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瓶邪/世界.-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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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再见。
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时候,我正趴在西泠印社自家铺子的柜台上和周公下着五子棋。刚想叫王盟开门迎客才发现这小子今天下午借着他女朋友感冒需要照顾的蹩脚理由开溜了,我只能在心里问候着王盟,嘴上叫着来了来了地跑去开门。
打开门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一个背着太阳的剪影,身形不高,有点眼熟。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的眼睛鼻子眉毛嘴巴,那人就猛地往前一跌,直冲冲就往我身上倒。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他,接住了之后才纳闷吴小爷我怎么接的那么自然,如果这要是一粽子扑过来小爷我也这样把自己的肩头给人家送过去么?
我在原地楞了一秒钟。
我知道我接住谁了。
是闷油瓶。
那个杀千刀的闷油瓶。
从云顶天宫下来之后,我在吉林呆了一个多月,终于从三叔这只老狐狸嘴里撬出了一点有的没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再知道20年前西沙发生的事情,总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就像一个小孩子想了一个糖果很久很久,吃到嘴里之后才发现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味道的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别扭,说不出的无谓。
我在三叔住的医院天台上抽了很久的烟,最后叹了一口气。我跟三叔说我先回杭州了,再有什么事再联系我。三叔反问我说,要有哪档子的事才需要联系你?我没回答,摆摆手走掉了。
下了飞机看到王盟特喜庆地来接我,开着我的小金杯把我颠回了铺子里,我走进去随手抹了抹柜子,到也没什么灰。我倪了王盟一眼,他做贼似地笑了笑。
“你等下收拾收拾就关门吧,我上去睡了。”我随手扔了行李就上了楼,王盟在下面如蒙大赦地点头称是。
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半夜,下了床就把自己关进了厕所,开了热水然后就这么淋着,淋了很久,淋到最后觉得自己胸口憋着口气,提不上来也排不出去,就像被人拿棉花堵着。
应该是洗太久了缺氧,我这么想。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就呆在铺子里跟王盟大眼对小眼哪都没去。一个礼拜之后王盟先受不了了,我看着他难受到对着天花板挤眉弄眼的样子我就乐,果然啊,不同的人看天花板的样子就是不一样。
王盟问我,老板你这是为了哪家的姑娘啊如此茶饭不思?
我又乐了,一乐之下克扣了他半天工资,理由是他胡言乱语。
王盟心里躺着血安分了两天之后又憋不住开了口,“老板,是不是这回去还是没找着三爷?”
我摇头。
“那你说说你到底是为了啥事呀这么失魂落魄……”
王盟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我又扣了他半天工资。
这次之后,王盟终于学乖了。他在没有工资和憋着难受之间选择了后者,就像决定物质建设先于精神建设一样毅然决然。
这样的日子又整整过了一个礼拜,直到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平躺着看着自家房子的天花板,我问它,“吴邪,你在干什么?”
天花板没有回答我。
我傻笑了一声,下了床梳洗完毕下楼撞见早上过来开店的王盟,然后对他说,“你看着店,我出去一下。”
王盟惊讶地张口就问,“老板你去哪?”
我想了想,说,“买菜吧。”
那天是我回到杭州之后第一次走出铺子,太久没运动脚骨有点软,反正以后估计也没啥机会再下地了我也就不在乎了。菜市场很热闹,我买了鸡蛋番茄青菜卷心菜,一点牛肉和小排骨。这些东西拿在手里满满的,一边提着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里想着,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那么,我也只能这么过下去了。那扇我敲不开的青铜门到死我依然是敲不开,有人有本事走进去,那是别人的事,我没这本事,还是别死乞白咧地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碍事,又没人稀罕我还他什么救命之恩。
总的来说就是,吴邪,你想太多了。
那天我才回到铺子就看到王盟飞也似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着他蹩脚的请假理由,我拦都没法拦,心想这臭小子也只有在消极怠工这方面有着无限的潜力和爆发力。
进了厨房炒了一点卷心菜找了点熟食就对付了顿午饭,然后就一直趴在自家柜台上对着空空的铺子发呆,一直到周公把我叫去下五子棋。
可也就是那天下午四五点,杭州夕下的太阳仍然毒辣着的时候,我打开铺子的门一个人倒在了我身上。
那天,好像就是今天。
所以说,现在,此刻,闷油瓶正倒在我怀里。
二 没事。
闷油瓶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好把一盆刚炒好的番茄炒蛋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我看了他一眼说,“小哥醒了啊,饿了吧。等一下,还有一碗面。”于是我转身再钻进厨房,把炉子上的一碗汤面乘了出来,带了双筷子和一个调羹回到客厅,就看见闷油瓶已经坐了起来直愣愣地对着桌上的番茄炒蛋发呆。这闷油瓶当真是对着什么东西都能发呆么?
我把汤面往他前面一推,笑道,“吃吧,没毒。”
闷油瓶倒也没客气,看了我一眼就开始埋头吃,吃的挺急,但倒也不狼狈。
屋子里静下来,虽然本来也就没有热闹过,有个大闷油瓶镇住的地方能热闹倒也稀奇。我觉着有点尴尬,就在他的对面坐下挑了些话来说。
“小哥你身体没不舒服的吧?我看你虽然昏了但是呼吸心跳都还正常就没着急送你去医院,你身上有点擦伤划伤的我都给你简单弄了一下,有啥问题的话别憋着记得说。”
我本来也没指望有人能应我,结果桌子对面的那位埋头在我的汤面和番茄炒蛋之间的大爷停了一下,破天荒的开了金口,说了俩字。
没事。
去你他妈的没事。
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我把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迷的闷油瓶从铺子门口抱回我的客厅的时候就在想,怎么这小哥的身体还是软得跟女人似的,他跟着万奴王的阴兵去青铜门后面出操锻炼了那么久怎么就没练点肌肉回来,不过也多亏了他身体轻,这要是王胖子来这么一下栽我身上,小爷我肯定把他扔地上用脚踢着让他滚动着前进。
我把闷油瓶放在沙发上,探了探他的呼吸和心跳,呼吸平稳心跳有力,没探出什么大问题来,于是果断判定这厮是诚心跟我这睡觉来了,那我也就不送他去医院了。
我就这样看着昏睡中的张起灵,他穿着跟一个半月前他走进青铜门时一模一样的衣服,带着一身的土味和十分眼熟的伤痕,这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一个半月的时候他到底去哪蹦跶了,蹦跶的好像这么长时间搁我头上是一个半月,搁他头上就是一个半小时。
不过鉴于吴小三爷我也算下过海斗上过天宫,在见过什么血尸粽子,长生不老,阴兵集会等乱七八糟一堆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之后,闷油瓶这个人会以一个月前的状态出现在一个月后的杭州我的铺子我的面前,也实在是不算什么。
我叹了口气,跑去找来了我的急救箱。我承认张起灵这一身伤我是看不过去,我推推他,他没醒,我也就不在意的扒了他的外衣,开始给他的一个一个伤口消毒上药。好不容易弄完了上半身,瞅了一眼他的裤子,立刻决定破烂成这样的牛仔裤不要也罢,就拿剪刀剪开,看看腿上有没有伤,结果还真的有,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药就往上填。
做好了一些简单处理之后,大爷似的闷油瓶依然没有一点要醒的架势,我就纳闷,这消毒水洒上去他不疼的么?
墙上的钟敲过5点,我走进厨房,翻出早上买的鸡蛋番茄,把青菜洗了泡着,拿出小排骨解冻,才想起家里最后一口饭被我自己中午的时候扒掉了,于是只能翻箱倒柜地凭印象找到了一卷卷子面,还好这种卷子面保质期都超长,不怕过期。
我不是个什么特别爱好烧菜的讲究人,番茄炒蛋蛋炒番茄,这种最基本的菜都是我大学毕业以后刚开店那会特苦,没钱叫外卖下馆子的时候给逼出来的,慢慢的我总结出来,只要是能吃的,放在一个锅子里煮到熟,再放一点盐糖味精,他就不会难吃到哪里去,总归比压缩饼干美味无数了。外面睡着的那位爷的人生信奉压缩饼干是第一粮食,那么拿小爷我这锅自创的青菜炖小排黄金面外加世界名菜番茄炒蛋对付一下应该不成问题,就可惜了我今天刚买回来这些东西,自己还没尝上一口,却都先便宜了一个闷油瓶子。
张起灵,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
我明明已经放弃,结果你又出现了,还带着一身的伤和一大堆的谜团,你倒是告诉我,是不是你说没事,我就可以当真的没事么?
三 质问。
不一会,闷油瓶便吃完了。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吃完,我瞅了一眼那碗里,干干净净跟扫荡似的,连番茄皮都没留下一丝。
“小哥,你吃饱了吗?”我下意识地问他,就怕他伸手再叫我来点,那我就歇菜了,要知道,这可是我一个人一整天的量啊,他那是得多饿啊!
闷油瓶摇了摇头,起身就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然后往厨房里走。这让我给懵了一下,吃完就洗?闷油瓶这是没把自己当这屋子的客人,还是觉得吃了我的还往那一瘫跟个爷似的实在太对不起我?
我冲进厨房说,“小哥,别忙了,一会我来弄。”
闷油瓶一点没睬我,抄起旁边的洗洁精就想倒,结果三整两整地啥都没出来,我尴尬地笑了一笑,“这不叫你别忙了么,没洗洁精了等下我出去买。”
闷油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二话没说就拧开瓶口灌了点水,摇一摇,倒出来,继续洗。
我当机了。
现在是怎样?!万奴王,你把我认识的那个力战血尸秒杀海猴子的强悍小哥藏在了青铜门后面,然后送回来一个精打细算勤俭持家的闷油瓶是想怎样!
你吓不倒我的!
我就这样傻傻地看着正在专心洗碗的张起灵,心底一阵烦躁。
忽然我想摸根烟出来,但是口袋里没有,只能作罢。
没多久,张起灵洗完了碗,我堵在了厨房门口,他走过来,我平视他,他平视我。
“洗完了?”我问他,“睡了,吃了,洗了,还有什么没做的要折腾完了之后才能轮到吴小爷的问题时间?要不要先洗个澡啊?”
张起灵依旧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你到底是谁?”
没反应。
“你跟着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反应。
“青铜门背后是什么?”
还是没反应。
于是我火了,“你他娘的哑巴张,你除了装哑巴装神秘之外还会不会玩点别的!”
闷油瓶转了脸,看着别处,说,“我不会回答的。”
我勃然大怒,吼叫道,“去你娘的,为什么不回答!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耍的我们团团转,连个理由都不给,你当我们是什么!”
闷油瓶脸色冷了下来,盯着我冷冷道,“你不觉得你很奇怪么?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然后我沉默了。
忽然之间我发现了很多事情。
我发现我们都在做一些一厢情愿的事,张起灵救我的命是他的一厢情愿,我失魂落魄的关心和等待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给他上药烧饭好吃好喝伺候着就生怕怠慢了他也还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都是一厢情愿,所以并不能要求对方有什么反应。张起灵没有要求我报答救命之恩,所以我吴邪,应该也不能要求他回应我的关心和等待。
我冷静的,猝不及防的,一扬手,对着张起灵的脸,给了他一拳。
我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看着他,其实以他哑巴张的伸手,比这再快10倍的机关他都闪的过去,可是他偏偏挨了这一拳,他自己也挺惊讶的,一脸错愕,我知道他没有在惊讶我为什么突然会打他,他大概只是在惊讶这拳为什么不疼。
是的,这一拳看着挺狠的,但其实我和他都知道,这一下打上去其实没有很疼。
说实在的,抓住闷油瓶狠狠打一顿逼他说出个前因后果来一直是我的夙愿,只可惜我有这贼心没这贼胆,就怕他把我当粽子一样随手给劈了。结果好不容易被逼急了烧红了眼来了这么一拳结果还没忍心下的去手,吴邪啊吴邪。
我在心里狠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发现刚才的怒火就这样烟消云散了,我看着已经恢复冷漠的闷油瓶,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闷油瓶很慢很慢地伸了手过来,放在我耳边,用他奇长的食指和中指捻着我耳前的鬓发往后拨,动作很慢,很仔细,也很认真,就像在做什么要深思熟虑的事情一样,一点一点的,把我左边耳朵前长长了的鬓发,全拨到了耳朵后边,然后再捋顺,压了一压。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去剪头发还是上天宫之前的事情,从秦岭回来之后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个把个月把头发睡长了,去剪的时候只想一刀剪个痛快,结果理发店里那妞特热情跟我介绍了好多个什么韩国的日本的经典美男的经典发型,我听得头都晕了,那段时间老痒的事情一直在闹心,我没怎么耐烦就跟她说随你弄吧,结果剪完吹完一看账单才知道原来弄个特殊发型和单纯的剪头发是要区别对待的,那价钱翻了好几个跟头,估计是那妞能拿个提成才那么热情。我也没辙,就顶了个据说十分时髦的但是左边鬓发明显比右边长了很多的发型回来了,然后就顶着它上了天宫,再然后顶着它在吉林陪了三叔一个多月,再然后顶着它回杭州宅了两个礼拜,所以我左边的鬓发,实在是有点长。
闷油瓶很认真地看着我的左耳,我觉得好像从来没见过他在地面上有那么认真的眼神,平时的他除了睡觉就是望着天花板发呆,如果他的眼神聚焦就是他发现了新大陆,莫非,他也在我耳朵上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不成?
我推着他,叫,“小哥?”
他垂下手,视线从我的耳朵移到我的脸,然后出乎我意料的,他开了金口。
“吴邪,你自己吃过晚饭了吗?”
他这么问我。
四 时间。
于是闷油瓶在我家住下了,我们俩就这样同居了相安无事的又无所事事的两个礼拜。
那天,在吴小爷我十分纯爷们地揍了闷油瓶一拳之后,在闷油瓶对我的左耳完成了认真的视线研究之后,他只问了我一句,吃了晚饭了吗?
我这才想起自从有一个杀千刀的混蛋倒在我身上之后,我就全然地一心扑在他身上,上药,做饭,完全忘记了小爷自己我也是个还没吃饭的主。
最后,闷油瓶陪着我出门买了点热炒和白饭,胡乱地解决了。
往回走的时候,我看了看灯火通明的街头,看了看明月高挂的天空,看了看身边沉默不语的闷油瓶子,忽然发现,这条路今天早上我自己也走过,那个时候自己拎着两手的菜,身边空无一人,而不到12个小时之后,自己还是在这里,两手空空如也,身边倒多了一个人。
所以,在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质问过闷油瓶任何有关的问题,甚至没有问他要在我这住到什么时候。我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