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锁金铃记-第2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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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絮凝倒是来了兴趣,问道:“这下面是什么?为何上面有土,还能长树?”
金铃道:“九凝峰本是石柱,根部光滑陡峭,顶端受雨雪侵蚀,石头碎裂成砂,苔藓于其上生长,苔藓死后成土,能长小草,土层越厚,越能长大树,不知几千几万年,这顶上方能长出树木来。下面地势甚低,有一个湖,不过多数地方仍是森林,草木繁盛,人迹罕至。”
曲破星眼睛亮了一亮,道:“有湖?”
“师兄?”
曲破星笑道:“老夫去也!去摸几条鱼来晚上烤了吃!”
他忽地甩出鱼竿,鱼线前的铁坠在长出去的树梢上绕了几圈,他便拉着鱼竿往下跳。只听线轴时放时停,树梢弯曲,渐渐地听不见声音了。
大家一时都不说话,银锁眨眨眼睛,轻声问道:“怎地……没声音了?”
正说着,银锁听到丝线似被人弹动,紧接着,一道弧波沿着绷紧的丝线急速升了上来,受这弧波所激,缠绕的丝线忽地松脱,那铁坠子又转了几圈,摇摇晃晃地坠了下去。
任逍遥笑道:“师兄的轻功和鬼一样,且随他去吧。我瞧这地方甚好。”
她这么说着,殷絮凝已爬上树去,朝着云海招手大叫。
任逍遥问道:“你二人就是在此处比武?”
“唔……是。”
“两日为限,不论死活?”
“是。”
“睡也睡在这九凝峰上?”
“对。”
殷絮凝好似是闹够了,跳将下来,从后面扑在任逍遥肩膀上,道:“这地方着实适合我神仙谷的比武,比之当时那个山谷还合适,山谷还能时不时往下看呢。对面能看到这里吗?”
金铃不知她说的山谷是怎么回事,不过仍是答道:“这里草木繁盛,不大容易被看到,还时常有雾。听阿七说师父与二师叔常在外面的亭子里下棋,也好似从来没想过要往这边看。”
“哦……他二人居然不好奇?我徒儿若是同别人打架,我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盯着,生怕他受了欺负。”
“这两个小子倒是守规矩,说不看就不看,只怕下来就要问东问西了吧?恨不得让你们将每招每式都演一遍,对不对?”
金铃道:“我只说分胜负的部分。”
银锁做了个鬼脸,“我不说,急死他。”
“师姐,师姐,”殷絮凝唤着任逍遥,可惜任逍遥只顾着和大小徒孙讲话,殷絮凝发狠叫到:“任逍遥!”
“唉,唉,小祖宗,怎么了?”
殷絮凝这才面色稍霁,道:“这里正好看日出,你晚上陪我来。”
任逍遥道:“这里地势甚高,风又这般大,晚上冻也冻死你!外面不比谷中四季如春,你这细皮嫩肉哪里受得了?”
殷絮凝一指银锁,“这两个小混蛋定然知道,她们在这峰上睡了五年了。”
她随手一指不打紧,倒是无意间说了句真话,银锁净白无瑕的脸上慢慢浸出些红晕来。殷絮凝年轻时候叫人逼得狠了,待到后来得了自由,行事反而加倍乖张,荒山野领处野合之类的事没少拉着任逍遥做,现在看银锁这般反应,立时便猜到了。她也不说破,只笑吟吟地问道:“你二人往常在山上,是怎么睡才不冷?”
银锁侧过身去,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倒是金铃气定神闲地站出来道:“小太师叔随我来。”
殷絮凝跟在金铃身后,瞧着她转过身来,脸上的淡漠与向碎玉同出一辙,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浮想联翩:“此处高低有差,风从头顶吹过,吹在对面那一处,只会往内卷风。此时只需点火,便有风将热气吹到此处。只需穿两件厚一些的大氅便可。”
“小龙王!你怎么了?”竟是快手阿七的声音,他赶忙跑过来把银锁从路中间拉回来。银锁跌跌撞撞,又摔了一跤。
他把银锁从地上拉起来,道:“小龙王,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银锁摇头不答。快手阿七见她失魂落魄,道:“小龙王,你不回家吗?”
“回家?回哪个家?”
“就是、就是你小恩公的家。你们吵架了?”
银锁又摇头。
阿七着急道:“那、那你回我们的家吧,回我们的乞丐窝。”
银锁这才点点头。
阿七领着丢了魂似的银锁回了乞丐窝,鲁不平一见是她,乐道:“小龙王,你回来了探亲了?”
快手阿七急忙示意他噤声,鲁不平不明就里,不过还是点点头,带着余下两个人出动“打猎”去了。
银锁和大家打过招呼,径自跳上房顶,一坐就是一下午。
乞丐窝里还剩宇文攸和快手阿七看家。宇文攸本来在下面做活,银锁的影子就在他脚边挪来挪去,他忍不住问阿七:“小龙王到底怎么了?犯事了叫主人家赶出来了?”
阿七说:“犯事就犯事,会这样要死不活的吗?宇文,你当初不也被人赶出来过?”
宇文攸不服道:“我那又不是我的错,我干什么要失魂落魄?你没问她到底怎么了吗?”
阿七摇头道:“问了,她不肯说。只觉得和她小恩公有关。”
宇文攸斜了他一眼,“啧,指望你也是无用。我去打听打听。”
他撇下快手阿七,爬上屋顶,与银锁并排坐下来,撞了她一下,道:“有什么不开心的,是不是做错事了被赶出来了?没事的,他们如肯听你解释,你就回去解释解释。如果不肯听你解释,定是他们想找个由头欠你工钱,把你赶出来……”
银锁忽然站起来,吓得宇文攸往后一退,拍着胸前道:“小龙王,你要吓死人啊。”
银锁没理他,径自往“家”里跑去。
那门居然开着。她大喜过望,跑进去一看,院中站着金铃的婢女之一莲儿,她身后立着一彪形大汉,穿着一身灰黑色的麻布衣服,手里提着两个大箱子。这彪形大汉十分眼熟,银锁想了一想,忽然醒悟过来:这人居然是饭馆的大掌柜。
莲儿听见门口有动静,看了过来,见是她,倒也没有什么厌恶之情,只是走过来两步,道:“少主已经回去了,你就不要再找她了。”
银锁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了?我……我做错什么事惹她生气了吗?”
莲儿低下头,说:“我也说不清谁对谁错。你千万不要找少主了,你会被杀的。”
银锁呆呆地站着。莲儿似已不想再等她的反应,回头对大掌柜道:“走吧。”
大掌柜居然就提着箱子,跟上莲儿。
莲儿从银锁旁边走过,扯出一个笑容,缓缓道:“这房子我已经卖了,你不要再来了。”
银锁踉踉跄跄回到乞丐窝,那帮小子们也已经回来了。有人忍不住想问问银锁为何又回来了怎么不住那个大屋了。
鲁不平赶紧把他们都拦下来,叫他们该干嘛就干嘛,严禁去找银锁问东问西。
银锁有时候就呆在乞丐窝里,有时候会跑到城外的小山头上。手里攥着金铃留给她的那个小荷包。
里面的钱都已给了鲁不平,她自己一文钱都没剩下。
☆、第493章 不速之客七
殷絮凝搂着任逍遥的手臂,头靠在她肩上,絮絮低语,不时笑作一团,过了一会儿,又非要任逍遥躺在自己大腿上。只可惜她实在坐不住,总是指着这里那里,回回都像是要弹起来。
风向变了一下,银锁听清了几个字,像是在说“……走的是那个地方,我们就回到这里呆一阵子,等师兄……”
她料想殷絮凝又在擅自制定计划,也未多想,翻腕看着金铃的手,看了一会儿又把两人手套摘掉,十指交握一处,道:“我也想那样。”
金铃想扯个笑,却笑不出来,银锁看着她的侧脸,在她肩头上按了一把,道:“莫瞎想,就是叫你躺下来。”
“没想旁的,地上凉,不想躺,你来躺吧。”
银锁便枕在她大腿上,手搭在她一边膝盖上,还不肯老实,上下摸来摸去。
“银锁,等会儿叫太师叔们看见怎么办?”
“她们俩才没空呢。”她却真的停下来,渐渐没了动静。
金铃心中微觉有异,低头只见银锁在发呆,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问道:“小胡儿,在想什么?”
银锁喃喃道:“……此时才显出绝心绝情的好出来,从前我什么事都不担心,就算是柔然人打上光明顶,我也觉得明尊断不会绝了生路……岂知年岁痴长,却觉前路渺茫,不仅如此,还天天受此煎熬,无一刻安宁。睡在你身边还罢,若我一个人在义阳……”
金铃觉得心底沉甸甸地,不由得问道:“在义阳怎么了?”
银锁转过身来,一双浅琉璃色的眼中星辉迸溅,痴痴盯着她,轻声道:“你道我为何来了就不走了?我一个人睡不着罢了。”
金铃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在怀中,从额头吻到耳边,细声道:“你睡在我这便是,太师父说的不错,你平日里殚精竭虑,若是整夜整夜地不睡,当心真的早早白了满头头发。”
“焚心诀焚心忘情,为何对这憋闷的感觉半点用都没有……”
银锁软软地靠在她怀中,脸也埋在她胸前,不时轻轻磨蹭。金铃知道不能放任她继续往下想,便寻了个话头,问道:“太师父昨日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哪句?白头发那句吗?师姐莫担心,我有一两根白头发,也不容易看出来。”
金铃揉了揉她颜色杂驳的长发,笑道:“你才莫担心,我今天就叫厨房从今往后多做些养头发的东西吃。我是说他说我二人不能相互信任这句。”
“大师姐昨日还说要想两天。怎地想不出来了吗?”
金铃道:“我总觉得隐隐抓到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抓来抓去都抓不到头绪,是以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我想了什么?”
寻常人想不到事情,也断断不会跑去问旁人,可两人日夜相处,默契非比寻常,又都是极聪明之人,是以金铃自己不知道怎么说,却想着要去问银锁。
银锁笑道:“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又不担心了。”
金铃以为她有主意了,不由得搂紧了她,问道:“是什么?”
银锁笑着摇头道:“我也跟你一样的感觉,隐隐想到了,却抓不出来,但定然是能想到的,是以忽地又不担心了。哎,哎,大师姐,你肯定饿了,我们中午吃什么?”
金铃笑道:“莲儿在车里放了吃的,我去瞧瞧。”
她拉着银锁走下去,同两个腻腻歪歪的太师叔说了吃饭的事,四人便一同往马车停的另一座矮峰走去。
饭食分量甚大,想来莲儿按照金铃的食量又加了余下四人。两人平日里合伙在屋中吃饭,莲儿只当是金铃一人吃的,现在终于显出些弊端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来。殷絮凝见她俩偷笑,正要问为何好笑的事情不讲给太师叔听,忽地云海起了些涟漪,动静不小,四人都不由得往那处看去。
殷絮凝忍不住道:“金铃早些还说这里云海雾气终年不散,该不是里面真的有妖物吧……”
金铃摇摇头,只盯着那处看。
忽地什么东西从云海中一跃而起,摔在地上还不住蠕动,几人还没细看,又有一团白从云海之中一跃而出。只见曲破星一身白袍,又是白头发白胡子,倒真像是常年浸泡在云海中的怪物。
“大师兄!你那是什么玩意儿?”
曲破星乐道:“我的鱼呀!”
他大步一迈,只三四步就走到众人面前,眉飞色舞地说道:“下面那潭水干净得很,水里面的白鱼肥美,捉了几条给你们尝鲜。”
他说着就从背后的背囊里摸出个小砧板来,从那网中摸出一条还在鼓腮的白鱼,一掌敲在鱼头上,手中不过寸长的小刀在鱼身上不住游走,只一会儿就剃了整副鱼骨下来。
“这鱼真好!白嫩肥美,细滑无鳞,水也好,一点土腥味都没有,上佳上佳……絮凝要不要?逍遥要不要?”
也不等两人点头,就将剖成两半的鱼再割成四条,一人分了一些,又从车上摸出一个小匣子,挑了点盐出来。
两人颇觉惊奇,因那匣子同银锁装调料的盒子如出一辙,又随即了然,多半是陆亢龙找康禄赫仿制神仙谷中旧物,后又当做制式装备发与明教教众。
银锁本怕鱼腥味,只是曲破星美意不忍拂逆,眯眼吃了一小口,居然颇觉美味,盐味别有千秋,将鱼腥味牢牢压制住,她不由得吃了个干净。她见那白鱼头大似壳,与寻常见的鱼又有所不同,兼且蹦跳不止,便问道:“仇先生,你是爬上来的?”
曲破星点头道:“自然是爬上来的,否则还能有人将老夫吊上来不成?”
他自离开此处到回来此处,已是过了约莫两个时辰。这山甚深,底下那水潭已是整个乌山最低处,从水潭边上爬上来而保证鱼不死,可见爬得相当迅速。
金铃却问道:“这鱼当真是乌山之鱼吗?那水潭甚广,边上有一村子靠打渔为生,堡中鱼多从此处来,这鱼似乎没有吃过。”
曲破星犹豫了一下,道:“你没见过的多了,这种鱼难寻踪迹,生在石缝里,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叫人吃得绝种灭族,这杀业还要算在老夫头上。”
金铃点点头,道:“我已写信给师父了,他大约过几日就能回来了。”
曲破星皱眉道:“他回来做什么?求我打他屁股吗?”
金铃面无表情,银锁却扑哧一声笑出来。神仙谷众师长似乎很喜欢打人屁股,大师伯平日里不苟言笑,着实想象不出他给各位长辈打屁股是什么模样。
金铃回头瞟了她一眼,知她心中所想,朝她手腕上轻轻捏了一把。
向碎玉接到来信,怅然叹了口气,待到打退了这一波攻击,才找来了喻黛子,将信拿给他看。
金铃的字迹俊秀挺拔,喻黛子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只好说:“金铃的字得大师兄真传,当真漂亮。”
向碎玉道:“黛子,同你说正事呢。”
喻黛子苦笑道:“这、这就是又打不成了,此事板上钉钉,我一个晚辈,还有什么可说?”
向碎玉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师父这个时候跑去我乌山,是什么用意?”
喻黛子道:“上回我们都在建业,师父也去了建业,自是为了阻止你和二师兄相争。这次来乌山,自然也是为了阻止你二人。还能有什么用意?”
“不成,你快算一卦。”
喻黛子哭笑不得:“这还用算吗?大师兄想算出什么结果来?莫不是师父临老来后悔当年之事,去了乌山,想将你重新收入门下?师兄打算日后怎么叫我?是叫三师兄还是叫三师弟?”
向碎玉笑骂道:“你就知道消遣我,叫你算你就算,何须这么多废话?”
喻黛子无法,随手摸出三枚铜钱,起了一卦,道:“你瞧,你瞧,我说什么?不克讼,大师兄还不信我。”
“不对,不对,你这四爻是动爻,能这么解吗?”
“四爻是动爻在不当位,有客西来,对你如此不利,我劝师兄这时不要轻举妄动。”
向碎玉不善卜卦,被他这么一问,又问住了。
“师兄不信,再看之卦,之卦上乾下巽,上面是爹,下面是少子,乃是主弱客强之相,还有变数可言吗?”
向碎玉只得点头,道:“可是师父都到我的地盘了,我一个东主不回去,是不是不太成规矩?”
喻黛子道:“大师兄此言差矣。师父好面子,断断不会偏心你和二师兄之中任何一个人。你想一想,若是你此番回去,二师兄自然会觉得师父偏袒你,所以师父说不定会把你赶出来……”
向碎玉喃喃道:“那我的老脸往哪搁?”
“是以师兄还是别回去了,东主之谊,还是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