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雪-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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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也许会完全出于江南百姓对无欢此前的认识，她命令林冲开始大规模跟踪和监视朝中几个一向和自己对着干的言官。一旦发现有通敌嫌疑立刻斩杀，按着不留痕迹干。无欢心里清楚，现在的局势未必能轻易查出到底谁才是杜确在朝中的眼线。这个隐藏太深，表现的又太平凡。直到现在，她只知道自己的府上有奸细，却也同时无法确定是谁。不如就效法曹操，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杀了你们几个成天只知道嚷嚷的乌鸦。是与不是，我都可以安生。
一昧的忍让皇帝无止境的妒忌看来也没用，不如敲山震虎。前次非我所谓，反正恶名都背了，这次就我来做吧。四月底异常闷热的一天，南齐的朝廷里死了三个位置很高的一向认为无欢可疑的言官。要么在上朝路上一行人被割喉，要么在夜深人静匆匆赶回自家府邸时被烈火烧死。这三人一死，朝廷中暗流涌动的情绪就是：和无欢对着干的，成天怀疑她弹劾她的，没有好下场。
子静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气的把酒杯都摔了。无欢还难道在朝廷上露面要求彻查是谁行刺自己的继承人。皇帝只好立刻提拔黄子澄为言官之首，然后命他彻查。接着，三天过后，四月的最后一天，皇帝失去了自己的卫队长。死在皇宫后门，浑身上下插满箭羽。
不留活口，没有人证，更没有一丁点儿证据。云游力劝她不要做的太过火，这样杀下去皇帝万一狗急跳墙，他手里的资源比你多，你要是和他公然对抗就是谋反，就算你不在乎罪名，总是要在乎子凝怎么想的吧？
无欢根本听不进去。仇恨几乎压倒一切。她在子凝面前什么都不说，子凝也基本卧病修养在府上，外面的事基本不告诉她。连最有可能把所有外界消息告诉子凝的流朱，最近也被无欢基本控制在子凝接触不到的环境里，“你保护公主有功，又受了伤，最近就不要伺候了，回去休息吧。”这下流朱只能呆在平日里居住的偏馆里，府上又都是无欢的侍卫，形同监视。
林冲忙完这一茬子事情，回来向无欢汇报的时候，除了说之前杀那个御前侍卫时套出的口风没有什么情报价值之外，就说到对之前无琰一行遇刺时一个疑点。
“唔。我也在猜，验尸的结果怎么样？”“禀殿下，据流朱的证言，黄子澄他们在内城一个巷子里找到了刺客的尸体。属下半夜进去探查过，伤口的确是如流朱所说的一刀枭首。”“一刀枭首？那些刺客武功可算上乘，一刀就能毙命。要么是流朱在说谎，要么就是她遇上的这个是草包。或者。。。”林冲看见无欢眼里闪耀着秃鹫一般锐利和狠毒的光，心下一寒。“这样，你去办一件事。。。”
次日林冲就作别自家主公，奔马不知何所之。
日子一下子貌似变得平静。五月一到，子凝觉得自己好多了，便忙碌起来给无欢操持生日的事。“之前，没给你好好过生日，都怪我。这一次绝对不错过了。”子凝一边忙碌着和婢女嬷嬷们部署明天的生日庆典，一边和站在一旁乐得清闲的无欢说着。“啊，曾经在扬州也算庆祝过，没什么要紧的。不要自责了。”说着便想过去抱抱自己忙得香汗淋漓的爱人，“别过来。说好了不看的，看了还有什么惊喜可言，不许过来。”无欢笑了，五月初夏，还算清凉，子凝，等我完成这一切，我们就可以安静的这样呆着，多好。
五月初九，子凝在府上大开宴席的时候，门口收礼物的人都忙不过来。除了子清和云游自然是座上客不需什么礼物之外，啸歌和子璇打瀚海送回来一对精美绝伦的鹿角。贺信里写着，“死无欢臭无欢，我们俩在这边忙实在回不去，就不亲自给你祝寿，估计我要是去了你还会嫌弃我喝的太多骂我耍酒疯，哼，每次我没喝醉你就开始骂我了。这一对鹿角是我打猎的时候收获的，这一次打猎还收获了徒弟哦，啊啊李哲那个小子不论我怎么推脱就是要拜我为师你说怎么办好啊。得得，寿比南山，老了还和我喝酒啊，臭无欢！祝你和子凝姐姐一切安好，琰儿早日康复，带话给子清姐姐和云师姐，早点来看看我们呀。 啸歌”
京中官员们大概对之前同僚之死非常恐惧，所以这次也是纷纷送礼，无欢让手下人只收好意，礼物退回去。皇帝和太后以及众皇亲国戚的礼物自然不好推拒，安然收下。无欢倒是诧异，老太后难道不觉得自己拖着子凝俩人一直不嫁人很可恶？但也笑盈盈的对送礼物来的嬷嬷说祝愿太后凤体康健，寿比南山。而之前受过无欢恩惠方能在削藩之中保全富贵的众藩王也送来礼物，特别是鲍武烈，那贺信写的，话再说直白一点就是大恩无以为报，我鲍家愿效力鞍前，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那天晚上，无欢正式满二十六岁。送走所有宾客，她懒懒的窝在子凝怀里，好像一切伤口都不在疼痛不会复发，一切混乱仇恨都可以划归虚无。“子凝，”“嗯？”“我多希望，时间就此停下来多好啊。”“说什么胡话，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子凝轻抚着无欢的脸，这眉眼看的自己如此心神沉醉。“我们的日子还长呢，我要等到老了，再和你慢慢数日子，数我们曾经经历的所有啊。到时候啊，才不会觉得有什么艰难，一切都过来了。”
庭院里寂寂无声。月光正好，皎洁温柔。“子凝，你最希望的得到是什么啊？”“最希望得到的啊，除了你，就是天下太平的日子啊。”“现在也挺太平的啊。”“现在，现在还是时不时会担心有战乱啊，什么时候，我们齐国不用担心边疆来犯，不用担心北边的胡人和西边羌族的铁骑来打就好了。”
“啊呀，我忧国忧民的公主殿下啊。”无欢翻身坐起，拉着子凝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答应你，我会尽全力保护这个国家，我会还你一个太平天下。”
子凝看着无欢眼里的真诚，好像有眼泪满溢。旋即抱住自己的爱人，心里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其实我不要你去做，我经受不起再一次失去你的可能。
八十四
寿诞之后十日，林冲神神秘秘的又回来了。他回来的早上，好巧不巧，病况刚有好转的太后突然把自己的咳疾和体虚全部恶化，像要咽气了一样。无欢陪着子凝入宫去服侍，本来计划跑到益州去采药的子清和云游也只得停留下来。
太后咳咳咳咳，简直要把肺咳出来。皇帝忌惮无欢，两个人见了一点都不欢，太后似乎也不愿见到她。四处碰灰的无欢只好先出宫回去，留下子凝一个人伺候不待见自己的丈母娘。
甫一进门，还是深夜，林冲就把一路上无欢想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她。“那人呢？”“属下刚回来就去偏馆看了，当时还在，便派人看守起来。但是流朱在黄昏时分逃脱了，守卫们被毒针刺中。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林冲抱歉，无欢眼珠一转，虽有恼怒但未发作，“看来这个女人很是厉害，丢了不是你的责任。现在宫门关闭，城门也关了。搜捕！她是我们追查到底何人在朝中为奸细的最后线头，必须要活的！”
等到子凝在天亮时回到自己府上，发现无欢不在。奴婢们只是说北宫爵刚回来就和林侍卫出去了。大队人马不知所踪。子凝疑惑的回到自己房间，在自己的书桌上发现一封信。公主殿下亲启。。。
“什么？！”
流朱要是能口述这封信的内容，肯定声泪俱下，各种缱绻字句实在不像这个一向刁蛮的贴身侍女说的：公主殿下，奴婢爱慕你已久，限于身份悬殊不敢吐露只愿安心侍奉公主左右。近来似乎被北宫爵发现，北宫爵已经捏造好种种罪名加诸奴婢之身。今日林侍卫回来，奴婢听闻他们已经杀死了奴婢的家人，现在就要处决奴婢了。请公主殿下为奴婢做主！奴婢会在京城西门的胭脂巷韩家老宅里等待公主来救。请公主千万千万要来，否则奴婢死在北宫爵刀下也会死不瞑目！
子凝心里乱成一团，各种孰是孰非无法明辨。为什么要去韩家老宅？那不是京城传闻已久一直闹鬼的屋子？为什么无欢会因为嫉妒要杀你？不管那么多，先赶到那里再说。
在无欢带着人全城撒网搜捕的时候，子凝命人驾着马车从城东自己的府邸往城西狂奔。林冲训练的队伍采用六人一组，六个步兵六个骑兵，十二人一个方向，慢慢往城中心搜。无欢亲自从城南搜起。站在一处高楼之上，突然看见子凝的马车往西奔去。无欢心里一惊，糟糕，中计了！
无欢飞檐走壁，极快的向马车前进的方向飞去。必须赶在子凝见到流朱之前把流朱抓到，否则她要是对子凝不利就完了！
马车停在狭小的胭脂巷门口，子凝着急的从马车上下来，抬眼就看见无欢的身影从屋顶飞过，赶忙快步跑过去。
无欢一路上发着响箭让林冲等人赶过来。在子凝慌张跑到韩家老宅门口推开门时，林冲等人也骑马赶了过来，“公主别过去！！”林冲大概意识到一样的危险，正想冲过去保护子凝，却在这一瞬间听到里面一声大喊，
“公主！！！”
无欢和流朱是在同一瞬间看见了彼此，流朱似乎想要拉动身上的绳索引发什么毒药之类，无欢看见子凝推开了大门，害怕那会对子凝不利，只好一剑挥去。
于是子凝只看见流朱手里攥着一根绳子，脑袋分家。
无欢落地，众人皆惊诧的面面相觑。无欢来不及想流朱这样一死之后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泡影，而是看见子凝脸上的惊惧表情，收起飞仙慢慢走过去。“子凝。。。”“你别过来。”
子凝冷淡的说，无欢的心在一瞬间就落入冰窖。这个时候她明白了，流朱身上肯定不是真的毒药，她作为杜确在府上的奸细，这最后一招的目的只有一个，
离间。
“子凝？”无欢再一次试探的问，却只看见子凝的眼泪。流朱是在自己回到京城然后爆发诸王之乱的时候进来服侍自己的，多年来没有无欢的日子里都是她在陪伴自己。子凝都快记不起到底有多少次自己相思成灾的时候是流朱在安慰自己，流朱还经常嘲笑自家主子在生病发烧的迷梦间有时会把自己当做了北宫爵。这样说来，流朱自辩她爱慕主子已久也许并非谎言。而这一下，完全坐实了，无欢想杀她的罪名。
良久，子凝才缓缓转过身离开，对无欢说，“你给她个厚葬好吗？毕竟是服侍我已久的侍女。至于。。。”“子凝，她，”无欢欲言又止，觉得好像这个时候不论怎么解释都显得虚假，“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多事都是怎么回事，我们回去，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吧。”
无欢望着子凝慢慢走去的身影，咬着牙怨气升腾，拳头攥紧。
八十五
“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子凝坐在书桌后，拿着流朱留下的信，无欢则站在她对面，这感觉好像被审问一样。无欢把剑缓缓放在架子上，长出一口气便将来龙去脉全部说了。“所以，自打那次你们三个出去玩遇刺之后我就一直怀疑府内的奸细是她。林冲这次去调查，没有找到她所谓的家人。于是我怀疑她身份造假。之前让她修养，实际上也是把她圈禁和监视起来。最后还是让她跑了。可见那天的一群刺客，多少也与杜确的奸细有关，流朱不知道动了什么恻隐之心，在半路上遇上事先接应的人却把人家杀了，折返回去救下你们。但是她为什么这么做，我真的不明白。”
子凝不慌不忙的把信递给她，无欢疑惑的拿着一看，心里全部情绪全部打翻。她心里想的不是嫉妒也不是愤恨这个小三，至少流朱并没有做什么越轨之事；她担心的是，这个人已经把离间计施行到这个地步了，那她所谓的这些爱情都值得怀疑了。“照你这么说，”子凝冷淡的开口，“那年我去看你，半路上被劫持，也是她报信的？”“应该是。而且她应该有上家，在朝中肯定有杜确的眼线。”
“你有什么证据去怀疑她？”
这是无欢最害怕子凝问的问题，因为除了一路上的消息密报之外，她真的没有实物证据。被发现的人证全部死了，或者是发现自己暴露了而自杀，或者是被手下人误杀，或者是被自己的上线被保护秘密不暴露更多而杀死，总之只有知道的人，却没有佐证记忆的物件。已烧的书信不能从灰烬里复生，死去的人不能从尸身上找的任何指正线索，连如今流朱一死，审问她的机会也丧失，上家也不可能被发现了。
“我没有。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你就随便杀人？”无欢一愣，这是你应该问我的问题吗？“难道我不杀了她，坐视她继续对你不利吗？那个时候万一她身上有什么毒药之类，拉动引线爆散开来，你怎么办？”无欢说的有些动气，子凝本想反驳她流朱身上其实并无什么毒药，她用手拉着的那根绳子只是多年前自己赏赐的一件玉佩，也许那个时候只是想拿出来以表忠心。可是无欢的怀疑不无道理，毋宁说那个时候必须这么做。“你总是这样，从杀文俊海一家就开始了，不管不顾的杀人。”
为什么你一定要翻出这个我说不得的旧账呢？无欢觉得头很疼，“文家的事我不是解释过了吗。他一家在当地为非作歹，”“为非作歹就非要杀了人家全家吗？！”子凝有些恼了，站起来走到无欢面前去，“你告诉我，年前的，年后的，死了那么多大臣，是不是你杀的？”“年前的那些不是。”无欢叹一口气。有时候她发现，她根本没有办法对子凝说谎。对上子凝笔直的凌厉的目光，还有那张自己深爱的脸，她就不想说谎。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来圆，她很害怕会有全部被戳穿的那一天。“年后的呢？那三个言官都是你杀得？”
“不是。”
说的这样平和，在子凝看来就是没有底气。无欢不是这样的，是与不是的语调太过明显。她对别人都可以演的精湛不露马脚，对自己就暴露无遗。“为什么？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相识多年，直到今天，子凝突然觉得她开始不认识无欢了。曾经嫉恶如仇又豪气干云可以为了一个知己买下青楼相赠的人，如今是不是真的如朝臣所说开始贪恋权势，无法满足？
“你到底是为了权力，”子凝见无欢沉默不语，愈发感到难受，“还是为了我？”她想起子璇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她曾经相信无欢绝对不会这么做，不会为了她们的爱情而不择手段，那不是她们想要的结果。“。。。我绝对不会为了权力去杀人。我是为了你。”
无欢向天发誓，这番表白没有半句虚言。如果给她个机会，和子凝远走高飞，只要不伤害到哥哥的两个孩子，自己可以放弃一切。她做着一切，在她看来，要么为形势所迫，要么是为了保护子凝，自己一点私心都没有。
“啪！”
这一记耳光之后，两个人一整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子凝拂袖而去，留下无欢一个人在原地低着头，看着刚才子凝坐着的位子发呆。第一次，吵架之后不知道怎么去劝解。如果刚才告诉她，是因为想敲山震虎，是因为你哥哥要无琰无痕的命，他要我们家绝后，你怎么办？
我不想你夹在中间，我只好自己去承担。
一连五天，两个人什么话都不说。无欢自知理亏却不知如何去哄回子凝，子凝心里难受，她甚至不要无欢插手对流朱的丧事。流朱生前住的偏馆被缟素包裹着，无欢看着怎么看怎么难受。
流朱头七那天，无欢去给流朱上香。子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