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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闯关东-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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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友们用震天动地的声音喊道:“不能,不能答应!”“小日本子,滚回去!”“二鬼子,滚回去!”
  森田阴笑着来到绍景身边,低声道:“你还忘了一件事情。你们的朱老先生不也是因为我,才差点死掉吗?”绍景朝着工人们,高声喊道:“对了,刚才我还忘说了……”
  他话还没说完,森田突然摸出自己那只金烟斗重重地砸在他的太阳穴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绍景踉跄了几步,想摸自己兜里的小手枪,可是石川的枪先响了,绍景一头栽倒在地,血染红了皑皑白雪。
  工人们乱了,开始朝前冲。警察们站成一条线,努力拦挡着,一个头目更是朝天鸣了几枪说:“老实点,老实点,想找死吗?”
  纷乱中,传杰开着卡车赶到。他跳下车,跑过来大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开枪了?都住手!”警察拦着他不让进。森田说:“放他进来,他是副总经理。”
  传杰推开阻拦,却看见绍景的尸体横躺在地上,满脸的愤慨,怒目圆睁着不肯闭眼。传杰心中大恸。
  石川拍了拍传杰的肩膀说:“起来吧!”传杰望着他手中那只还冒着烟的手枪,说:“人,是你杀的吧?”石川冷笑着点点头。传杰眼中喷着怒火说:“记住,你欠山河煤矿一条人命!”传文过来说:“老三,日本人眼瞅着打进哈尔滨了,你说这些还有用吗?”传杰说:“朱传文,今天我不叫你大哥!你是朱家的罪人,你是山河煤矿的罪人!”
  传文一笑道:“你说是罪人,俺看还是功臣呢!”说完,脸色忽然一变,瞪圆了眼珠子说:“我有功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咱爹怎么不说?现在看俺要好起来了,还扣我一顶罪人的大帽子,呸!罪人怎么了?就算我是罪人,你能怎么地我?咱爹能怎么地我?废话少说吧,赶紧办理交接手续。”
  石川朝传杰说:“请吧,咱们进屋办理。”传杰说:“想得美!法院已经受理了我们的起诉书。”森田说:“可是张长官命令你们把山河煤矿交给我森田物产!”传杰说:“做大梦去吧!法院有法院自己的特权,那个张长官,张景惠说了不算!等着吧,咱们法庭上见!” 
  森田朝石川和传文笑了笑说:“听,多么幼稚!不会等到他们开庭,哈尔滨就已经是帝国的了!”
  双城火车站附近一个农家院子,门口站着哨兵,不时有东北军官兵进进出出。传武正和几个军官在堂屋里商议军务。传武说:“打还是不打都放个屁啊?”张营长说:“团长,弟兄们从今早上就开打,到后半晌才清理完战场,总得缓口气吧?”孙营长说:“往双城车站来的鬼子长谷旅团,有近两千号人,装备精良,如果我们一口吃不掉,僵持起来,恐怕要吃亏的。”传武问另一位军官说:“你呢,崔营长?”崔营长说:“我觉得倒有一打,鬼子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暗箭难防!再者,鬼子在列车厢里,他们有再好的武器也难以施展。”传武说:“我插一句,咱们今天刚刚吃掉了吉林剿匪军的一个团,弟兄们心气正旺着呢!”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传武高声向院子里喊道:“什么人?把他们带进来。”几个哨兵架着两个穿便装的人进来,却是鲜儿和老四。传武又惊又喜,说:“姐,你怎么来了?”鲜儿笑了笑说:“打鬼子呀!”传武说:“带了多少人?”鲜儿说:“一百来条枪。”传武高兴得搓着手,说:“正愁着人手不够呢,老天爷就发援兵来了!诸位弟兄,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姐姐,不瞒你们说,是个胡子头,报号三江红,听说过吗?”
  张营长哈哈大笑道:“不就是二龙山的三江红吗?岂止是听说,还打过交道呢!”崔营长也笑了说:“是啊,打过交道,打得昏天黑地。”鲜儿双手一抱拳说:“各位长官,以往咱们是对头,三江红多有得罪,今个儿你们打鬼子,还请长官们不计往日恩怨,也算上三江红一个。”孙营长说:“说得好!够个中国人!借你们胡子趟上的一句话:想啥来啥,正想娘家人,孩子他舅就来了!”说得众人都笑了。传武招呼着说:“过来,核计核计今晚的仗怎么打!”说着他来到桌边,展开地图,又朝鲜儿招手说:“姐,你也过来。”
  一家人簇拥在朱开山身边,翘首望着双城方向,枪炮声渐渐稀疏。传杰说:“像是打完了。”玉书说:“也不知是胜了,还是败了。”那文说:“哪能败了,肯定是赢!咱家老二能打败仗吗?是不是,爹?”朱开山说:“战场上的事,变化莫测,输赢难料啊!但愿他们赢了吧!”文他娘说:“都进屋吧,站了大半宿了。”
  一个伙计从餐厅跑出来,朝二楼喊道:“二爷来电话了。”朱开山大步朝楼下去,传杰赶紧上前扶着说:“爹,慢点。”朱开山甩一把传杰说:“松开手,挡害。”
  朱开山快步进了餐厅接过电话,一家人急急忙忙跟在后面。电话里传武的声音说:“爹,是俺。”朱开山装作平静地问:“打得还行?”传武兴奋地说:“怎么叫还行,胜利了,大获全胜!”朱开山喜上眉梢,问:“杀了多少鬼子?”传武说:“正清点战场呢!三百五百是有了。”朱开山说:“好啊,这一遭算解了口恶气!”文他娘抢过话筒说:“老二,你在哪?”传武说:“双城火车站。”文他娘说:“挺好?”传武说:“挺好!”文他娘抽抽噎噎地哭了。传武说:“娘,你说话呀!”文他娘哭着说:“管怎么小心枪子啊!”
  朱开山朝老伴说:“瞅瞅你这个出息,孩子打了胜仗,你哭什么?”他夺过话筒说:“老二,要不说沙场上不能有女人。她们在边上一擦眼抹泪,士气就掉了一大截子!”传武这头笑道:“爹,可别这么说,鲜儿就在俺身边呢!”
  朱开山一愣,电话里鲜儿的声音传来:“爹,俺给你问好了!”朱开山说:“你怎么也跑去了?”鲜儿喜气洋洋道:“打鬼子呀!俺不是还有那百十来条枪嘛!”文他娘又抢过电话说:“鲜儿,你们姐俩呀……”朱开山纠正她:“叫夫妻。”文他娘对着话筒说:“是,你们夫妻呀,怎么哪乱专往哪凑合呢!”鲜儿说:“娘,这可不是在凑热闹啊!也叫保家卫国吧?”文他娘说:“对,是这么个事!这遭你们姐俩,不对,你们两口子给老朱家长脸了!” 
  那文一边听着,瞅一眼身边的生子说:“看看你二叔,再看看你那个爹,呸!”生子说:“娘,吐俺干什么,俺又不是俺爹。”
  文他娘对着话筒说:“什么时候来家呀?”鲜儿说:“那得听传武的,现在俺是他的手下了。”文他娘说:“不用听他的,你还是姐姐呢!”朱开山朝文他娘说:“你老是叫不准人家。”他又夺过话筒:“鲜儿,告诉传武,瞅打仗的空隙回家一趟,爹给你们摆庆功酒!”鲜儿乐着说:“好啊,俺告诉传武,叫他好好陪爹喝两杯。”
  双层车站月台周围,人山人海,有列队整齐的东北军官兵,也有前拥后挤的老百姓。崔营长一手扯着传武,一手扯着鲜儿,登上一辆炸翻的车厢顶,对众人说:“双城的父老乡亲们,全团的弟兄们!今天,是1932年的1月31号,再有几天就过大年了!咱们今个就提前把大年过了,为什么呢?咱们三喜临门!头一喜,30号晚上,俺们东北军朱传武团歼灭了投降日本人的吉林剿匪军的一个团;第二喜,今天凌晨,我们团又在双城火车站伏击鬼子的长谷旅团,杀死了四百七十二个鬼子!”
  围观的民众高声欢呼:“好啊!长中国人的志气了!”“朱团长带兵有方!”“看他小鬼子还敢来!”“双城老百姓有救了!”
  崔营长摆了摆手,叫人们静一静说:“还有第三喜,今天,是一对新人成亲的大喜日子,新郎就是我们的团长朱传武,新娘就是这位姐姐,也许有人听说过,赫赫有名的三江红。”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朱团长威武啊,一表人才!”“妈呀,三江红多俊个人!”“朱团长将军相,大将军相!”“三江红也不像是胡子呀!”……
  崔营长喊一声说:“鸣枪,放礼炮!”只听三阵排枪,接着又是数声礼炮,直上云霄。人群沸腾起来。
  崔营长说:“新郎、新娘听好了。”又笑着小声和传武、鲜儿说,“二位,今天得听我的了。”他退开几步,高喊道:“一拜天地。”传武和鲜儿鞠了三躬。崔营长又喊道:“二拜……”他赶忙收住声问传武说:“双方老人都不在啊,怎么说?”传武略一想说:“就拜双城老百姓吧。”崔营长说:“好,主意好!”他又退开几步,高声喊道:“按照新郎新娘的意思,二拜双城的父老乡亲。”传武和鲜儿向民众深深鞠了三躬。民众们纷纷叫好。
  崔营长又喊道:“夫妻对拜。”传武和鲜儿相互笑了笑,鞠了三躬。传武抬起身,朝着民众说:“双城的父老乡亲,全团的弟兄们!如今国难当头,大敌当前。大家还为我们操办了这么体面的婚事,我朱传武一个粗人说不出什么花花样来,只有两句话:一、多杀鬼子;二、谢谢双城的父老乡亲!”
  崔营长对鲜儿说:“嫂子,你也得说两句。”鲜儿说:“算了吧,俺没在这么大场面上站过。”崔营长说:“嫂子,还是说两句吧,这么多来庆贺的,难得!”鲜儿低头想了想说:“那好,俺说几句。”她望着眼前的东北军官兵和双城的老百姓说:“叔叔,大爷,婶子,大娘,兄弟姐妹们!俺三江红也是苦出身,刀尖子上滚了这么多年,多少回盼着能有个家,今天你们帮俺把这个多少年的梦圆了!俺三江红谢谢了!过去俺是穷得没有活路了,上了山,今天,鬼子来了,俺下了山,为个什么?俺手里有枪,还有百十号弟兄,不能眼瞅着父老乡亲当亡国奴啊!哪怕是俺自己战死,咱也不能当亡国奴啊!”说罢朝人群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口号声四起:“东北不能丢,中国不能亡!”“万众一心,抗战到底!”“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民族万岁!”
  传武和鲜儿并肩站着,热泪盈眶。
  夜深了,雪花飘飘洒洒,一会儿便铺白了站台。传武和鲜儿在月台上走着,留下两排浅浅的脚印。鲜儿说:“又下雪了。”传武说:“今年的雪,像是特别多。”鲜儿说:“每到年根,雪都挺多。”传武说:“下午,我打电话告诉家里,咱在这儿成亲了,爹娘乐得什么似的,说是晚上,家里也要摆酒席呢!”鲜儿说:“传武,咱是哪一年进的山场子啊?”传武说:“哦,有二十多年了吧!”鲜儿轻轻说:“传武,知道吗?从那时候,姐就喜欢你了。”传武说:“俺也是。” 
  雪越下越大,传武停下来,轻轻攥住鲜儿的手说:“山场子那阵多好啊。”鲜儿说:“什么都不懂,除了干活,没别的心事。”传武说:“这二十来年跑的,一会儿生,一会儿死。”鲜儿轻轻地靠在传武身上说:“传武,姐真有点累了。”传武抱紧她,轻轻吻着她的额头。雪花静静地飘着。这一刻,他们仿佛重新回到了大雪冰封的雪岭山场。
  什么地方传来了嗡嗡的声音,打破了难得的静谧。传武侧耳一听道:“不好,鬼子的飞机!”他们匆忙朝候车室跑去。不一会儿,一颗颗炸弹响起,火光一片。
  四味楼里炮火声隐约可闻。秀儿说:“娘,今个儿的炮火像是比昨个的凶啊!”玉书说:“听电台说,鬼子不光动了坦克、铁甲车,还有飞机呢!”朱开山说:“双城那一带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啊!”生子说:“二叔他们能赢吗?”
  那文一路小跑上了楼梯。文他娘问:“打上电话了?”那文说:“刚和老二说两句,电话就断了。”传杰说:“二哥说什么了?”那文说:“伤亡挺大,车站都快炸平了。”朱开山说:“告诉他们撤退呀!”那文说:“电话断了。”文他娘说:“鲜儿呢?”那文说:“还没等说呢!”
  正说着后院进来个人,却是邮电局的职员,给朱家送个急件。传杰签收了,过来说:“法院来的开庭通知书。”朱开山问:“什么时候开庭?”传杰说:“明天上午九点。”那文说:“都什么时候了,才告诉开庭,开了庭,还敢判日本人输?”玉书说:“听说,那个张景惠——维持会会长早就和日本人勾当上了,法院还不得听他的?”文他娘说:“他爹,明天你还去吗?你要是再上股子火……”传杰说:“爹,还是去吧!梁法官好不容易同意受理了。”朱开山说:“去干什么?去了也是生气,要去你自个儿去吧。”
  双城方向传来更加猛烈的炮火声,一家人抬头望去,双城方向的天空一片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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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匹快马奔来,到了四味楼门前,马上的人带住马,朝里面喊道:“喂,四味楼有人吗?”那文和秀儿赶紧跑过去,那文说:“找谁?俺就是四味楼的。”马上那人是老四,他的棉袍子已经被打烂,翻出一团团棉花。老四说:“是大嫂吧?”那文点点头。老四说:“朱团长和三江红已经退回哈尔滨,正在香坊街一带修筑阵地,叫我来报个平安。”说完调转马头打马而去。
  那文和秀儿叹口气,进了屋,却和朱开山老两口走了个碰头。那文说:“娘,老二他们退回来了。”朱开山说:“在哪?”那文说:“说是在香坊街一带修阵地呢!刚才打发人来报了个平安。”秀儿问:“爹,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文他娘说:“你爹又改主意了。”秀儿说:“开庭去?”朱开山点点头,朝那文说:“大媳妇,你把生子叫来。”那文说:“爹,叫他干什么?”朱开山说:“叫他去看看那些卖国的法官怎么出卖山河矿,怎么出卖咱们国家,我兴许看不见这些狗东西的明天了,叫生子记着,将来替我和他们算账!”
  森田和石川坐在审判厅门外走廊的长椅上。朱开山、传杰带着生子过来。森田见朱开山来了,站起来微微笑着说:“朱老先生,咱们又见面了。”朱开山说:“你那爪子好利索了?”森田说:“多少有点疼,不过心情还不错。”朱开山说:“是觉得官司能打赢吧?”森田说:“不仅如此,还有哈尔滨即将落入帝国之手。朱老先生,你的心情也不错吧?”朱开山说:“不好。”森田说:“朱老先生倒是个说实话的人。”朱开山说:“辛辛苦苦开的煤矿叫你森田夺去了,我心情能好吗?中国的哈尔滨要叫日本霸占了,我心情能好吗?”森田说:“朱老先生,不要想不开,你的大儿子朱传文就比你聪明,心甘情愿和我森田合作,现在已经是东省商会的会长了。”
  朱开山说:“知道,他现在是挺好,不知道他将来是个什么下场。”森田说:“朱老先生,你对将来有什么看法呀?”朱开山说:“有点看法,都很简单,第一条将来中国还是中国人的,你们日本人还得回去,回到那几个小岛子上去;第二条你们走的时候,肯定留下了一片片自个儿人的尸首,还有满世界对你们的骂名!” 
  森田仰面大笑道:“朱老先生,你这只是一厢情愿呢!知道吗?日本是神的民族,天照大神不仅要照耀满洲,照耀中国,还将照耀整个世界。”朱开山低头问生子说:“生子,他的话你明白吗?”生子说:“俺不明白,他说的就像那个跳大神的话一样,都是梦里的东西。”朱开山朝森田说:“森田总裁,听见了,孩子是不会说假话的。”森田也一笑道:“法官更不会说假话的。你听见那隆隆的炮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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