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霸天下[梁凤仪]-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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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日升夫妇勉强挤进富豪之列,还是这几年间的事,表面上是做地产生意,实际业务涉及什么范围,连高掌西都不清楚。反正城内冒起的企业新星,都好像跟地产生意一定扯上关系似。
最令人瞩目的其实是袁夫人,她差不多在所有著名慈善团体内担任义务高职,一个半个月之内必会见报一次。她也的确是个镜头焦点人物,在衣着上太新,完全走在时代尖端了。四十多五十岁的年纪,一身打扮活脱脱是少年十五二十时,只差头上没有用红丝带束发辫,不是不惊人的。
近这三年,城内最权威的杂志选袁回升夫人为最差衣着冠军,她还泊沾自喜的携了丈夫的手去领奖,可见这位夫人出风头出得有点走火火魔了。
高掌西站着看袁日升夫妇的出现,倒是觉得很有趣。袁夫人那种在摄影机前的搔首弄姿,以及她那身卖弄富贵的打扮,原本不合高掌西的口味,但,她如此的全情投入,使一场突兀稍稍变质,觉着有其真实而可取的一面。
所谓真小人伪君子,道理想是差不多了。
而且,高掌西很羡慕袁日升夫人,她的袁先生帖帖服服、驯如羔羊似的跟在她的身旁,并不以太座的奇装异服。袒胸露背为嫌为畏为狼狈,反而一直从容地笑着,真是难得之至。
怕袁日升爱他的妻子,必定爱至深不可测,才能有惊人的包涵能力。
高掌西再瞥袁日升夫人一眼,留意她今晚的穿戴,差一点就吓傻了眼。不是吗?袁夫人那袭晚装,胸口低得露了大半个奶子,人们拼命地往她身上挤,她又有意无意地把双手往胸口压,一双奶子就要被挤得掉出来似。
如此情景,袁日升竟也不尴尬吗?
高掌西正在留神看热闹之际,身后有声音说:
“怎么高掌西小姐来了也不招呼,她是我们的主客。”
高掌西回头一看,认得是顾秀娟的助理李翠循,她是专为顾秀娟安排社交活动的,跟随顾秀娟多年了,当然认得老板的朋友。
经李翠循这么一说,接待处的小姐们立即七手八脚地拿着襟花迎上来,大叫:
“高小姐,失觉了!”
“高小姐,欢迎你!”
只这么说了几句,身旁的摄影机就立即把焦点抽调到高掌西的身上。
事实上,高掌西的名气非常响亮,社会地位亦明显地在袁日升夫妇之上,尤其是她不经常在这种社交场合露面,决非一般的影视周刊的常客,故而对记者与摄影师的吸引力更大。
难得把城内响当当的豪门贵胄与实至名归的女强人生活捕捉到镜头内,刊登出来必为读者带来新鲜刺激。袁日升夫人这种见报见得差不多有点发腻的名流,一下子就给对比下去了。
高掌西当然是见过场面的人,她对着镜头非常从容不迫,笑容可掬;在回答记者的问题时,她的应对不只是流利,而且是得体大方的,这对采访队伍所引起的良性反应就热烈了。简单点说,焦点完全集中在高掌西的身上,不单问她关于这晚慈善活动的情况,也把近日来股市因中英政府关系僵持所产生的波动,提出来请她分析及提供意见,也就等于把访问的水平层次往上提高了。
袁日升本人倒没有对这种情况有太大的反应,倒是袁日升夫人觉得自己的风头被硬压下去,脸上就不好看了。
奇怪的是,没有多少人发觉到袁日升夫人神态有异,却偏偏是高掌西瞥见了而稍稍上心。
记者群一直包围高掌西,直至她被大会招待员簇拥着入座。
才走到土家席,就听到有不愉快的声音了。
袁日升夫人提高了声浪对丈夫说:
“日升,你看,你被安排坐在本城最高名望的女强人高掌西小姐旁边呢,她比起我们的女主人身分还要高贵,你捐了区区一百几十万元出来,也不算是叨陪末席了。”
这样的一番话,听在那些接待员耳里,只会觉得袁日升夫人客气。
但生活在上层社会的高掌西,就完全明白这番话的内涵了。
袁日升夫人认为他们捐了那么一百几十万元就应该在主家席上坐上位,袁回升夫妇理应分坐在主席位的两旁才对。这无疑是重要的,除了表征身分之外,一整晚的新闻镜头与摄影对象都只会对着他们。
尤其稍后的时装表演是电视台的综合节目内一个主要环节,摄影机必会拍几个主人家及主要嘉宾的特写镜头,这就弥足珍贵了。三十秒的电视广告在黄金时间所值不菲,捐了钱捞回这等镜头,理所当然,岂容错过。
现今无端地杀出一个程咬金,就只为高掌西的社会地位比袁日升高,她就不用捐出巨款只要她肯亮相出席,便能高高在上。
真金白银拿出来的袁日升夫妇,反而要叨陪末席。这口气就叫袁回升夫人不肯闷声不响地吞下去,故而寻求发泄。
高掌西听在耳里,心上难过。她忽然觉得悲哀,人与人之间的利害冲突叮以无端形成。要自己混在这等人堆内,为一点点虚荣而成众矢之的,未免太屈辱人格了。
同时,今时今日的高掌西,根本耻与袁回升夫人这等级数的名流争一日之长短。
江湖之战,对手往往定了自己的地位,跟道行门第差距太远的人交战,有失体统与身分。
这个道理,高掌西不是不懂。
她也有自己一套孤高冷傲的个性,压根儿就看不起袁日升夫人。
总之,简单一句话,香江豪门富户也有九品中正之分。
这姓袁的,要仗捐个一百几十万元来出一场风头的人,极其量是本城贵胄的中下门第而已。
高掌西完全不反对做善事要求回报或接受答谢。有些人喜欢以善举扬名;有些人钟情于善有善报;有些人是为放下屠刀多积福荫,形形式式的交换茶件都没有不妥,亦不必分高下,总之做善事就好,就有益,就值得歌颂,各有所得,皆大欢喜,绝对正确正常正当正经兼正派。
只是,高掌西伯袁日升夫人那种越轨的要求,每事都要踩到别人头上来抬高自己,就很失礼了。
高掌西耻与为伍,更不必与她斗。
一阵子不屑再加一点心灰意冷,高掌西等待着顾秀娟出现,就拉起她的手说:
“我还有下一场节目,要失陪,你不怪我吧?”
顾秀娟叫问:
“什么要紧事?有谁可以力敌我们的友谊?”
“定北要我出席他的晚宴,他请了几个好朋友。”
“嗯!血浓于水,我输定了。”
“你别怄气。”高掌西笑道。
顾秀娟拍拍老同学的肩膊,笑着说:
“来,我送你到大堂门口,确保你平安上座驾去。”
高掌西看到顾秀娟的从容态度,一时有点过意不去,便道:
“对不起,秀娟,你别跟我客气。”
顾秀娟轻挽了高掌西的臂弯,示意她走,然后说:
“不是客气,我也趁机跟你脚几句。”
于是顾秀娟与高掌西一齐步出晚宴大厅去。
“秀娟。”高掌西忽然欲言又止。
她知道自己在发小脾气,就为了那讨厌的袁日升夫人几句无聊话,就可能坏了顾秀娟一场雅兴,那是很不应该的。
为着那些闲杂人等,而影响了自己朋友亲属的情谊,实在因小失大,高掌西要怪责起自己来了。
“掌西,你毋须解释,我是个明白人。”顾秀娟说。
“我的脾气老是浮躁。”
“别傻!日中这么多天崩地裂式的大事挡在眼前,需要镇静应付,一点都错不得。到了余闲时候,还不能放纵自己,稍稍发泄的话,人要随时发疯了,不是吗?”
顾秀娟的这番话,真是至理名言,太说到高掌西的心上去,感动至极。
她站定下来,道:
“秀娟,你真好。”
“不好的话,就没有资格成为你的老同学了。”
对的,为什么十年不见的老同学仍可能比在商场上日夜相聚的朋友强,就是因为前者有些彼此的共识是五十年,甚至是有生之年也不变的。
同学是在同一个环境之中长大与培育出来的,人生价值观与做事法则比较接近,就容易有这种心灵相通的好处。
顾秀娟尤其难得之处在于她虽不是在社会上苦干拼搏的人,依然能看得透职业女性所受的压力,这就不简单了。
高掌西听了她的那番话,几乎要向顾秀娟致敬。
她情不自禁地说:
“秀娟,将来有什么心上困扰的事,我知道可以找谁倾诉了。”
“希望我永远不用听你的烦忧。”
顾秀娟是笑着答的,但眉宇之;司有一份隐衷与无奈似。
两个老同学其实都在说着要想深一层才知道别有奥妙的话,对她们来说,是的确不难懂的。
女人与女人之间一旦要作交心之谈,是私人问题多于工作困难。
到了那个需要抓着身边女朋友陪着说话,聆听苦况的地步,伯感情上已可能到了病人青盲的严重地步。
还是永远像如今这副样子,只在一些轻巧松弛的应酬场面,互相援引,极其量在某些人情事理上,做到心照不宣就好了。
高掌西的座驾开到了,顾秀娟看着她上车,绝尘而。后,再回头,重新隐没在繁华墟叠的香江夜生活之中。
第十章'梁凤仪'
坐在车上的高掌西是微微发呆的。
司机问她:
“高小姐,你要到哪儿去?”
她也要问自己,该到哪儿去?
高掌西刚才给顾秀娟提过,她要赴弟弟高定北之约。
那就是到石澳别墅去了。
于是她下意识地告诉司机:
“去石澳别墅。”
说这句话时,无疑是带点急促的,像防止自己再三思考,就会得改变生意似。
高掌西其实很敏感于自己的想法,故而,她又立即多加一句,说:
“阿成,庄先生是否已到石澳别墅去了?”
那司机恭敬地答:
“下午就已去了,是阿佳负责把他载进去的。”
高掌西似乎在向自己交代,她是肯定大夫也到石澳别墅去度周末,她才会最后决定前去的。
她之所以犹豫了一轮,最后还是要到石澳去,并不为别的原因,她是明知庄钰华也到别墅去,才会赴会的。
这别的原因包括了回应高定北的邀请。
这别的原因或者也包括了一个在。已底萌芽的愿望。
这愿望根源于黄狮寨巅。
不能再往下想,更不便追寻下去。
高掌西嘱咐司机把车内的空调关掉,她要打开车窗,呼吸一口清凉的新鲜空气,再让晚风把她吹得舒服。
从市区往石澳是一段颇长的路途,因是黑夜,故沿途没有多大景致,只有久不久一幢屹立路旁的别墅发出灯光。
在这郊区的每一幢建筑物,怕都是属于城内一个个有名有姓的家族的。是不是都隐藏着一段段不可告人的豪门故事,有他们的悲喜苦乐在?
也不一定的吧。高掌西想,像顾秀娟,恐怕就这样无灾无难,富泰安乐的就过掉她的一生了。
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
世界上必定有很多女人活得比自己愉快。
如此杂乱无章地胡想了一番之后,车子已把高掌西带到石澳别墅去。
通往别墅正门的是一条长长的斜坡路,然后就豁然开朗,在半山山腰出现一幢殖民地官邪式的房子,灯火通明,整个前园都为挂在树上的闪亮灯泡点缀得如繁盛节令。
难怪说贫苦人家过年如过日,富贵豪门,热闹辉煌得天天似过节过年。
高掌西的座驾才停定,就已有菲律宾仆人给她拉开车门。
就在那通往别墅的斜路上,就装有通往大屋内的闭路电眼,负责警卫的人,一早就看到高掌西到访。
菲籍男佣人很恭敬地说:
“小姐,晚安。高先生正与朋友们齐集在后花园,举行园游会,请你快进去。”
高掌西问:
“客人都到齐了?”
“想来是的,大概共有八位客人左右。”
高掌西想要争取多一点资料,以便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于是说:
“都是高家的熟朋友吗?”
菲籍男佣人想了一想,很谨慎地答:
“有两三位是从前我未见过的高家朋友。”
这个答案说了等于没有说,高掌西完全把握不到她心中期望的答案。
只好信步走进别墅,再通过回廊,直出后花园去,参加高定北的小型园游会。
当高掌西一走进后花园,往台阶上一站后,园内的柔和灯光照耀在她的身上,活脱脱像一个在观众跟前亮相的大明星似,有押阵的架势,有抢镜头的威风,有夺目的光芒。
高掌西彻头彻尾地把园内所有人的眼光吸引过来。
连庄钰华抬头一看到妻子,都不能否认高掌西的风华,是冠绝全园的。
他为这个感觉而微吃一惊。
这个女人既属地名下所有,又是他驾驭不住的,原来有着的魅力,在人前是不衰的。
他不能胡乱放弃她。
因为他负担不起失去了高掌西的一切名誉与实质上的损失。
他只可以对付她,从而掌管她,控制她。
在国中的其他宾客并不多,虽都是年纪轻轻的,却是城内有来头的人物,包括了最大股票行的行政总裁陈有诚夫妇,城内数一数二的投资机构百德集团的董事总经理李球和他的夫人,还有日本连锁百货店吉田集团之财政总监区丽嫦和她的医生夫婿,当然有夏真在。
看来高定北今晚的客人全是城内年轻一辈的行政大员,全都是在有名望的企业内当一把抓的。
高掌西对他们并不陌生,令到众人感到新鲜的是:他们没有想过,在没有心理准备之下,会看到高掌西出现,撇开了她的身分地位,只以一个纯粹女性角度去看她,她也可以如此的慑住众人的心神。
男士们有这种想法,并不出奇。
连园中的女士都自承有这种感觉,就可见高掌西的架势了。
夏真就忍不住对她身旁的高定北说:
“你姐姐来了,她原来这么魅力四射。”
是的,高掌西像是在月夜偷下凡尘的仙女,那眼神的微带落寞、忧怨以及空寂,教人怀疑是不是自海偷了灵药的嫦娥,在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寂寞压力之中,终于忍受不了,而偷下凡间来。
高定北被夏真这么一说。才如梦初醒地迎了上去,兴奋地拥着高掌西,步下台阶来,说:
“三家姐,太高兴了,你终于赶来。”
高掌西很快很流利地看了园中各人一眼,表面上带着一个温和婉顺的微笑,去掩饰她心底的跌荡与紧张。
高掌西吁了长长的一口气。
她告诉自己,今夜是平安夜,她没有在这个场合内遇上危险人物。
穆亦蓝没有出现,而他是极有可能应邀出席的。因为高定北视他为好友,而庄钰华又提及要找他商议有关合作事宜,都正好借此机会,联络情谊。
高掌西一边从容地跟务人寒暄说笑,甚而状甚投入地讨论近日的金融市场走势以及香港政治情况,而实在心里头还紊绕着穆亦蓝没有来石澳度假的原因。
高维西想,穆亦蓝几乎是不可能不被邀请的。
就是在这个推论之下,令她一直惴惴不安,于是她不断以各种借口和方式逃避石澳之约。
也为此,她借着袁日升夫人的可厌可恶,令自己顺利跳过良心的警惕,而在最后关头还是到别墅来。
只是,穆亦蓝不在。
他没有应约,是为什么呢?
为了他没有空?
为了他来过了,刚刚才走?
为了他已回了美国?
为了他根本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再瞧不起庄家与高家的人,耻与为伍?
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