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1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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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能地使劲一扭身,想要挣脱。他的双臂紧紧拥着我,双手也抓紧我的手臂,整个身子从后面贴紧了我,随后他贴在我左侧面颊的脸更紧了,我闻到了他身体的气息,感觉到了一丝丝温暖,这温暖,来自他的身体。
“你这个假仁假义的贱东西,做婊子还要立牌坊!”
他的脸开始轻轻擦着我的,接着他的嘴唇也贴得更近了,我感觉到他越来越浓的气息,闻到了他身体的味道,那是我曾经那么熟悉那么想念那么热爱的味道。我不由自主地追着那气息,顺着那味道贴了过去,整个脸也转动了一个角度,他的嘴刚好触到我微微张开的唇。
“看什么看?我又没有传染病!”
我的理智提醒我要挣脱,我试着再次扭动身子,想去扳开他的手;可那手,胳膊和身体像钳子的一样,从各个方向把我紧紧地嵌在中间。
清凉的夜风从窗口缓缓抚着两张脸,两个身体在夜风中轻柔互相抚摸着,互相依赖着,互相仇恨着,互相温暖着。他抚摸着我的手,我的手臂,我的肩;又从肩,缓缓地往下滑,滑到手臂,再到手。他一个一个轻轻抚摸我的手指,把它们递到自己的唇边,小心翼翼地亲吻着,一个一个,爱抚地舔着。
我听到来自黑暗中的另一个声音:
……推开他,这个混蛋!这个懦弱不负责任的家伙!
这声音再次提示我必须转过身去,推开他,一耳光打过去,这个该死的王八蛋!
他的身体越来越紧,贴着我的每一个部位,像要钻进来,缠住我,和我融为一体;而我的身体越来越软,越来越脆,越来越弱,快要蒸发。
那温暖的手陡然变成了莽撞的手,抚摸也突然间变得那么强壮那么有力,他的手从我的胸前松开,移向我像山峰一样挺拔的乳房,用力地抚摸着,搓揉着,像要使出全身的力量爬向山巅,征服那顶峰。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坚实挺拔,强悍有力。一瞬间,那温暖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热切,透过肌肤,流向血液,从某一个局部,传遍了全身,我的身体如棉花糖般酥软,任由他一点点的加温,变得温暖,变得鼓胀,变得挺拔;随着火焰的温度越来越高,我觉得自己正在被灼烧,一碰就要融化。
……他只顾自己的需要和感受!他不爱你!
可我的身体却越来越柔软,软得浑身无力,软得快要瘫下去。恍恍惚惚中,他双手抱住我的腰,用力将我举起,我的双手很自然而且习惯性地环绕住他的脖子,我闭上双眼,将妩媚沉入黑暗的底部,脸也娇柔蕴润得热辣,身体诉说着渴望,燃烧着期待。
两个缠绵紧贴的身子倒在床上,他立起身,很自然地向窗户走去。
窗外闪动着林林总总的灯光,如爬行的蛇蝎,迷糊着眼睛,凄美而迷惑,展现着这座城市的妖娆和妩媚;玄虚而沉静,掩饰着城市的尘庸和无奈。
他倾斜着身子,伸手去拉窗架上的拉手,我看着他的手,看着玻璃上稀疏的粒粒雨珠,窗台上也开始落着雨滴,提示着风雨正要到来。
……你这个自私自利为所欲为的魔鬼!
灯光从窗外乏力地照射进来,我看着他的背影,那是我曾经多少次从后面紧紧地贴着视作终身依靠的健壮背影!
我无声地闭上了眼睛,任两行泪水从眼角痛苦地下滑,直到耳际,滴落在枕边。我听见自己的心在无声地抽泣,听到自己发自腹腔最底部灵魂最深处最痛彻最愤怒的哭诉。
可另一个我却急切地要把自己全部交给他,在医院里多少个孤独恐惧无眠的夜晚,我都这样强烈想念着那双湿润深情的眼睛,想念着那温暖有力的双手,想念着那个坚实宽阔的脊背,想念着那个强健挺拔的身体,想念那个身体发出的淡淡清幽气息。
他离开窗户,转身打开衣柜,拿出一条干净的浴巾,扔在床头。
他没有留意到我的泪痕,然后关了灯,俯下身来,把我压在他的身下,双臂紧紧地搂着我,要把他镶嵌进我的身体里去。
曾经多少次,他这样亲吻我湿润的额头,我红润的脸,我热切的唇,我细长的脖子,我丰盈的乳房……
黑暗中,我听见自己又发出轻轻愉快的呻吟,如温顺的小白兔在草地上跳着轻快的舞蹈,我的手指曾如轻丝般爱抚着他的脸他的轮廓,我的手臂如细藤般伸展着,向着他的脊背,缠绕着他的臂膀。
他的嘴唇曾在我身体上游走,像海藻般在我的肌肤上轻轻的摆动;我想象着他的舌尖,啄着我每一寸颤抖的肌肤,然后一直往下滑,往下滑……
我听到了狮子的嘶吼声,来自古老原始的荒野,小鹿儿欢快地跳跃着;我听见自己的心在轻声柔情地歌唱;我感觉自己的爱情像弯弯的溪水般绵绵流淌;我看见自己的身体随着幽幽的音乐开始舞蹈,升腾,那燃烧的蜡烛就要严严实实地融进我的身体了……
突然,他半仰起身体,一只手臂支撑在床上,伸出另一只手,拉起那条浴巾,盖在我身上,然后一点一点地铺展开来,仔细地隔在我和他的身体之间……
剑气与箫声
李元洛
龚自珍,这位敲响了中国近代史门环的杰出思想家,也是中国古代诗歌天宇上最后也最为灿烂的一颗星辰。我在人间仰望他的星辉,也有几十年岁月了。然而,以前多次杭州匆匆来去,竟然不知城东的马坡巷就是他的诞生之地,1990年元旦于马坡巷建成“龚自珍纪念馆”的消息,我也一无所闻,真是愧对前贤。不仅是我,大约连许多杭州人对此都懵然不知吧,难怪至今未曾谋面的广东番禺友人何永沂君,在其《点灯集》中有写于1999年的《杭州行》,其一就是感慨系之的《寻访龚自珍纪念馆》:“大街横巷觅多时,十问途人九不知。市井已真忘国士?我来倾倒定公诗。”
时至不久前的一个春日,我重到杭州,才得以请杭州的诗人董培伦作导游,带我穿过车如流水马如龙的闹市红尘,在马坡巷那一条小巷里去寻觅大诗人的遗踪,重温他冠绝当时也名传后世的奇丽瑰伟的诗句,隔着二百年的苍茫岁月,观赏那依然横空的凛凛剑气,倾听那依然悱恻的袅袅箫声。
一
生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卒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千古文章未尽才,龚自珍享年只有短短的五十岁,而且“一夕暴卒”;死因至今成谜。但这位杰出的思想家与文学家,横空出世在历史的晨昏线上,站在送旧迎新的新旧时代之交,回眸以往,“才”无旁贷地充当了中国古代诗人才华横溢的殿军,书写了中国古代诗史辉煌的最后一页;瞻望未来,也“责”无他让地担当了近代思想启蒙者的先锋,预言了虽然朦胧却已遥遥在望的新世纪的曙光。西方一位哲人在论意大利诗人但丁时,曾说他“是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中国的龚自珍,不也正是如此吗?
龚自珍生当清王朝由盛转衰的历史转折时期。到十八世纪上半叶,所谓的“康乾盛世”,已经成了徒供追怀与自慰的梦幻泡影,清王朝此时所唱的,已是江河日下的哀歌。外有列强联合入侵,内有吏治极端腐败,贫富极端不均,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在龚自珍逝世的前一年,“鸦片战争”爆发,清代历时二百七十年,列强以鸦片的芬芳与炮火的硝烟,共同为清代的后七十年也为中国自封建社会进入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赠送了其心叵测的贺礼。吏风与士风腐败,现实百孔千疮,民族面临危急存亡之秋,华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然而,满清统治集团却仍然只贪图眼前的逸乐享受,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如一列老态龙钟破旧颓败的马车,在弄权与腐败的年久失修的道路上加速向寿终正寝的终点奔驰。
知识分子并不一定就是时代的思想家与政论家,但时代的思想家与政论家,一定是时代最清醒最先进最勇敢的知识分子,他们才真正是时代的慧眼与良心,铁肩与号角。龚自珍就是这样,他出生于由学者而官宦的清华门第,父亲龚丽正精通史学与经学,著有《国语补注》,在龚自珍八岁时就授之以《文选》;母亲段驯是诗人,著有《绿华吟谢诗草》,在儿子幼时即教他习诵吴梅村等人的诗作,那深宵不寐的星光与灯光,就是龚自珍诗兴与诗才最早的源头。“莫从文体问高卑,生就灯前儿女诗。一种春声忘不得,长安放学夜归时”,三十二岁时母亲逝世,他写的《三别好诗》追怀旧事,情见乎辞。外祖父段玉裁是乾嘉之世著名的文字学家,其注释的《说文解字》誉满当时,他不仅为龚自珍传道授业解惑,在七十九的高龄还勉励时年二十二岁的龚自珍说,要“勿读无益之书,勿作无用之事”,“努力为名儒,为名臣,勿愿为名士”(《与外孙龚自珍札》)。龚自珍年少时即才华焕发,十二岁作《水仙花赋》,雄奇而哀艳,他的业师宋衷奚停衔裙糯纳裢缣拼睦钰热耍泄薏患啊H欢哂姓庋己玫募彝ソ逃氩皇莱龅牟呕ㄗ哉淙绰攀圆坏冢送静涞拧P幕痴兰妹裰耄炕魈煜滤姆街牵叶茨艹晌弁跣Ю偷拿迹参茨艹晌耆拿逵朊浚闯闪嗣鸬笔庇牒笫赖乃枷爰摇⒄渭矣胛难Ъ遥嵌菲湮模饣圆幻穑两穸剂钊俗坊秤胙鐾!
龚自珍同时代的许多文士浑浑噩噩,大唱其“四海晏清,天下升平”的赞歌,充当“颂诗班”的角色而仍然洋洋自得,而一般的学者,也纷纷钻进故纸堆中考订“虫鱼”,为“文治武功”的清朝“盛世”装潢门面,而具家学渊源又深受前辈思想家包世臣、刘逢禄等人影响的龚自珍,却心系苍生,情寄安危,忧心民瘼国是。他的《咏史》诗说:“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上层人物追金逐粉,勾心斗角,官僚权贵与幸臣门客把持财政,贵族子弟们高踞要津,统治者在政治和思想领域实行高压,一般文人都战战兢兢,著书立说不关国计民生,更不敢指陈时弊。“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已无多”,这,就是龚自珍对现实的深长叹息,对时局的深邃观照,对弊端的深刻批判。在他的《己亥杂诗》中,有两首诗反映的正是世上疮痍,民生疾苦,仁者心肠,志士怀抱,至今读来仍令人心为之热:
只筹一缆十夫多,细算千艘此渡河。
我亦曾糜太仓粟,夜闻邪许泪滂沱!
不论盐铁不筹河,独倚东南涕泪多。
国赋三升民一斗,屠牛那不胜栽禾!
字里行间,抒发的是对劳动人民苦难的同情,揭露的是统治者穷奢极欲贪得无厌的榨取,更令人心血如沸的,是受纳税人之赐而享受俸禄的龚自珍的自惭与自责。“身无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韦应物),古往今来的官员,有多少人有这种反省意识和忏悔心理呢?
今日十分热门的“改革”一词,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出现在龚自珍的如椽之笔下了。风起于青苹之末,山雨欲来,他见微知著,预言“改革”是当局惟一的出路,否则必然被历史所淘汰,被后起者所取代。1815年(乙亥)和1816年(丙子),龚自珍年过弱冠不久,在北京写了一系列共十一篇政论文章,统称《乙丙之际著议》,宣传他革新变法的主张,对封建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司法、吏治等方面的丑恶黑暗,进行了全面的抨击。他以天下为己任,纵论国家兴亡之计,警告当局要革新时政,“与其赠来者以勍改革,孰若自改革”。警钟为谁而鸣?早在近二百年前即倡议“改革”,这岂止是空谷的足音,更是时代的号角,警世的洪钟。
在写作《乙丙之际著议》之后三年,龚自珍和友人游览北京陶然亭,题诗于亭之粉壁。此诗收录在《杂诗,己卯自春徂夏,在京师作,得十有四首》之中,序列为十一:
楼阁参差未上灯,菰芦深处有人行。
凭君且莫登高望,忽忽中原暮蔼生!
陶然亭,在京师城南右安门内,先农坛西侧,今日陶然亭人民公园内。此亭系清工部郎中江藻于1695年所建,取白居易“更待菊花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诗意,名为“陶然亭”,京中人称“江亭”。亭前一望,水草丛生的低洼之地,名“南下洼”。由午后至黄昏,龚自珍游览临眺,诗的前两句写陶然亭近处具体的小景色,后两句却宕开一笔,表现出的却是时代的大忧患。黄昏与夕阳,在中国诗歌中大体上是象征没落的原型意象,龚自珍也十分喜欢以此象征江河日下的国势,如“秋气不惊堂内燕,夕阳还恋路旁鸦”(《逆旅题壁,次周伯恬原韵》),“夕阳忽下中原去,笑咏风花殿六朝”(《梦中作》),均是如此。有人说,诗人都是寓言家,如英国诗人雪莱在他的名作《西风颂》中,写下了“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的名句,后人称之为“天才的预言家”。当然,在这样的“诗人”之前,应该加上“真正的”或“杰出的”字样,正如俄国大诗人普希金所说“真正的诗人有责任唤醒世人”。生当末世,许多人还懵然昏然甚至怡然陶然之时,“忽忽中原暮蔼生”,龚自珍就已经发出国将不国的预言,预见到满清王朝日落西山的必然命运了,这时他才二十七岁,这是何等洞烛机先的慧眼和无与伦比的胆识!《清稗类抄》中说及他的相貌,其中有句是“目炯炯如岩下电”,龚自珍,真是目光如炬亦如电啊!
五十年代中期我在北京求学,也曾和不识愁滋味的同学少年一游陶然亭。当时,对龚自珍在此所题的上述之诗茫然不知,所以更无追怀之情,凭吊之想。而今识尽愁滋味,熟谙自珍诗,不仅前贤已杳,自己也早已人在江南,不知何时有缘再到京华,专程去陶然亭捡拾起少年的足印和龚自珍遗落在那里的诗句?
二
龚自珍乃不可多得的天纵之才,加之有得天独厚的文化教养,品、才、学、识四者俱备,年轻时即名满东南,是他那个时代的顶尖级人物。同时代的李慈铭就称他为“霸才”,而同是清代思想家、改革家的魏源,在《定庵文录叙》就称其“自成宇宙”。赢得身前身后名,在他们之后,黄遵宪、梁启超、柳亚子等人,对龚自珍的评价都极高。近现代之交的“南社”诗人柳亚子,推崇他“三百年来第一流,飞仙剑客古无俦”,而唐彛苍芬渎逞干啊疤睾枚ㄢ质保蛞摹蹲芬渎逞赶壬洹罚蔡乇鹛岢雎逞浮跋惭Фㄢ质薄N以诒牡目吞搅浩舫质榈奶醴笆朗虏咨P氖露ǎ闹泻T烂沃蟹伞保彩羌ㄗ哉渲洌纱丝杉ㄗ哉涞纳钤队跋臁F淙怂湟验猓倘缦ρ羲淙灰丫渖剑脊馊慈跃镁萌忌沼谔旒省!
作为时代的第一流人物,本应该有宽广的天地让他一展宏图,有宽阔的舞台让他大展身手,然而,就像骏马羁于厩下,没有原野可以一骋千里之足,就像雄鹰囚于笼中,没有长天可以一搏万里风云。科举这条羊肠小道,几乎是封建时代知识分子仕进和施展抱负的惟一途径,龚自珍十九岁进入科场,历经四次考试,十年后才得中举人,此后连考六次,才于又十年后得中进士,然而却是三甲的第十九名,并非名列前茅,而是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