这样?
  「非君,果然是你!」他哑声说道。
  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的肯定,让她的心用力地一跃高,她吞了吞口水,粗声说道:「公子,你喊错人了,我……我不叫非君。」她一步又一步慢慢退离他。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的迟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她却直觉避开。他楞楞地看著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低语道:「我又见鬼了吗?」
  我什麽时候变鬼了?她差点脱口,又及时忍住,无声地绕过桌子,想要趁他恍惚时先溜为妙。
  才踏出一步,他又立刻挡住她的去路。
  「非君……」
  「我不叫非君!」
  「你……你改名了吗?」他目不转睛地盯著她,双眸之间难掩激动与对自己的困惑。
  「公子,我不曾改过名,我叫绣娘,不叫非君!」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吭声、也不让她通过,她只好硬著头皮,粗声说道:「公子您认错人啦!」
  「你什麽时候改名叫绣娘?」
  这人的脑子是石头做的吗?她微微动怒,瞪著他,泼辣地说道:「公子是谁,我可不认识,您嘴里的非君是谁,我也不曾见过!您想怎样?拿我充数你嘴里的非君吗?不然,您说,那个非君今年多大?」
  「你今年刚过二十六。」他直觉答道,目光不肯移开。
  「我今年才二十有二而已,怎会是你嘴中的非君?」
  他沉默了会儿,低声:「你看起来不像二十二,非君。你看起来一向都比我大的。」
  他不必要这麽诚实吧?她知道自己老了,当年轻的少男少女在闯天下时,她已经算是大婶级的人物了。在他眼里,她也是个老女人了——她双眼一红,泪水如泉,流满了秀颜。
  「呜……呜……太过分了。」她抽噎著:「就算我生得一张老成脸,公子也不该这样刺伤我少女的心……」她的眼泪流不停,眼角观到他一脸难以置信。
  「你真的……不是非君?」
  「我本来就不是嘛……呜……公子,你是想非礼我吗?靠我靠得这麽近,若是让旁人误会了,我还要不要做人……呜呜……」
  怎麽可能?他瞪著她的脸直瞧。虽是一脸黑汁,但他认得出非君,她是非君,她明明就是非君,可是,非君不会哭;她从不哭,她一直认为哭是懦弱的表现,连掉滴眼泪都觉羞耻。她不是非君,那为何长得如此相像?活脱脱就像非君成长後的模样,她……是谁啊?
  见她跨前一步,他直觉退开,思绪极为混乱。
  「又是我奢想了吗?又是我遇鬼了吗?还是我著魔了?难道是你长得不像非君,我却误认为你是非君?明明你声不似非君,我却误听?非君没有这麽弱,她的眼泪永远藏在内心里,你不是她,你不是她,那……她在哪里?她只能一辈子地活在我的梦里吗?」他不停地自问,仿佛四周无人。
  沈非君暗暗心惊他何时变成这样的脆弱无助?就算有心要坦承自己的身分,也在看见他一脸失望,而及时缩了口,忍下担心改问:「公子,你……还好吧?」
  他不吭声,显然已不将她放在眼里,要走就趁现在,保证可以全身而退。她咬唇,依依不舍地再多偷观他几眼,才不情不愿地上前与他擦身而过,贪心地偷偷闻著他身上的气味。
  忽地,她瞪著那早被遗忘的恶徒持刀迎面而来——
  「公子,有人偷袭!」她细声惊叫,如弱女子地连忙退回来,见那恶徒愈来愈近,他却毫无动作地背对那人。他在试她吗?
  「公子!」她尖叫道。老天,他在拿命试她吗?十年不见,他连大脑都被偷了吗——啊啊,刀来了!刀来了!刀再不停,就砍中他了!
  「可恶!」她倏地出手,缠住那把刀。
  是她自已没有用,见不得他受伤。
  「你懂武?」那恶徒脱口:「一个洗碗的大婶也会武?」
  「怎样?大婶很丢脸吗?你不知道大云楼内卧虎藏龙吗?今天你就要败在我这个大婶手下啦!」她恼道,见到莫遥生转身吃惊地瞪著她。
  「非君!」
  「谁是非君?」
  「你是非君!」
  「我不是!我不是沈非君!可恶!」她气极,一掌将那恶徒打飞到楼下後,只想先逃为妙,莫遥生立刻飞身挡在她的面前。
  「为什麽要躲我?」
  可恶!他若长得像恶人,也一块一掌打飞他了,偏偏她迷恋他那张脸!
  「非君……」
  「我不是非君!我叫绣娘,人人都叫我绣娘婶,怎会认识你这个年轻小夥子呢?」她的语气酸酸的。
  莫遥生微微一楞,道:「你的功夫……明明是非君。」
  「怎样?我的功夫就算是你嘴里喊的非君,但我人不是,那又如何?」
  她……是在要无赖吗?脸是非君、声是非君,连武功都是非君所有,她这简直是在睁眼说瞎话了。心里虽不知她为何百般的否定,但怎能再让她走?
  沈非君见他上前一步,她立刻身形如蛇,意图从他身边钻出,他眼快身快立刻挡到她回前;她又往左飞窜,他像是预先猜到她的下一步,马上又封住她的路口。
  她心里恼了。若不是她不愿动手伤他,他能拦得了她吗?这人……她又气又恼又得忙著避开他的痴痴凝望。
  「你让开!」
  「我让开,你会走。」他哑声说道。
  她吞了吞口水,无法直视他迷惑人的眼眸,只得低声说道:「你让开,我不走。我……怕水。」
  莫遥生闻言,瞧她身後就是大河,非君确实连水声也会怕的。那十年来不曾生过的怜惜忽起,连忙退开二步,还来不及柔声开口,她便身手极快地想要逃出他的眼前。他惊异,但本能反应也不慢,再度挡住她。
  他的脸充满疑惑。
  「你骗我?」非君不曾骗过人,她的性子太过直,说一便是一,眼前的女子明明有非君的相貌,却显得有些陌生。「为什麽要骗我?」
  他上前一步,她吓得退後一步。
  除了讶异之外,他的心口泛起一股难受。「你在怕我?」
  「我……没有。公子,奴家是寡妇,自然不便近男人之身……」
  「寡妇?我没死,你当什麽寡妇?」
  「你没死跟我当寡妇有什麽关系……等等,你别再走向前了,我……我会怕……」两行清泪流得极快,一下子就让她红了眼圈,但他却不再迟疑走近自己。
  她心一慌,连连退後,纤腰忽地撞上栏杆,想起身後下方是河水……她身子不由得软了下来。
  还好有栏护身,她暗暗松了口气。气还没有吐完,她听见「啪」地一声,整个身子往後倒栽。
  「咦?咦?」不会吧?天老爷这麽爱跟她作对?
  「木栏还没修好啊,绣娘婶!」刚奔上来的掌柜大喊。
  没修好?这里的掌柜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吧?
  「救……」风灌进她的嘴里,她脚踏不到地,双手挥舞抓不著任何东西。她的心一凉,吓得连救命也喊不出来。
  天啊,她只能活到小鹏十岁的时候吗?她从来没有预期过自己的死法竟是活活淹死。呜,小鹏,娘还没有抱够你,舍不得离开你,还没有跟未来的媳妇闹点婆媳问题啊……呜呜,小鹏,快来救娘啊——啊啊,那抹不要命跟著飞出客栈的黑影是谁?是来救她的吗?拜托,快救!
  「非君!」那背著光的黑影充满恐慌地喊道。
  沈非君心中微愕,楞楞地看著那坠势极快的黑影。是他?
  他伸出手试图抓住她,却扑了个空,他脸露著急,坠势更快。
  沈非君生怕活活淹死,眼明手快奋力探手抓住他的袖尾,趁著没有撕裂之前,他顺势将她卷进自己怀里,还来不及抱紧她微微发抖的身子,她已像八爪章鱼,手脚并用地紧紧缠住他的身体。
  从头到尾,不过是三眨眼的工夫,随即「扑通」一声,两人双双落河。
  水压从四方而来,沈非君吓得双眼紧闭,不敢呼吸,嘴巴也不敢张开,只能狼狈地抱著唯一可以依靠的身体……只是,他还是不会游水吧?为什麽她感觉一直下沉再下沉?
  她的肺像要炸开,闭上的眼里开始窜出红色的火花,她头晕脑胀,终於禁不住,嘴巴一张——呜,小鹏,娘死了之後变肿尸,你也不要害怕地逃命去啊。
  有气从嘴里灌进,她楞了楞,张开眼,瞧见几乎贴上她脸的俊美脸庞……那双眼,仍是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她心里漏跳了数拍,发现他不再以嘴渡气,反而很过分地吻起她来!
  他的吻像火,既陌生又贪婪,完全脱离了她对莫遥生曾有过的记忆。火焰从唇间点起,一点一滴烧到她四肢百骸,烧得空气全无……
  她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缺了氧,还是被他吻到神智不清,只知在残存的意识中,好像被他拉上河面,拖进一艘小舟里。
  「公子爷儿,我在这里可等你很久啦!一、两个月前,也是有这麽一对公子掉下河,就是被捞上我这船的。公子爷儿,您是要顺河而下呢?还是就近靠岸?」
  「随你……不,顺河而下,离人群愈远愈好!」
  「愈远愈好?那……那可得花上好几文钱呢。」
  「要钱我有的是,由得你说吗?」顿了顿,搂著她,著急叫道:「非君?非君?」
  沈非君慢慢地拉回恍惚的神智,却不敢张开眼睛。
  张了眼,能说什麽?
  说谢谢他的救命之恩,然後转身跳河逃跑吗?
  天啊,有多少人在看著她?呜,她终於可以体会鸣祥当日落河的难堪了!呜呜,她只能装死,装死了!
  湿透的掌心轻轻抚在她的脸上,拨开她的湿发,然後极为小心地将她抱进他的怀里。
  她的脸,窝在他的胸前,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
  喂,别这样抱她,她会被他的身体迷得晕头转向,直发抖!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他低语,注意到她的身子微颤,以为她连在昏迷里也梦见了落河,他双臂连忙紧紧护住她的身子,附在她耳边说道:「不怕,不怕了,有我在,你不必再怕了。」
  沈非君闻言,眼眶一酸,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你怎麽又哭了呢?」语气略讶:「非君,你以前从不哭的。」话虽如此,仍是轻轻抚去她的泪。
  是啊,过去的沈非君从不掉泪的,他所惦记著、喜欢的,是过去的沈非君;如果他发现十年来她的改变有多大,他的情,还会留在她身上吗?会吗?





  第三章
  鸟叫声有些近,连风也吹得她脸颊有些发冷,让她不由得从睡梦中暗暗清醒过来。
  长年养出的警觉之心,让她继续装睡,纷乱的脑袋里首先想到的是小鹏在何处?
  她在凤鸣祥她义爹面前扮演著离不开小孩的软弱娘亲,就连睡觉也跟小孩同睡一床。她的手指稍挪动了下,发现自已竟身处野外,身下躺的是野草。难怪鸟啼如此近身……那小鹏在哪里?
  她思绪一时转不过来,直觉反应这是凤鸣祥她义爹搞的鬼。後来又想起她义爹早在三年多前就死了,自然再也伤害不了小鹏——
  思及此,不禁想要苦笑起来。就算她最大的恐惧已离世,这三年多来仍是频频错觉,以为鸣祥她义爹之死是在梦中而非现实。
  放松之後,极香的肉味钻进她的味觉里,她心里正疑,忽而这几日的记忆一一回到脑中,从离家出走到她落河装作昏迷——她低呼一声,连忙张开眼眸。
  装昏迷,装昏迷,她倒真的迷倒在他怀里,真是个没有用的人。
  「你醒来了?」莫遥生正坐在她的身边,朝她露出惊喜的笑颜来。
  他的笑,一直让她很迷恋。当年她「年少无知」,吸引住她的第一眼,不是因为他俊美的外貌,也不是因为他谈吐极佳,而是他的笑、他的眼。
  他的笑,总让她无法抗拒地贪恋著,直到成亲之後,她才了解到他的「男色」对她而言,就像是毒素般的可怕——
  她一时恍神,直到鸟又叫,她神智一回,赶紧撇开视线,不再瞧他的笑颜,也才注意到四周的景色。
  「这是哪里?」像在野林之中。
  他不答,反而笑道:「你饿了吧?」
  她不由得看向他,瞧见他正在临时搭起的火架子上熏烧著野鸡,她咽了咽口水,顿觉自已肚子在抗议了……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身形上。
  「你……你的外衣呢?」风一吹,她身子微冷,低头一看,自已竟只著葱绿的抹胸,其馀的肌肤全露个光光。她惊喘出声,双手赶紧遮住不算丰满的胸部,颤声道:「你脱了我的衣服?」
  「你湿了一身,不换下,会著凉的。」他柔声说道。
  她心一动,暗暗咬住牙,不敢再直望著他多情的眼。
  这人,简直是她命中的克星!
  「你饿了吧?这鸡再弄一下便熟了。」
  「你要我怎麽吃?」她恼道。袒胸露背地去吃吗?
  他微微一笑,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麽关系呢?」
  「我……我跟你可没有任何关系!」
  他闻言,眼中一闪而过某种情绪,随即笑道:「非君,你我是夫妻关系,自不是外人。」
  「你没瞧见你我外表岁数差距极大吗?」这人真是石头脑,听不懂她的话吗?
  「你的外貌本就老成,我一点也不介意。」
  这人……就算是实话实说,也不用说得如此白吧?沈非君心中有恼,恨恨地咬牙切齿道:「看来你好像娶了一个老妻。」
  莫遥生彷佛没有看见她的恼容,颇为同意地点了点头,自烤架上撕了半只鸡腿,对她笑道:「可以吃了。」
  她避开他的笑眼,看著他故意晃动烤熟的鸡腿,让香味迎面而来,好香……肚子咕噜噜地叫,让她的眼泪差点掉出来。
  「公子,麻烦你将奴家的衣服取来——」
  「衣服都还湿著,你会著凉。」
  她估量了下,须绕过他才能取回衣服,心知他存心的成分居多,只好细声说:「衣服湿不湿都无妨,公子不给衣,奴家如何能用食?」
  莫遥生摇摇头,认真说道:「我是你的相公,你何必做这多馀的介意?你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瞧过、没摸过——」
  她闻言,秀脸胀个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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