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雪-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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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不侵犯，也互不往来。
九十八
时光倒流回到春天。西羌的王宫里，杜确焦头烂额的面对着国内此起彼伏的动乱。
中原文化吊诡之处在于，但凡靠近了中原农耕文明的边境游牧民族，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农耕文明的汉化影响。最开始往往会主动学习其优秀之处，越往后走则越有可能脏污下流的丑恶文化不自觉的感染。杜确为了提高整个西羌的战斗力，将本来比较松散的部族结构进行了改造。部落酋长们进一步变成游牧民族的地主，拥有部落族人的所有财产和人身指挥权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切战功或者处罚都有酋长做主。
这样杜确就可以单纯的简单的直接的拉拢这些酋长，使他们忠诚于自己。共富贵容易，共患难就难。特别是当从前一年的秋天旱到了今年春天都没有改善的时候，杜确担心军粮便催缴，酋长们便压榨自己的族人。族人们年前被无欢和扬州商人们一整，现在有钱有口粮没多少牲口，今年的财产看来已经无以为继，更加不愿意上交自己吃牲口吃都不够的口粮。
很好，按着无欢的坏心，按着历史的老套发展，一层一层的盘剥呗，一层一层的克扣呗：最后杜确那里收的不够，平头百姓手里也不够，酋长们手里够够的。
杜确正想查是不是有贪腐，果断有人从南边与交趾交界的地方闹起动乱来，蔓延的非常迅速。杜确要是死后没有下地狱反而上了天堂，估计就可以在以后漫长的中国历史里看见这一幕不断重演。不过话又说回来，秦朝也这样东汉也这样，你咋就不知道呢？不重演的历史，真是不好玩和不真实的历史。
无欢从探子们那里证实这一好消息之后终于放下心，调动军务，派人趁机打进去，训练士兵，大病一场之后，略有仓促的起兵了。
杜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把自己的桌子砸了。胡子都气的立起来。现在可好，本来要被彻查的酋长们现在动不得了，因为要打仗，要依靠他们。可是不查，自己的统治就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哪天那些贪婪的酋长们压不住手下人的时候，自己也就危险了。
等他得知去年倒卖牲畜的事情，他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是谁干的。真是小看你了，怎么都杀不死你吗，非要我亲自上前线和你拼命吗？
杜确自己也惧于安与信的预言。当年安与信是赏识自己是个习武的奇才才把自己收入门下，也一直希望自己能放下自己的国仇家恨不要卷入战事。奈何自己还是选择了回到故国，作了大将军。
宗主啊宗主，杜确一生有负你的赏识。可是那个人我都负了，我还有什么负不起。
宗主预言自己和无欢一生命中死敌，要斗到其中一个人死了方会结束。自己这么多年绞尽脑汁设计陷害无欢，论理那一次子凝捅她那一刀非常严重了，都弄不死她；现在她还能爬起来讨伐自己，真真是宿敌、死敌，最好的对手。千百年后如果他还能得知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的故事，大抵会感概他和无欢并不能似这两人一般，虽然缠斗一生互称世仇，却依附着彼此的存在而存在—他和无欢，必须有以人死去一切才会结束。因为彼此代表着决然不同的大势，站在无法协调的立场上，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你死我活的下场。
其实，无欢，你一直是我在铭武宗里最佩服的人。因为你我都一样狠。
本来战事一开始，双方军力势均力敌。今日无欢取四城，明日自己又可以夺回两个。这样胶着对自己没有好处，因为无欢那边显然有更多的粮草，后顾无忧。自己这边内部就乱成一团，如果不能速战速决肯定很危险。好啊，那我来会会你。
杜确想迂回，无欢按兵不动。杜确想诱敌深入，无欢按兵不动。杜确出击，无欢打，打走了便缓慢向前推进：摆明了你耗不起我耗得起，我耗死你。西羌自己境内因为饥荒导致的动乱眼看就要演变成起义，就算此刻朝廷内部没有人敢对自己有异议，但是难保哪天这群懦夫会全部翻脸。杜确第一次觉得，即使自己手里握着小皇帝也岌岌可危。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孤注一掷，集结重兵，和无欢决战。必须以一场胜利来力挽狂澜，赌赢了就山河一片好，赌输了就兵败如山倒。
为了这一场战役，杜确从初秋就开始在境内施行近乎丧心病狂的剿灭行动：但凡敢有起义造反的，或者略有不满的，立刻诛灭全族。依照参与谋反的人数来算，一旦超过五十人整个部落都会被杀光，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杀光，财产籍没，酋长还要带头被活剥皮。如此一来整得西羌境内风声鹤唳，倒也打退了由交趾和高原上神秘部族在背后攒动的起义，把闹事的赶回边境上。
无欢听完林冲的汇报，微微一笑，“那敢情好。求之不得。狗急跳墙！他越是这样杀，他的人可能就越疲惫，我们就越有可趁之机。冬天来了就发动总攻！决一死战！”旋即发出命令，让几乎全部布置在前线的军队向前大举进攻，向前推进一百里，把西羌的势力限制到后面去，限制到水草更差，更加艰苦的地方去。
虽说是西羌人自己的土地，西羌人自己与生俱来就应该适应的多的坏境和天气，也奈何不了无欢在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密集的训练和重金的赏赐。可若说这些，杜确要有也都有。那他唯一缺乏的是，无欢的兵等同于自己的家丁，对自己绝对忠诚。北府人民的荣辱，安全，富贵，全部仰赖北宫爵一族的保护。这些人对无欢有感情，也被那煽动的檄文刺激，抱着一绝后患永世太平之心杀了去。无欢让部队一路上散发的消息是，不犯秋毫不扰百姓不杀皇室，只要杜确的人头。号称杜确一党消灭，大家便可永世为好。
冬至的时候，无欢已经移驾前线。正在大营里喝药的她，不断回想着前阵子从南齐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什么朝廷内部正在为了到底是联合杜确打自己呢还是联合自己打杜确而争执不下。无欢心里冷笑一声，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坐山观虎斗吧，看谁打赢了再去虚与委蛇。反正，“反正我是会打赢的，”她看着帐外的雪花纷扬喃喃道，“为了你，我会的。”
为了这一仗，无欢已经坏到了骨子里。照往日，她大概杀降杀俘，不斩来使，意在恐吓对方要求退兵。现在不是，她让兵士们在被围困的西羌军队附近接着搞疲劳战术，并且趁他们粮草不济的时候生火做饭烹羊宰牛。那边冻死饿死，这边有火有肉有酒喝。“殿下，这些羌人宁死不投降啊。”孟凡森和刚刚服药不久看上去很有精神实则完全是跟磕了药没两样的无欢一起骑马到高处巡视，“不是宁死不降，而是不敢。他们一旦投降，按照杜确的性子也许会杀他全家全族。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家人被牵连吧。你别以为我意在收俘虏来恐吓他们，我只是想瓦解人心。”
“殿下！！”策马而来的是林冲，“启禀殿下，我们刚刚截获消息！杜确带着纠集的二十万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预计七天后抵达！”无欢脑子一转，“传令！令云游率军两万佯攻长野南部的居雍，林冲你带精兵五千在路上截击杜确的援军，力图使之人疲马乏、城如危城！凡森，你就与我一起在此和杜确决一死战！”
长野草原是西羌和南齐交界处一片辽阔无垠的草原。传说曾经水草丰美，牛羊遍地。后来西羌兴起继而建国之后，在此地与中原王朝交战不休，慢慢就变成了古战场。虽然人死的多的地方呢水草按理更好，野花野草应该更多。但可能是戾气太重，日渐没有什么人敢到这片动则刀兵的地方来放牧。于是从无鸾的时代开始，这里就是如今一片人迹罕至的样子。而居雍是西羌整个长野这个辽阔的战略纵深的最后一站，一旦攻破居雍则万事休矣。虽然只是一个小城，犹如东北部面对高句丽的抚远一样的小城，但是却一夫当关。如果杜确要溃退，最好就让他溃退到哪里去。
众人应声，无欢看着不远处饥寒交迫的西羌士兵，如果是为了天下人的太平也好，为了我一个人的私念也罢，十天之后就生死由命了。哪怕要我双手沾满无辜的鲜血，子凝，我也必须这么做。
九十九
杜确摇摇头，无奈的把自己的嫡系军队派了一多半，四万人去救援居雍。传闻居雍现在城墙已经烧得残破不堪，守军粮食勉强够支撑二十天。如果没有援军，迟早会把国都之门拱手打开。可惜他看着自己的部下远去的时候，并不能预测到路上有林冲带着的可恶的伏兵，一路不围歼只骚扰。由于携带着重型的护城机械，援军只能白天走晚上歇。刚一做饭刚一躺下，林冲的五千精兵就上来四处骚扰，不让你吃好不让你睡好。不小心被抓走的人，会在第二天黎明开拔的时候以恐怖的虐杀形式现身营门口。
路上还有数不清的大火和陷阱，援军越走越绕道，越走越慢。带着惊惧、疲劳、还有两天没吃饭的饥饿，七天之后援军抵达城下的时候，云游和林冲前后夹击，西羌士兵甚至是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惶恐的跑进了城门。自此之后，这股军队就消失在视野内。但是但凡往北派信使，全都一去不复返，全部死在五十里之外的密林中，云游亲自带领的雾影门手中。往南国内是不会有多余的军粮拉来了，往北更加不会有出路。整个居雍弥漫着绝望情绪。守军开始全面饥饿的第二天，正是无欢和杜确正式在长野开战的那一天。
杜确四天前匆匆忙忙抵达的时候，好不容易集合起来号称二十万其实真正有效作战兵力不过十万……何况现在还匀出去四万…的军队已经军心不稳。观察周围，杜确只恨自己手下人不得力，偏偏无欢身边藏龙卧虎：他的部下被围困之后就知道坚守，纵容无欢在营地周围三里开外弓箭射不到的地方挖了壕沟，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是一天三班倒的士兵埋伏在那里。没人来便高高兴兴生火做饭、叫嚣恐吓，有人来就变化出精兵良将的本色一股脑杀光。半个月来已经闹得无人敢出去。守军饥馑已久，这一次带来的粮草也不够所有人一起吃饱，那些二次绝望的士兵简直有了自杀的心。甚至有不同部落的士兵因为粮食问题械斗，已经越来越乱了。
准备开战的前一天深夜，杜确正在研究布阵，忽然外面一阵骚动。他心里觉得不对，立即出门看去，这才觉得大祸临头：下午的时候，大概为了作战凑布阵的原因，无欢已经让围困的士兵回撤了。先期出去刺探的西羌士兵发现壕沟里有剩余的少量食物，便偷偷拿了回来。那还得了，根本不告诉杜确因为晓得他肯定不许—一拨一拨的有人偷跑出去找吃的。现在好了，杜确真后悔没有拿一个吃了的家伙来杀鸡儆猴：上面全部是子清研制的一种特异毒药，发病时间都算准，第一批吃的人已经毒发身亡，救都来不及救。
风声鹤唳的一夜过去，吃了的全死了。侥幸活下来的还在昏迷。杜确监视死者的病症，必然是南方地区的某种毒菇提炼的毒素。可恶，可恶！如此一番过去，这天早上开战的时候，杜确的军队人心惶惶，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无欢骑在仙骐上，身着白色盔甲。把手按在飞仙的龙头剑首上。远远望去，杜确的布阵已经极尽繁复之能事，弓箭兵骑兵步兵已经俱全，原来带的攻城器械都已经送到居雍去了，他只能在这边把阵法搞得复杂一些，意图困住无欢的全骑兵阵容，只要能困住，就有办法围歼。
无欢心里道，一错。
再仔细看去，一里多之外看不到主帅的旗帜，杜确显然是在布阵的最后方指挥。二错。你不带着冲锋陷阵带头迎敌，你这一盘散沙很容易崩溃。但是转念一想，无欢不由得可怜杜确：也罢，其实到了这种时候，饥寒交迫的，你不在后面督战，只会有非常多的逃亡的士兵。于是你不论如何做，都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天上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北风呼啸，一时寒冷非常。刮在脸上生疼的北风对着西羌军队就吹了过去，无欢的帅旗猎猎作响。无欢深吸一口气，子凝，我去了。今天没有退路，没有失败这个选项。“孟凡森！”“在！”“你领左翼！林冲！”“在！”“你领右翼！本座亲率中军！众人依计行事！”无欢“铿”的一声拔出飞仙，暴喝一声，“今日我等在此，誓要西羌人有来无回！要叫长野流血漂橹、尸横遍野！杀！！”
杀字既出，十万铁骑兵分三路冲了出去。
冲锋速度之快，马蹄声之巨，不由得令人胆寒。杜确下令放箭，却因为下大雪的缘故而大失准心—北府军队皆着白色盔甲，只有无欢本人的盔甲上有金色的部分，其余全是一片白茫茫。这雪一下起来立时变大，似乎天助无欢一样。骑兵快要接近西羌军队的时候，化作两人一组的数路纵队。拔出经过改良的形似长戈弯刀，所过之处噼里啪啦的砍死西羌士兵。杜确见步兵们纷纷倒下，喝令骑兵冲上去。这时骑兵们又将弯刀往上一提，啪的一声便将长柄弯折取下塞入马靴之中，双手抬平持刀与肩齐：又是一片噼里啪啦，西羌骑兵纷纷倒下。
这时，率领中军正自顾自杀的眼红的无欢回头看见林冲那边已经杀得差不多，便从随身的小包中掏出一包黑色粉末，以内力灌注飞仙之中，哄哄热力点燃引线，旋即将小包抛上半空。爆炸产生的巨响提醒了她身边的近卫们，这群人得到信号便如法炮制将身上的黑色小包用火折点燃扔出去，炸死的人虽不多，只要林冲和孟凡森听到响就够了。
“西羌败了！！西羌败了！！”
整个战场上响彻北府士兵的喊叫声，他们一边喊一边砍杀。喊了不出一炷香时间，西羌军队就开始溃散，逃窜。甚至林冲和无欢这边已经有人开始跪地投降。按照约定，凡是西羌军官一律斩杀。士兵则可以留命。这下可好，杜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骑兵基本死光之后，步兵根本不敢恋战全部往南逃去。“大将军！！快走吧！！无欢的中军马上杀上来了！”
杜确的指挥部在山头上，居高临下的指挥便利现在变成无欢包围他的绝好机会。杜确按着腰间的赤焰宝刀，牙齿咯咯作响。他看见了，看见乱军之中无欢不时死死的盯着他看，那猩红的眼睛，疯狂的杀戮，训练有素的军队。而自己呢，自己的兵饥寒交迫军心已乱，溃退起来，连自己亲自领导的督战士兵都开始逃亡。“大将军！！”近卫队长拼命拉着自己走，“属下这里还有一百人的骑兵可以护送大将军撤退！！大将军！！否则来不及了！！”
走吧，走吧。可是我又能走到那里去。退回居雍去，像是项羽对抗章邯一样。可是项羽当年破釜沉舟的时候，他有士气，有军心，有天下大义。
可如今，只怕我要变成垓下的霸王了。
“现在都被包围了还往哪里撤！！”“南边还有一个口子！！看来可以撤到居雍去！！”
一个时辰之后，无欢已经策马漫步在战场上。说要流血漂橹，其实因为大雪，只能看到被染红的雪堆了。杜确带着一千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