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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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忙不迭说完就挂了，避之唯恐不及；刘穆的家人更是连电话都换了，十年里只有一回，刘穆的母亲打来电话说了几句，声音小得听不真切。
那时候，刘穆刚被查出癌症，他告知刘穆的母亲希望她来见儿子一面。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要考虑一下，此后便再无音讯。到他下一次听见老人的声音，就是他上门请求他们参加刘穆葬礼的时候了。
林翎记得每一年春节的时候他们都在家里相拥着看完晚会吃完元宵，然后在窗前看着广场上的倒数，等着外面的爆竹声和初一的落雪。刘穆知道很多民俗，每年都会讲几件，然后他们尝试着挑一件做。
每一件事都慢而仔细，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家里有点人气有点热气而已。
只因为是同性恋，家人就要憎恨到这种地步么？
他在墓园里看着刘穆的照片，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见这个老人的时候，他隐约可以想象父母成了什么样子，会说的话会做的事，操持外事内务，渐渐苍老。
他想家，特别想，刘穆死的第二天他很想见到十年没见的父母，跟他们说说话。
却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林翎温和地微笑，简洁地回答老者的问题，静静听他唠叨一些琐事。那样平常的幸福，所谓的普通人正常人会有的人生。
直到老者疲惫地闭上眼睛，响起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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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珉连打了几个电话，林翎都没接。他匆匆收拾东西开车赶到助手说的医院，问了病房。看见林翎的时候他正巧已经收拾好了，对张珉示意轻点，不要说话。
张珉在病房外等着，林翎出来的时候才看见他手上的纱布。
“你到底……”
“出去再说吧。”
进了车里张珉立刻按捺不住低声吼道：“你到底怎么搞的？怎么伤在这个地方？”
“昨晚上不小心伤到手腕了。”
“……你自杀？”
“呃——？……不是，都说了是不小心伤到的。”
“……下次小心点。公司里都快闹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忙得要命，你居然告诉助理你在医院，真是火上浇油。”
“具体情况怎么样？”
“有人拍了林祤、你我还有燕庠的照片，说了堆乱七八糟的垃圾，还发到公司的贴吧。现在整个公司的人都在议论，一边把帖子删了一边我还得向其他高管解释，连我母亲都来问是怎么回事。”
“……公司有贴吧？呃，不是，那个人查到了吗？”
“不知道，地址是个不太正规的网吧，老板说就是个女的，其他不记得了，因为怕警察来的时候反而留下证据，连监控都没有。公司那么多女的怎么查？”
“林祤怎么样？”
“你还有空关心她？”
“她怎么样了？”
“……她辞职了。我看她今天早上脸色很不好，不知道昨晚干什么去了。现在估计还在收拾东西呢。”
“你让她辞的？”
张珉一踩刹车，转过头吼道：“我是那种人吗？”
“……对不起。”
“……她一个女孩子，出了这种事情还怎么待下去，多少年前的事情都被挖出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惹到哪个员工了。估计只是针对她的，还有些你来之前的照片也被贴出来了，我看至少恨了她一年。回去之后什么也别多说就好。”
“嗯。”
40
40、四十 。。。
回公司以后林祤还待在办公室里，玻璃门上平常不用的帘子全都打了下来。她在办公室里仔细地处理还未完成的工作，然后将那些文件叠好放在一旁。
私人物品摞成一叠，没找到纸箱一时还带不走。
她擦了擦汗，坐在椅子上看着林翎的办公桌。整齐，干净，也太过简单。和他在一个地方待了那么久，从他唱的那一首《新不了情》后她就似乎有了些莫名的复杂感情。
在爱情之外，隐隐的羡慕。
渴望着接近与探求，将他看做一个几近完美的人，越来越喜欢用情人一般的语调叫他哥哥。如果没有那样刻骨的初恋，也许她会疯狂地喜欢上这个人。
至少，现在她不想让任何人得到林翎。她就要走了，从城东到这里，这个城市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也许她要去另一个省市工作了，忙起来的时候甚至要熬几个通宵，根本没办法抽空再回来看他。
他们不是情侣，连朦胧的暧昧也找不到，分了就只是朋友，然后渐渐变成一年不通一次话的熟人。
林祤太清楚林翎是个怎样的人，除了头一次对她说起喜欢的人，其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客气而疏离，即便是对待“妹妹”也只是善意的提醒，然后不再干涉。
他可以为了她的失落跟燕庠谈谈，那也是因为他和燕庠是老同学。如果是个陌生人，他也许根本不会理会——因为没什么用，所以也不必为了她再做什么努力。
她喜欢他，不深也不浅，绝不浓烈，只是念念不忘。在某一个刹那想起他的时候，可能哭，也可能笑，只是永远没什么亲密的东西可以回想。
燕庠喜欢他，连张珉也喜欢他。那些她原本觉得荒唐极度憎恨的事，放到林翎身上她却想都不愿想。
只是现在到必须考虑事情的时候了。
林祤紧紧握住有些装饰的手机，点缀的玻璃嵌进了掌心。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短信息。她翻开一看，是未知号码发的：
活该，终于滚出公司了，不要脸的女人，勾引男人！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突然冷静下来。帖子里用的有些照片是林翎和燕庠出现之前拍的，内容是……她跟张珉在谈事情？
她重新看了一遍短信的内容，渐渐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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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翎回来的时候林祤已经全都收拾好了，只差用个箱子装着带走，离开。
他看着她干干净净的桌面问道：“今天就走？”
“嗯，跟张总说了今天辞职。”
“他跟你谈过了？”
“嗯。张总私人又给了我半年的工资，这样已经很好了。”
“林祤，对不起。”
“怎么了哥？”
“我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当时整理你的文件我看到了那张和燕庠的合照，就放回去了，后来……就没告诉你。”
“不是哥的错。那个帖子里面除了那张照片还有别的，连我跟张总谈工作的照片都有，胡乱编排的东西怎么夸张都行。”
“但是……不是那张照片她应该不会挖出那么多事，我……”
“别不开心啦，我还领了那么多工资才走，要是前几年裁员说不定我就直接被扫地出门了。”
“以后怎么办？”
“没办法，原本和燕庠的事情闹得很多人都知道，现在又出了这种事，我可能要换个城市重新来过咯。”
“燕庠的事情……闹得很大？”
“也是整个公司都知道了，当时还是一段视频呢，更刺激。”
“当时你应该……很难。”
“呵呵。”
“要不要我帮忙送回去？这些东西太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好搬。”
“嗯？现在不用。晚上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再带个纸箱子来，要是哥还在就顺便当当搬运工啦。”
“好。”
“……不用这么严肃吧！好歹笑一笑嘛。”
“知道了。”林翎微动了动嘴角，林祤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是算了吧，一点都不适合！”
她提起包，说道：“晚上见咯。”
“一个人小心点，别人说什么不要在意。”
“我知道——要是哥再送我的话，别人又会说三道四吧？我不是不懂事的小孩。”
“嗯。”
林翎看着林祤走出办公室，没有刻意挺胸抬头，只是平静不张扬地走过那些指指点点的人。他只能安慰自己，这个女孩似乎足够坚强。
他坐下来打开电脑，查找到公司的贴吧。上面的帖子已经删了，却有人新建了帖子隐晦地讨论这件事。
“那个女的辞职啦？”
“是啦，闹出这种事情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
“据说张总跟她在会议室密谈了很久，说不定就是跟她谈条件让她滚蛋咧。”
……
“楼上的还在吗？看见了看见了！她刚刚走的。一点都没沮丧的样子，肯定是条件开得很好嘛。”
林翎一把合上电脑，深吸了口气。
不是不明白，张珉的处理是妥当的，让事件的中心消失，消减对其他人的影响；查不出那个流言制造者就干脆满足她的要求，让她别再掀起大浪小浪来。
只是这些纷扰人言，太令人心寒，更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刘穆是同性恋的事情传出后，一个还算单纯的高中里人们的眼光议论也如冰刀暗剑。
人言，可畏。
41
41、四十一 。。。
一天的工作结束，林翎又把林祤桌上的文件翻了一遍，发现全部都认真地做完了，不免赞赏。他在办公室里等到九点，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林祤才悄悄进来：“哥。”
她手里拿着个瓦楞纸箱，刚好可以把东西全都装进去。收拾完东西林翎搬着纸箱，两人走下楼来。
林祤到了街上还往外走，林翎喊住她问：“没叫的士吗？”
“因为我知道哥一定会等着嘛。”
“啊？”林翎听到这话有些愕然，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小丫头。去停车场吧。做我的车。”
“嗯。”
到家的时候已过十点，林翎把箱子搬上楼去，对林祤说：“我就不坐了，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
“进来嘛，上次来的时候就在门口看了一眼走了，这次怎么也得来坐坐。哥不是嫌我家里小吧？”
“不是。”林翎只好走进门来。桌上放了些似乎没动过的饭菜，林祤一边把它们放进微波炉一边笑着说：“今天晚上刚好要等下班人走了才能去公司，所以就先做了一桌菜准备请哥尝尝我的手艺。总不能在每次都吃饭店的吧。”
“好香。”
“对吧？一个人住久了，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嗯。”
林祤拿出四个碗、两个勺子两双筷子来，说道：“自己盛饭自己夹菜，别客气。”
“嗯。”
林祤又返身去厨房忙乎了一阵，端出一个大盆来。一股暖香顿时飘了出来，在冷天里十分诱人。
“这是米酒，冷天喝一些对身体好。”
“酒就不要喝了吧，太晚了……”
“哥！今天是我辞职哎，说不定明天领完工资就滚蛋了，就不能别说‘不要’‘不要’了吗？”
“呃……那还是少喝一点吧。”
“这就对了嘛。来，用碗装。这里一人两个碗，自便，自便！”
“呃——。”
林祤装了两碗黄酒，都是一饮而尽。林翎忙按住她说：“酒喝得太快了，而且不能空腹喝，你多少先吃点东西吧。”
“什么？”林祤抬起眼看着林翎，似乎已经有些醉态。
“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我就是伤心、伤心。”
“呃……辞职的事，真的很抱歉。”
“才不是！哥，我跟你讲，辞职真的算不了什么，我就是伤、伤心……”
林翎对她混乱的逻辑哭笑不得，只好再劝：“张珉这个决定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别对他有什么意见了。他去查过，根本找不到发帖的人，让你辞职也是为了保护……”
“我知道！我就是伤心……说起来我被逼得辞职都是拜他所赐……张珉……”
“呃？”
“我当然应该生气咯，其实这件事有一大半都是因为张总！”
“嗯……”
“告诉你吧，哥。其实我有时候会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短信，说什么巴结高层、滚出公司之类的。今天我辞职后又收到一条短信，喏——”她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才举起手机，打开中午收到的那条信息，“一看就明白了，就是一年多前暗恋张总的人误会了，以为我喜欢张总，所以才做这么变态的事情嘛。”
“……你没跟张珉说吗？就辞职了？”
“哈哈，他把我大骂了一通，说是我一定要负责，不然你就很难做了……”
“……对不起。谢谢。”
“没，都是张珉的错！哥要是觉得对不起我，以后记得常联系就好了！——不过首先，今晚多喝几杯酒！陪我试试大醉一场的感觉——”
“喝醉了不好，尤其是女孩子，不应该……”
“算是为了纪念我在这个城市过得……多少年来着？哈哈，我的初恋，我的爱情我的青春——喝吧……”林祤的眼眶红了，开始安静地流泪。
林翎这次没注意到，只是对着酒碗发呆。林祤的话就像突然打到了心里某个地方，生硬的疼痛。一个城市，十年，所有的爱恋与青春全数丢失的地方。
都是一样的可悲又可怜。
他开始一碗碗地喝酒，胃部的灼烧感愈来愈盛，眼前的东西变得模糊。
林祤看着林翎趴在了桌子上，她愣了一会，马上擦干了眼泪。她关上灯，用力扶起林翎，把他一点点挪到床上然后脱力地倒下。鼻端全是林翎的味道，没有烟草，只是一股淡淡的酒香。他的呼吸很轻，脸也很细腻，胡子理得干干净净，不像其他的男人一样脏乱。
她着迷般地用力嗅着，不能自制。她生涩地抚摸他的身体，吻他的耳垂。她感觉林翎已经有些起了反应，于是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解开林翎的衣扣。
指间滑过林翎的胸膛，她的手颤抖得厉害。
她俯□轻吻林翎的颈项，倏然，胸骨触到一个硬块。
她坐起身，沿着林翎脖颈上的细线，拉出一个小小的环来。
她对着窗外的微光仔细辨认。
是戒指。上面好像还刻了什么……
她突然觉得不甘心，狠狠地拉扯着林翎脖子上的线，林翎轻咳了几声，清醒过来。他猛地抓住戒指推开林祤，跳起来怒视着她。他握紧了拳头，终究没有打下去，迅速扣好扣子走出门去。
轰的一声，关门的时候似乎连地板也在震动。林祤跌坐在地方，头刚才撞到了柜子，她伸手一摸，指间都是血。
她吓得浑身发抖。第一次看见那样的暴怒，林翎握紧拳头的时候她甚至可以看清上面的青筋。
她渐渐蜷缩起身体，在冰凉的地板上大哭起来。
42
42、四十二 。。。
林翎跑下楼冲进车里，一路开走。车速太快，又喝了几碗酒，他开得摇摇晃晃，有几次差点和别的车撞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