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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死魂灵 [俄] 果戈理-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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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马上就好,我最尊敬的客人。就象俗话说的,不等剪短头发的丫头梳上辫儿就会好。”
  “爸爸,普拉东。米哈雷奇来了。”亚历萨沙看了看窗外说。“骑着一匹枣红马,”尼古拉沙将身子探到窗上接着说。“亚历萨沙,你以为我们的深灰马比它差吗?”
  “差倒一点儿不差,不过步态可比不上它。”
  他们兄弟俩争论起枣红马同深灰马的优劣问题来。这时一个美男子进了屋,他身体匀称,金黄色漂亮的卷发,乌黑的眼睛。一只模样吓人的狮子狗丁丁当当地摇动着脖子上的铜铃跟了进来。“吃午餐啦?”主人问道。“刚刚吃过了。”客人回答。“那么您是来耍笑我罗?”彼图赫生气地说。“您吃过午饭来对我有什么作用?”
  “不过,彼得。彼得罗维奇,”客人笑了笑说,“有一点可以让您感到高兴,那就是我午饭什么都没有吃:根本没有食欲。”
  “捞了多少鱼啊,您看到就好呀!
  多大的一条鲟鱼光临啦!
  鲫鱼多得数不胜数。“
  “听您讲话都令人艳羡,”客人说。“教会我象您那么快活吧。”
  “有多少可烦闷的呢?算了吧!”主人说。“有多少可烦闷的?因为烦闷呗!”
  “您吃的少,这就是所有原因。您好好吃上一顿午饭试试。烦闷是人们近来发现的。从前谁也不烦闷。”
  “别吹牛啦!您好象从来没烦闷过似的。”
  “从来没烦闷过!
  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是烦闷,甚至也没有
  时间烦闷。早晨一醒来——就得喝茶,然后管家来找,随后去捞鱼,紧接着就吃午饭。午饭后还没有打个呼噜,就该吃晚饭了。吃过晚饭,厨子又来了——须吩咐明天午饭吃什么。请问什么时候烦闷呢!“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奇奇科夫一直观察着来客。普拉东。米哈雷奇。普拉托诺夫一身兼备阿喀琉斯和帕里斯这和世界文学史上都有较高的地位。我认为这部小说的优点:匀称、魁梧、俊美。略带讥讽神情的优雅的微笑好象更增添了他的美貌。可是,尽管如此,他依然显得有些呆板和困倦。欢乐、悲伤和激动未能在他那处女般娇嫩的脸上掀起皱纹,但也未能使这张脸增添生机。“说实话,恕我直言,”奇奇科夫说,“我也不能明白,象您这样一表人材怎么会烦闷呢。当然倘若缺钱花或受坏人排挤自当别论,有些坏人有时甚至想置人于死地呢。”
  “问题就出在这类事情一件也没有,”普拉托诺夫说,“您相信吗,我有时真希望能发生一件这类事情,发生一件令人惶惶不安的事情。咳,哪怕有谁来惹我发怒呢!
  可是没有!
  结果就只好烦闷了。“
  “我不明白。不过假如地不够种、农奴少呢?”
  “这一点丝毫没有问题。我跟家兄有一万俄亩地、一千多农奴。”
  “这样还烦闷。不可明白!不过,假如农庄管理不善呢?
  假如歉收呢?假如农奴死了许多呢?“
  “相反,所有情况都好得不能再好了。家兄很擅长治家。”
  “不能理解,”奇奇科夫说完,抖了抖肩膀。
  “现在我们就来驱散烦闷吧,”主人说。“亚历萨沙,快跑,到厨房去,吩咐厨子,快把露馅小馅饼给我们拿来。迷糊叶梅利扬和小偷安托什卡在哪儿?为什么还不端小吃来?”
  不过,门开了。迷糊叶梅利扬和小偷安托什卡拿着餐巾进来,将桌子铺好,拿来了一个盘子,盘子上摆着六个玻璃坛子,坛子里装着各种颜色的酒。不一会儿,盘子和玻璃坛子四周就摆了一圈碟子,碟子里盛着鱼子、干酪、腌乳蘑、蜜环菌,还不断地从厨房里拿来一些有盖的碟子,碟子里传出滋滋的油响。迷糊叶梅利扬和小偷安托什卡是两个好人,做事利索。他们的浑名是主人给起的,原因只是因为没有浑名一切都显得好象平淡,但主人是不喜欢平淡的,主人为人心地善良,但是爱用辛辣的字眼儿。不过人们也并不为此生他的气。小吃之后是正餐。善良的主人这时就变成了十足的强盗。一看到谁盘里只有一块,便马上送上另一块,说:“不配成对儿,不管人还是鸟儿,都无法活。”客人吃了两块,便送去第三块,说:“二算个什么数?上帝喜欢三位一体。”客人吃完了三块,他便对客人说:“哪儿有三个轮子的马车?
  谁盖房子三个角?“四块有四块的顺口溜,五块有五块的顺口溜。奇奇科夫吃什么东西都一连吃了十二块,心想:”咳,这回主人再找不到借口来相逼了。“但事实并未如此,主人一句话没说,就把烤牛犊最好的部位——脊背连同腰子都放到他的盘里了,而且这是多大的一个牛犊啊!
  “我用牛奶喂了它两年哪,”主人道。“象照亲生儿子一样照料它!”
  “吃不下啦!”奇奇科夫道。“你先尝尝看,然后就说吃不下!”
  “咽不下了,实在没有地方了。”
  “教堂有时也挤得满满的,可是市长光临——仍然有地方。本来是挤得水泄不通啊。您尝尝看:这块东西和市长一样。”
  奇奇科夫尝了尝。这块东西果然和市长一样,找到了地方,虽然看起来什么也放不下了。喝酒也有一段故事。彼图赫从当铺里一拿到钱,就把十年内要喝的酒全买来储存好了。他不停地斟酒;客人喝不了,他就让亚历萨沙和尼古拉沙喝;他俩一杯一杯地喝着;他们离开坐位时毫无醉意,就象喝了一杯水似的。客人们就不行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挣扎到阳台上,好不容易才坐进圈椅里。主人一坐进自己那把有四个座位那么宽的圈椅,立刻就进入梦乡了。他那肥胖的身躯变成了风箱,从张着的嘴和鼻孔里发出各种声音来,这种声音即使新音乐里也没有:其中有鼓声,有长笛声,还有象狗叫似的不停地汪汪声。“他的呼噜打得真热闹!”普拉托诺夫说。奇奇科夫笑了笑。“这么吃当然不会烦闷啦!”普拉托诺夫说。“吃完就想睡了。”
  “对,”奇奇科夫懒洋洋地说道,他那两只眼睛变得十分小了。“不过,我——请原谅——不明白怎么会烦闷。去除烦闷的办法是很多的呀。”
  “有什么方法呢?”
  “对青年人来讲还少吗?
  可以跳舞,可以玩乐器……不然就结婚。““和谁呢?请指教。”
  “难道这儿就找不到既漂亮又有钱的未婚妻吗?”
  “找不到。”
  “那就到别处去找,出去走走。”一种颇富想象力的想法在奇奇科夫的头脑中闪现了一下,他的眼睛变得大一些了。“现在有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啦!”
  他看着普拉托诺夫的眼睛说。“啥方法?”
  “旅行呀。”
  “去哪儿呢?”
  “您如有空儿,就和我走吧,”奇奇科夫说完,看着普拉托诺夫心想:“这可太好了:那路费就能两个人均摊啦,修车干脆叫他花钱。”
  “您想到哪儿去呢?”
  “到哪儿,怎么说好呢?
  现在我与其说为自己奔波,倒不如说是受人之托。别得里谢夫将军,我的密友,也可以说是恩人,请我去拜访他的一些亲戚……当然,亲戚归亲戚,但是有些地方也是为了自己:因为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别管别人怎么看,毕竟是一本活书一种学习。“普拉托诺夫思忖起来。奇奇科夫这时在心里盘算着:“这的确很好!
  甚至可以叫他负担全部路费,甚至还可以用他的马拉车,我的马就存在他的村里。为了省钱,还可以把马车留在他的村子里,坐他的马车上路。“普拉托诺夫这时心想:“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呢?
  兴许会快乐一些。呆在家里也没有事干,家业本来就由哥哥管理,因此毫无影响。真的,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呢?“他想到这里就出声问道:”您同意到我哥哥那里住一两天吗?
  否则,他是决对不会放我走的。“
  “当然愿意!住三天也行。”
  “好,那就击掌约定吧!一齐走!”普拉托诺夫活跃起来说。“好!”奇奇科夫说罢,在他的手上打了一下:“一块走!”
  “上哪儿?”主人醒来瞪眼看着他们叫道。“不行,先生们!我已吩咐好把您的马车轮子卸了,您的马呢,普拉东。米哈伊雷奇,已被哄到十五俄里以外的地方去了。不行,你们今天要在这里过完夜,明天早点吃过午饭再走。”
  “没想到!”奇奇科夫心想。普拉托诺夫什么也没说,因为知道彼图赫是非按惯例办不行的,只有留下了。他们因此得到的奖赏是度过了一个美妙的春日傍晚。主人组织大家观赏了河上风光。十二个桨手二十四只桨在歌声中把他们带过了平静如镜的湖面。他们的船离开湖,划到河里。河水源远流长,两岸坡势缓和。水面纹丝不动。他们在船上喝饮料吃面包,常常要从横系在河上的捕鱼用的网绳下边穿过。喝茶前主人先脱了衣服,跳到河里,一边扑腾着,一边叫着大福马和库济马,跟渔夫们吵嚷了三十多分钟,吵够了,忙够了,冻够了,才爬上船,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的,让人羡慕。这时太阳已落了。只有天空是明亮的。喊声显得更响了。岸边渔夫已不见了,代替他们的是一群群洗澡的孩子们,击水声、笑声传得更远了。二十四只桨同时起落着,小船似一只轻捷的鸟儿在平静如镜的河面上飞掠着。坐在离舵第三个位置上的那个象大姑娘一样娇艳的棒小伙子,先清脆地起了一个头儿,接着便有五个人唱起来,六个人跟着帮腔。歌声飘荡,飘向远方,象俄罗斯一样辽阔无垠。歌手们用手捂着耳朵,好似自己也被这歌声的辽阔无垠弄得手足无措了。人人都感到自由自在起来,奇奇科夫心中暗想:“哎,真的,我迟早也要给自己弄一个村子!”普拉托诺夫想:“这种忧郁的歌子有什么好的呢?越听越叫人心乱。”
  船往回划的时候,天色已黑。桨在黑影中冲打着水面,水面上已见不到天空的倒影。湖边火光闪闪。他们靠岸的时候月亮儿升起来了。到处都有渔夫们支着三角架用棘鲈和活蹦乱跳的鱼煮汤喝。人们都回家了,鹅、牛、羊早就赶回去了,它们扬起的尘土也早已平息,牧童把牲口和家禽赶回去以后正站在大门口等着别人给他一罐牛奶并请他进屋去喝鱼汤呢。远处传来谈话声、嘈杂声,本村和外村的犬吠声。月牙儿升了起来,黑暗的四周被照亮了,终于湖面、农舍——一切都被照亮了。灯光暗淡了。被月光照成了银白色的炊烟能看出来了。尼古拉沙和亚历萨沙这时各骑一匹快马互相追逐着从他们面前跑过去,他俩身后飞起了一片灰尘,就象刚过完羊群似的。奇奇科夫心想:“哎,真的,我迟早也要给自己弄一个小村子!”
  因此他眼前又浮现出一个婆娘和几个小奇奇科夫来。这样的傍晚,谁会不觉的心花怒放呢。晚饭又大吃了一顿。奇奇科夫进了下榻的房间,躺到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变成了一面鼓啦!什么市长都进不去了!”事有凑巧,隔壁是主人的书房。间壁很薄,那边说什么都能听得见。主人正在让厨师把明天的早饭做得跟午饭那么丰盛。听他点的那些饭菜吧!
  死人听了都会垂涎三尺。一阵舔嘴咋舌的声音。只听:“要烤,还要好好煨煨!”厨子用竖笛一样尖细的声音回答着:“可以。行。这样也好。”
  “大馅饼要做成四个角的。一个角给我放鲟鱼腮和鱼筋,另一个角搁荞麦粥,蘑菇和葱头,甜牛奶,脑子和别的什么,该搁什么你应该都知道”
  “成。也可以这么做。”
  “一边要要烤得红扑扑的,另一边烤得轻一些。下边,下边,知道吗,要烤得酥酥的,要整个馅饼都渗出汁来,要到嘴里似雪花一样化掉,吃起来要没有声音。”
  “见鬼!
  简直不让人睡觉!“奇奇科夫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骂了一句。”给我做个猪肚包。猪肚上要放上一块冰,好叫它漂漂亮亮地鼓起来。鲟鱼要装点一下,配菜,配菜要丰盛一些!鲟鱼要配上虾,还要配上油煎的小鱼儿,要摆些胡瓜鱼丁,要多放些碎荞麦粒,洋姜,还要放乳蘑,还要放芜菁,还要放胡罗卜,豆子,还能放些什么菜根?““还可以放些芜菁或甜菜星儿,”厨子道。“放点芜菁和甜菜也可以,烤菜,你要给我这么装点一下”
  “睡意全没了!”奇奇科夫说罢,翻了个身,把头钻到枕头里,蒙上被,想什么也听不着。可是在被里依然不断听到:
  “煎煎,烤烤,好好煨煨!”奇奇科夫听到一个什么火鸡的时候睡着了。第二天客人们又大吃一顿,普拉托诺夫已撑得不能骑马了。马由彼图赫的马夫轰着走。他跟奇奇科夫坐车。毛烘烘的狮子狗懒懒地跟在马车后边:它也大吃了一顿。“这可离谱了,”车离开院子以后,奇奇科夫说。“简直跟猪一样。普拉东。米哈雷奇,您不觉得不舒服吗?这马车本来很舒服,这会儿竟不舒服起来了。彼得鲁什卡,你准是瞎弄什么啦?哪个地方都有盒子硌人!”
  普拉托诺夫笑了一笑,道:“我告诉您缘故吧,是彼得。彼得罗维奇放了一些东西让我们路上吃。”
  “是这样,”
  彼得鲁什卡从车夫座上转过头来说,“馅饼啦,烤饼啦,什么都往车里放。”
  “的确是这样,帕维尔。伊万诺维奇,”谢利凡从车夫座上转过身来高兴地说,“是一位很可敬的老爷。是一位好客的地主!还派人给我们俩每人送来一杯香槟酒呢。还吩咐从餐桌上拨菜给我们,——那菜很好,味道美极啦。这么可敬的老爷,从来没见过。”
  “瞅到了吧?
  他把大家打点得都满意啦,“普拉托诺夫说。”不过,请你毫不客气地告诉我:您有时间陪我到一个村子去一趟吗,离这儿十来俄里远?
  我想去和姐姐、姐夫告别一下。“
  “挺好!”奇奇科夫说。“您会不虚此行的:我姐夫是个特别出色的人。”
  “你指哪一方面?”奇奇科夫说道。
  “他是俄国古往今来最擅长治家的人。他买了一座混乱不堪的庄园,用十年多一点儿的工夫使庄园大变了样,买的时候一年收入刚刚两万,现在达到了二十万。”
  “啊,佩服佩服!
  这样一个人的生平应当树碑立传供人仿效!非常,非常愿意和他认识。可他姓什么呢?““姓科斯坦若格洛。”
  “请问他的名子和父称呢?”
  “康斯坦丁。费奥多罗维奇。”
  “康斯坦丁。费奥多罗维奇。科斯坦若格洛。我非常愿意结识他。结识这样的人可以得到收益。”于是奇奇科夫就询问起科斯坦若格洛的各种情况来,他从普拉托诺夫嘴里得到的一切的确是令人惊讶的。“瞧,从这儿开始就是他的地啦,”普拉托诺夫指着田地说。“您一眼就能看出和别人的地不一样。车夫,从这儿往左拐。瞅到这片幼林了吧?这是播种的,别人的十五年也长不了这么高,可他的只用八年就长成了这样。看,树林到头啦。然后是庄稼地;隔五十俄亩,还是树林,也是种的,然后又是庄稼地。看那庄稼,比别人的密好几倍。”
  “看到啦。他是怎样成功的呢?”
  “您去问他吧。您会看到……他是个万事通;这样的万事通,您在什么地方也找不到。他不仅知道什么作物喜欢什么土壤,并且知道什么作物可以与什么作物为邻,在什么树林旁边应种什么庄稼。我们这里别人的地都旱得裂了缝,但他的地却没有。他计算需要多少水分就种多少树。在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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