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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碧鸡漫志 [宋] 王灼 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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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头奴子提履箱。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以三章互考之,即知乐府前篇所谓白玉堂与鸳鸯七十二,乃卢家。然义山称三十六者,三十六双,即七十二也。又知乐府後篇所谓东家王,即王昌也。余少年时戏作清平乐曲,赠妓卢姓者云:“卢家白玉为堂。于飞多少鸳鸯。纵使东墙隔断,莫愁应念王昌。”黄载万亦有更漏子曲云:“怜宋玉,许王昌。东西邻短墙。”予每戏谓人曰:“载万似曾经界两家来。”盖宋玉好色赋,称东邻之子,即宋玉为西邻也。东家王,即东邻也。载万用事如此之工。世徒知石城有莫愁,不知洛阳亦有之,前辈言乐府两莫愁,正谓此也。又韩致光诗:“何必苦劳魂与梦,王昌在此墙东。”业唱歌者,沈亚之目为声家,又曰声党,又曰声中禁。[案业唱歌者至此二十一字与上下文无涉,似当析出别为一条。]李义山云:“王昌且在墙东住,未必金堂得免嫌。”又云:“欲入卢家白玉堂。新春催破舞衣裳。”对雪云:“又入卢家妒玉堂。”


○ 陈无己浣溪沙

  陈无己作浣溪沙曲云:“暮叶朝花种种陈。三秋作意问诗人。安排云雨要新清。随意且须追去马,轻衫从使著行尘。晚窗谁念一愁新。”本是“安排云雨要清新”,以末後句新字韵,遂倒作新清。世言无己喜作庄语,其弊生硬是也。词中暗带陈三、念一两名,亦有时不庄语乎。

 

卷 三 



○ 霓裳羽衣曲

  霓裳羽衣曲,说者多异。予断之曰,西凉创作,明皇润色,又为易美名。其他饰以神怪者,皆不足信也。唐史云,河西节度使杨敬述献,凡十二遍白乐天和元微之霓裳羽衣曲歌云:“由来能事各有主。杨氏创声君造谱。”自注云:“开元中,西凉节度使杨敬述造。”郑愚津阳门诗注,亦称西凉府都督杨敬述进。予又考唐史突厥传,开元间,凉州都督杨敬述为暾煌谷所败,白衣检校凉州事。
  乐天、郑愚之说是也。刘梦得诗云:“开元天子万事足。惟惜当年光景促。三乡陌上望仙山,归作霓裳羽衣曲。仙心从此在瑶池。三清八景相追随。天上忽乘白云去,世间空有秋风词。”李霓裳 羽衣曲诗云:“开元太平时,万国贺丰岁。
梨园进旧曲,玉座流新制。凤管迭参差,霞裳竞摇曳。”元微之法曲诗云:“明皇度曲多新态,宛转浸淫易沈著。赤白桃李取花名,霓裳羽衣号天乐。”刘诗谓明皇望女几山,持志求仙,故退作此曲。当时诗今无传,疑是西凉献曲之後,明皇三乡眺望,发兴求仙,因以名曲。“忽乘白云去,空有秋风词”,讥其无成也。李诗谓明皇厌梨园旧曲,故有此新制。元诗谓明皇作此曲多新态,霓裳羽衣非人间服,故号天乐。然元指为法曲,而乐天亦云:“法曲法曲歌霓裳。政和世理音洋洋。开元之人乐且康。”
  又知其为法曲一类也。夫西凉既献此曲,而三人者又谓明皇制作,予以是知为西凉创作,明皇润色者也。杜佑理道要诀云:“天宝十三载七月改诸乐名,中使辅ギ琳宣进旨,令于太常寺刊石,内黄锺商婆罗门曲,改为霓裳羽衣曲。”津阳门诗注:“叶法善引明皇入月宫,闻乐归,笛写其半,会西凉都督杨敬述进婆罗门,声调吻合,遂以月中所闻为散序,敬述所进为其腔,制霓裳羽衣。”月宫事荒诞,惟西凉进婆罗门曲,明皇润色,又为易美名,最明白无疑。异人录云:“开元六年,上皇与申天师中秋夜同游月中,见一大宫府,榜曰,广寒清虚之府。兵卫守门,不得入。天师引上皇跃超烟雾中,下视玉城,仙人、道士乘云驾鹤往来其间,素娥十馀人,舞笑于广庭大树下,乐音嘈杂清丽。上皇归,编律成音,制霓裳羽衣曲。”逸史云:“罗公远中秋侍明皇宫中玩月,以拄杖向空掷之,化为银桥,与帝升桥,寒气侵人,遂至月宫。
  女仙数百,素练霓衣,舞于广庭。上问曲名,曰,霓裳羽衣。上记其音,归作霓裳羽衣曲。”鹿革事类云:“八月望夜,叶法善与明皇游月宫,聆月中天乐,问曲名,曰,紫云回。默记其声,归传之,名曰霓裳羽衣。”此三家者,皆志明皇游月宫,其一申天师同游,初不得曲名。其一罗公远同游,得今曲名。其一叶法善同游,得紫云回曲名易之。虽大同小异,要皆荒诞无可稽据。杜牧之华清宫诗:“月闻仙曲调,霓作舞衣裳 。”诗家搜奇入句,非决然信之也。又有甚者,开元传信记云:“帝梦游月宫,闻乐声,记其曲名紫云回。”杨妃外传云:“上梦仙子十馀辈,各执乐器,御云而下。一人曰,此曲神仙紫云回,今授陛下。”明皇杂录及仙传拾遗云:“明皇用叶法善术,上元夜自上阳宫往西凉州观灯,以铁如意质酒而还,遣使取之不诬。”
  幽怪录云:“开元正月望夜,帝欲与叶天师观广陵,俄虹桥起殿前,师奏请行,但无回顾。帝步上,高力士乐官数十从,顷之,到广陵。士女仰望,曰,仙人现。师请令乐官奏霓裳羽衣一曲,乃回。後广陵奏,上元夜仙人乘云西来,临孝感寺,奏霓裳羽衣曲而去。上大悦。”唐人喜言开元天宝事,而荒诞相凌夺如此,将使谁信之。予以是知其他饰以神怪者,皆不足信也。王建诗云:“弟子歌中留一色,听风听水作霓裳。”欧阳永叔诗话以不晓听风听水为恨。
  蔡绦诗话云出唐人西域记。龟兹国王与臣庶知乐者,于大山间听风水声,均节成音。後翻入中国,如伊州、甘州、凉州,皆自龟兹致。此说近之,但不及霓裳。予谓凉州定从西凉来,若伊与甘,自龟兹致,而龟兹听风水造诸曲,皆未可知。王建全章,馀亦未见。但“弟子歌中留一色”,恐是指梨园弟子,则何豫于龟兹,置之勿论可也。按唐史及唐人诸集、诸家小说,杨太真进见之日,奏此曲导之。妃亦善此舞,帝尝以赵飞燕身轻,成帝为置七宝避风台事,戏妃[事,一作偶。]曰:“尔则任吹多少。”妃曰:“霓裳一曲,足掩前古。”而宫妓佩七宝璎珞舞此曲,曲终珠翠可扫。故诗人云:“贵妃宛转侍君侧,体弱不胜珠翠繁。冬雪飘锦袍暖,春风荡澜霓裳翻。”又云:“朱阁沈沈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 。
  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又云:“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又云:“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又云:“世人莫重霓裳曲,曾致干戈是此中。”又云:“云雨马嵬分散後,骊宫无复听霓裳。”又云:“霓裳满天月,粉骨几春风。”帝为太上皇,就养南宫,迁于西宫,梨园弟子玉发音,闻此曲一声,则天颜不怡,左右欷。其後宪宗时,每大宴,间作此舞。文宗时,诏太常卿冯定,采开元雅乐,制云韶雅乐及霓裳 羽衣曲。是时四方大都邑及士大夫家,已多按习,而文宗乃令冯定制舞曲者,疑曲存而舞节非旧,故就加整顿焉。李後主作昭惠后诔云:“霓裳羽衣曲,绵兹丧乱,世罕闻者。获其旧谱,残缺颇甚。暇日与后详定,去彼淫繁,定其缺坠。”[按马令南唐书,昭惠
后传载後主诔云:“霓裳旧曲,韬音沦世。失味齐音,犹伤孔氏。故国遗声,忍乎湮坠。我稽其美,尔扬其秘。程度馀律,重新雅制。”云云。
  灼所引似是诔後注文,今失传云。]盖唐末始不全。蜀杌称:“三月上巳,王衍宴怡神亭,衍自执板唱霓裳羽衣、後庭花、思越人曲。”决非开元全章。洞微志称:“五代时,齐州章丘北村任六郎,爱读道书,好汤饼,得犯天麦毒疾,多唱异曲。八月望夜,待月私第,六郎执板大噪一曲。
  有水乌野雀数百,集其舍屋倾听。自曰:‘此即昔人霓裳羽衣者。’众请于何得,笑而不答。”既得之邪疾,使此声果传,亦未足信。按明皇改婆罗门为霓裳羽衣,属黄锺商云,时号越调,即今之越调是也。白乐天嵩阳观夜奏霓裳诗云:“开元遗曲自凄凉。况近秋天调是商。”又知其为黄锺商无疑。欧阳永叔云:“人间有瀛府、献仙音二曲,此其遗声。”瀛府属黄锤宫,献仙音属小石调,了不相干。永叔知霓裳羽衣为法曲,而瀛府、献仙音为法曲中遗声,今合两个宫调 ,作霓裳 羽衣一曲遗声,亦太疏矣。 笔谈云:“蒲中逍遥楼楣上,有唐人横书,类梵字,相传是霓裳谱,字训不通,莫知是非。
  或谓今燕部有献仙音曲,乃其遗声。然霓裳本谓之道调曲,献仙音乃小石调尔。”又嘉杂志云:“同州乐工翻河中黄幡绰霓裳谱,钧容乐工程士守以为非是,别依法曲造成。教坊伶人花日新见之,题其後云:“法曲虽精,莫近望瀛。”予谓笔谈知献仙曲非是,乃指为道调法曲,则无所著见。独理道要诀所载,系当时朝旨,可信不诬。杂志谓同州荣工翻河中黄幡绰谱,虽不载何宫调,安知非逍遥楼楣上横书耶。今并程士守谱皆不传。乐天和元微之霓裳羽衣曲歌云:“磬箫筝笛递相搀,击ㄓ弹吹声逦迤。”注云:“凡法曲之初,众乐不济,惟金石丝竹次第发声,霓裳序初亦复如此。”又云:“散序六奏未动衣。
  阳台宿云慵不飞。中序擘砉初入拍。秋竹竿春冰坼。”注云:“散序六遍无拍,故不舞,中序始有拍,亦名拍序。”又云:“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翔鸾舞了却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注云:“霓裳十二遍而曲终,凡曲将终,皆声拍促速,惟霓裳之末,长引一声。”笔谈云:“霓裳曲凡十二叠,前六叠无拍,至第七叠方谓之叠遍自此始有拍而舞。”笔谈,沈存中撰。沈指霓裳羽衣为道调法曲,则是未尝见旧谱。今所云岂亦得之乐天乎。世有般涉调拂霓裳曲,因石曼卿取作传踏,述开元天宝旧事。曼卿云,本是月宫之音,翻作人间之曲。近夔帅曾端伯,增损其辞,为勾遣队口号,亦云开宝遗音。
  盖二公不知此曲自属黄锺商,而拂霓裳则般涉调也。宣和初,普府守山东人王平,词学华赡,自言得夷则商霓裳羽衣谱,取陈鸿、白乐天长恨歌传,并乐天寄元微之霓裳羽衣曲歌,又杂取唐人小诗长句,及明皇太真事,终以微之连昌宫词,补缀成曲,刻板流传。曲十一段,起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正扌颠、入破、虚催、衮、实催、衮、歇拍、杀衮,音律节奏,与白氏歌注大异。则知唐曲,今世决不复见,亦可恨也。又唐史称客有以按乐图示王维者,无题识。维徐曰:“此霓裳第三叠最初拍也。”客未然,引工按曲,乃信。予尝笑之,霓裳第一至第六叠无拍者,皆散序故也。类音家所行大品,安得有拍。乐图必作舞女,而霓裳散序六叠,以无拍故不舞。又画师于乐器上,或吹或弹,止能画一个字,诸曲皆有此一字,岂独霓裳。唐孔纬拜官教坊,优伶求利市,纬呼使前,索其笛,指窍问曰:“何者是浣溪沙孔笼子。”诸伶大笑。此与画图上定曲名何异。


○ 凉州曲

  凉州曲,唐史及传载,称天宝乐曲,皆以边地为名,若凉州、伊州、甘州之类。曲遍声繁,名入破。又诏道调、法曲,与胡部新声合作。明年,安禄山反,凉、伊、甘皆陷。吐蕃史及开元传信记亦云,西凉州献此曲。甯王宪曰:“音始于宫,散于商,成于角徵羽。斯曲也,宫离而不属,商乱而加暴君卑逼下,臣僭犯上,臣恐一日有播迁之祸。”及安史之乱,世颇思宪审音。而杨妃外传,乃谓上皇居南内,夜与妃侍者红桃歌妃所制凉州词,上因广其曲,今流传者益加。
  明皇杂录亦云:“上初自巴蜀回,夜来乘月登楼,命妃侍者红桃歌凉州,即妃所制,上亲御玉笛为倚楼曲,曲罢无不感泣。因广其曲,传于人间。”予谓皆非也。凉州在天宝时已盛行,上皇巴蜀回,居南内,乃肃宗时,那得始广此曲。或曰,因妃所制词而广其曲者,亦词也,则流传者益加,岂亦词乎。旧史及诸家小说谓妃善舞,邃晓音律,不称善制词。今妃外传及明皇杂录所云,夸诞无实,独帝御玉笛为倚楼曲,因广之,流传人间,似可信,但非凉州耳。唐史又云,其声本宫调,今凉州见于世者凡七宫曲,曰黄锺宫、道调宫、无射宫、中吕宫、南吕宫、仙吕宫、高宫,不知西凉所献何宫也。然七曲中,知其三是唐曲,黄锺、道调、高宫者是也。脞说云:“西凉州本在正宫,贞元初,康昆仑翻入琵琶玉宸宫调,初进在玉宸殿,故以命名,合众乐即黄锤也。”予谓黄锤即俗呼正宫,昆仑岂能舍正宫外,别制黄锤凉州乎。因玉宸殿奏琵琶,就易美名,此乐工夸大之常态。而脞说便谓翻入琵琶玉宸宫调。新史虽取其说,止云康昆仑寓其声于琵琶,奏于玉宸殿,因号玉宸宫调,合诸乐则用黄锤宫,得之矣。张祜诗云:“春风南内百花时。道调凉州急遍吹。揭手便拈金碗舞,上皇惊笑悖儿。”
  又幽闲鼓吹云:“元载子伯和,势倾中外,福州观察使奇乐妓数十人,使者半岁不得通。窥伺门下,有琵琶康昆仑出入,乃厚遗求通,伯和一试,尽付昆仑。段和上者,自制道调凉州,昆仑求谱,不许,以乐之半为赠,乃传。”据张祜诗,上皇时已有此曲,而幽闲鼓吹为段师自制,未知孰是。白乐天秋夜听高调凉州诗云:“楼上金风声渐紧,月中银字韵初调。促张弦柱吹高管,一曲凉州入寥。”大吕宫,俗呼高宫,其商为高大石,其羽为高般涉,所谓高调,乃高宫也。史及脞说又云“凉州有大遍、小遍”,非也。凡大曲有散序、ヒ、排、遍、颠、正颠、入破、虚催、衮遍、歇指、杀衮,[一本实催下云,滚拍、遍歇、杀滚。]始成一曲,此谓大遍。而凉州排遍,予曾见一本有二十四段。後世就大曲制词者,类从简省,而管弦家又不肯从首至尾声吹弹,甚者学不能尽,元微之诗云:“逡巡大遍梁州彻。”又云:“梁州大遍最豪嘈。”及脞说谓有大遍小遍,其误识此乎。


○ 伊 州

  伊州见于世者,凡七:商曲大石调、高大石调、双调、小石调、歇指调、林锺商、越调,第不知天宝所制七商中何调耳。王建宫词云:“侧商调里唱伊州。”林锺商,今夷则商也,管色谱以凡字杀,若侧商即借尺字杀。


○ 甘 州

  甘州,世不见,今仙吕调有曲破,有八声慢,有令,而中吕调有象甘州八声,他宫调不见也。凡大曲就本宫调制引、序、慢、近、令盖度曲者常态。若象甘州八声,即是用其法于中吕调,此例甚广。伪蜀毛文锡,有甘州遍,顾、李有倒排甘州,顾又有甘州子,皆不著宫调。


○ 胡渭州

  胡渭州,明皇杂录云:“开元中,乐工李龟年弟兄三人,皆有才学盛名。彭年善舞,鹤年、龟年能歌,制渭州曲,特承顾遇。於东都大起第宅,僭侈之制逾於公侯。”唐史吐蕃传亦云:“奏凉州、胡渭、录要、杂曲,今小石调,胡渭州是也。”然世所行伊州、胡渭州、六么,皆非大遍全曲。


○ 六 么

  六么,一名绿腰,一名乐世,一名录要。元微之琵琶歌云:“绿腰散序多拢。”又云:“管儿还为弹绿腰。绿腰依旧声迢迢。”又云:“逡巡弹得六么彻。霜刀破竹无残节。”沈亚之歌者叶记云:“合韵奏绿腰。”又志卢金兰墓云:“为绿腰玉树之舞。”唐史吐蕃传云:“奏凉州、胡渭、绿要、杂曲。”段安节琵琶录云:“绿腰,本录要也,乐工进曲,上令录其要者。”白乐天杨柳枝词云:“六么水调家家唱,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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