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旧唐书(下)-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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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凤翔,召图知制诰,寻正拜中书舍人。其年僖宗出幸宝鸡,复从之不及,退还河中。
龙纪初,复召拜舍人,未几又以疾辞。河北乱,乃寓居华阴。景福中,又以谏议大夫征。时朝廷微弱,纪纲大坏,图自深惟出不如处,移疾不起。乾宁中,又以户部侍郎征,一至阙廷致谢,数日乞还山,许之。昭宗在华,征拜兵部侍郎,称足疾不任趋拜,致章谢之而已。昭宗迁洛,鼎欲归梁,柳璨希贼旨,陷害旧族,诏图入朝。图惧见诛,力疾至洛阳,谒见之日,堕笏失仪,旨趣极野。璨知不可屈,诏曰:“司空图俊造登科,硃紫升籍,既养高以傲代,类移山以钓名,心惟乐于漱流,任非专于禄食。匪夷匪惠,难居公正之朝;载省载思,当徇栖衡之志。可放还山。”
图有先人别墅在中条山之王官谷,泉石林亭,颇称幽栖之趣。自考槃高卧,日与名僧高士游咏其中。晚年为文,尤事放达,尝拟白居易《醉吟传》为《休休亭记》曰:
司空氏祯贻溪之休休亭,本名濯缨亭,为陕军所焚。天复癸亥岁,复葺于坏垣之中,乃更名曰休休。休,休也,美也,既休而具美存焉。盖量其才一宜休,揣其分二宜休,耄且聩三宜休。又少而惰,长而率,老而迂,是三者皆非济时之用,又宜休也。尚虑多难不能自信,既而昼寝,遇二僧谓予曰:“吾尝为汝师。汝昔矫于道,锐而不固,为利欲之所拘,幸悟而悔,将复从我于是溪耳!且汝虽退,亦尝为匪人之所嫉,宜耐辱自警,庶保其终始,与靖节、醉吟第其品级于千载之下,复何求哉!”因为《耐辱居士歌》,题于东北楹曰:“咄咄,休休休,莫莫莫,伎俩虽多性灵恶,赖是长教闲处着。休休休,莫莫莫,一局棋,一炉药,天意时情可料度。白日偏催快活人,黄金难买堪骑鹤。若曰:‘尔何能?’答云:‘耐辱莫。’”其诡激啸傲,多此类也。
图既脱柳璨之祸还山,乃预为寿藏终制。故人来者,引之圹中,赋诗对酌。人或难色,图规之曰:“达人大观,幽显一致,非止暂游此中。公何不广哉!”图布衣鸠杖,出则以女家人鸾台自随。岁时村社雩祭祠祷,鼓舞会集,图必造之,与野老同席,曾无傲色。王重荣父子兄弟尤重之,伏腊馈遗,不绝于途。
唐祚亡之明年,闻辉王遇弑于济阴,不怿而疾,数日卒,时年七十二。有文集三十卷。
图无子,以其甥荷为嗣。荷官至永州刺史。以甥为嗣,尝为御史所弹,昭宗不之责。
赞曰:国之华彩,人文化成。间代杰出,奋藻摛英。骐骥逸步,《咸》、《韶》正声。粲流缃素,下视姬、嬴。
列传第一百四十一 方伎
○崔善为 薛颐 甄权弟立言 宋侠 许胤宗 乙弗弘礼袁天纲 孙思邈 明崇俨 张憬藏 李嗣真 张文仲李虔纵 韦慈藏附 尚献甫裴知古附 孟诜 严善思 金梁凤 张果 叶法善 僧玄奘 神秀慧能 普寂 义福附 一行泓师附 桑道茂
夫术数占相之法,出于阴阳家流。自刘向演《洪范》之言,京房传焦赣之法,莫不望气视祲,悬知灾异之来;运策揲蓍,预定吉凶之会。固已详于鲁史,载彼《周官》。其弊者肄业非精,顺非行伪,而庸人不修德义,妄冀遭逢。如魏豹之纳薄姬,孙皓之邀青盖,王莽随式而移坐,刘歆闻谶而改名。近者綦连耀之构异端,苏玄明之犯宫禁,皆因占候,辅此奸凶。圣王禁星纬之书,良有以也。国史载袁天纲前知武后,恐匪格言,而李淳风删方伎书,备言其要。旧本录崔善为已下,此深于其术者,兼桑门道士方伎等,并附此篇。
崔善为,贝州武城人也。祖颙,后魏员外散骑侍郎。父权会,齐丞相府参军事。善为好学,兼善天文算历,明达时务。弱冠州举,授文林郎。属隋文帝营仁寿宫,善为领丁匠五百人。右仆射杨素为总监,巡至善为之所,索簿点人,善为手持簿暗唱之,五百人一无差失,素大惊。自是有四方疑狱,多使善为推按,无不妙尽其理。
仁寿中,稍迁楼烦郡司户书佐。高祖时为太守,甚礼遇之。善为以隋政倾颓,乃密劝进,高祖深纳之。义旗建,引为大将军府司户参军,封清河县公。武德中,历内史舍人、尚书左丞,甚得誉。诸曹令史恶其聪察,因其身短而伛,嘲之曰:“崔子曲知钩,随例得封侯。髆上全无项,胸前别有头。”高祖闻之,劳勉之曰:“浇薄之人,丑正恶直。昔齐末奸吏歌斛律明月,而高纬愚暗,遂灭其家。朕虽不德,幸免斯事。”因购流言者,使加其罪。时傅仁均所撰《戊寅元历》,议者纷然,多有同异,李淳风又驳其短十有八条。高祖令善为考校二家得失,多有驳正。
贞观初,拜陕州刺史。时朝廷立议,户殷之处,得徙宽乡。善为上表称:“畿内之地,是谓户殷,丁壮之人,悉入军府。若听移转,便出关外。此则虚近实远,非经通之议。”其事乃止。后历大理、司农二卿,名为称职。坐与少卿不协,出为秦州刺史,卒,赠刑部尚书。
薛颐,滑州人也。大业中,为道士。解天文律历,尤晓杂占。炀帝引入内道场,亟令章醮。武德初,追直秦府。颐尝密谓秦王曰:“德星守秦分,王当有天下,愿王自爱。”秦王乃奏授太史丞,累迁太史令。贞观中,太宗将封禅泰山,有彗星见,颐因言“考诸玄象,恐未可东封”。会褚遂良亦言其事,于是乃止。
颐后上表请为道士,太宗为置紫府观于九秬山,拜颐中大夫,行紫府观主事。又敕于观中建一清台,候玄象,有灾祥薄蚀谪见等事,随状闻奏。前后所奏,与京台李淳风多相符契。后数岁卒。
甄权,许州扶沟人也。尝以母病,与弟立言专医方,得其旨趣。隋开皇初,为秘书省正字,后称疾免。隋鲁州刺史库狄鏚苦风患,手不得引弓,诸医莫能疗。权谓曰:“但将弓箭向垛,一针可以射矣。”针其肩隅一穴,应时即射。权之疗疾,多此类也。
贞观十七年,权年一百三岁,太宗幸其家,视其饮食,访以药性,因授朝散大夫,赐几杖衣服。其年卒。撰《脉经》、《针方》、《明堂人形图》各一卷。
弟立言,武德中累迁太常丞。御史大夫杜淹患风毒发肿,太宗令立言视之。既而奏曰:“从今更十一日午时必死。”果如其言。时有尼明律,年六十余,患心腹鼓胀,身体嬴瘦,已经二年。立言诊脉曰:“其腹内有虫,当是误食发为之耳。”因令服雄黄,须臾吐一蛇,如人手小指,唯无眼,烧之,犹有发气,其疾乃愈。立言寻卒。撰《本草音义》七卷,《古今录验方》五十卷。
宋侠者,洺州清漳人,北齐东平王文学孝正之子也。亦以医术著名。官至朝散大夫、药藏监。撰《经心录》十卷,行于代。
许胤宗,常州义兴人也。初事陈,为新蔡王外兵参军。时柳太后病风不言,名医治皆不愈,脉益沉而噤。胤宗曰:“口不可下药,宜以汤气薰之。令药入腠理,周理即差。”乃造黄蓍防风汤数十斛,置于床下,气如烟雾,其夜便得语。由是超拜义兴太守。陈亡入隋,历尚药奉御。武德初,累授散骑侍郎。
时关中多骨蒸病,得之必死,递相连染,诸医无能疗者。胤宗每疗,无不愈。或谓曰:“公医术若神,何不著书以贻将来?”胤宗曰:“医者,意也,在人思虑。又脉候幽微,苦其难别,意之所解,口莫能宣。且古之名手,唯是别脉;脉既精别,然后识病。夫病之于药,有正相当者,唯须单用一味,直攻彼病,药力既纯,病即立愈。今人不能别脉,莫识病源,以情臆度,多安药味。譬之于猎,未知兔所,多发人马,空地遮围,或冀一人偶然逢也。如此疗疾,不亦疏乎!假令一药偶然当病,复共他味相和,君臣相制,气势不行,所以难差,谅由于此。脉之深趣,既不可言,虚设经方,岂加于旧。吾思之久矣,故不能著述耳!”年九十余卒。
乙弗弘礼,贝州高唐人也。隋炀帝居籓,召令相己。弘礼跪而贺曰:“大王骨法非常,必为万乘之主,诚愿戒之在得。”炀帝即位,召天下道术人,置坊以居之,仍令弘礼统摄。帝见海内渐乱,玄象错谬,内怀忧恐,尝谓弘礼曰:“卿昔相朕,其言已验。且占相道术,朕颇自知。卿更相朕,终当何如?”弘礼逡巡不敢答。帝迫曰:“卿言与朕术不同,罪当死。”弘礼曰:“臣本观相书,凡人之相,有类于陛下者,不得善终。臣闻圣人不相,故知凡圣不同耳。”自是帝尝遣使监之,不得与人交言。
初,泗州刺史薛大鼎隋时尝坐事没为奴,贞观初,与数人诣之,大鼎次至,弘礼曰:“君奴也,欲何所相?”咸曰:“何以知之?”弘礼曰:“观其头目,直是贱人,但不知余处何如耳?”大鼎有惭色,乃解衣视之,弘礼曰:“看君面,不异前言。占君自腰已下,当为方岳之任。”其占相皆此类也。贞观末卒。
袁天纲,益州成都人也。尤工相术。隋大业中,为资官令。武德初,蜀道使詹俊赤牒授火井令。初,天纲以大业元年至洛阳。时杜淹、王珪、韦挺就之相。天纲谓淹曰:“公兰台成就,学堂宽博,必得亲纠察之官,以文藻见知。”谓王曰:“公三亭成就,天地相临,从今十年已外,必得五品要职。”谓韦曰:“公面似大兽之面,交友极诚,必得士友携接,初为武职。”复谓淹等“二十年外,终恐三贤同被责黜,暂去即还。”淹寻迁侍御史,武德中为天策府兵曹、文学馆学士。王珪为太子中允。韦挺,隋末与隐太子友善,后太子引以为率。至武德六年,俱配流帯荨Q偷戎烈嬷荩旄僭唬骸霸逡刂裕蛐乓印N粗袢罩蠛稳纾俊碧旄僭唬骸肮裙欠ǎ笫ね保盏本闶苋俟蟆!敝辆拍辏徽偃刖苍焯旄佟L旄傥蕉殴唬骸凹吹钡萌芬埃晔俜翘旄偎M酢⑽ざ诤蟮钡萌饭伲嬗心晔伲煌硗窘圆怀沏す壬酢!毖椭辆萦反蠓颉⒓煨@舨可惺椤M醌曆笆谑讨校鑫荽淌贰Nね反蠓颉⑻G洌嵯笾荽淌贰=匀缣旄僦浴!
大业末,窦轨客游德阳,尝问天纲。天纲谓曰:“君额上伏犀贯玉枕,辅角又成、必于梁、益州大树功业。”武德初,轨为益州行台仆射,引天纲,深礼之。天纲又谓轨曰:“骨法成就,不异往时之言。然目气赤脉贯瞳子,语则赤气浮面。如为将军,恐多杀人。愿深自诫慎。”武德九年,轨坐事被征,将赴京,谓天纲曰:“更得何官?”曰:“面上家人坐仍未见动,辅角右畔光泽,更有喜色,至京必承恩,还来此任。”其年果重授益州都督。
则天初在襁褓,天纲来至第中,谓其母曰:“唯夫人骨法,必生贵子。”乃召诸子,令天纲相之。见元庆、元爽曰:“此二子皆保家之主,官可至三品。”见韩国夫人曰:“此女亦大贵,然不利其夫。”乳母时抱则天,衣男子之服,天纲曰:“此郎君子神色爽彻,不可易知,试令行看。”于是步于床前,仍令举目,天纲大惊曰:“此郎君子龙睛凤颈,贵人之极也。”更转侧视之,又惊曰:“必若是女,实不可窥测,后当为天下之主矣!”
贞观八年,太宗闻其名,召至九成宫。时中书舍人岑文本令视之。天纲曰:“舍人学堂成就,眉覆过目,文才振于海内,头又生骨,犹未大成,若得三品,恐是损寿之征。”文本官至中书令,寻卒。其年,侍御史张行成、马周同问天纲,天纲曰:“马侍御伏犀贯脑,兼有玉枕,又背如负物,当富贵不可言。近古已来,君臣道合,罕有如公者。公面色赤,命门色暗,耳后骨不起,耳无根,只恐非寿者。”周后位至中书令、兼吏部尚书,年四十八卒。谓行成曰:“公五岳四渎成就,下亭丰满,得官虽晚,终居宰辅之地。”行成后至尚书右仆射。天纲相人所中,皆此类也。申国公高士廉尝谓曰:“君更作何官?”天纲曰:“自知相命,今年四月尽矣。”果至是月而卒。
孙思邈,京兆华原人也。七岁就学,日诵千余言。弱冠,善谈庄、老及百家之说,兼好释典。洛州总管独孤信见而叹曰:“此圣童也。但恨其器大,难为用也。”周宣帝时,思邈以王室多故,隐居太白山。隋文帝辅政,征为国子博士,称疾不起。尝谓所亲曰:“过五十年,当有圣人出,吾方助之以济人。”及太宗即位,召诣京师,嗟其容色甚少,谓曰:“故知有道者诚可尊重,羡门、广成,岂虚言哉!”将授以爵位,固辞不受。显庆四年,高宗召见,拜谏议大夫,又固辞不受。
上元元年,辞疾请归,特赐良马,及鄱阳公主邑司以居焉。当时知名之士宋令文、孟诜、卢照邻等,执师资之礼以事焉。思邈尝从幸九成宫,照邻留在其宅。时庭前有病梨树,照邻为之赋,其序曰:“癸酉之岁,余卧疾长安光德坊之官舍。父老云:‘是鄱阳公主邑司。昔公主未嫁而卒,故其邑废。’时有孙思邈处士居之。邈道合古今,学殚数术。高谈正一,则古之蒙庄子;深入不二,则今之维摩诘。其推步甲乙,度量乾坤,则洛下闳、安期先生之俦也。”照邻有恶疾,医所不能愈,乃问思邈:“名医愈疾,其道何如?”思邈曰:
吾闻善言天者,必质之于人,善言人者,亦本之于天。天有四时五行,寒暑迭代,其转运也,和而为雨,怒而为风,凝而为霜雪,张而为虹蜺,此天地之常数也。人有四支五藏,一觉一寝,呼吸吐纳,精气往来,流而为荣卫,彰而为气色,发而为音声,此人之常数也。阳用其形,阴用其精,天人之所同也。及其失也,蒸则生热,否则生寒,结而为瘤赘,陷而为痈疽,奔而为喘乏,竭而为焦枯,诊发乎面,变动乎形。推此以及天地亦如之。故五纬盈缩,星辰错行,日月薄蚀,孛彗飞流,此天地之危诊也。寒暑不时,天地之蒸否也;石立土踊,天地之瘤赘也;山崩土陷,天地之痈疽也;奔风暴雨,天地之喘乏也;川渎竭涸,天地之焦枯也,良医导之以药石,救之以针剂,圣人和之以至德,辅之以人事,故形体有可愈之疾,天地有可消之灾。
又曰:
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诗》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谓小心也;“纠纠武夫,公侯干城”,谓大胆也。“不为利回,不为义疚”,行之方也;“见机而作,不俟终日”,智之圆也。
思邈自云开皇辛酉岁生,至今年九十三矣;询之乡里,咸云数百岁人。话周、齐间事,历历如眼见。以此参之,不啻百岁人矣。然犹视听不衰,神采甚茂,可谓古之聪明博达不死者也。
初,魏徵等受诏修齐、梁、陈、周、隋五代史,恐有遗漏,屡访之,思邈口以传授,有如目睹。东台侍郎孙处约将其五子侹、儆、俊、佑、佺以谒思邈,思邈曰:“俊当先贵;佑当晚达;佺最名重,祸在执兵。”后皆如其言。太子詹事卢齐卿童幼时,请问人伦之事,思邈曰:“汝后五十年位登方伯,吾孙当为属吏,可自保也。”后齐卿为徐州刺史,思邈孙溥果为徐州萧县丞。思邈初谓齐卿之时,溥犹未生,而预知其事。凡诸异迹,多此类也。
永淳元年卒。遗令薄葬,不藏冥器,祭祀无牲牢。经月余,颜貌不改,举尸就木,犹若空衣,时人异之。自注《老子》、《庄子》,撰《千金方