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氏王朝-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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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那贱妇真心为晋,如何能身侍敌君。父皇莫要糊涂。”闵宏大喊大叫,却无人理会,被架着赶了出来,跪在宫门前失声痛哭然后拔剑自刎。
闵煜听了,无任何表示。圣启八年八月十日,孟阳城门大开,闵煜捧着玉玺率领群臣,恭迎端军进城。三日后,闵煜从后宫中挑了十几位心爱姬妾,带着几十车财宝,领着全部闵氏族人启程入京,那队伍如一字长龙,颇为壮观。
京师的百姓听闻闵家兄弟来了,都跑到街上看热闹。人群中,马强捻须长叹道:“好手段。上兵伐谋啊。只打了一仗便亡了南晋。”
紧随的马志洁笑道:“闵煜虽庸碌,却对百姓没有大的失德之处。若强攻孟阳,激起君民同心,反而要损耗大量人马。不如围而不打,让孟阳内乱,再以惑乱人心,依闵煜贪生怕死的性子,自然会降。这样既不用损耗国力军力,也可以得个富饶的孟阳,一举两得。”
“这样的谋划可不是一夕之事。其深谋远虑实在令人心惊。”马强突然不满道:“我儿说得不错,为父只想问你,你可能与闵煜相比?”
马志洁立刻明白了,道:“父亲又多心了。儿早说过,现今儿只想做个闲散官员罢了。”
马强狠盯着儿子,忽然泄气,,低头苦笑,知儿莫若父,儿子刚那一番话虽头头是道,但内里的口气分明就是瞧不上闵煜。如今还有这样的自大心思,怎能不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担心。还想再多说两句,老家仆挤过来传话说,朝中来人吩咐,今晚皇帝在西华园给闵氏兄弟设宴洗尘,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皆要出席。马强猜测还未说出口,马志洁倒先笑道:“当年闵踆就是在西华园摆下寿宴。看来她是有意为之,想要羞辱闵氏兄弟。”
“知道就好,何必说出。”马强生气而去,马志洁暗叹一声,赶紧跟上。
有此想法的绝不只马家父子。闵氏兄弟也忐忑,别的不行,可说到勾心斗角,那都是被磨砺过几十年的老手。端皇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哪还用费心揣测。他们进京后,并没有按惯例被安置在馆驿,而全部送入了同庆楼暂住。这同庆楼便是以前的摘星楼,是当初他兄弟三人宴请湛凞之处,这样的安排,分明就打他们的脸。今晚这西华园的夜宴恐怕也是宴无好宴。
临上车前,闵煜偷偷瞧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闵炫,盘算着该如何将端皇的矛头指向自己的弟弟,使自己免于羞辱。几月前,闵炫的假敌情致使大败后,他心里也恨,也想借着这个由头将闵炫除之后快。但转念一想,杀了也没什么用,形势不妙恐怕难免覆亡,留个闵炫正好给自己做挡箭牌。因为闵仙柔,湛凞和闵炫素有嫌隙,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将来若真是不免投降,闵炫正好留给湛凞出气。风头一过,湛凞消了气,也不会想法子折磨自己。不愧是兄弟,闵炫的心里正和他一般想法,早知今日,还不如听柳玉陵的话去占山为王。
然而西华园里却没有他们想象的难堪。端皇湛凞高坐在他们父皇曾经坐过的龙位上,其态淡然自若,其神威压海内。待到群臣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后,才举杯平静开口道:“朕还记得当年在此戏耍北狄王子,一晃竟过去了十年。物是人未非,在座诸位有许多也曾是见证之人,只可惜缺了北狄王族。不过朕保证,将来西华园设宴必有蛮夷王孙与诸位臣工陪坐。今朕与卿家们共饮此杯,望诸位恪尽职守,为我大端尽心尽力。”真正是喜怒不形于色。
群臣共同举杯,山呼万岁。其后湛凞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仿佛闵氏兄弟不存在一般,直到快散席时,湛凞才命人宣旨,赞赏了闵氏兄弟一番,分别封闵煜,闵炫为享乐侯、贪逸侯,赐原来闵炫的府邸给这两兄弟。这封号一出来,群臣就明白,原来皇上是在这儿羞辱两兄弟。
湛凞是考虑到爱人的名声,也只得这样做。闵仙柔毕竟姓闵,任由哥哥们被自己的“夫君”侮辱,天下人肯定会说她绝情无义。既做了一国皇后,名声是何等重要。商量之后,她们决定言语上不做计较。不过湛凞心不甘,她本打算在来京城的路上,借口匪患将闵氏兄弟一并除去。但闵仙柔规劝说,无论闵氏兄弟因何而死,天下皆会疑心圣上。且在孟阳一带的士绅心中,闵煜素有贤名,不明而亡必会引起非议,虽不至于大乱,但人言非议皇上,名声必损。天下已定,闵氏兄弟再掀不起风浪,入了囚笼是死是活手段何其之多,何必现在急于一时,不如做个胸怀广阔的样子给天下人看。湛凞称善,但到底还是心眼小,在封号、俸禄、府邸皆有所刁难。
原来闵炫的府邸确实很大,但闵煜那一大家子人也非常多。而闵炫因是单身逃到孟阳,袁少华早不见踪迹,只他孤单一人,连个伺候的都没有,最后只落得个极小的偏院安身。这府邸已改名为双侯府,被京畿卫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实际就是圈禁,半点自由都没有。闵煜已经破罐子破摔,日夜和姬妾厮混,丝竹喧闹声不时传来,让闵炫暗自伤心落泪。
湛凞得知,十分高兴,回清漪宫和闵仙柔当笑话说了。闵仙柔却提醒她道:“冯谦良、宇文扬之流该如何处置才是要紧。”
湛凞沉默,降帝都封侯了,降臣更没理由杀了。这些奸臣是万万不能用。将他们贬为庶民?谁保证能安稳无有二心?个个都富可敌国心思阴沉,这么多钱财收买个官员做些坏事太容易不过。
闵仙柔给她出了个主意,“欲要取之必先予之。闵煜进京才带了几十车财宝,旧宫之中定有大量遗留,不如就让他们先代为暂管。这些狡诈奸猾之辈也知不能得你信任,必会趁这最后之机大肆贪污一番好辞官还乡。到时便有借口除之。”
湛凞眼睛一亮,道:“已是我大端臣子,再敢违反我大端律法,便可光明正大杀之。只是冯谦良老奸巨猾,万一不上当可就难办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墨成性之人如何能在巨富面前忍住?放心,我也会派人让柳玉陵好好做饵,由不得他不贪。”闵仙柔成竹在胸,又道:“赵润玉即将得胜还朝,她这婚事,其母可不会再拖延,你可有所考虑?”
湛凞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搂着爱人,得意道:“我可不会让我大端未来的大将军嫁不了心爱之人。一个赵老太太,不足为虑。”可她没想到的是,除了赵母之外,又蹦出了个马英搅局。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章
九月入秋,南边已经稳定,赵润玉请旨班师。为庆贺天下一统彰显皇恩,湛凞下旨有功诸将进京受封。李朗、赵岩、马老将军等几位名将赫然在列。只是李朗因守着要地,北狄最近局势有所变动,故而在京受赏之后便急忙赶了回去。临行前夜,被密宣入宫单独见驾。
李朗知道皇上要问北狄之事,直接回道:“北狄亢征南确有手段,其人精明强干骁勇善战。臣听闻,若遇有不肯归降的部落,亢征南必亲自披挂冲锋在前。北狄人向来对勇猛之士钦佩有加,故而亢征南很得人心。”
“征南?身先士卒,武力为重。北狄不除,中原永无宁日。”湛凞眼中现了杀机,又问:“这几年北狄光景如何?”
“时好时坏。前年还有雪灾,去年倒是风调雨顺。”
“南北刚定,朕需要时日安抚民心,不能在此刻大动干戈。你要替朕好好看着北狄。二三年内,朕定会挥军北上。”湛凞对李朗也是推心置腹。
“臣等北伐已等了一辈子,不在乎多等这几年。”李朗从军可和别人想着建功立业不同,他家几代命丧北狄之手,血海深仇刻骨铭心。他拼命杀敌成为一代名将,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征讨北狄告慰祖先之灵。如今亲耳听到皇上许偌,内心激动翻涌,顿感胸闷想咳,只是怕圣前失仪,硬是忍住,面上却憋得通红,身躯微微发颤。
湛凞见他情形有些异样,关切道:“大将军如今已过耳顺之年,却还要为我大端守土操劳。朕虽心有不忍,但抗衡北狄除大将军外,确实无人可用。将军定要保重身体。”
李朗低头长吐一口气,坚定道:“臣自幼便立志消灭狄寇,奈何在昏君治下蹉跎半百岁月。今有圣上雄才大略任人唯贤,我大端国力更是蒸蒸日上。眼见志向得舒,臣这朽木无论如何也要看着北狄覆亡。”
湛凞内心忧虑,嘴上还是安抚了一番。回到清漪宫,她颇感疲惫,靠在龙榻上闭目养神。闵仙柔忙吩咐人去端了碗小米粥来,亲自送喂。又命银月过来给皇上敲腿解乏。
才进了一口,湛凞便睁眼惊奇道:“小米粥竟如此香甜?”
闵仙柔笑道:“这可不仅只有小米。用灵芝、甜枣、枸杞、乌鸡熬制半日,取汤汁放入小米再慢火细顿半个时辰,方才食用。”
“太过奢华了。”湛凞仍又闭目,享受着爱人的温柔。
“本末倒置。你的身体可比什么都来得金贵。这般繁忙,再不进补些怎生支撑。”闵仙柔拿着丝帕轻轻拭去湛凞嘴角的汤迹,又细心吹吹汤勺中的热粥,缓缓喂去,“天下无非有八处要塞,端北、怒目关、近乡关、下风城、定昌城、护城、雁翎关、天门岭。如今一统,除端北、怒目关、近乡关因对着北狄需要能征惯战的帅才,其余皆用心腹将领把守即可,每十年一轮换,不叫他们做大便好。你父皇给你挑选了那么些将士,都是只忠于你们湛氏。你又何故如此费神。”
“北狄不除,始终是我心腹大患。我就是心忧于此。”湛凞叹道:“我观李朗身子大不如前,真有战事,恐怕他精力不济。若论抗衡北狄,如今军中除了马老将军,尚无他这样久经沙场的帅将。可老将军比他年纪还大,最近也是身体欠佳。唉,狩猎过后,我将命赵润玉去守近乡关,希望她能不负圣恩。”
“北狄尚有内乱,国力仍未恢复,这几年不足为虑。等他们有实力侵犯时,我大端早已国富兵精,正好决战。”闵仙柔有些不满,“你都累成这样,做什么狩猎去。”
湛凞笑道:“当了这皇帝后,我许多闲趣都丢了,此次正好借口庆功,也让我舒舒心动动筋骨。”
闵仙柔岂会不知爱人的心性。湛凞自幼贪玩,尤其是在那位不靠谱的太上皇纵容之下,性子更是不受拘束,自做了皇帝以来,除了那次冒险去平县,其余时日也算安分,但心里的憋闷可想而知。这次封赏功臣武将居多,湛凞便有了借口,围猎最合武将心意,当即定为庆典的一部分,要来个君民同乐。天下一统是普天同庆的事,御史们也都睁一只闭一眼。这好不容易找个乐子,湛凞怎能不去?
九月二十九,除去值班的官员走不掉,皇帝带着京中所有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围猎之地在净云山以东十里的密林草场,这里名为广苑围场,本就是前晋时皇家狩猎的地方,只是前晋后期几代皇帝都不喜围猎,便渐渐有些荒废。湛凞登基后有心前来,但大局未定之时,怕有刺客行刺,更怕言官上谏,只得作罢。这次提前十天,京畿卫已经将此处围得针扎不进,一遍又一遍排查了所有险地。而闵仙柔更是命酉阳带人在暗中埋伏着,确保万无一失,才让皇帝到此游乐。
湛凞也知道没有危险,放开了心情,带着那些个武将,打马扬鞭弯弓射箭,不一会就收获颇丰。只是苦了那些个文官,说是来秋游吧,但跟皇帝出来没有旨意是不能随便走动,坐在低矮的宴几旁,只能喝喝茶水,等着皇上“凯旋”。
都快过午时,湛凞才率领一帮子武夫,痛快地回来,下旨当众现烤野味,与群臣分食。文臣喝了一上午的茶水早饿得前心贴后背,偏要顾着斯文细嚼慢咽。
湛凞在高台上瞧着,文武分边而坐,离着近是郭桢、马老将军、赵润玉、马英等重臣或功臣,其余则按照官员大小排序。那些个文官分明就是饿了,却还做出一派知礼的模样,真真有趣。她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拿起银刀挑下一大块肉,大口吞食起来,并下旨赐群臣美酒。武将们见皇帝毫不做作,个个畅快,下手撕肉喝酒。
跟随而来的郭桢心里略有担心,酒喝多了容易闹事。虽然是在圣驾前都不敢太放肆,但这些个武将今儿因狩猎本就很兴奋,再喝点酒万一谁头脑一热,指不定干出什么事,自己要好好防备着,别让到时皇上难堪。谁知闹事是没有,但大家却看了场热闹。这热闹起头的却是群臣没有想到的马老将军。
年纪大了,饭量也变小了。只吃了一会,马老将军便站起躬身,笑容满面道:“老臣有个不情之请,望皇上恩准。”
湛凞也是高兴,笑道:“老将军是几朝元老,与我端朝立下过汗马功劳,武威大捷,更是首功。有什么事只管说来。”
马老将军手捻皓白的胡须,笑眯眯看了看身边的孙儿,又看了看对面的赵润玉,满意地点点头,对皇帝抱拳躬身,笑呵呵道:“皇上,老臣厚颜了。臣这孙儿已经二十有三,早该成家。以前臣也向他提过,可这小子心有所属,和赵润玉女将军两情相悦,今儿臣借着秋猎,替孙儿向女将军提亲,望皇上能下旨赐婚这对小儿女。”说罢,向孙儿点点头,示意他赶紧出来说话。
马英会意,虽当着满朝文武不好意思,但为着心上人还是微红着脸,站起躬身施礼,扭捏道:“臣请皇上成全。”
这下群臣来了精神,前几天大殿封赏后,赵润玉的威名一夜传遍京城。这女将军俨然已是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近臣,大伙纷纷打听此人来历,最为上心的自然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甚是好奇的马志洁。
马强知道后却是大发雷霆,训斥儿子道:“有些本事,自视甚高倒也可以,但自不量力最是愚蠢,自作多情更为可恨。怎么,想仗着自己颇有仪表,博得人家芳心,给自己捞些军权?你好好想想,那赵润玉在孟阳近郊的所作所为,尽显杀伐决断的狠劲,岂会甘于雌伏?圣启三年延春省贪墨案,连累了多少人?其后豫平省的贩卖人口案,又斩杀了多少人,青楼都被封了。皇上根本就是用这些所谓利国利民的借口,行铁血手腕,替天下女子开通一条入仕的道路,好为将来大端女皇登基扫清世俗束缚,可不是让这些女人去给士大夫们持家育儿的。更何况,皇上会让个手握兵权的女人入我马家?真要这样,皇上会更加猜忌我们,下场可想而知。”他越说越气愤,激动地连连咳嗽。
马志洁苦笑道:“爹,儿子何至于此!只不过有些好奇罢了。年后,儿曾在街上看到过赵润玉,见她有些不同,仅此而已。”
“别以为爹不知,”马强突然压低了声音,隐怒道:“你若对皇上还存着那样灭族心思,我趁早打断你的腿,不准你出去祸害我马家全族。”
“爹,儿真是冤枉。如今儿子的心一片淡然,只求平安度日。那些年少轻狂早随风而逝。”马志洁面上尽是无奈,只是心里百般滋味实在无法说起。圣启二年,董桦想借着北狄出兵勾结南晋谋反失败后,他便暗暗告诫自己死了这份心。倒不是怕自己暗中送信被泄露而胆寒退却。他知道一来他送的不是实据,真被人知道也无法定罪,二来董家谋划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拼命遮掩尚且不及,哪敢轻易泄露。只是北狄一除,湛凞大位当稳,他再无机会。但绝望不代表甘心,心里总有个念头让他去做些什么,好让湛凞瞧瞧自己的手段。
“哼,既如此,为何这些年来你只纳了一妾,让为父只有一个孙儿。唉,当年我与董平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