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生死之谜-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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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知道呢?我怎么能猜出这底下的谜团呢?也许你能用竹子和鼻烟来折磨人,也
许疯子贪求蜡烛和钢锉,也许有一种使人发疯的药品正是用铅笔芯做成的。我们揭
开奥秘的捷径就是到山上去掘开那坟墓。”
他的同事们几乎是情不由衷地服从了他并跟着他走。走到花园里的时候,一阵
大风几乎是劈面吹来,使他们顿时清醒过来。不管怎么说,他们像自动化机器一样
地服从他。克雷文找到一把小斧拿在手里,搜查令放在了贴身口袋里。弗兰博扛着
古怪园丁的沉重铲子。布朗神父则拿着那本镀金的书,天主的名字已经从上面撕去
了。
上山到教堂院落的小路虽然弯弯曲曲,但很短。只是风吹得人们走路时似乎特
别吃力,使得路也显得长了。他们爬上斜坡,看见远处、再远处都是松林的海洋,
重重叠叠,无边无涯,在风力之下,树冠齐齐地都歪向一边。可以想象,松林发出
的这种声音,简直就如同是那些失落的,到处徘徊的异教徒的呼喊与哀号,他们在
这片失去理性的森林中游荡,呜咽,永远找不到重返天堂之路。
“你们看,”布朗神父用低沉而轻松的声调说,“苏格兰人在苏格兰存在之前
是一群古怪的人。实际上他们现在也仍然是一群古怪的人。我想他们在史前时期是
崇拜恶魔的。”他顿了一下又说,“但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会欣然接受并求助于教
神学的缘故吧。”
“我的朋友,”弗兰博有点冒火了,“你这一套有什么意思?”
“我的朋友,”布朗神父同样绷着脸说,“所有真正的宗教都有一个标志:唯
物主义。现在,魔鬼所崇拜的是个十足的,名副其实的宗教。”
他们走上了有点野草的光秃秃山顶,这一块不毛之地处在呼啸怒吼的松林之外。
一堵简陋的围墙,一半是木料,一半是铁链,在风暴中哗啦哗啦地响,仿佛在告诉
他们已经到了大地的边缘,到了督察克雷文怎么也想象不到的角落。弗兰博把铲尖
插在地上,身子靠在铲把上。这时,他和克雷文两人几乎都像那摇摇晃晃的木料和
铁丝一样在震动着,脚踏着又高又大的、已经衰败得变成银灰色了的野草冠毛。有
一两次,这种冠毛被风吹起,飞过克雷文的身边,这时他总要轻轻跳开,仿佛那是
枝箭。
弗兰博顶着风的尖叫,把铲尖插进下边的湿土里,然后又停下来,靠着铲把,
像靠着手杖一样。
“接着挖呀,”神父很温和地说,“我们只是想发现事实,你怕什么?”
“我怕发现它。”弗兰博说。
伦敦侦探突然以欢快的声音高声讲起话来,这时他显然很高兴:“我奇怪伯爵
为什么会真的把自己这样藏起来?我想肯定有些讨厌的难于言表的原因。莫非他是
个麻风病人?”
“比这还要坏。”弗兰博说。
“那么你以为是什么?”另一个人问,“会比麻疯病人还坏?”
“我想不出。”弗兰博说。
他沉默不语地狠狠挖了几分钟,然后以哽塞的声音说:“我恐怕他已经变了形。”
他心中感觉盲目,但却继续狠劲地挖。风暴已把浮在山峰顶上,遮得天空十分
低暗的灰色云团吹散开,露出一片一片有微弱星光的灰色夜空来。正当此时,弗兰
博把一口没有加过工的粗木棺材清理出土,把它搬到草叶稀疏的泥地上。克雷文手
持斧头走向前,一根树梢碰到了他,使他退缩一下。然后便坚定地大步上前,像弗
兰博一样用劲地连劈带扭,直到把棺材盖弄开。棺材里所有的一切都在灰色的星光
下闪闪发光。
“骨头,”克雷文说,跟着又补上一句,“是人的。”仿佛这是出乎他意料之
外的事。
“他,”弗兰博以起伏不定的奇怪声音问道:“他一切都正常吗?”
“似乎如此。”伦敦官员声音嘶哑地说,然后弯下腰去看棺材,看那模糊不清、
已腐烂的骨骼。
“等一下。”身躯庞大的弗兰博这时忍不住胸部剧烈的起伏,“现在我终于想
到了,这简直就像一个无神论者的梦。”
“天主呀!”棺材边那个人喊道,“他可是没有脑袋的!”
其他两人都还僵直地站着时,布朗神父突然表现出令人惊愕的关注神色。
“没有脑袋!”他重复道,“没有脑袋!”好像他期待的本该是缺少其它器官。
一个无头年轻人藏在这个城堡里,或者一个无头的男人在这些古老的大厅里或
者古怪的花园里漫步。这些傻气十足的景象好像全景画一样闪过他们的头脑。但是
即使在这令人发僵的一瞬间,这个故事也没在他们的思想上生根,因为太不理智。
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波澜宏伟的松涛和空中尖啸的风声,像几头筋疲力尽的
动物。他们的思想已经从脑筋中脱缰而去。
布朗神父说:“有三个没头脑的人站在一座挖开的坟墓周围。”
伦敦侦探面色苍白,张开嘴要讲话。然而就像一个乡巴佬张着嘴那样。风的一
阵长啸撕破了夜空。他望着他手中的斧头,仿佛不是在他手里,于是任凭它落到地
下。
“神父,”弗兰博用他很少用的婴儿似的声音说道,“我们怎么办?”
朋友的回答来得像发射炮弹那么迅速。
“睡觉!”布朗神父大声说,“睡觉!我们这条路走到头了。你们可知道睡觉
是怎么回事吗?你们知道每一个睡觉的人都相信天主吗?这是一件圣事,因为它是
信与德的行为结合,是我们的粮食。我们需要这么一件顺乎自然的圣事。有些很少
落在别人头上的事落在了我们的头上,也许最坏的事才会落在别人的头上。”
克雷文张开的嘴合拢来说:“你是什么意思?”
神父回答的时候头转向城堡:
“我们发现了真相,但这真相却没有意义。”
他在他们前面走下小路,脚步前后错乱,这在他是很少有过的。他们回到城堡
后,神父果然就立即酣然入睡了。
布朗神父尽管对睡眠致以了神秘的颂扬,他却是除了沉默的园丁之外,比任何
别人都起得早的人。他抽着大烟斗,注视着这位国艺专家在家庭菜园里无言地劳动。
快到天亮的时候,惊心动魄的风暴停息了,代之以哗哗不休的大雨。园丁似乎想和
他讲话,但是一眼看到侦探,就沉着脸把铲子插进一块菜园圃里,只说了几句有关
早餐的话,就沿着一行一行的白菜走去,把自己关进厨房里。“他是个令人钦佩的
人,”布朗神父说,“他种的土豆让人惊奇,不过,”他以不抱成见的慈悲心又说,
“他也有他的错误,我们谁没有错误?譬如说,他的这一行就没有挖得匀称。”他
突然在一个点上跺起脚来,说道:“这里的土豆我很怀疑。”
“为什么?”克雷文问。让这小个子神父的好新癖给逗乐了。
神父回答说:“因为园丁自己对它也怀疑。他在每个地方都很有秩序地下铲子,
只有这里没下。这里想必有个特别出色的土豆。”
弗兰博抄起铲子,迫不及待地插进那个地方,翻起一铲子上,带起一个看来不
像土豆而有点像煮得过火的怪异的蘑菇。但是它碰到铲子,发出了不会听错的咋哒
声,像个球一样地滚动,龇牙咧嘴地对着他们。
“格伦盖尔伯爵。”布朗神父哀伤地说,面色沉重地向下望着那个头骨。
沉思了一会儿之后,他从弗兰博手里拿过铲子来,说道:“我们得再把它藏起
来。”然后把头骨拨进土里。神父的矮小身躯和大脑袋靠在铲子的大把上,铲子硬
挺地插在土里。他目光茫然,额头上满是皱纹,喃喃地说道:“但愿能悟得出这最
后一件怪事的意思。”说着身子靠在大铲子把上,手抚前额,就像人们在教堂里做
祈祷时那样。
四周的天空都亮了起来,一片银蓝色。鸟儿在小花园里的树上唧唧啾啾,声音
响亮,仿佛在跟自己讲话。但这三个人却沉默无言。
“唉,我完全放弃,”弗兰博最后吵吵嚷嚷地说,“我的脑筋和这个世界格格
不入,这算到头了。鼻烟,扯坏了的经本,还有这个八音匣里的玩艺儿——怎么—
—”
布朗猛地抬起前额,不耐烦地拍打铲把,这对他来说是很不寻常的。“兄弟哦,
行了,行了。”他叫道,“所有这些都是一清二楚的。我今天早上一睁开眼就对鼻
烟啦,钟表机械啦,全都明白的。从那时起,我从园丁身上弄清楚了。这个园丁既
不那么聋,也不像他装的那么傻。那些零散的东西没有错误。我也误解了那本撕坏
了的弥撒经本,那没有什么罪恶意图。这是最后一件事。挖墓,偷走死人头——肯
定有罪恶意图吗?这里边肯定有魔法吗?这和鼻烟、蜡烛这些十分简单的事联系不
起来。”他大踏步地来回走动,情绪低沉地抽着烟斗。
“我的朋友,”弗兰博自嘲式地说,“你对我得小心点,要记住我曾经是个罪
犯。这个庄园的最大好处就是它的荒凉,我可以自己打定主意,想什么时候行动就
立刻行动。等待这种侦探方法,对我这个没有耐性的法国人来说是受不了的。我一
生,好也罢,坏也罢,总是立刻就要干起来。我总是第二天早上就决斗,我总是当
时付清了账,从来就不推迟去看牙医——”
布朗神父的烟斗从嘴里掉出来,落在砂砾路上跌成三段。他站在那儿,眼珠滚
动着,十足一副白痴相,“主啊!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呆瓜啊!”他继续说,“主啊!
什么样的呆瓜啊!”然后多少有点像醉了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牙医!”他重复道,“思想陷入深渊六个小时,全是因为我没想到牙医!这
样一个单纯、美妙和宁静的想法。朋友们,我们在地狱里过了一夜,现在太阳升起
来了,鸟儿在歌唱。牙医的光辉形象给世界以安慰。”
“我要把这弄个明白,”弗兰博大步向前喊道,“即使使用宗教裁判所的酷刑,
也要弄他个明白。”
布朗神父现在只想在阳光照耀的草坪上跳舞,想像个孩子一样欢呼喊叫,他尽
力抑制住了这似乎是一时的情感冲动。说道:“哦,让我再蠢一点吧。你们不知道
我曾经多么地难过。现在我明白了,这件案子里根本没有大不了的罪恶,只有一点
精神错乱,也许——谁去管那些!”
他又转了一圈,然后庄严地看着他们。
“这不是一个犯罪的故事,”他说:“而是一个奇特得变了形的真诚品质的故
事。我们也许是在和世界上的这样一个人打交道。呶,这个人凡是他不该得的,他
分文不取。这是原始生活逻辑的一个典型,也曾经是这个民族的宗教。”
神父接下说道:“当地关于格伦盖尔家族有这么两句古老的话:
像夏天的树那样有活力
格伦盖尔祖先有赤金
这既是照字面讲的,也是隐喻。这不仅仅是说格伦盖尔家的人寻求财富。从字
面讲,他们聚集了黄金也是真的。他们收集了一批黄金装饰品和黄金器皿。实际他
们是群吝啬鬼。他们的财迷已成天性。从这一事实的启发,可以贯穿于我们在城堡
里所找到的一切。钻石不在金戒指上,蜡烛没有金蜡烛架,鼻烟没有金鼻烟盒,铅
笔没有金铅笔盒。一根手杖没有金把手,有钟表机械而没有金表,也没有金钟。一
切听起来都像是发疯,圣像上的光环,弥撒经本上天主的名字,因为都是真金的,
所以都被取走了。”
当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讲出来时,花园似乎亮了起来,在越来越强的日光下,
草儿一片欣欣向荣。弗兰博在他的朋友继续讲述时,点燃了一支烟。
“都被取走了,”布朗神父接着说,“是拿走——不是偷走。强盗从来不会留
下这样的谜。强盗会拿走金鼻烟盒和所有鼻烟,拿走金铅笔盒和所有的铅笔。我们
得对付的是一个有特殊良心的人,但肯定是有良心的人。今天早晨,我在那边的家
庭菜园里,找到这位狂热的道德家,从他那里了解到了整个的故事。
“已故的阿奇巴尔德是格伦盖尔家出生过的最接近好人的人,他的坚定不移的
道德观使他成为一个适世者。他对他父辈的不诚实心中感到忧郁不快,因此,不知
怎么的,他扩而大之,把所有人都看作不诚实。更特别的,是他既不想当慈善家,
也不从事施舍。他发誓说,如果他能找到一个完全正直的人了,那么格伦盖尔城堡
的所有的黄金,就都是这个人的了。既然对人类产生了这样的看法,他就把自己封
闭起来。一点也不希望与人往来。有一天,一个耳聋又似乎有点愚蠢的男孩从远处
的一个村庄给他带来一封延搁已久的电报。格伦盖尔一时高兴,居然给了他一个新
法哥①,至少他认为他是这样做的。但是,当他再翻查他的零钱时,发现那法哥仍
然还在,而一个沙弗林②却不见了。这一意外之事使他对人类的整个前景加以嘲笑。
在他心中看来,这孩子会表现出人类的贪婪来。其反应二者必居其一,或是从此不
见了,成了一个偷钱的贼;或是以道德诚实的面孔,带着沙弗林回来,以图得到报
酬。小人啊小人,十足的小人。但在那天半夜,格伦盖尔爵爷在床上被敲门声吵醒,
他是独居的——不得不亲自给那个聋子白痴开门。白痴带来的不是那个沙弗林,而
是不多不少十九个先令,十一个便士,三个法哥。
注:①法哥:英国旧币制单位,一法哥值四分之一便士。——译者
注: ②沙弗林:英国旧币制之基本单位,即一英镑。按照英国旧货币制度4法
哥=1便士,12便士=1先令,20先令=1英镑或1沙弗林。——译者
“于是,这一行为的一丝不苟的性质,像一团烈火,留在了他狂热的脑子中。
他曾经发誓要找到一个诚实的人,现在终于找到了。他立下一份新的遗嘱,那文件
我看到了。他把这个刻板的年轻人带到他那被忽略的大宅邸,训练他,使他成为他
的唯一仆人,并通过一种奇怪的方式,又成为了他的继承人。不管这个奇怪的人懂
得些什么,他绝对懂得,他的爵爷有两个坚定而不可移的主意,第一,这份权利证
书就是一切;第二,他本人得了格伦盖尔的所有的黄金。至此为止,整个故事就是
这些,也就这么简单。他把这宅邸里的所有黄金都拿光,但严格地遵循非黄金一丝
不拿的命令,就连一丝鼻烟也不拿。他从旧圣像上的弥撒丝本上剥下金叶,其余完
全不动。这些我都明白了,但是我不明白头骨是怎么回事,我对把人头埋在土豆地
里实在感到不安。这使我受不了。直到弗兰博说出那两个震醒梦中人的字眼——两
个可爱的字眼‘牙医’,它当时像仙人的笑声一样的突然在我耳畔响起。
“这就对了,他是要把牙齿上的黄金取下来之后,才把头骨送回棺材里去。”
同一天早上,弗兰博穿过山峰的时候,又看到了这个怪人,这个一丝不苟的守
财奴,正在挖那个受到亵渎的土豆园地。围着他脖子的花格呢披风在晨风中飘动,
暗淡的高顶礼帽戴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