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1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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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让她父母给卖了。”
“什么?”我不敢相信地看着雨晴,雨晴坐在我旁边,看我吃惊的样子感觉很可笑,就咧开好看的小嘴巴。
“你很吃惊吗?他们家为了要儿子,被乡里罚得饭都吃不上了,为了能活下去,她爸爸就给那孩子找了个人家,听说那家人不在黑龙江,领养小三丫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答应给小三丫的父亲五千元钱,小三丫的父亲才把她送去的。”
“咳!五千元就把女儿给卖了,太可恶!”
“小女孩很喜欢你的,她经常向我妈问你什么时候还来。”
“问我做什么?希望我再给她五元钱?”
“不是,她说她长大了也让你来接她。”
“别说了。”我心里开始酸酸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我又看见那个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可怜的孩子,她不知道我做的是什么职业,不知道其他的女孩都不会像雨晴这样有着和老板一样的身份,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不尽情理。但是她相信我,认为我能给她一个希望,所以她盼望着长大。
“也许是件好事。”我擦干了眼泪。
“我妈说,她不被送走,也会挨饿。”
“是啊,无论怎么样那对中年夫妇的条件能比她现在母亲的条件好。”
“但是他们的年龄大了,不知能给予她多少关爱。”
“一切就看命运怎么安排了。人争不过命,就像贵妃。”
“姐,我想和你说件事儿。”
“说吧。”我甩了甩头,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雨晴看了看司机,然后叫我坐在她的身边,小声地,不让司机听见地说:“淼淼走台了。”
“你怎么知道?”
“是她告诉我的,她说她和你说过。”
“是的,但是我们都要装作不知道,劝赌不劝娼,我们和她没有血缘关系,说深了她会恨我们的。”
“可是她不怎么着调在我们那里干了,我怕她干不长远。”
“那也没有办法,我们还是多找人吧。另外,”我看了看司机后,也像雨晴那样把嘴巴凑到她的耳朵旁边说,“到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承认我们知道这件事儿,一旦她被抓了,我们就会受到牵连的。”
“嗯,明白了。”
“以后你要多和她们交流,好好和她们相处,你看她们都喜欢和你在一起说心里话,你不要表现出瞧不起她们,你要让她们感觉你是她们最亲近的人。”
“姐,其实她们都很怕你的,你不知道吗?”
“呵呵,我有那么可怕吗?”
“怎么没有,你不笑的时候她们就害怕了,遛遛地靠边做自己的事情,你笑的时候,她们也怕,丽丽说你嘴角向上的微笑是来客人了,嘴角向下的微笑就是准备舌战了。”
“哈哈,这倒是真的,我每次处理问题的时候我都要笑,笑着杀人不疼。”
“笑着杀人不疼。”雨晴挤眉弄眼地重复着。
“去!”我推了她一把并和她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聪明的表妹!
“还有一件事情我瞒着你。你不要骂我好吗?”
“什么事情?”
“先答应我不骂我。”雨晴的样子很认真。
“好,天大的事情我都不骂你。”
“我那个同学丽丽不是我的同学,是芳芳的表姐。”
“那有什么啊?是不是同学不重要。”
“但是丽丽是媳妇,不是姑娘。”雨晴用眼睛偷偷地观察我。
“那也没有什么啊,媳妇更好,能放得开,放得开我们的生意就好做。”
“但是她在和她老公打离婚,她老公在她刚结婚那年把她打回了娘家,一走就是三年,音信皆无,而且还托了关系不给丽丽离婚手续,所以丽丽现在离婚也离不成,回家也回不去,只好呆在娘家。”
“是很复杂的,不过也没有关系,她能干几天就是几天吧。”
“那我就放心了。因为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把她接来。”
又起风了,刮得车门子呼啦、呼啦地响。车子向北行是顶风,所以感觉车子像是在倒退!
山路弯弯,起起伏伏。我把两只手使劲儿地搓了搓,然后对着车窗用口气和手指在结满窗花的车玻璃上熨开一个猫眼,然后向外望。山路很窄,路两旁的杨树离我的眼睛很近,他们像威武的战士一个个挺直腰板,披着洁白的树挂慢慢地向后走去,透过他们肩膀的缝隙,我看见了远山,远山朦朦胧胧的,像是用高斯模糊艺术化了。如烟如雾与灰白色的天空连接起来,想象丰富点,那里一定住着神仙。
时而有农家的苞米秆子堆得像小房子似的贴在树那边的田地里,像神灵的守卫着,守卫着那个冰雪童话般的世界。
一个极陡的上坡,让小面包停了下来。车子在下滑,我的心开始紧张。
“师傅,怎么了?”
“坡太大,我们上不去了。”
“那怎么办?要不我和我妹妹下车去帮你推?”
“不用,你们没有多沉,还是坐稳了吧。”
开车的是位老司机,他这样说我倒是很放心了,于是我又回头去看我才用口气和手指熨烫出来的童话世界。猫眼已经被新的窗花封实了,只有一个很凹的,圆圆的痕迹。
还想去看外面的风雪,可是再也舍不得我的手指和口气了,我瞪着眼睛看着司机开车。司机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把着变速杆,脚踩着油门,目视着前方。汽车向前移动一下,又滑下来,再向前移动,又滑落下来。
雨晴闭着眼睛不敢向外看,把头藏在我的怀里。我说:“没有事儿的,放心好了,姐姐是福气的人,什么样的关卡我们都会平安过去的。”我嘴上这样说,心里不停地念叨:“如果真有神灵,请您来保佑我吧,让我们爬上前面的山坡,阿弥陀佛。”
也不知道是神仙显灵,还是司机聪明,“噌”的一下,车子真的冲上了那个大大,极陡的上坡,司机笑了,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我也笑了,脱口而出:“真他妈的有神灵。”
我回头看看后面的车窗,一道很深的车辙在向后延伸而去,不看还好,这一看让我心惊胆颤,原来这个山坡陡直,简直就是垂直向上的。而且我们的车辙正指向旁边的山谷,如果不是我祈求神灵帮助,如果不是司机的智慧和勇敢,我想我们已经被山谷中的风雪吞没了。
可能是我刚才兴奋而脱口的脏话惹怒了神灵,我们迷路了。
“这可怎么办呢?”我看着车子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林里,想哭。
“这条路应该是没有错的啊,是进李家村的路啊!”司机一边叨咕,一边仔细辨认着。
我无助地闭上眼睛,埋怨自己在酒店里学会了说脏话,更埋怨自己才脱口而出的脏话带来了灾祸。但是转念一下,既然真的有神灵,那他就有先知,一定会知道我是无意的,忙又开始在心里念叨开了:“可亲可敬的神灵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请您指引我的方向啊,我才那句脏话不是故意的,如果冲撞了您,请你原谅我啊。”
我念叨得自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刷刷冷。
真有神灵!这时从车后面走过来一男一女,年老的男人像父亲,手里拿着一把锄头,年轻的女人像女儿,手里拿着一只竹篮。他们的着装像普通的村民,但是从他们的身上看不出一丝冬天的寒冷,看不出在空旷的四野中的畏惧。我连忙请司机师傅向他们问路。
那个男人,指了指我们来时的路,说我们应该回去重新走。然后和那个女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当我用眼睛去看才走过的路,回头再找这对父女时,他们的身影早已经不见了,只有无数的雪花袅袅婷婷地从天空飘落下来。
我愣愣地看着司机倒车,山路太窄了,所以只能倒车,司机一手打开车门,一手把着方向盘,把头伸出去看山路,一点点地倒车。我和雨晴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怕影响司机的注意力,车子回到我们爬坡时的地方。
我想说话,但是我又憋了回去。
司机关好车门,一踩油门,拐向另一条山路,宽阔而且平坦的山路。
“我们才看见那个男的和那个女的,是不是一个拿着锄头,一个背着竹筐?”我问司机,想认定留在我脑海里的印象是不是真的。
“没有吧。”司机也不能确定。
“你说呢?”我问雨晴。
“我压根就没有看见什么男人和女人。”
“你看见了吗?”我再次问司机。
“是的,好像是一对父女。”
天!我坐在那里不再说话,都说北方是一个冰雪童话的世界,我在苏城成长了二十七年,才第一次真正地闯进冰雪海洋,我不能说我才看见和感觉到的是幻觉,但是的的确确是一个让人感觉奇怪,而且这奇怪的现象和我的思维有关,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这不是小说,也不是电影,是我来接芳芳和丽丽的路上。
还是少说话为好,以后还要多修身养性。不能让环境改变自己的品德,否则神灵就会惩罚我,给我眼罩戴。
驶过两个村子,我们来到了李芳芳的家。她的家和雨晴的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炕上不是用竹席围起来的小鸡雏,而是芳芳的得了重病的父亲。
看来我的姐妹都是不幸的,她们都有着说不出来的苦,和她们比我的生活应该算是天堂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芳芳的母亲很热情,说芳芳正盼望着我来呢,还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到炕里面去,因为那里是整个屋子里最热乎的地方。
我实实在在地坐在了芳芳父亲的身边。微笑地看着他,他也在笑,笑容里是欢迎和感激。
芳芳的父亲得的是脑血栓,瘫在床上两、三年了。现在芳芳大了,能出去打工了,他们都很高兴的,多少也能给家里贴补些。芳芳的母亲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说她很感谢我,说现在芳芳父亲吃的药都是芳芳买回来的,父亲吃了药好多了。看着芳芳母亲的喜悦,我一下子哽咽了,她不知道女儿做的具体工作,不知道芳芳给父亲买药的钱挣得多么不容易啊!
我被雨晴推了一把,抬头看见芳芳正偷偷地给我使眼神,她正着急,怕我说出真相来。我笑着说,阿姨您放心,我会用我的心去照顾她们。我还要去接丽丽,以后再来看您。
快去吧,山里的路不好走,要小心啊。
车子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过那个大上坡的时候我的心放下了,用手指指着那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地方,问芳芳那里通向什么地方?芳芳说不知道,只知道顺那条路走下去就是黑瞎沟,里面有黑瞎子,黑瞎子就是狗熊。
狗熊吃人吗?它不冬眠吗?
吃人的,我们村里有一个老太太的脸就是让黑瞎子给舔了,现在奇丑无比。村里人都说她命大,能从黑瞎子舌头底下逃命真是不容易。老太太却说是她的父亲救了她,而她的父亲却被黑瞎子给吃了。
我的身体一阵阵的发冷,以前只是听说过黑瞎沟,但是不知道这个地方这样吓人。
“我们还能接丽丽吗?”我问芳芳。
“能,我姐夫好几年没有回来了。”芳芳说完,才感觉到说错了,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和雨晴。
“我和我姐说了,不用隐瞒了。”
看来我不仅是不知道关于黑瞎子和黑瞎沟的故事,就连每天生活在一起的姐妹们的故事我也不知道。
“那你告诉司机路线,我们去接她。”
“好。”
司机一听我们还要再接两个人,不高兴了,要加钱,雨晴和他争辩,最后司机说不给加钱他就往回开,没有办法我们只好依了司机又给他加了八十元。于是司机也来劲儿了,他加了油门,车子飞速前进。
“去丽丽家还有那样危险的路吗?”我问司机。
“没有,一路都很平坦的。”
接丽丽和淼淼都很顺利,等我们往回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天黑得看不清路。司机打开车灯,我们几个就坐在车座子上摇摇晃晃地在面包车里分享着欢聚的喜悦。
打开酒店的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们兴奋地大声叫:“我们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是啊,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就是她们的家长,我微笑地看着她们,看着她们脸上洋溢着的青春,我似乎也回到了她们的年代。
小别新聚总是让人有说不完的话,而且也似乎拉近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
她们进酒店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脱下了在农村的家里穿的衣服。乡下的室内很冷,所以要穿得厚厚的,而且乡下的人不喜欢看自己的孩子穿袒胸露臂的衣服,而酒店里的温度在零上二十度左右,所以她们回到酒店就开始换上自己喜欢的衣服,对着镜子洗脸,梳头,化妆。一个个嘴里不停地说笑着,显得特别的亲密。
姐妹们都回来了,我就打开了牌匾上的霓虹灯,盼望着能有客人来。对于我这个小老板来讲,能赚点钱就得赚点,因为有很多地方等着我的酒店出钱呢。
人走时气,马走膘。我刚刚打开霓虹灯,就有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停了下来。
“来客人了!”我兴奋地说。
“淼淼接客!”甜甜撩骚,勒着嗓子,怪声怪气地说。
“咯咯。”淼淼不但没有生气却笑得很开心。我感觉几天不见,淼淼变了。
我也跟着她们呼啦啦冲到了门口,互相拥着看是谁来了。
下车来的是两个男人,有三十七八的样子。其中一个微胖,有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儿,头发有些卷曲向后梳着,一对扫帚眉疏散在两个小眼睛上面,两块眼皮红肿,水灵灵地包裹着那双贼溜溜的黑眼珠,凹鼻梁,突出了肥大的鼻头,上面有星星般的黑红小点,与两面突起的腮维持在一个水平线,鼻子下面一张嘴,嘴巴偏大,嘴唇却很厚,一说话露出两排芝麻牙,牙齿上挂着被烟熏黑了的牙渍,脸皮厚而粗糙,呈棕红色。一件纯棉、深蓝色的棉夹克,拉链拉在了胸前,露出短而粗的脖子。一条黑色的皮带托着一个颤巍巍的肚子,像怀了五个月胎儿的孕妇。
“有小姐吗?”他说话的时候,笑嘻嘻的,眼珠子不停地在甜甜的脸上打转。
“有,你自己选吧。”雨晴说完开始给他们介绍饭菜。
“你可以吗?”他走到甜甜的身边,用胖乎乎的手指刮了一下甜甜的鼻子。
“干吗刮我的鼻子?”甜甜挑起一条眉毛,故意生气地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肚子。
“看你可爱呀,小妹妹。”
“我看你还好玩呢!像猪八戒。”
“俺就是天蓬元帅猪八戒啊!嘿嘿!俺老猪来也。”胖男人说完,挺着肚子,蹬了蹬腿,又晃了晃肩膀,摇头晃脑地模仿着猪八戒的样子,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你真好玩,真好玩!”甜甜笑得前仰后合的。这个甜甜正闲着没事,有人主动和她疯,立时来劲儿了,转着眼珠想怎么样能玩得开心。
“怎么样,小妹妹,要不要我表演猪八戒背媳妇?”
“要,要,要!”甜甜拍手叫好。
胖男人半蹲下来,示意甜甜爬上去。
甜甜脸一红说:“我才不做你的媳妇呢!”
“也不真让你做媳妇。你也真是的,不玩算了!”胖男人站直了身子。
“别起来,别起来,甜甜你让他背。”淼淼和雨晴跑过去推甜甜。
甜甜想了想,看了看我,见我没有表态,就红着脸爬上了那个人的背。笑着说:“不能白背,你要多给我点儿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