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芙蓉-2006年第1期 >

第44章

芙蓉-2006年第1期-第44章

小说: 芙蓉-2006年第1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此后连考六次,才于又十年后得中进士,然而却是三甲的第十九名,并非名列前茅,而是差一点又名落孙山。是主考者的有眼无珠呢?还是素有狂名的龚自珍放言高论,触犯时忌,早已令人侧目?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总之,闲曹冷署,七品京官,相当于现在多如牛毛的处级干部,根本无法施展他的栋梁之才。龚自珍在《己亥杂诗》中论及丰才啬遇的诗人舒位和彭兆荪,说他们“如此高材胜高第,头衔追赠薄三唐”,大约也包含了自己无穷的身世之感吧? 
  前面我已说过,龚自珍是他的时代的预言家。在官场,他也属于“弱势群体”中的一员,于时代,他却是无人可以比肩的强者。他没有弱者的自卑,只有强者的自信。在《明良论》这组文章中,他针对吏治的腐败,指出“士不知耻”是“国家之大耻”,抨击论资排辈的用人制度的种种弊端,甚至认为君主制度是所有社会弊病的根源,锋芒所向,直指封建帝王。在四十八岁辞官南归途中,他在《己亥杂诗》中就曾经写道: 
  文章合有老波澜,莫作鄱阳夹漈看。 
  五十年中言定验,苍茫六合此微官。 
  位卑未敢忘忧国,诗人目光如炬,对西方殖民主义者和东方沙俄帝国侵略中国忧心忡忡,怀有高度的警惕,写有《西域置行省议》与《东南罢番舶议》二文。这不是一般的地理纪闻和历史考证,而是时代的先觉和预言,但当局却不予采纳,五十年后,龚自珍的纸上预见都一一成了中国土地上的现实。骏马嘶鸣,有谁知道那志在千里的雄心与壮志?警钟长鸣,有谁愿意听并听得懂预言者的钟声? 
  龚自珍呼吁和主张改革,他的医国之方包括伸张士气,保持天下之士的羞耻之心;平均财富,勿使贫富过于悬殊;改革科举选拔制度,破格录用人才等等。他从对官场的认识和自己的切身体验出发,提出要培养和重用真正于国于民有用的人才。早在《上大学士书》中,他就提出了他的“人才学”的根本观点:“自古及今,法无不改,势无不积,事例无不变迁,风气无不移易——所恃者,人才必不绝于世而已。”当时的科举制度弊病丛生,大批有识有志之士都进不了官场,而官场讲究论资排辈与人身依附,品格刚直之士更难以脱颖而出,往往是庸物奴才身居高位,发号施令,而英才俊士则沉沦下僚,噤口吞声。如同龚自珍在《咏史》二首之一中所说:“猿鹤惊心悲皓月,鱼龙得意舞高秋。”在《己亥杂诗》中,他更是慨乎言之: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诗人南归时途经镇江,见到上万人祷告祭祀向神求福祈雨,道士请他撰写设坛祭祀之文,别有怀抱的他有感而发,写下了这首大气磅礴、渴求变革的诗篇。“风雷”本指自然现象,这里却指雷厉风行的政治变革与摧枯拉朽的变革激情。龚自珍的诗多次咏赞了“风雷”,如“眼前二万里风雷,飞出胸中不费才”,如“著书不为丹铅误,中有风雷老将心”,如“狼藉丹黄窃自哀,高吟肺腑走风雷。不容明月沉天去,却有江涛动地来。”上述诗章抨击极权制度禁锢思想,钳制言论,扼杀人才,导致社会死气沉沉,呼唤社会变革,呼唤进行社会变革的各种有用之才。“狂言重起廿年喑”,“人材毕竟恃宗工”,这种时代的最强音,不仅如鼓角震撼当时,也如潮音传扬后世。 
   “可怜闲杀栋梁才”,这是龚自珍所欣赏赞扬的前辈诗人舒位的诗句。舒位是自咏,不也可以视为对龚自珍这种无双国士的他咏?林则徐与龚自珍可称世交,因龚自珍的父亲龚丽正和林则徐在道光二年(1822)同时被召见问对,有同官之谊。林则徐应是龚自珍的前辈,但因龚自珍仅小他七岁,又多有往还,所以他们又是好友。林则徐衔命出都南下禁烟,龚自珍赠他一方石砚,砚背刻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龚自珍又以“快雪时晴”为主旨作砚铭相赠,勉励林则徐禁烟风发雷厉,大功告成,扫除阴霾,还中华的朗朗乾坤。此砚一直追随林则徐左右,林则徐贬往新疆时也一路随行。砚石上刻有他的亲笔绝句: 
  定盦贻我时晴砚,相随曾出玉门关。 
  龙沙万里交游少,风雪天山共往还。 
  小小的石砚,深深的友谊。其实,道光十八年(1838),林则徐以钦差大臣的身份赴广东禁烟,龚自珍就曾欲随行。次年,龚自珍在《己亥杂诗》中写道: 
  故人横海拜将军,侧立天南未蒇勋。 
  我有阴符三百字,蜡丸难寄惜雄文。 
  对故友的拳拳之意,对民族的殷殷之心,报国无门的苦闷,怀才不遇的抑郁,尽在寥寥的二十八字之中。林则徐离京时,龚自珍就曾写过《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表达他关于禁烟和抵御外国侵略的意见。林则徐南下途中细读此文,其激情、挚谊与胆识令他感动无已。他在复信中说道:“责难陈义之高,非谋识宏远者不能言,而非关注深切者不肯言也。”至于龚自珍欲随其南下参与禁烟大计受阻的原因,复信中也隐约透露了消息:“弟非敢阻止旌旆之南,而事势有难言者。”这里的所谓“事势”,大约是龚自珍惊世骇俗的狂放言行,伤时之语,骂座之言,得罪了当朝掌权的达官贵人,满朝文武大臣,除少数比较开明者外,不是他的反对派,就是他的镇压者。友人魏源担心他为锋芒毕露的诗文所累,他的回答是虎豹去其爪牙,何异于绵羊?宝剑折其锋刃,与破铜烂铁何异?宁无榜上功名,也不变节易志。从他留传至今的三百多篇文章中,篇篇可见其铮铮风骨。友人庄绶甲曾去信劝他修改《乙丙之际著议》,以免得罪当道,遭人诬陷,他回以一诗:“诗格渐卑庸福近,不知庸福究如何?常州庄四能怜我,劝我狂删乙丙书。”自嘲亦以自励。龚自珍不仅报国无门,而且受到罚俸一年的处分,最终在京城无法立足,为免遭更大的迫害,匆匆辞官南归,连家属都来不及携带。生不逢时,明珠投暗,古往今来许多怀有大才而又独立特行者,他们的命运为什么大都如此呢? 
   
  三 
   
  有如名牌产品的注册商标,“剑”与“箫”,大约是龚自珍的至爱,在他的诗作中,是联袂出镜频率最高的两个原型意象。读龚自珍的诗词,你的眼前,会飞舞勇者的寒芒四射的闪闪剑光,令人联想到他狂放不羁的性格和建功立业的强烈愿望;你的耳畔,会传来情者缠绵悱恻的箫声,令人联想到他怀才不遇的悲怨和柔情似水的惆怅。 
  在大自然中,暴风雨之后有清明的晴霁,崇山峻岭中有柔婉的清溪。在人类生活中,有金戈铁马的战斗生涯,也有花前月下的柔情旖旎。一位杰出之士往往也是如此,作为时代先驱,他当然秉赋了天地间的烈火狂飙风云叱咤,作为多情种子,他当然也有柔肠百转菩萨低眉。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阳刚之气与豪放之势,幽怨之情与哀婉之意,剑气与箫心,构成了龚自珍诗作的二重奏。“剑气”,是思想家、政治家凌厉无前的批判锋芒,是热烈奇瑰的浪漫主义精神气魄;“箫心”则是才人名士出自肺腑的哀艳痴情,是如泣如诉的个人天地的感情体验。龚自珍大半生从十四岁到四十岁的诗作,他曾手编“勒成二十七卷”,大都毁失,不复可寻,幸而流传至今的诗作大约还有六百首左右,包括后期的大型绝句组诗《己亥杂诗》三百一十五首在内,均显示了他自己所说的“亦狂亦侠亦温文”的风标。 
  龚自珍诗作中的“剑气”,我已在前文中略事涉及。他的“箫心”呢?“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秋心三首》),“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漫感》),“来何汹涌须挥剑,去尚缠绵可付箫”(《又忏心一首》),“怨去吹箫,狂来说剑,两样消魂味”(《湘月》),“沉思十五年中事,才也纵横,泪也纵横,双负箫心与剑名”(《丑奴儿令》),在龚自珍的诗词中,除了“一天幽怨欲谁谙?词客如云气正酣。我有箫心吹不得,落花风里说江南”(《吴山人文征?沈书记钖东饯之虎丘》),和《长相思》中说“箫一枝,笛一枝,吹得春空月堕林,月中人未归”之外,往往是“剑”“箫”对举。龚自珍诗中的“箫”,那痴意柔情与婉约风格,与他的爱情密切相关。古往今来的大诗人,有几个没有写过自恋与他恋的情诗的呢? 
  “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龚自珍是一位感情真淳、强烈而外向的诗人,他的烈烈的阳刚之气,在他所倾心的异性面前往往转化为婉婉的儿女之情。按现代医学的观点,他的“里比多”极强,“里比多”一词源于拉丁文,狭义是指人类与生俱来的性欲与精力,广义则指人的生命力与创造力。《己亥杂诗》,原是龚自珍四十八岁时从北京返回江南故乡途中的自传式组诗,时间为道光十九年己亥(1839),由当年农历四月二十三日起笔,至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止,得诗共三百一十五首,平均一天一首有余,而且多是佳作。这种原始生命力与艺术创造力,本就十分惊人了,在这一大型组诗中,情诗就占了六十二首,约五分之一。其中编号为一八二至一九七的十六首,作者注明“以下十有六首,杭州有所追悼而作”,悼念的是一位杭州女子,据说是他青梅竹马的潘姓表妹,青年时代的恋人,心中永远的伤痛。这一段罗曼史的正式发生,是在道光六年(1826),当时龚自珍有一首《梦中述愿作》:“湖西一曲坠明珰,猎猎纱裙荷叶香。乞貌风鬟陪我坐,他身来作水仙王。”然而,由于长年在外漂泊,错过了归期,“秋风张翰计蹉跎,红豆年年掷逝波”,待到有一年回到杭州,所恋的人已经因病去世,但“艺是针神貌洛神”的恋人,遗赠他以亲手绣制的“汗巾钞袋枕头衣”,这些都是贴身之物,其深情远意可想而知。龚自珍当时就已经痛彻心脾了,十三年后南归家乡,此情可待成追忆,他更情难自已地写下了十六首哀感顽艳的挽歌,有如献祭在表妹坟头的十六个花环。其中之一是: 
  昔年诗卷驻精魂,强续狂游拭涕痕。 
  拉得藕花衫子婢,篮舆仍出涌金门。 
  往事如烟,诗人强拭啼痕,想重温昔日同游的温馨旧梦,但伊人已杳,他只得拉着恋人的小婢,坐着轿子一同穿过涌金门,前去曾与恋人游赏过的西湖。不必因为悼亡,但这种重游旧地凭吊当年的人生感慨,想必许多读者都曾经体验过吧?在这十六首诗中,最后的几首也十分深婉感人: 
  小婢口齿蛮复蛮,秋衫红泪潸复潸。 
  眉痕约略弯复弯,婢如夫人难复难。 
   
  女儿魂魄完复完,湖山秀气还复还。 
  炉香瓶卉残复残,他生重见艰复艰。 
   
  一十三度溪花红,一百八下西溪钟。 
  卿家沧桑卿命短,渠侬不关关我侬。 
   
  一百八下西溪钟,一十三度溪花红。 
  是恩是怨无性相,《冥祥记》里魂朦胧。 
  睹物思人,诗人睹逝者的婢女而思逝者,更见情何以堪。写恋人的灵魂完美,秀气钟灵,表达的是天长地久此恨绵绵的死别之情。前两首诗的格式,《全唐诗》归入词类,名《字字双》,而北宋李昉等人编辑的《太平广记》引《灵怪集》,也引用了此集所载的“床头锦衾斑复斑,架上朱衣殷复殷。空庭朗月闲复闲,夜长路远山复山”一诗。龚自珍之作,是深情与才力并具的再创造,而后两首中的“溪花红”与“西溪溪钟”的重言复唱,“钟”之凄凉与“花”之红艳的强烈对照与反衬,更是荡气回肠地抒发了他心灵深处的巨痛沉哀。 
  年轻的欢愉与痛苦依然在心头萦回,如同绮丽却不免凄然的早霞;十三年前的伤逝有如昨日,好像没有痊愈的伤口。多感多情的龚自珍在南归途中,又遭遇了一场热烈的刻骨铭心的爱情。乙亥之年,龚自珍从北京回杭州的中途经过清江浦(即袁浦),该地清代为清河县治,即今日之江苏省清江市,在一次宴会上邂逅了一位绝世佳人,今江苏吴县人氏的灵箫。席间限韵赋诗,抽签定韵,龚自珍竟然无巧不成书也不成诗地抽到“箫”字。“箫”,关乎他年少时就喜爱的箫,也巧合眼前的意中人灵箫,于是他灵思泉涌,即席作绝句三首,以记其惊艳之逢: 
  大宙东南久寂寥,甄陀罗出一枝箫。 
  箫声容与渡淮去,淮上魂须七日招。 
   
  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 
  谁分苍凉归棹后,万千哀乐集今朝。 
   
  天花拂袂着难销,始愧声闻力未超。 
  青史他年烦点染,定公四纪遇灵箫。 
  回到杭州不久,龚自珍于当年九月启程北上迎归居京的眷属。用今日的语言,四十八岁的他已经“坠入爱河”,无法泅泳而出,九月二十五日至十月六日在袁浦逗留十天,如痴如醉地与灵箫共度朝朝暮暮。西方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薄伽丘写有赞美生命而抗议禁欲主义的名著《十日谈》,龚自珍在袁浦十天中写下二十七首《寱词》。“寱”是“呓”的本字,“寱词”也即梦中呓语,因为他自云这十天“大抵醉梦时多醒时少”,加上分手后在离清江浦三十五里的“渔沟镇”写的二首,十月十日在“顺河道中”写的一首,以及重返杭州后写的六首,他总共为灵箫写了三十九首情诗。作为男性诗人,龚自珍对灵箫的一见倾心,当然首先在于她的美丽与气质: 
  云英化水景光新,略似骖鸾缥缈身。 
  一队画师齐敛手,只容心里贮秾春。 
   
  绝色呼她心未安,品题天女本来难。 
  梅魂菊影商量遍,忍作人间花草看? 
  “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是南宋词人姜夔《翠楼吟》中的名句,龚自珍对此语颇为喜爱,曾请篆刻家丁龙泓刻印。灵箫虽然是风尘女子,但却有英锐之概,也许是她美貌而具英气令龚自珍分外钟情,而龚自珍在对她的赞美之中,也表现了自己的风云之气与壮志未磨的豪情。这种爱情诗,当然就飞动一股豪气侠情,而不至于沦为庸脂俗粉: 
  眉痕英绝语谡谡,指挥小婢带韬略。 
  幸汝生逢清晏时,不然剑底桃花落。 
   
  风云材略已消磨,甘隶妆台伺眼波。 
  为恐刘郎英气尽,卷帘梳洗望黄河! 
  除了以上种种,他们大约还有许多共同的话题,彼此的灵魂得以交流,不然就难以“谁分江湖摇落后,小屏红烛话冬心”,在冬日之夜作倾心之谈了。下面的引诗可以作证: 
  身世闲商酒半醺,美人胸有北山文。 
  平交百辈悠悠口,揖罢还期将相勋。 
  平日众人之间的交往,多是虚与委蛇,投其所好,或是功名利禄,庸俗不堪,所谓“酒逢千杯知己少,话不半句投机多”是也。南齐孔稚珪有名文《北山移文》,讽刺原来隐居后来出山追求功名利禄的庸俗之徒,而龚自珍与灵箫互诉生平,灵箫居然也熟知孔稚珪之文,同样鄙视官场,同情隐逸,和龚自珍同一怀抱,使得龚自珍更加视她为红颜知己。 
  一朝邂逅再度相聚之后,龚自珍终于北上去迎接亲眷,他预想南归之时仍然要重经旧地,将情何以堪,何况这是他平生所未有的感情遭际,并非现代的爱情快餐,逢场作戏。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