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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六合之内(gl)-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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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晚间已经累得直不起头,鞠躬到腰酸,又跑到孙奶奶屋里说笑了好大一会子,孙奶奶又是拿茶又是拿点心,还嘱咐她道‘身份不可漏,亦不可学坏,更不可出风头’,说得人徙连连点头。等全完了事,身上已洒满了果子渣残酒,遂向陛下请命说晚间要出宫游街,作为休整,得了令后换了一身新衣,只不随其他出宫皇子皇女一同,只带了木格一人出了宫去。李王二人的礼只得摆了厅堂内,同其他大人的礼一起,满当当摆了一桌。
  “我再等等。”人徙沉吟道,木格只得一旁站了,吩咐小二倒热茶来。两人正端着热茶喝时,人徙猛放了茶碗看那未放的木窗外道:“来了。”说着站了起来。
  一人打帘子进来,气喘吁吁四处张望,见近处桌子旁人徙站着看着她笑,找到救星般走到桌前坐下,飞快倒一碗茶咕嘟咕嘟一气喝完,木格愣愣空抬着手,想给她倒茶却没赶上。人徙看木格的发呆模样,嘿嘿笑了,小声道:“你若在这娘娘面前做下人,就清闲罢。”
  “我来迟了,别怪罢,六皇儿。”陈忆一身百姓服装,歪着脸瞪大眼笑人徙。人徙张嘴笑出声来,边笑边给她倒茶道:“小声着些。若让人们都知道了,可得了?你若非叫我儿,那我只有叫你娘了。”
  元旦前一日晚,陈忆因为年近想家,便多喝了几杯,谁知醉得不醒,直至第二天朝会都要迟了才急匆匆赶去,妆都未梳。好在她人缘极差,众人都无发觉。好容易回到宫里,小丫鬟递给她一个锦袋,说是一个公子早晨挂在石灯上的。打开一看,是一只玉雕的小兔子,外加一张字条,写着:‘前日出宫一事多得娘娘之力,特此相赠以表谢意。’一拍头便想起了糊风筝那小子,猛然想起现在已是六皇子了。至晚间掌灯时,又有人来传话,说六一宫六爷想与她一同出宫赏灯,约在一个茶坊里。可每年此时便是自己出门看爹之时,只得匆匆换衣,先去了爹的下处,才一路寻来。
  “殿下……”木格犹豫道,“娘娘是娘娘,您是皇子,这……”
  其余两人皆一愣,发觉都未想到这辈分上。人徙自打与她接触,便觉得她不像娘娘,而且年龄相仿,打听得只大自己三岁,姐姐一般,不知觉将她看作同龄人。且想着年节间,自己过未曾太孤单,想起陈忆性格那般乖张,想是也是孤单,便想了这点子约她出来。而陈忆生性不桀,大凡繁文缛节,一概不放眼内,那日风筝之事,自觉与这孩子谈得来,又逢他高升入宫,从此摆脱贫困,打心眼儿里高兴。得到邀约,便欣然赴约,不曾想自己与他从此已是隔了礼节辈分的人了。想着好容易寻着个朋友般的人,却从今往后要碍着这礼节人伦,友人也做不得么?
  木格此话一出,空气像更冷一般,两人都低了头,自顾喝茶。木格有些愧色,听着窗外的爆竹乱响,赶紧笑道:“两位主子别闷坐着,出门外看看灯如何?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木格买去。”
  虽离小年还有些日子,但天街人向来喜欢节日,人大多也爱凑热闹,所以自打年前,会做灯笼的便开始做与家中小孩玩,那做灯笼花灯生意的,更是赶着将灯笼摆了一串串卖去,所以天街到处张灯结彩,煞是好看。于是二人起身出门,一路沿着天街走过去。
  因刚才木格唐突的缘故,两人只看着两边的花灯,并无话。木格后悔不迭,左一句右一句,百般想引二人的话出来。人徙看他那猴子般上窜下跳的模样,不禁笑道:“你小子别忙了,去找找哪有热东西,能拿在手上便得。”木格一连声地应着去了,不多时拿了两块热年糕回来,人徙一看便觉胃满道:“都吃了一下午酒了,你怎么又买这个来。罢了,娘娘拿着暖手。本就是这个意图。”
  木格委屈道:“粥铺子到处都是,想买两碗热杂彩羹的,可怎么拿呢?只好买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手冷?”陈忆接了糕道。
  人徙咧嘴笑道:“看你时不时对着手哈气,可怜见的,再加上你这身衣服,简直像个乞丐了。”
  “那这位小爷,带小女看看灯吧?”陈忆未施脂粉且穿着百姓衣服而已,并无那般狼狈,知对方好意,也暗许这孩子细心,便笑回道。
  人徙忙笑道:“若娘娘肚子还盛得下,我们就去这天街最好的一家面食店喝一碗煎点汤茶(宋代人常喝的一种汤)暖暖身子,我没进宫前,早上老爱去市上吃饭,我可知道哪家的好吃。”
  气氛渐渐重新融洽起来。两人去粥铺子吃了粥,出来边走边看,木格见两人重有了笑意,更加殷勤,只主子多瞧一眼的东西,便要急着买下,头上已挨了人徙几扇子。
  “……所以,还以为我要急着去见祖宗了。”人徙嘿嘿笑着,已将自己的经历讲了大半,左手提着花灯,右手拿扇,“以为要成也曹家,败也曹家呢,多亏了孙奶奶。”
  “爷的扇子已经挥得很像样了。”木格插嘴道,冷不防头上又是一扇子。
  “这个曹家,还真是好人家呢。”陈忆若有所思道,却见人徙拿扇子在自己头上打了一下急道:“也不知道曹家如何了!为何今儿加封的时候,没见曹大人呢?”遂看了看四周接着道,“趁此机会,去一趟他家也好,曹大人有恩于我,趁年节拜谢一番。娘娘可与我同去?”
  陈忆点点头儿。人徙又想起这次不比那次,不得从撷芳楼的后门出去了,便命木格问了路,买了些年货,一行人七拐八弯才至了曹家那条街。不比天街那般热闹,此街甚为冷清,一两个孩童穿着厚棉衣跑过,木格一激灵道:“下雪了。”
  三人抬头望昏暗的天,果真慢慢飘起雪花来,只得加紧脚步走,到了曹府门前,却发现大门紧闭,毫无过年喜色,院内也无点灯,木格透过门缝瞧一瞧道:“爷,屋里有灯光。”
  人徙以手扣门,连扣十几声,才听得一人慢慢走来开了门,正是少爷曹绅。那曹绅举着灯看了人徙半天,才惊道:“人徙公子!”
  一行人进得院来,见院内摆着木箱行李,空空落落,也不见一个下人,想问时,那曹绅摆手请他们进屋。屋内也是雪洞一般,东西几乎搬空,人徙四处找曹大人,被曹绅请到一个软椅上坐下。
  “家父已被贬至郴州。”不等发问,曹绅沉声道,“已去了半个月了。不知到否。”
  曹家因曹辅被贬,刘家被抄,仅靠曹绅一人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已维持不了在京的生活,决定举家迁往乡下老家。一家人无心过年,大年上,含泪遣散了众下人,收拾东西准备年后就离京。只曹启死活不愿走,愿跟曹家乡下种地去。
  人徙听至此,怔怔半天说不得一言,心沉沉坠下去。想起自身经历,忙道:“少爷可看了今日的皇榜?”
  曹绅摇摇头道:“年都未曾过了,还有心看皇榜?”
  一旁的木格急了,将手上的东西堆在曹绅面前的小几上道:“快跪罢!爷看你们来了!”急得人徙几扇子又快又狠,敲得木格抱着头直叫。曹绅得知人徙已如此高升,身边同来者乃是当今圣上一妃子时,口中直喃喃:“天命如此!天命如此!”说着直跪下去,百般拉他起时,见他已是眼泪横流,口中仍道:“家父若知,该如何欣慰!”
  人徙不忍,从东西堆中翻出一叠帕子来笑道:“小姐可睡了?今儿可给她带了好多玩意来!”
  得知睡了,又翻了很多东西与曹绅,边翻边郑重劝道:“少爷听我一句,不必离京。往日你们父子于我有恩,现今我好容易有力了,怎得见你们如此不堪?好好的将下人们都寻回来,将家什重新安置,我身上有些钱,先拿去用,等明儿我再差人变卖些东西折了钱送来。恕我刚入宫,无人差使来帮你收拾家里了。”
  曹绅一听,百般不应,无奈人徙直把银钱往他怀里塞道:“也算帮我,往后还有用着你们的时候!我现在唯一叫你帮的,便是写急信把我入宫之事告诉曹大人,我定会想办法救他回京!”
  曹绅使劲点头儿,人徙见天已晚得很,便辞说要走。曹绅点着灯直送他们到天街方回,至家后在祠堂内长跪不起,口中只有四个字,“峰回路转”。
  且说街上,雪已变大,点点如颗粒,风也渐起。人徙想问陈忆是否冷,见她低头走路,似有心事,便问她怎么。
  “不妨。只在宫中久了,多不见方才那般鲜活的人事了,你小小年纪,知恩便是好事。”陈忆转头望人徙,见她发冠发际上已全是雪,“快回去罢,别再冻着!”
  一行人急急往宫门走,路过天街圆药铺时,见大夫黄先生正关门闭馆,见他们走来,拿眼盯住人徙一身冠冕堂皇的打扮,面露惊奇神色。见身后跟着木格,旁边一位美人,更是惊得收不回眼。人徙注意到他的目光,想上前打个招呼,感谢那日医娘的病,可无奈风大雪急,只得加紧脚步走了过去。至宫门前,守门侍卫抬灯看了好几眼,才道:“是新的六皇子罢?还有忆娘娘!快进去罢,小的先去通报了,就差你们未回,再迟上头可要急了。”
  三人进得宫时,已近丑时了。人徙在一个岔路口停下道:“这里便分路了。娘娘快回罢!下次要带个人出来!”
  陈忆点点头儿,已冷得不行,转身就想走,又被人徙拉住。只见人徙抹了抹脸上的雪笑道:“今日谢娘娘赴约,徙儿很高兴。前儿在陛下的桌上看了一本诗经,也不甚懂,只有一句怕是形容女子的,徙儿只念着好听,念与娘娘听,娘娘别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想了想又说道,“这句也不错,‘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说罢又笑,露了一口的白牙。 
  



14、十四

作者有话要说:提纲告一段落 从今日起恢复日更勒。。。~小N~呼唤你出来撒个花 
                        
  “殿下。殿下。”人徙迷糊中被人喊醒,见是王德,十分不悦地被子蒙过头道:“喊什么,吵死了!”
  王德躬身道:“若无事,万不敢惊醒爷。可如今已是午时了,而且陛下的谕来了,小的怕若不回爷,怕误了您的事。”
  人徙猛地坐起,又慌忙低头,看身上穿着宽大中衣,才接过那谕看了一遍,松了一口气,无祸事就好。自打入了这皇宫,天天有些提心吊胆。今儿已是初四了,这几天她是日日睡到午时以后,缘故是每日都有人请她去领宴,为首的两个便是那王黼御史中丞大人和李邦彦舍人,梁师成大人童贯大爷各路官员也都有请的,可惟独王李两个大人,拼了劲一般,今日他请三桌,摆得是京里最好酒楼万福楼厨子的拿手菜,那明日他便摆五桌,桌上便有皇上素日钦点的御菜。众人都明白这档子事,人徙还私下跟木格打趣说是就当白吃白喝。
  当时去不去赴席,人徙思忖了很久。当日王德看她一个人在房里坐了半日,端茶进去都被呵斥,末了笑眯眯出来,表示都去,特别是王大人和李大人的宴,都足足带了回礼去,也都在众人眼内,十足的不偏不倚。都去的结果,便是每天被灌得酩酊大醉,又怕醉了之后胡言乱语身份露了底,便一醉就阖眼,之后便真的睡着,被人背回去,次次醒来已是午后了。
  叫王德出去吩咐人打水洗脸,自己穿上外衣,手拿那谕,心思却不在那谕上。自打元旦那日回得宫来,总觉得有什么顾虑存在心里头,一时想不起,模糊觉得路上丢了东西一般。细细将那日回来的路途回想一遍,猛然一拍头,是了,顾虑在黄大夫身上。再加之那日黄先生与娘看病时的言语……人徙猛地从床上站起,险些将进屋的翠儿撞倒。慌忙去扶,翠儿附在她臂上,小声说道:“奴家无碍。奴家是来告诉六殿下,水在外面。”人徙把她扶端正,见她仍不抬头,似有未了之意,“有句话想问爷,爷别骂我。”
  “你说。”人徙不解地歪头看这小姑娘的脸慢慢红透。
  “殿下……。是不是觉得我和墨儿样貌很差?”翠儿小心地问道。
  “这话怎么说?不曾觉得。”
  “那……。”翠儿头更低了,“殿下为什么不让我们侍寝?”
  人徙立刻沉默了。她不想把自己的头低得比翠儿更低,只得咳嗽了一声,结巴说道:“你们都很漂亮。只不过…我刚进宫,不知有这规矩,且不太适应,等我适应适应再说罢。”说毕侧身出了内室,反复洗了数把脸,漱了口喘了气,吩咐王德自己去见陛下,一边走出门一边想着改日要问问构儿他有没有被侍寝。
  正值皇上午倦之时,歪在书房锦榻上翻折子,险些睡着,见人徙站在跟前行礼,忙坐起问道:“朕说是初七开始命你念书,去之前到我这儿来给我看看,现在来有何事?”
  “孩儿收到谕了。孩儿想出宫。”人徙道。
  徽宗哼了一声道:“又想出宫!初一那日你最晚回来!还和朕的妃子搅到一起!”他把折子拍到桌上,“虽说她与你年龄相仿,但你也不可越距!朕晾你是刚进宫,没有罚你。朕还知道你这几日夜夜笙歌,每每喝到大醉才回!入了宫很好玩不是?”
  人徙一个寒噤,本被皇上突然的吼声震得低下头去,闻此话又猛地抬头,定定地望着陛下的眼睛,满是错愕,片刻就变作了然之意,又低了头去,却让陛下在那最后的了然里感觉出了些许的不屑,不由得大怒,喘着气看那整齐的头顶,似在思考,半日,才一摔手进了内室:“不许去!朕也不问你干什么,有事托人去办!”
  人徙无奈,只得又回去,悄悄叫了木格来,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命他出宫去。回到室内,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拿了本《战国策》,闭门不出。被陛下骂了一通,委屈也只得咽了。那些话刚入耳时甚想反驳,一瞬间想到自己小小的站都站不稳,还是忍了,孰不知这几日她有多累?喝酒,睡觉,起来迷糊着就翻书,慌乱想要抓住什么般,想把一切东西都现学现记。为了多认些字,只一本许慎的《说文解字》就翻得到处是粥渍,虽短时间内也不能速记,好在不认得字时可以翻来看。这深宫之中,谁可信?谁可问?唯有这不会说话满是故事的物事,许能教会自己些东西。直至日头偏西,无人送邀请的帖儿来,才吩咐摆饭,仍想起陛下今日说的那些话,站在院子里怔怔地看琉璃宫方向。
  翠儿叫她吃饭,她便呆呆进屋坐下,拿着筷子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菜,也听不见周围下人的小声议论。
  “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翠儿对墨儿耳语道,“那日我问他,看他那情形,像是没经过的,你说在那种地方长大的,怎么会?”
  墨儿不则声,默默地端详着人徙扒拉碗里的饭,片刻才说道:“你别那么多心眼儿了,爷才多大呀。”
  人徙喝了口汤,一抬头冷不防看见王德在院子里探头向她这边望着,见她回望,忙低了头,给院子那棵木棉除霜。人徙不由怒从心起,就想发作。一阵风起,她望着空旷的院子,和那不生不熟的侍从和宫女,狠狠嚼了一口饭收了火。想让木格来坐着陪她,才想起刚打发他办事去了,顿觉身单力薄。深觉自己一定要快将那小孩天真性子改了,凡事不能按进宫以前的单纯劲头应对了。思忖到晚饭结束,走至院中,跺着脚等来了气喘吁吁跑来的木格。
  “我说也该回来了。”人徙自语道,清了下嗓子大声道,“好大胆子!没脸的小子,叫你跑腿去给黄先生道个谢,怎么这么晚才来!哼,敢是偷着玩去,跟我回屋,跪着我瞧!啥时叫你起你才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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