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寡母 --第1部-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期回一次家,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看着我们,可是如果不过去,她又舍不下那些老人,而且家里也确实需要那份收入来源啊。思考再三,妈妈决定过去,让我和弟弟住在外婆家。
外婆家条件不错,外公原来在镇政府做厨师,烧得一手好菜,退休后,自己也非常懂得生活,深谙养生之道,如果不是舅舅的生意一落千丈,他们本应该有一个安乐的晚年。我只有一个舅舅,他曾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外公对外炫耀的资本。舅舅小时候学习很好,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镇信用社上班,工作轻松,待遇也不错,在乡下生活堪称富足。不过,舅舅天生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在改革开放初期,他便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商海。他先从单位贷了一大笔钱,与人一起承包了个砖厂。最开始,厂子效益非常好,简直可以说是财源滚滚。两个人在数钱的同时没忘记享受生活,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一准则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准确的体现。他们开始过上一种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日子,男女关系也非常混乱,任凭谁说也听不进去。但好景不长,砖厂很快因管理不善而陷入困境,资金周转不开,大量贷款偿还不上,发展到最后连企业正常运转的钱都没有了。舅舅便开始打外公的主意,先是把外公的积蓄骗了出来,随后每个月都领走外公的退休金,外公家的生活一下子困顿起来。
那时,社会关系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动。总设计师在南巡讲话中要求全国人民胆子更大一些,改革的步伐迈得更快一些,并从根本上打破了束缚人们许久的思想牢笼。作为首都周边地区,我们那儿直接体验到了政策的效力,各种石灰窑、小铁矿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新的观念迅速地改变着小乡村的传统生活方式,人们的金钱观念一天重过一天。
有一件事情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就是舅舅向妈妈借钱。妈妈当时非常为难,因为明知道借给舅舅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啊。妈妈对舅舅说:“家里这点钱都是我一分一分攒下来的,将来要供孩子读书,说什么也不能借给你。”舅舅一点也不理解妈妈当时的心情,还为此和妈妈争吵起来,但妈妈在原则的问题上不会有任何让步,最后舅舅恼羞成怒,一甩袖子走了,妈妈一个人在家里黯然伤神,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金钱的魔力,在它面前,亲情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我看了舅舅就烦,舅舅瞧我也不顺眼,在外公家住的那段日子,舅舅经常用言语来刺激我。那个时候,我正处在青春发育期,饭量大得惊人,有一天外公家做包子,我吃了五个还没感觉到饱,伸手再去拿的时候,就听见舅舅小声地嘀咕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真是个饭桶。”当时我就觉得自己血往上涌,脸“腾”地红了,我的自尊心被冲击得粉碎,我吃着那个包子就像吞咽石头一样地艰难。在自己的外公家,我真实地体会到了寄人篱下的感觉,离开妈妈的日子,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度日如年。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妈妈在做饭的时候也习惯了我在她身边喋喋不休,可是在外公家,我每天都很沉默,那种压抑的氛围几乎让我感到窒息。
最让我无法容忍的是外公迷上了打牌,而且一玩就是通宵。我经常劝外公不要和别人赌钱了,可他就是听不进去。终于有一天,他们再次凑到一起,一直玩到夜间十二点还不休息。我躺在一边,困得要命,却怎么也睡不着,突然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同妈妈和弟弟在一起祥和而温暖的时光,我莫名其妙地发起火来。我迅速地穿上衣服,跳下炕,愤怒地对他们吼道:“你们玩吧,我走,我走还不成吗?”然后飞快地向外面跑去。
那个时候是初冬,午夜的空气冰凉,我穿得又单薄,在黑夜中摸索着小路,充满悲情地前行,好像离开妈妈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我毫不理会追出来的外公的呼叫,飞快地跑着。两个小时后,我来到了妈妈的单位。当我砸开大门的时候,妈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惊恐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话没出口,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当妈妈听完我的倾诉后不断地安慰我,安排我进屋睡觉,虽然是在那样一个陌生的环境,可是因为妈妈在我身边我觉得睡得是那样的踏实。
一个小时过后,外公迈着蹒跚的脚步赶来,老人几乎被冷风吹得失去了知觉,可他担心我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还是坚持着赶来,妈妈一看外公憔悴的样子,同样也是心疼不已。外公看着我,难过地说:“孩子,这么冷的天你跑什么?你不想我玩我不再玩也就是了,我保证再也不玩了,明天和我回家吧。”
看着外公疲惫的样子,我突然感到非常惭愧,是自己不懂事让外公在深夜奔波了三个多小时,从他看我的眼神里我捕捉到了他对我的关切,可是这远远不及妈妈更能给我那种安全感与依赖感啊。
我会长时间地留在学校,即使没有心情看书,独自一人看着太阳落山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个黄昏,我坐在教室前面的围栏上,前面是一座假山,上边的花草已经枯萎,此时已是深秋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斜长的影子,我扭头,原来是董艳丽,她手里拿的居然不是书本,而是针线,正在认真地织着当时非常流行的白线围巾。
在妈妈的心中(2)
“林海,是不是想你的同桌了?”她靠在围栏上,很平静地问。
“不是,”我笑着说,“恰恰是你提醒了我。”
“哼,别觉得我不懂你的心思,看你那痴迷的样子就知道你在想心上人。”董艳丽轻轻地咬着嘴角,很自信地说。
“心上人?哈哈。”我瞪大了眼睛,顽皮地对她说,“你是在给你的心上人织围巾吧。”
我原本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董艳丽的脸“腾”地红了,她皱着眉头说:“你真够讨厌的。”然后飞快地跑开了。我不禁想,难道这么乖的孩子也早恋了?
周末的时候,该我打扫卫生,当我收拾完教室,突然想去找白老师汇报一下班里的情况。
我来到白老师宿舍门前,发现门虚掩着,顺手一推,便走了进去,我吃惊地发现白老师和一个女孩紧紧地抱在一起,倒在床上,正在疯狂地接吻。我当时有点懵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白老师一抬头,看到了我,赶紧把那个女孩推开,从床上爬了起来,那个女孩一回头,我发现她竟然是董艳丽,在旁边书桌上堆放一团的正是她前两天织的围巾。当我醒过神来,连忙退了出去,就像在做梦一样。
这件事我并没有太在意,我这个人就这样,别人认为正常的,我要怀疑,而别人认为反常的,我倒觉得无所谓。难怪前些日子董艳丽一副快乐小女人的样子,原来是找到了她的白马王子啊。白老师一直是一班的班主任,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写得一手好字,他教我们语文,在课堂上总是旁征博引,滔滔不绝,才华横溢,风流多情,是男生模仿的对象,更是女生梦中的情人。董艳丽在同学面前一向孤傲清高,也只有白老师才会赢得她的芳心。
开始,白老师见了我总是显得不自在,董艳丽在我面前更是躲躲闪闪。时间久了之后,她竟然把我当作可以倾诉衷肠的朋友,因为我是学生中惟一知道她心中秘密的人。
一天,董艳丽和我趴在假山外的围墙上,观察着里面游动的小鱼,她突然对我说:“林海,你觉得白老师人好吗?”
我看了看她,她一脸幸福的样子,我说:“当然好了,简直是男人中的极品。”
她翘着眉头说:“什么男人,我看白老师充其量就是一个大男孩儿。”
我笑了笑,没说话。
董艳丽停了一会儿又说:“林海,你会保守这个秘密吗?”
我点了点头。
她感激地看着我说:“我不是一个坏女孩儿,将来我一定会嫁给白老师的,他说一定会娶我。”
看着她那陶醉的表情,我甚至开始和她一起憧憬未来。
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几个月后,白老师竟然要结婚了,他的结婚对象当然不是董艳丽。
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顽固地认为这是个谣言,可是终于有一天白老师没有来上课,代课的老师确定地对我们说白老师和他的妻子旅游结婚,度蜜月去了。
白老师一身轻松地走了,可是他也许没有想到在学校有一个女孩子整天以泪洗面。
每一个黄昏我都会发现董艳丽在操场上茫然地散步,在白杨树下盯着落叶发呆,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双目无神,下课的时候也没有一点活力,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的精神,与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区别。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知道她的苦楚,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有一天,我鼓足勇气,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对她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努力把他忘掉吧。”
董艳丽回过头,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直勾勾地盯着我,好久之后,突然伏在我的肩头失声痛哭。
我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她的鼻子在我耳边不停地翕动,泪水打湿了我的衣服。也许是我知道了她太多的秘密,也许她一直就把我当作朋友,一个女孩离我如此之近,肌肤相亲,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我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道:“不要难过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机械地重复道:“没有,没有,永远都不会过去的。”好久之后,她突然对我说:“林海,我已经不是一个女孩儿了,是他使我成为了一个女人。”说完,她整个人就垮掉了,再没有一点力气,完全瘫软在我的身上。
一个月后,白老师回到学校,经历了爱情滋润的他更显得风度翩翩、神采奕奕。可是我看他的眼光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我开始从骨子里鄙视他,在我看他的每一个眼神中都能流露出那种不屑。开始的时候,他曾想过接近我,可到后来,为人师的尊严占据了上风,他开始以同样的冷漠回应我,并且经常在课堂上给我出难题,看到我难堪,他总是表现出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的样子。
董艳丽变得更加沉默了,一个原本就略显忧郁的女孩儿在情绪低落时更加楚楚动人。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自己是否喜欢过那个女孩子,也许正是她一脸忧伤的样子打动了我。
每个黄昏我都靠在假山前面的围栏处看书,她也总会准时地来找我。我们很少说话,即使四目对视也很偶然,但我还是固执地相信我能读懂她嘴角发出的每一个声音。
那是我的初恋吗?
我不知道,可是几乎学校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都那样认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旁边走过的每一个人眼神都是怪怪的。我从来不习惯向别人解释什么,如果说命中注定我要承担太多的不幸,那么我还会在乎这小小的挫折吗?有些平日里很好的同学开始劝我减少和董艳丽的接触,我每次都以沉默作答。慢慢地,我的朋友也开始疏远我,老师变得讨厌我。我是那样地厌烦老师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对我指手画脚,特别是白老师卑琐的行为使我对所有的老师都充满了偏见。那是我在十几年求学过程中最众叛亲离的一段时间,我成了我所在中学里最叛逆的人。
终于有一天我和白老师的矛盾彻底激化了。
在妈妈的心中(3)
那已是深冬时节,天降大雪,全校师生一起扫雪。自从侯老师调走后,白老师就兼任我们的班主任,但他对一班的感情总是更深厚一些。那一天分扫雪任务时,我们班的同学就觉得白老师厚此薄彼,把最难扫的地段留给了我们,大家满腹牢骚地干完活后交工,没想到白老师居然对我们说不合格,要重新打扫一遍。要知道那可是寒冬腊月啊,站在外面几分钟人都要被冻得失去知觉,居然还要我们返工。同学们马上炸了锅,乱成一团。白老师走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一通骂,最后对我说:“如果放学之前完不成任务,你们谁也不许回家!”
我看了他一眼,外表总是那么道貌岸然,我真是觉得恶心到了极点,但自己也不想为别人出头闹事,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向教室走去。白老师看我没理他,估计觉得老师的尊严被冒犯了,他在我后面大声叫道:“林海,你给我回来。”我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走我自己的路。他被惹恼了,飞快地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我一回头,拽住他的手腕,把他的胳膊狠狠地甩了下去,没有想到白老师居然乘机抬腿踢了我一脚,他的鞋子上沾满了泥浆,落在我的身上,留下了一个重重的鞋印。我当时就急了,扑上去对他拳脚相加,他也毫不示弱,与我撕扯在一起。我们两个人打成一团,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最后我们被同学拉开时,他还一脸的挑衅。突然有个女生在旁边叫了一声:“林海,你的鼻子流血了。”我用手一摸,果然沾了我一手鲜血。我的血性被进一步激发出来,从地上拣起一把铁锨,劈头盖脸地向白老师砸去,他没想到我会如此凶狠,拔腿向宿舍跑去。我拼命地追赶,但被同学死死地拉住。我愤怒地把手中的铁锨向他甩去,铁锨砸在路边写着“教书育人”的牌匾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剧烈声响,上面的积雪纷纷落下,我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已经模糊了。我多想把白老师的丑行告诉我的同学,可是我发现董艳丽就站在我的身边,一脸的委屈,我什么都说不出来,默默地走回教室。
几天后,学校给了我个记过的处分,好像我在一夜之间就由一个好学生变成了人渣。我和董艳丽的故事被越传越富传奇色彩,周围的同学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审视我。我逐渐觉得学校的日子没有一点情趣,一本本教科书是那样的枯燥和无聊。就在那段时间,学校旁边开了一家游戏厅,我迷上了当时最流行的拳皇争霸。几乎每天放学后我会径直钻进游戏厅,在血腥的格斗游戏中体会到做强者的快乐。我的身体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当时我只有十六岁,可是身高已经达到一米七五,喉结突出,嗓音变得粗犷,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头。我是那样的崇尚暴力,在和同学发生细小的矛盾时也总是横眉冷对,动不动就靠拳头解决问题。我的许多好朋友都离开了我,在不知不觉中我脱离了自己原来的集体,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开始的时候自己也曾心痛过,可时间久了便对一切都麻木了。堕落对一个人来说竟是如此的简单。
有一天,我正在游戏厅里玩游戏,就听外面骂声不断。我赶紧跑出去一看,原来是两伙小痞子因为承包学校的建筑工程而在大声地争执着。最后话不投机,两个头子开始推推搡搡,最后大打出手。我意外地发现其中一个竟然是“武大拿”,就是父亲刚去世时欺负妈妈的混蛋。当时他已经把另外那个人压在了身子底下,正在嚣张地挥舞着拳头。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出人意料地冲了上去,一脚把他踹倒,根本不等他站起来便把他扑在身下,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拳头上,拼命地砸在他的头上。现场的人都糊涂了,不知我从何而来,等他们把我从武大拿身上拉起来后,那个昔日威风无比的大痞子满脸是血,头发上粘满了泥土,眼睛肿成了一条线,狼狈无比。他恼羞成怒,抓起一条镐柄向我砸来。我闪身躲过,周围的人慌忙地散开。我抄起一条木棒,斜着砸了下去,正好拍在他的肩膀上,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举起木棒照着他的脑袋狠命地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